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P.42 一个星期尽管不够长,洛弗尔太太还是考虑到了一个真正的婚礼不可缺少的必需品。她先列了一个清单,然后买一些东西,把箱子装好。里娜感觉她好象是生活在一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纸的持续不断的幻想之中。
她的母亲不停地给她下达怎样管理家务的指示:家庭烹任法及腌菜泡制,除去饰带锈斑的正确方法,和生锈银器的处理。这样里娜不可能抽出太多的时间去陪安德鲁。马尔先生和她的父亲只好陪他消遣。
在婚礼的前一天,男孩子们从弗吉尼亚赶来了,他们突然闯进马尔家的房间,就象是从大炮里射出来的一样。他们梳洗的干干净净,穿着最好的衣服。帕特里克十三岁,是哥哥,沉默且严肃,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追求说或者做正确的事情,他感觉到克制他弟弟托马斯高涨的情绪是他的责任。
托马斯,十岁,是一个红头发的孩子。无拘无束,旁若无人。他性格外向,当他陷入困境的时侯,总是找里娜帮忙。
“我们一路上都是坐火车来的!”托马斯高兴地喊道。
“不要喊,托马斯,”帕特里克训诫他,并阻挡他不让他向里娜猛冲过去。
P.43 “你们路上好吗?”她问。
“很好,谢谢,”帕特里克回答说。“当我们到达林堡时,我们进到机车驾驶室同司机谈话,这很有趣。”
“我还吃了三个冰淇淋呢。”托马斯大声说。
“托马斯病了,”帕特里克说,皱起眉头,看起来很象他的母亲。
“我没病。”托马斯争辩说。
“病了。”帕特里克反驳道。
托马斯咧嘴笑笑。“好了,病的不厉害。”他离开帕特里克,来到里娜跟前。“他在哪儿?”他问。
“谁在哪儿?”
“你要嫁的那个人。帕特里克说他是一个牛仔,我说他是一个印第安人。”
“他是印第安人。”
“看,”托马斯嚷道,“我说对了吧,帕特里克,快拿钱来,我们是打了赌的。”
“他是一个印第安人,也是一个牛仔,所以你们两个都对。”里娜说。
“这怎么可能呢?”帕特里克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这天晚上当里娜把这两个孩子介绍给安德鲁的时候,他们鞠了一躬,然后站在那儿,不敢正眼看人。
“你有枪吗?”托马斯问。
“他当然有枪,”帕特里克说,“他不能没有。”
“可我没带来。”安德鲁肯定了他的说法。
“你除了有只枪,还有匹马吧?”
安德鲁点点头说,“是的,有匹马。”
“当你象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托马斯问,他先用一只脚站,然后又换成另一只脚。“如果你是牛仔又是印第安人,你是怎么做的呢?”
安德鲁大声笑道,“我从没想过这些。”晚饭很可口,孩子们紧紧地围坐在安德鲁的身边,问一些关于印第安领地的问题。
当里娜上楼回到自己房间,铺床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母亲走了进来,看起来很不舒服也很不自然。“里娜,我必须得跟你谈谈。哦,亲爱的,万事开头难啊!”P.44 里娜知道她母亲一周来一直想找一个好的方式跟她谈谈有关被奎因.维多利亚称作“婚姻的阴暗面”的事情。洛弗尔太太坐下来,用手指拧着手帕,然后脱口而出。
“你还记得艾达姨妈吗?”
“是的,我记得艾达姨妈。”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琐闻,可怜的艾达姨妈因为经受不住新婚之夜不幸的性欲活动的震惊,她发疯了。里娜的看法是,艾达姨妈总是有些古怪。而且,里娜已经知道了生活的大部分实情。在农场长大有很多的优势。
“哦,你听到的事情也许不那么重要,艾达姨妈她太神经过敏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人类婚姻的一部分。”洛弗尔太太叹口气,很快把目光避开。“哦,那太难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里娜。”
“懂了妈妈,谢谢你。你已经尽力了,晚安,妈妈。”
妈妈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踮着脚很快走出了房间。
婚礼的这一天里娜的好奇胜过害怕。她非常想成为一个已婚妇女,然后去到印第安领地。她认为理所当然,她也需要安德鲁。但是,如果在她同安德鲁结婚的这一天,他告诉她他将呆在华盛顿,在部里工作,那么她就不能保证她会完成这个典礼。
安德鲁和里娜按计划结婚了,在露西家的客厅里,仅仅同家人在一起。帕特里克和托马斯做她的童仆,穿着天鹅绒马裤和高高的、浆过的衣领。托马斯的衣领使他不住地蠕动。露西作她的陪伴。
她的母亲在哭,父亲在不住地擤鼻涕。安德鲁把一个宽宽的金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然后第三次吻她。在他那使人惊讶的小胡子的下面的嘴唇是温暖的和可以信赖的。他们在牧师的登记簿上签了名,这说明里娜.艾丽斯.洛弗尔现在已经是安德鲁.罗伯特.麦克拉恩的妻子了。
她将和他同吃同住。她将会怀上他的孩子,以某种从未体验过的方式。如果情况许可的话,她将同他白头偕老,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她始终都是他的。作为回报她发誓服从他,现在她就愿意同他一起上路,去到那个她从未去过的乡村,在那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她高兴做的事情。
他们在祝酒时喝了香槟酒,吃了婚礼早餐的乳鸡和蘑菇,另外还有暖房出产的新鲜水果和龙须菜,热的小簿饼和一打鸡蛋做成的蛋糕,上面覆着奶油和糖制紫罗兰装饰品。
猛然间里娜的眼角看见托马斯正在小心翼翼地挑吃糖紫罗兰,他每隔一个挑一个,赶快放进嘴里。她踮着脚走到他的身后,“我看见你了,托马斯。”她说。
他吓了一跳,转过脸来,好象很害怕。
“托马斯,你想如果你隔一个挑一个别人就不会发现是不是?”
