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在《夏朗特明灯报》任主编。每天晚上,都在商贸咖啡馆里见到莫兰。
“出事的第二天,他就来找我,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他坦率直言:你简直就是一头公猪。要是别人,决不会像你那么干。”
“他哭个不停,说老婆揍了他,他的生意眼见已经一蹶不振,面临破产:他的名声也一败涂地;他的朋友个个恼怒,见了面再也不跟他打招呼。说着说着,他终于引起了我的怜悯,我把我的同事李维叫来商议。李维个子矮小,爱开玩笑,擅长出谋划策。
“李维建议我去找帝国检察官,此人本来就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把莫兰打发回家,然后就去找这位司法官员。
“我打听到,被侮辱的那个少女名叫亨利埃特·博内尔,刚在巴黎考取了教师资格。她父母双亡,坐火车是为到舅父舅母家过假期,他们是莫泽地方上正派的小资产者。
“对莫兰的处境大为不利的是,少女的舅父已经提出了控告。如果控告撤回,检察官即可同意不予起诉。这正是我要争取达到的目标。
“我回头又去找莫兰。我见他正躺在床上,因为焦急与发愁而病倒了。他的老婆人高马大,骨骼粗壮,脸上的汗毛浓得像胡子,对他不停地骂骂咧咧。她领我进了卧室,冲着我的脸嚷道:"您不是要看莫兰这头公猪吗?瞧,他就在这里,这个浑蛋!"
“她两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立在床前。我介绍了去找检察官的情况;莫兰又央求我去向那一家人求情。这个任务可很棘手,不过,我还是答应了。那个倒霉蛋一遍又一遍地表白说:'我向你保证,我实际上并没有吻着她,真的没有吻着,我可以向你发誓!"
“我反驳他说:'那还不是一样吗,你反正是一头公猪。”他交给我一千法郎,要我酌情使用,我也就收下了。
“我坚决不愿单独一人贸然闯进那姑娘的亲戚家,要求李维陪同我一起去。李维同意了,条件是要立即动身,因为第二天的下午。他在拉罗舍尔还有一件急事要办。必须尽快赶回来。
“两个钟头之后,我们俩在一幢漂亮的乡间房舍前拉响了门铃。一个美丽的少女来给我们开门。我猜一定是她,就悄声对李维说:“该死,我总算能够理解莫兰了。
“她的舅父,多纳莱先生,正好是《夏朗特明灯报》的订阅者,在政治主张上,是我报的热烈信徒。他张开双臂欢迎我们,赞扬我们,祝贺我们,紧紧握着我们的手,因为他信奉的报纸有两位编辑光临他家而感到非常高兴。李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看这样子,我们能够顺利解决莫兰这头公猪的事。
“外甥女走开了。我开始提起那桩敏感的公案。我反复强调事情闹大了可能会变成一桩丑闻。我提出,这么一件事情传开以后,势必使得年轻姑娘反倒遭受鄙视,因为,人们不相信事情会那么简单,仅仅只是吻了一下而已。
“这位大好人似乎犹疑不决,他在他太太回来以前什么也不能决定,而太太要当晚很迟才能回来。他灵机一动,得意地叫了起来;“瞧,我有个好主意。我不让你们走,把你们留在这里。你们两位就在这里吃晚饭,今夜就在这里睡。等我太太回来以后,我相信很快就能谈妥。”
“李维先生对此安排面有难色,但是,他也一心想帮莫兰这头公猪摆脱困境,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这样,我们便接受了主人的邀请。
“这位做舅父的站起来,兴高采烈地把他的外甥女叫来,提议在他家园子里散散步,他说:“正经事,咱们晚上再谈。”
“李维和他开始议论政治。
“我呢,我很快就退在他们后面几步,与那个少女并排走着,她真是迷人啦,迷人到了极点!
“我小心翼翼地开始跟她谈起她的那次遭遇,尽可能地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但是她丝毫没有显出尴尬的神情,倒是像个局外人,在听我说故事消遣“我对她说:"请您想一想,小姐,您将碰到的种种麻烦吧。您必须在法庭上露面,必须承受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必须当着那些人讲话,公开叙述车厢里那件不愉快事情的经过与细节。现在,我们私下里不妨这么说吧,如果当时您什么也不讲,也别呼喊列车员来救命,只是叫那下流坯放老实些,然后干脆换个车厢,那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她笑了起来,说:"您说得真对!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当时害怕呀,一个人害怕了,就会晕头转向。
等我明白过来以后,我很是后悔,我当时不应该叫喊,但后悔也来不及了。而且,请您也想一想,那个蠢猪像发了狂似的向我扑过来,闷声不响,那张脸就像一个疯子。我甚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直盯着我的脸,既不慌张,也不羞怯,我心里想,这姑娘倒是挺大方的,我现在明白了,莫兰这只公猪当时为什么判断失误。
“我开玩笑地说:“瞧,小姐,您应该承认,那也是情有可原嘛,因为,面对您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不可能不产生吻吻您的愿望,人皆爱美,天经地义。"
“她笑得更厉害了,露出一口贝齿,她说:"不能有什么愿望就采取什么行动,先生,总得恪守尊重他人的原则。"
“她这句话有点怪怪的,虽然意思不太明朗。我突然问她:"好吧,如果我现在吻您呢,您会怎么办?"
