二
突然，姚永盛接到何用开的通知，要他来自己办公室汇报侦破“桃树案”打开局面的情况。
姚永盛进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座椅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交谈起来。
何用开很少说人家的好话，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改变以往冷漠的脸，他用表示真诚的姿态来压姚永盛的火气，嬉笑着亲手将茶水递到姚永盛的手里。他提防不用“我说”开头说话，改变死板生硬的态度，运用冠冕堂皇的语言，采取开顺风船的方法，讨好卖乖地拍拍姚永盛的肩膀，亲热地说：“啊!永盛老弟，你实在是狠，一上阵便旗开得胜，找到了新线索。”
见何用开称兄道弟，又高度地表扬自己，姚永盛扯起嘴角笑了。但是，他没忘记在上班谈话中，何用开对自己是冷漠的，现在为么子倒是非常欣赏自己，是不是在演戏?那就顺趋势而行，你尊我一寸我敬你一尺，也来个演戏，试看他下步怎么走?便站起身换坐到何用开坐着的那张双人沙发上，咧开嘴笑着抽出芙蓉王烟来，与之身挨身地抽烟，亲热地扯起谈来。姚永盛趁热打铁快活地试探性的戳一下：“听说上面很重视这个案子，要我们深挖下去。”
姚永盛如此亲热地说了心里话，何用开本应十分高兴。可是，何用开心慌意乱了，哆嗦得直发冷，视觉模糊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的，心里凉凉的，神情晕晕的，几乎坐不稳了。他怕姚永盛看出自己的窘态，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算计出办法来了。他巧妙地嘿嘿干笑两声，借故双手按住肚子掩护说：“不知昨天吃了么子引泻的东西，我肚子鼓鼓胀胀，便意来了。”
何用开要姚永盛坐等一会儿，便刮抚着左边的胖脸，急急地走进卫生间去方便。他关紧卫生间的门，不是在方便，而是一屁股坐在马桶盖子上，闭上眼睛，双手按住太阳穴反复揉搓，搓了一会儿神态和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不断摇头狠狠地责问自己，“唉”了一声：这不是自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连连敲打着自己的脑壳，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他第一次敲脑壳：“我不愿接收他转业安置，谁知转业军人闹着上访阻拦不住，他倒是分配到了自己身边工作。”
他第二次敲脑壳：“我派他去查‘桃树案’试试水，谁知他分析和处理问题的能力那么强，竟把工作重点改为放在房地产开发商和强制拆迁旧房的组织者身上。这一改，把副市长扯出来了。”
他第三次敲脑壳：“我想出‘调虎离山’计，放姚永盛几天假回老家省亲，好上省里周旋，割断他与‘桃树案’的联系，他却固执不听招呼。”
他第四次敲脑壳：“我与副市长确定停查“桃树案”那盘戏，是釜底抽薪的偏方。姚永盛说上面很重视这个案子，如果‘深挖’下去，会不会扯出脚来带出泥，连自个也扯出来?”
何用开敲完了脑壳，摸着脑壳深沉地思索，暗暗地思考起对策来，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应对的点子。他故意把浴盆水龙头放大一档，用大水哗啦哗啦地冲洗厕所，让房里的姚永盛知道他真的在厕所里放包袱，便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原来，何用开听了“深挖”两个字，脸上顿时显出惊疑的神色，“啊”了一声，马上又露出笑脸说：“应该说，上面是很欣赏你，分析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在这件案子上已经充分地显露出来了。至于这个案子，搁置了这么长时间，群众反映强烈，我想上面也不过是不得不做做样子，新领导来了，总得有所作为吧，你说是不是?”