托马斯咧嘴笑笑,一边下咽。“你不会告发我吧,姐姐?”
“不,我不会。”
“你敢保证?”
“我保证。”她弯下腰紧紧抱住他。“哦,托马斯,没有你和帕特里克我将会做什么?我不愿意离开你。”
托马斯的脸皱了起来。“离开?你要到哪里去,姐姐?”
“我同麦克拉恩先生结了婚。我要同他一起去印第安领地。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这我知道。”他的眼泪开始往下淌。“可是我不知道你要走哇。”
“哦,托马斯,我爱你。”她替他擦去泪水。“妻子必须同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你和帕特里克可以来看我,我会给你们两个写信的,你们也可以写给我。走吧,托马斯,我们照相去。”
P.46 安德鲁不愿照相,他作了决定,不管露西怎么劝他也没用,里娜只好自己照。她穿着一套黄褐色斜纹布料的旅行装,她妈妈说这颜色耐脏。她的帽子活泼而不轻佻,那是一顶意大利草帽,上面装饰着各种明亮色彩的蔷薇形缎带结。她直挺挺地站着,抱着一束婚礼用的百合花,紧贴在胸口,尽量不让手摇动,以免破坏画面。
等到照完像,也就到了该走的时候。里娜亲吻她的母亲,她还在擦泪,然后拥抱弟弟们。接着她吻了她的父亲,他紧紧抱住她,说话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你会幸福的,里娜,有时坐快车并不坏。”
安德鲁向她走过来,手里拿着表,说如果他们不赶快走就赶不上火车了。他有些不耐烦,急着赶快离开。为了结婚他花费了整整一周时间,而这件事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安德鲁也许对他的时间不算慷慨,但是他以慷慨解囊作了补偿。他为这次西行包了两个车房,这使里娜感到富丽堂皇,可他好象仍嫌不足。
“总有一天,”他说,“我们出门旅行会坐上我们自己的私人专用车厢的。”他有这么大的雄心壮志使她感到惊讶。他如此喜爱泊来品也使她惊奇。不仅有几瓶法国香槟酒和满满一大盒昂贵的食品,甚至窗前花瓶里还插着鲜花。“你想的真周到,安德鲁,想到这么多事情。”
“这不是我考虑的。”他腼腆地说,“我委托旅店老板预订的。”然后他转为守势,“要知道这种事情是要花钱的,如果你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他们在餐车吃晚饭。她发现安德鲁在向侍者点菜时,虽然要的都是最贵的菜,可他并不吃。她更是豁达大度,从牡蛎到冰淇淋点心都是每样尝一点。
P.47 如果她关于新婚之夜的忧虑能够早点解决的话,这次晚宴她会更加高兴的。她胡乱吃点东西,抛下剩饭,他们走上通往自己房间的长长的走廊。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安德鲁停下来,说他想去抽烟车厢去抽只雪茄,让她先铺床。在这么小的空间开箱取物,收拾床铺,这本身就是奇遇。当她躺在铺好的床铺上的时候,确切地感到这不够两个人睡觉的宽度。她听见安德鲁说他要去隔壁房间去睡。好象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房门开了,她瞥见安德鲁穿着晨衣,他把气灯旋小。她很想知道,这件晨衣是否象那些食品和饮料一样也是那个旅店老板选购的。因为这种衣服看来与他不相称。
然后,他向床铺走来,把晨衣撂在一边,悄悄躺在她的旁边。起初两人微微挪动几下,以适应这狭小的空间。接着是亲吻,她一点也不厌恶。安德鲁散发出雪茄和月桂酒的气味,这是一种典型的男子气的结合。他的呼吸透出一缕淡淡的薄荷的清凉。
他的手摸到她的肩,胸和背,看来还挺快活,尽管她已经料到他会脱去她的衣服,因为他是裸体。当安德鲁继续爱抚她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对他的接触有一种反应,她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热情,一种感官的兴奋。她向他靠近一些,当他抚摸她的身体的时候,她开始接触到他的身体。她很高兴他对于这些事情的经验弥补了她的不足,可是当她变得更大胆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是因为她的欣然从事反而使他不高兴了。
蓦地,他爬到了她的身上,用手把她的两腿分开,接着进入她的体内。
她原以为他把她准备好以后,对于他的意图会给一个预先的通告。那样的话她也许不至于这么紧张。起初她有一种剧烈的不适,可是不久就消失了,接着是一阵突发性的动作和大口大口的喘息,安德鲁还趴在那儿,象一个巨大的、沉重的秤砣压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P.48 她不知道做什么。她不想让他整个夜晚都呆在那儿。她试了试,可她一点也动不了他。她怕推的太狠了会惊醒他,而且她也不想让那些事情从头再来一遍。突然,在这狭窄的床铺上,在西去列车上,她身上驮着一个睡着的新郎,她笑了出来。她此时能够想到的只有艾达姨妈。她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是健全的。其实艾达姨妈的新婚之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如此骇人足以使任何正常人发疯。事实上,或迟或早,这也许能变成一种令人愉快的事情。她喜欢这种亲吻和爱抚,如果安德鲁耐心一些,她也许会喜欢其余的事情,既然她已经知道要什么了。
安德鲁肯定是听到了她的笑声,他移动一下,然后从她身上下来。没有多少地方可以躺,他俩只好挤着躺,象两只调羹躺在一只小抽屉里。里娜醒着躺了很长时间,听着车轮撞击轨道的“光光当当”的声音,想着未来的事情。
早晨当她醒来时,意外地看到安德鲁已经起来而且穿好了衣服。他买来了一些咖啡;她一边啜饮,一边问道,“安德鲁,”
“怎么?”