“她站住,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平静地说:“啊,您嘛,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见鬼,我当然知道那是另一码事,因为我在全省有美男子之称,面且我正年轻,只有三十岁。不过,我还是明知故问:“那为什么呢?"
“她耸耸肩,回答说:"瞧!因为您不像他那么蠢。"接着,她偷偷瞅了我一眼,又说,“也没有那么丑。"
“我突然想进行袭击,趁她不防,还没来得及躲避,我就在她脸颊上足足地吻了一下。她朝旁边一跳,但为时已晚。她说:“"嘿!您,您真不害臊。以后,请您别再开这种玩笑。"
“我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低声说:“啊,小姐,至于我,如果我心里有一个愿望的话,那就是以莫兰那种罪名上法庭受审。"
“轮到她反问了:"为什么?"这时,我神情严肃地凝视着她。
“我回答说:'因为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之一,因为曾经企图对您施加暴力这样一个罪名,对我来说,将成为我的一份资格证书。成为我的一个头衔,成为我的一种光荣。因为,人们见到您以后,都会说:“拉巴尔布这小子固然罪有应得,但他得遇美女,运气实在是好。”"
“她又笑了起来,笑得真是开心
""您这个人真怪!”她这个“怪”字还没有说完,我已经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发狂似的吻个不停,只要够得着的地方就吻,吻她的头发。吻她的前额,吻她的眼睛,有时还吻她的嘴,吻她的脸颊,吻遍了她整个头部。她不断躲避不断遮拦,总是顾此失彼,连连失守。
“最后,她挣脱身子,满脸涨得通红,颇为恼火,说:"您这个人太粗野,先生,我悔不该听您胡扯。
“我抓住她的手,有点难为情,结结巴巴地说:'请原谅,请原谅,小姐我冒犯了您。我太鲁莽!请您别恨我。如果您知道我为什么?....”我搜索枯肠,想找一个说法,可是没找到。
“她过了一会儿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您为的是什么,先生。"
“这当儿,我总算找到了一个说法,我大声说:“小姐,因为我爱上您已有一年了。
“对我这个说法,她的确深感意外,抬起眼睛端详我。我接着说下去:'是这么回事,小姐,请您听我讲。我并不认识莫兰,我也犯不着管他的事。他进不进监狱,上不上法庭,都跟我无关。其实,我去年就曾经在这儿见过您,当时您就在那道栅栏门的前面。一见到您,我的心就为之一动。从此,您的倩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不管您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对我都无关紧要。我觉得您非常可爱,从那之后我一直思念难忘,一心就想再见到您。这次抓住莫兰这个蠢货作为借口,来到了这里。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由得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原谅我吧,我求您啦,原谅我吧!"
“她盯住我的眼睛,想要看出我讲的是不是实话,而且,眼见她又要笑出来了。她低声咕哝了一句:'您可真能说笑。"
我举起了手,用真心诚意的声调(甚至我现在仍相信我当时是真心诚意的),说道:“我向你发誓,我没有说谎。
“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得了吧。”
“这时,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只有我们俩。小径曲折幽深,李维与她舅舅已经看不见了。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向她表白我的爱情,我娓娓道来,情意绵绵,我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手指。她听着我倾诉,似乎在听一件既令人愉快又使人感到新奇的事情,还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相信。
“说着说着,我最后激动得不行了,觉得自己说的真是那么回事。我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战粟。我轻柔地搂住了她的腰。
“我贴近她耳边的鬓发,低声地诉说。她沉浸在梦幻之中,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后来,她的手碰着了我的手,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我循序渐进地用我发抖的胳膊把她的腰越搂越紧。她一动也不动了。我用嘴唇去轻轻触掠她的脸蛋。突然,我的嘴唇不用去找,自然而然就与她的嘴唇胶合在一起。这是一个长吻,长长的吻;这个吻本来要没完没了,黏黏糊糊下去,但这时我听见在我身后几步外,有人哼哼了两声
“她急忙穿过树丛逃掉了。我转身过去,一看是李维,他是专来找我的。“他站在小路中央,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很不以为然地说:'好嘛,你就是这样来调解莫兰公猪案的!"
“我得意扬扬地回答:'各尽其能嘛,我亲爱的朋友。她的舅舅同意了没有?你有什么收获?对外甥女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李维答道:“跟她舅舅打交道,可没有你这么快活。"“我挽着他的胳膊,回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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