可姚永盛对何用开所说的这席话却无动于衷，还是滔滔不绝地深层次的地讲“深挖”问题，何用开坐不住了，便进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何用开笑着脸佯装兴奋，显出从从容容，兴致勃勃，镇定自若的样子，嘻嘻地与姚永盛接上前面的戏，故作高姿态，说话的调子更高了：“姚老弟呀，你硬是个能干人。”
接着，何用开欢欢喜喜地刮抚着左边的胖脸，微微一笑，目光活跃地望了一眼姚永盛，委婉动情地说：“万事开头难，你头一炮就打响了，是把破案好手，你会成功的，到时我给你报功。”
何用开想用亲热的态度和漂亮的语言，把姚永盛吹得摇摇欲坠地荡漾起来。
姚永盛愉悦地作出歉疚状的表态：“哪里哪里，我做得还不好哩，请多多关照，我一定按你的话用心查好这个案子。”
这时邓圆珠猴急地跑来传话，看到何用开与姚永盛坐在一张长沙发上熏烟，嘻嘻哈哈，亲亲切切，好不开心。他尴尬得很不好意思，匆匆忙忙说出自己要办的事来：“何局长，伍局长有急事找你，请你去他办公室。”
说完这话，邓圆珠抿着嘴瞧姚永盛一眼，一刻不停地走了人。
何用开站起身来，朝邓圆珠的背影斜斜眼噜噜嘴，询问姚永盛：“你与邓圆珠共同工作了一段时间，他怎么样?”
姚永盛很喜欢邓圆珠，觉得他为人诚实虚心，工作认真负责，乐不可支地用实心话回答何用开说：“是个好苗子，有培养前途。”
何用开横了姚永盛一眼，“哼”了一声，下意识地说了一口低调：“他这人太嫩了，死心眼，脑子不活泛，这种人不适宜做监察工作，你要多多帮助他，提高他的政治觉悟和业务水平，不然就让他出国土资源局的大门。”
其实，何用开最后这句话是有意说来警告姚永盛的：哼!你若像邓圆珠一样死心眼不活泛，不顺从我，与我唱对台戏，将来也会赶出国土资源局大门的。
姚永盛暗思：邓圆珠这样的好苗子，在何用开眼里怎么竟成了个傻乎乎的庸人?他看出了何用开内心的阴影。
次日上班，邓圆珠和姚永盛来得较早，打开临时办公室的门，两人坐在沙发上闲扯起来，笑眼闪光，兴高采烈。
姚永盛把昨天下午向何副局长汇报的情况。客观地说了个一二。开始他笑着说：“嘿!我们复查这个‘桃树案’，何副局长很满意，表扬了我们俩。说我们俩速战速决，找到了新线索。”
邓圆珠一愣，脸上泛出了莫名的表情，反诘道：“咦，真的?”
姚永盛眼一眨，笑了笑，反问说：“你说呢?”
邓圆珠想起那天给伍局长传话，找何用开去办公室办急事的情景。他看到姚永盛与何用开亲热得像着了火，心里犯了疑。他暗自揣摩：还能不能与之说心里话?他没开口，只是望着天空暗自怪笑了一声，沉思起来，前段时间姚永盛正直、憨厚、善良、热情，心胸宽大，说话直进直出，看到不平事，拳头就发痒，遇到风险，总是挺身而出，是个有勇气、有能力、有远见，很不寻常的干部，又十分关心下级，自己一生难得碰上这样品位的好人啊!怎么这段时间他对何用开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子，猛然改变了看法。他作起难来，紧皱眉头，暗自惊愕地思忖：姚永盛是个聪明伶俐、警惕性高的人，这样的好人，不跟他讲点实话提个醒，万一有个么子闪失，是对人不住的，便抿着嘴巴笑了笑，对姚永盛说：“有句话不知说得说不得?”
姚永盛看了邓圆珠一眼说：“我知道你要说么子话了，你是怕我上何用开的当吧?”
邓圆珠笑着说：“你猜测对了，我见你与何用开交谈得那么火热，我确实有点当心你上当。”
姚永盛也笑起来：“他演戏给我看，我当然要回他一个戏呀!”
邓圆球说：“这就对了，何用开与那位强制拆迁旧房的组织者副市长原来是穿连裆裤‘铁哥们’咧，他说不出那样的话来，是不是……”
姚永盛大笑起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演的戏只是一句话，就吓得何用开团团转，去卫生间搞假方便哄我。”
邓圆球伸出大拇指说：“我实在佩服你，你硬是个诸葛亮第二。”
姚永盛觉得这次找邓圆珠谈话收获不少，从探测中看到了“桃树案”的复查工作越来越越迷离，还看到何用开性格的一些特征，有了应对的充分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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