“昨天夜里怎么回事?”
他脸红了,从脖子红到前额,那颜色比风疹还要红。
“我不会对你有太多的要求,”他粗鲁地说,“我不会经常麻烦你的,你也不必担心会有孩子,我会留意点的。”
她感到惊愕。她母亲的朋友曾经悄声告诉她有孩子是妇女在婚姻中的唯一乐趣。可是安德鲁却有一种逃避母道的方法。她不知道对于这种事情有什么选择。她也能防止有孩子吗,或者只有安德鲁能做到?
P.49“这么说,”她问道,“你能防止怀孕了?”
他的脸又红了,这次是深红。
“这种事情不能谈论。”
“既然你能做的出来,我们为什么不能谈论,就象昨天晚上我们做的事情。”她说。
“好了。”他点头说,“现在穿衣服吧。”
可她又有了另一个问题。“另外,这种‘要求’”——她使用了他的措辞——“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什么时候将会向我提出要求呢?”
不知什么原因她的问题使他生气了。她看见他闭着嘴,咬紧牙关有意克制着,然后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过分严厉的回答。
“够了,里娜!不要再问了,穿上你的衣服。”可是有个问题,她觉得不能不问,即使激怒他她也不管。
“安德鲁,你爱我吗?”
她这样问好象使他很意外很脑怒。“你为什么要这样问?你是我的妻子呀。”在他心里这个问题好象已经解决了,可是当里娜穿衣服时她想到事实上他是从未说过他爱她这样的话。
虽然他们才结婚一天,可她已经发现安德鲁给谈话的题目规定了禁区。如果她问一个问题是他想回答的,他就回答;否则,她只能得到很长时间的沉默。如果她逼急了,她就会激怒他。安德鲁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情说出来的人。
这并不是说他们在旅途上不讲话,可是对她来说好象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她给安德鲁讲弗吉尼亚农场的事情,她在那儿长大,和帕特里克还有托马斯一起作各种游戏,还告诉他他们的那些秘密藏身地点。
“我可不希望你想家,”他蹙额说道。
“我不想家。”她保证说。“可是关于我的事已经谈的差不多了。现在该轮到你谈谈你自己和你家人了。”她感觉他很强硬,因为他的整个态度全变了。
“在华盛顿我已经告诉你关于他们的事情。没有什么更多的事情告诉你。他们死了以后,简.博韦小姐收养了我。她是个好人,你会喜欢她的。”
P.50 “她会喜欢我吗?”里娜问。
“当然会。”他说这话时好象很不自然。里娜希望他更乐观些。她等着他再多说一些事情。最后她不得不诱导他多讲些他自己的事情。
安德鲁停止回忆他的童年和漫长的过去。他已经把它忘了,就象一个人忘记疼痛一样。现在在这西行的漫长旅途上他简直象一个俘虏,里娜不停地督促直到他告诉她更多一些的事情。他耸耸肩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想起有些关于他的事情,在他们到家之前她应该知道。他开始讲,又慢又结巴,他那缓慢又拉长的语调更明显,随和着他们西行的每一英里。
“我不喜欢我的父亲。他是一个利用宗教让别人服从他的人。他让别人知道上帝只跟他一个人讲话。只有他才有真实的洞察力。他使我母亲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他不分昼夜向她宣讲教义。他的经文就是她从未做对过任何事情。他是一个好嫉妒、报复心重的人。他嫉妒她离开他度过的任何时光。他甚至嫉妒我。”
“你爱你的母亲吗?”里娜问。安德鲁的这一想法她是不能想到的。以她自己的经历她是想象不出这样一个童年的。
“哦,是的。”安德鲁变得温柔起来。“而且她也爱我。春天有时他会离开,我们就会一起去博韦山上夜餐。她画很多野花,然后涂上水彩。可是即使那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她也总是神经紧张的和过分忧虑的,唯恐暴风雨会突然降临。一旦起风的时候,我能看到她在发抖。风是她痛苦和烦恼的原因,是一个恶魔。她生活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之中。”
“难以置信?”
“飓风。我们有时会碰上它。它是一个凶狠的恶魔。”里娜开始明白为什么他曾经那样地为她担心。她想使他恢复信心,可是她太全神贯注于他的故事,以致于不想让他停下来。她从没想到他竟能如此滔滔不绝地讲话。
P.51“既然她这么害怕,”里娜不能不问,“既然那儿的生活对你母亲来说这么艰苦,她为什么不离开呢?”
安德鲁疑惑地看着她,她把生活中的问题看的如此容易解决使他感到惊愕。她生活的太容易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能到哪里去呢?我父亲根本不让她离开家,只让她呆在这个乡村。他说她必须学会控制她的恐惧,为了她的灵魂的缘故,她必须忍受恐惧。我认为他以看到她受苦为乐,我认为他喜欢看到她痛苦。她需要什么只能对他一个人说,可他却总是拒绝她。对我也是一样。我很早就学会决不把我想要做什么告诉他。”
安德鲁停了一下,他的手按抚着裤管,仿佛是他能够象熨平一个难熨的皱折一样消除他过去的记忆。“有一次,我过生日,他带着我进城,到一家商店。他让我选择一件礼物。其实在我们去之前他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折合的小刀。它就在玻璃后面的一个盒子里。它有一个骨头把,两个刀和一个锥子。他说我必须告诉他我想要什么,他会给我买。‘小刀。’我说,并且我伸出手要它。可我看见他在笑,一种纯粹的笑,意味着高兴。
“‘你希望我给你这把刀是吗?’他问我。
“‘是的’,我说。他站在那儿摇着头一边笑着。
“‘如果你是一个好孩子,如果你服从我,我会给你的。可是如果你任性、不服从,我是不会给你礼物的。’我那时不聪明。没有经验。我生气了,冲着他喊了起来。我说他做过保证,现在他食言了。就在这时他痛打了我。于是我才明白了那是他自始至终想要做的事情。从此我再也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把任何事情告诉他。”
“可这是很残酷的。”里娜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居然有这样的父亲。她自己的父亲总是那样的可爱和仁慈。“对于他答应过的事情还要征求你,然后再拒绝你,这样做太残酷了。”
P.52“他是一个残酷的人。”安德鲁平静地说。
“最后你得到这把刀了吗?”里娜问,根据她的经历总是要有一个好的结局。 “没有。”安德鲁苦笑道。“那把刀我没得到。不久以后我得到了另一把,比它好两倍。”他从兜里取出小刀,递给她看。刀柄是深红色的象黑檀木一样,磨的起明发亮。“我是在一个市场上买到的。”
“你父母死的时候你多大年龄了?”里娜问道。她想知道他的全部生活,享福的和不幸的。
他不舒服地换个姿势。“11岁。他们俩得了夏天的热病都躺倒了。我母亲活得这样辛苦,以致于她没有抵抗力,或许她还能抗得住,可是他把钱看的太重了,没有去请医生,可是等医生到来时已经太晚了,回天乏术了。她死了以后我送她到墓地,我哭的呼天抢地,五内俱崩,也不管别人看我。那是我最后一次哭。当我父亲染上热病时,他咒骂她,因为她离开了他,并且先去天堂讲述她的身世了。当我把他送到墓地时,我一滴眼泪也没流。”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是谁照看你的?”
“我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收留我,因此慈善团体的教会不得不照顾我。他们要把我送到孤儿院。我准备好行装正准备走的时候,简.博韦小姐收养了我,把我带回家,同她一起生活在洛奇拉文。”
“我不懂他们怎么偏偏把你送给一个印第安女人呢?”
“他们很高兴看到我走。简小姐是那个地方的重要人物。她出身高贵的氏族,是奇卡索部落的一个公主。她在一个学校管理中有很大的权力。而且,她还不仅仅是到这儿把我带走,她问我是否愿意跟她走,是否愿意作她的儿子。她让我选择。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P.53 “可是她为什么会来接你?”里娜可以肯定安德鲁那时是一个迷人的小男孩,但是不止于此,肯定还有其它原因。“你以前认识她吗?”
“不。哦,我知道她是谁,没人不知道。简小姐说她来接我是因为我的母亲对她很好。简小姐是个知恩必报的女人。印第安人讲究报应。他们从不忘记恩惠也不忘记仇恨。无论怎么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来同简小姐一起生活的原因。我们驾车到博韦山上她的住宅。这个地方叫做洛奇拉文。一路上她都是让我握住缰绳。同她一起走我感到自豪。我喜欢全校的人都看着我驾车走过的情景。我知道她收养我是因为她喜欢我母亲,并且我也想象得出来她收养我是因为她想要一个能同白人和印第安人两种人讲话又擅长算术的儿子。现在许多印第安人甚至找些白人替他们办一些事情而不是他们亲自去。”
“她是单独生活呢?还是仅仅你们两个人呢?”
“不,都不是。”安德鲁对里娜的问题感到惊讶。这对她来说也许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她的丈夫死了以后,她接替了他的职务同西玛——一个获得自由的黑人妇女——和几个老伙计一起工作。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都比我小。有个男孩名叫普赖德,酷似她的丈夫,另一个孩子叫莱蒂是她的女儿。因为我最大她信任我,并且给我职责。她告诉我做什么,然后我就去做。我们一起建设这个地方,它变得越来越好,尽管她丈夫死后曾一度停滞不前。她把我培养成办事的能手,我才十六岁她就派我去得克萨斯买牛,甚至同古德威尔上校洽谈生意,他想租赁我们的牧地。”
“她的孩子什么样?你同他们一起生活怎么样?”
“普赖德就象我的亲弟弟一样。他偏爱我,无论去什么地方他总是跟着我。他是个美男子,我会告诉他的。现在他长大了,在许多方面比我漂亮。”他幽默地咧嘴笑笑。“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很容易。我费很大劲学会的东西他生来就会,好象是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他能用木头和鹿骨做出你能叫出名子的任何东西。
P.54 “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人更擅长追踪和狩猎。他能跟踪任何四只脚或两只脚的动物,并且他也知道有关牧场草地的所有事情。另外,他的驯马术也相当不错。”安德鲁的眼睛象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并且我还可以带他参加战斗,可以拿他得到的任何东西去做交易。我让你看的那把刀就是我们成交的第一件东西,我得到了它。”
“简小姐的女儿怎么样?”里娜问。“她多大年纪了?”
安德鲁转过脸面对里娜,两眼瞪着她,仿佛是她存心要激怒他,又好象是她突然侵入了私人的禁地。
“她死了。同我结婚的就是莱蒂。她就是我的小女儿斯诺的母亲。”里娜感觉好象被一阵风吹倒了。过去她曾经从马上跌落下来,那感觉是一样的。她不知道他的妻子就是简小姐的女儿,可是如果她再敏锐一些或是更聪明一些她应该是可以猜到的。
“我以为已经告诉过你了。”安德鲁用责备的语调说。
“不,你没有。”里娜的嘴唇发紧,说话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她长的什么样?漂亮吗?”这并非她想要说的话。
“我想是够漂亮了。”安德鲁把目光移开。“我们一起长大,总是形影不离。”
“后来你们就相爱了是吗?”这也不是里娜想要说的话。她感到自己又笨又蠢。
“我不再谈莱蒂的事了。”他厉声说。他的声音又高又严厉。“她死了,对她的谈论也该终止。印第安人不主张谈论死者。他们认为它会妨碍他们往西方去的旅程,去到天堂下面的一个地方。”
P.55 里娜感到面前的一扇门砰然关上了。她平静地说,“你带回去另一个妻子简小姐会有什么感觉呢?”
他看来很不舒服。“也许得给她一点时间让她适应这新的情况,不过平常我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能适应她的。我们到家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你会明白的。”
“你是说我们要生活在洛奇拉文?”里娜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是的。那是一幢很大的房子。房间很充裕。”
“可是——我想我们应该有我们自己的家。”她努力掩饰她的失望。
“洛奇拉文就是我的家。我们全都住在那儿,全家一起。简小姐,普赖德,斯诺,西玛,现在还有你。”
“那么再迟一些我们是否会有我们自己的房子呢?”
“你是我的妻子,里娜。”他的眼睛又眯起来。“你要和我住在一起。”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任何更多的提问只会使事情更糟,这就是她所想到的。她望着窗外,当他们自东向西行驶时变换着的乡村景色。
他们已经穿越了几个不同的地区。即使在她最疯狂的想象里她也未能预见到这个国家如此巨大或者是她竟会离家如此遥远。当他们穿过田纳西州的时候从本质上说还仅仅是一种单一的旅程,可是当他们继续穿过密西西比州的时候,就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不同。眼前除了稠密的、绵延起伏的山丘之外什么也没有。现在山丘虽然很多,土地却突然减少了。这儿的草是不同种类的,而且不知为什么每一个峭壁每一块岩石都是奇形怪状的。
“这里的地貌是不是有点象印第安领地?”她问。“现在还有多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你今天有一百个问题了,里娜。”安德鲁说。“这比带一个孩子出来旅行还要糟。不,这一点儿不象印第安领地。印第安领地不是你能想象出来的。它是一个梦一般的地方。”
“我不懂。”
“它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它是移民们获得便宜土地的最后的机会。对印第安人来说它好景不长。印第安人知道它快完了,但是他们不想大胆面对它。不久就要成立一个新的州了。”
P.56“变成州不是对印第安人也有好处吗?”
安德鲁发出一声短促而响亮的笑声。“白人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对印第安人有利的。”
“对你,对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你既不是移民又不是真正的印第安人。” “我会成功的。”他抚摸着她的手。“总有一天我会飞黄腾达的。”
她不再提什么问题,并且在史密森堡,当他们穿越阿肯色州的时候,她一直密切注视着窗外。几个小时后她终于有了收获,她第一次看见了印第安人。他们一些人骑着彩色的矮种马,有些人步行。他们看起来几乎被阻隔在那块偏僻的地方的中部,在一条朝向地平线的看不见的路上。
“他们往哪儿去?”
“去城里。”
“可这儿没有城市。”
“有,翻过那个山冈就是梅特兰。你呆会儿会看到的。他们是乔克托人想去搞点烟草和威士忌,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我们也要到梅特兰去,因为那是这条铁路的终点。”
“你怎么辨别两个不同的印第安部落呢?”
“衣服、语言、习俗;在世界的这一部分有大约四十个部落。他们全部象白天和黑夜一样截然不同。”
火车一进站,安德鲁就迫不急待地跳下车,准备往家赶路。先前他曾打电报给马车出租店,让他们派一辆货车来等着拉他们的货物,可是并没有车来。车站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打电报的人。
当安德鲁大步走过空无一人的背街向马车出租店走去的时候,里娜匆忙地跟在他后面。一条瘦骨嶙峋,饿的半死的狗跑过来,尾巴在它的两条腿的后面摆动。
马车出租店里除了有个男人在干草堆里睡觉之外别无他人。从他的外表看他至少有一部分象是印第安人。安德鲁把他拉起来,使劲晃他,一直到他睁开眼睛,这时他认出了安德鲁,他傻笑着,是一种醉鬼的笑。
P.57“早上好,麦克拉恩先生。”这句问候语用完了他全部的活力,因此他又闭上了眼睛。这个男人的身上发出一种酒类的恶臭,那是一种不新鲜的、陈腐的、发酵的气味,仿佛在这过去的漫长的冬天他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
“人都去哪儿了?”安德鲁又晃他。“我订的马车去哪儿了?米切尔,快说话,不然我要把你的喉咙割断。”
这个人的眼又一次睁开了,恐惧使他愚钝的精神重又集中起来。“他们全都去看绞刑了。”他重又躺在干草堆上。
安德鲁又气又恶心,他拉着里娜从那人旁边走过,退回大街上快步向市中心走去。她已经听到微弱的歌声和人群的噪杂声。当他们转到那条街道的街口时,那儿有一棵树,树枝上栓着一根绳子,一个年轻人,几乎还是个孩子,骑着一匹矮种马手被反绑在背后,脖子上套着一个粗大的带活结的绳套。里娜几乎听得见她自己的呼吸。
“他们想干什么?”她知道不必问,可她希望能有其它的可能性的解释。
“他们要吊死他。”
“为什么?”
安德鲁同站在旁边的一个男人讲话,这人用印第安语回答他。
“这个小伙子的兄弟在一次战斗中被杀了,后来他杀了那个凶手。这是印第安人的习惯。为了摆平一笔欠款他们会走到千里之外。”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安德鲁说。
“我们现在看到的事就是依据这种习惯。他认为如果他不为他兄弟的死报仇,他就失去了荣誉。”
“可是这种互相仇杀什么时候才算了呢?”
“直到这笔账摆平了才算完。一直到一个家庭里没有一个活人才算完。”
人群鸦雀无声,当刽子手向那青年走去的时候,寂静的可怕。
“我不想呆在这儿了。”里娜悄声说。她感觉似乎要昏倒了,她那样虚弱以致于不能确认她的两条腿是否还在支撑着她。
“我们不能走,一直到这个绞刑完了。那个主持的男人是伍德.彭尼,也是这个马车出租店的店主。”
P.58 里娜瞥了安德鲁一眼,他说的话无疑是真的,可这只不过是个借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马上那青年。他想呆在这儿看绞刑,才是真正的原因。不是吗?她感到一阵恶心。她转身要走开,可他抓住她的胳膊留住了她。
“别急里娜,马上就完了。”他的眼睛重新放射出明亮的光芒。“你不想错过这‘野蛮的西部’的第一幕吧,是吗?这就是你到这儿来要看到的东西。你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我这对于你来说是否够得上浪漫。”
她生气地迫使自己看下去,她看见那小伙子骑的马被鞭打。她听到他的脖子发出细小的声音,好象是它被折断了,当他失去生命时他还自我控制着,她看见他裤子上的污迹。她感到恶心,她为自己和安德鲁感到羞愧。
“好了。”当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喧闹,接着人们开始走动的时候安德鲁说。“现在演完了我们该回家了。”
“你们那个城市也象梅特兰吗?”
“麦克拉恩市吗?”安德鲁笑道。“不,这里人声鼎沸,而麦克拉恩市却象一桶金币那样平静。”尽管如此里娜对于未来的事情仍是难以恢复信心。
当她看见安德鲁在帮助她登上装了货物的马车,就要驰往麦克拉恩市之前,先扣紧带枪的皮带的时候,她就更缺少信心了。她看见他的来福猎枪带着枪套平放在马车座位下面也使她不舒服。“我不希望你每天带着枪。”
他惊讶地看她一眼。“哦,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它,它可是宝贝。你别紧张,里娜。”当他们经过那条满是灰尘的大街时,安德鲁温和地补充说,“我们总算离开梅特兰了。”
“他还是个孩子。”里娜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纤细的、优雅的身体被无力地、僵死地挂在那儿摇来荡去。
“哦,”安德鲁说,“应该这样想,那不会损坏那棵树的。”里娜被震怒了,她转过脸给他一句厉害的话,可是被他打断了。“这是开玩笑,里娜。看在上帝份上,你就不能开个玩笑吗?”
P.59 她什么也没有说。
“打开你的阳伞。”他粗鲁地说。他肯定是已经看到了她是多么生气和迷乱。“这风在你认识它之前就会灼伤你让你起水泡的。”
他们坐在车上沉默片刻。她什么都想看,眼睛都不够用了。她想把每一条嫩枝、每一片绿叶尽收眼底。没有一条象样的路,只有一条两个车轮宽的小道把他们带到那广阔的、起伏的大草原上。有些时不下雨了,车辙很硬快有车轴那么深了。她对于马车的前后晃动和上下颠簸一点没有思想准备。有时她不得不用两只手把自己悬在座位上空。尽管如此安德鲁也没有放慢速度。他渴望黄昏时到达麦克拉恩市。
“要是有一对骡子就好了,”他说,“那就不需要加速以弥补耽误的时间了。它们从出发时就能跑的很轻快,而且一整天都保持这个速度。”一对鼠灰色的骡子可以使他们保持均匀的速度。
“你们需要下雨。”安德鲁的眼睛仔细察看天空,仿佛他希望雨云突然出现。她不能想象雨到来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草地下面的土已经变成红色的。这整个高原将会变成一个充满番茄酱一般红色泥淖的大湖。
“现在麦克拉恩市还有多远?”她已经等了很长时间,觉得可以问了才发问。
安德鲁宽容地笑了,无论对她还是对自己都可以轻松一些了,因为现在他们离家更近了。
“我们已经走了一大半了,”他说,“天黑以前可以到家。”
“你肯定是很受人尊敬的,有一个城市用你的名字命名。”
安德鲁大笑道,“那不是尊敬,是碰巧,再说,它也不是什么大城市。”
恰好在黄昏到来之前他们翻越了一道山冈,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城镇。她马上明白了刚才安德鲁为什么会发笑。麦克拉恩市有一条街道和几个用粗糙的木材粗劣地建造起来的矮小的建筑。有些商店和一个铁匠铺,别的也没什么。不管什么商店都把安德鲁的名字冠于它们的名字之前,诸如:麦克拉恩五金店,麦克拉恩和利维纺织品店,麦克拉恩马车出租店和铁匠行等等。没有学校也没有教堂,不过有一个教堂正在建设。它的尖塔是用松木板做的小亭子。
P.60“它只不过是个贸易城镇,”安德鲁说。他能看出她的心思。“简小姐和我认为在这儿我们需要它,有了它我们不必为了一袋豆子跑两天的路程。不久铁路就会开通,那时你会看到一些真正的发展。”
“我现在就喜欢它。”里娜说。安德鲁紧紧盯住她。
“我想知道一年以后你会说什么?”
“到那时我仍然喜欢它。”她反驳说,可安德鲁的注意力已经从她身上转移到他的事情上。
“我必须留意,”安德鲁说。“我想弄清正在发生什么。我要和杰克. 利维一起开始。我猜想你肯定会跟我一起来,可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还能做什么。”这是一个不情之请。
当里娜快步跟在安德鲁后面的时候,尽量不使自己落后。她问,“利维先生是犹太人吗?”她想尽可能多地知道安德鲁的朋友和他的事业。
“我不知道。我从没问过他。”安德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喂,听我说里娜,你到这里来最好是不要随便打听很多事情。他们每个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而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有非常充分的原因离开他们原先生活的地方,要想把这些原因到底是什么打听出来是不礼貌的也是不明智的。特别是不要去问一些有关家庭和亲戚的非常愚蠢的问题。我知道你生长的地方是很好的话题,可是在这里只谈天气那会更安全。”她感到受了伤害,受到了粗暴的对待。可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去适应,成为他的世界的一部分。
鉴于他可能太过分了,对待她太粗暴了,安德鲁说,“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事,等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你再问我,好吗?”
P.61 她盼望着他们单独在一起,她希望他们已经到了洛奇拉文。她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必须再忍耐一会儿。
利维先生见到她很高兴——安德鲁事先已经从华盛顿打来电报,通报了他们的好消息。他很年青,身材瘦弱,有一双灰色的大眼睛。在他的举止中有一种温柔的羞涩,在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胆怯的神色。
“你可以肯定安德鲁把你从华盛顿带回来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你喝茶吗?”他把茶水倒进玻璃杯里。茶水是用一把俄国大铜壶煮成的,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使她入迷。
当男人们在商店的后院利维先生住的地方谈事情的时候,里娜可以在商店中间随便走走。总是被排除在男人的谈话范围之外再次惹恼了她,不过这次至少她可以远远地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好象是关于天气的话题,毕竟不是一个好的话题。杰克.利维说自从安德鲁离开以后就没有下过什么值得一提的雨。干草使整个大草原处于火灾的危险之中。北边的俄克拉何马领地早已把牧场改作耕地用以种植小麦,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连续两年没有收成。而且土壤没有了草起到锚的作用,已经开始被吹走了。
奇卡索部落在从密西西比州迁移之前,把在那里的土地卖给了政府,可是至今政府仍然没有付给欠他们的每年的年金钱。每个人都为现金发愁。他们最老的顾客也要延缓付款的期限,而现在批发商却在索要他们的钱。这个国家正在走向一次新的恐慌,并且好象根本无法制止这场混乱。
里娜看着这两个男人。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显然是老朋友、老搭档。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安德鲁能够对她有足够的信任,把他的事情委托给她。她想既做他的妻子又做他的搭档,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可以帮忙。
P.62 她喜欢这个商店。这是个小店,有一个放置服装材料的场院,堆放着有小枝图案装饰的印花布。有为男人、女人,儿童做的胖大、结实的鞋子。它们看起来仿佛没有人穿起来舒服、合适。有各种各样的缝纫用品——针、各种颜色的线,剪刀和成盒的别针。有纽扣、缎带、橡皮带和女用腹带。
里娜笑了。她总是讨厌扎带子。在火车上的第一天,她第一次作为一个自由的,已婚妇女的时候,她就把她的紧身褡扔出车窗外。她告诉安德鲁——尽管她知道他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今后她再也不扎带子了,再也不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喂,我们还想什么呢,安德鲁?”利维先生站了起来,一只猫尖叫着从他舒服的膝上掉落下来。“多克和阿莫里塔.赫西正等着我们吃晚饭呢。他们计划着留你们在这儿过夜。哎呀!她准得剥了我的皮呀,她让我你们一到就把你们带过去,她正等着要见新娘呢!”
里娜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安德鲁。他说他们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可她不愿意和从未见过的人呆在一起。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 她问,“我们可以住公寓,到咖啡馆去吃饭。”两个男人大笑起来,仿佛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麦克拉恩市可以提供多种服务,”安德鲁说,“可唯独没有咖啡馆和公寓。别这样,杰克是对的,我们应该过去。在你到来之前,阿莫里塔是麦克拉恩市的第一夫人呢。你的到来是今年的社会性的事件。我了解阿莫里塔,说不准为了这顿饭,她已经准备一个星期了。”
他们关上了店门,当他们沿着那满是灰尘的街道走去的时候,风把灰尘吹起来,形成一个顽皮的、盘旋的小风暴。甚至在他们走到赫西家之前,里娜就已经闻到了烤肉和馅饼的香味。这是一套相当大的、两间的房子,还有充裕的大棚和附属建筑物。里娜认为在麦克拉恩市这恐怕是数一数二的住宅了。
P.63“你是不是已经告诉里娜关于多克的事情了?”杰克.利维问道,他咧嘴笑笑。
“还没有,”——安德鲁作个鬼脸——“他是一个马萨诸塞人。”
“我想你们听说过这样的话吧,‘到这儿来的北方人叫扬基。呆在这儿不走的北方人是该死的扬基。’多克曾经求学于哈佛大学。”杰克把‘哈佛’这个词拖的很长,以致于它听起来比实际组成这个词的字母要多。
“他为什么到这儿来?”里娜问。
“瞧,她又开始提问了。”安德鲁对天说。“杰克不久你就会发现,她能提出的问题比母鸡的羽毛还多。”尽管这是一句玩笑话,可是里娜还是暗下决心,不能再给他机会。让他在他的朋友面前奚落她。
“多克来是因为他想作一个大夫,而且我们也需要,”安德鲁说,“你可以自己评判阿莫里塔。”
安德鲁有些不耐烦了,可杰克.利维倒是能够照顾她的情绪。“多克自称他到这里来是因为健康原因,他说他有结核病,可是我想他到这儿来多半是为了摹仿多克.霍利德。多克.赫西对于他认为是真正老西部的任何东西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管怎么说,他健壮的象一匹马,我想要不是他自己没命地喝酒,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长命。他总是编故事。他说阿莫里塔是一个工作在铁路上的女管理员,可是大家都知道她和她的姐姐都是报务员。他只是说那是因为他知道他每次都会激怒她。”
里娜很想问问女管理员是什么,可是她恐怕自己知道这个答案,以致于引起安德鲁的非难。随着一声激动的叫喊,阿莫里塔走出来站在门廊上迎接他们。她的矮胖象大夫的瘦高一样显眼。她的双颊红的象苹果一样,洋溢着火炉的温暖和对又一个女伴的希望。当她后退一步仔细端详里娜的时候,她的双眼涌出了泪花。
“对不起亲爱的,我这是太高兴了,我又见到了安德鲁的新娘,我知道你就会成为我们的邻居。”她摇着头,“瞧,你有多美,多红的头发啊!”她转过身用手指指她的丈夫,好象不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
P.64“这是多克,我的丈夫。”她以他为骄傲,里娜看得出来,可他好象完全接受他妻子的奉承,仿佛他是当之无愧的,而阿莫里塔到这个家来仅仅是为他服务的。
“麦克拉恩夫人。”他谦恭地深深鞠了一躬。她明白杰克.利维是对的。大夫醉意朦胧。“欢迎光临寒舍,不胜荣幸。请坐,各位先生来干一杯?”
在拥挤的厨房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供五个人用的酒杯,餐具和瓷器。这桌子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靠较远的一面墙,有一个烧木柴的大铁炉子,上面放着一把冒着蒸气的茶壶。在它旁边一个暂时的代用的柜台上摆放着烤制的食物。
阿莫里塔在围裙上擦擦她那因过度劳累而发红的双手,然后说道,“喂,我知道他们,”她指着这些男人,“他们要喝一阵,我们最好去到一个清静的房间。” 里娜跟她出来,到门廊上,然后走进她为里娜打开的另一扇门。当里娜走进第二个房间的时候,阿莫里塔举起灯,仿佛在展示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
屋子的中央是一张用黄铜做床架的双人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羽绒褥垫和雪白的粗布床单。靠墙是一只沙发和一对相配的椅子,上面蒙着红色的天鹅绒。地上铺着用碎布制成的地毯,每一面墙上都有一些架子,上面摆着小古玩,和镀金的罐子,里面塞着装饰用的香蒲,漂亮的带花斑的石头和色彩鲜艳的瓶子。阿莫里塔从妇女杂志上剪下许多插图贴在壁纸上。有些她还上了色。显然这间房子有什么特殊的需要。里娜知道她必须说一些十分得体的话。
“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大胆表示。
“我每天都得打扫它,”阿莫里塔自豪地说,就象一个母亲谈论一个完美的孩子的一些小小的缺点。“你离开这儿以后,很快会发现你得经常打扫房间,这儿的风太脏了。”
P.65 “你们对我们太好了,”里娜说,“可是我一想到这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就感到不安。”
“不,我们平常不睡这儿。”阿莫里塔赶紧说。“我们睡在棚里,平常就是这样。多克不能睡在温暖的地方,他说那对他的肺不好。”
“你们不会受凉吧?”里娜忍不住问。
“相信我,不会。去年冬天多克给我一件老牛皮长袍,帮了大忙。他特会体贴人,总是让我得到需要的任何东西。”她得意地看看这间房子。“所以我在别的地方满足他。”她的脸通红。“你是结过婚的人,你明白。”她悄声说,“我这样想,如果你有一个好男人,你愿意满足他,你会很温柔的。安德鲁就是最好的男人当中的一个。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早就不在这儿了。在安德鲁来到这儿认识他们两个之前,多克醉生梦死,而杰克.利维只不过是个小商贩,用一辆破车拉着一些廉价商品到处叫卖。我想这儿的每一个都能讲出一段有关安德鲁的故事。他为我们建立了邮电局,杰克.利维就是局长。邮政马车就停在那商店的门口。 不久你就会看到,他还会把铁路修到这儿来,等着瞧吧,麦克拉恩市不久就会真正出现在地图上!我确信如果安德鲁愿意的话,他能成为美国总统。”
“我倒没指望安德鲁有华盛顿那样大的雄心壮志。”里娜说。
“不久,当个市长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如果他喜欢州长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的。”阿莫里塔咧嘴笑笑。“我想你看得出我们非常钦佩安德鲁。”
“你说的太好了。”里娜回答说。
也许阿莫里塔.赫西不是那种由自己的母亲给选择第一个新朋友的女人, 可是没有人比她更热情好客了。当她们遍览了这罕奇的房间里的一切之后,里娜对这儿的环境既羡慕又感激。她们回到热气腾腾的厨房,男人们还在喝酒,有的已经醉意朦胧。
P.66 “你的新娘太瘦了,”多克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不用担心,让阿莫里塔均些肉给她就行了。”
里娜想说阿莫里塔没有福气把他养胖些,可她没有说出口。她对大夫的话并不特别生气,好象她是阿莫里塔的一件东西,没有生命,不会说话。这还是第一次,她被人谈论,而没有吱声。这儿的男人好象认为女人只能被看见,而她们却什么也听不见。
赫西大夫摇摇晃晃地站在桌子的首席,做了一个简短的感恩祈祷之后,阿莫里塔开始上菜了。里娜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食物,甚至在自家农场也没有如此丰盛的正餐。有鸡子和苹果布丁,蚕豆和火腿,两种马玲薯和色拉,阿莫里塔说这是今年最好的。还有小甜面包和玉米面包,成堆的新鲜奶油,冻子和果酱,能够解除饥饿引起的任何可能的痛苦。所有这些被消灭以后,他们塞得饱饱的,一点也吃不下了,一种苹果汁冷饮端了上来,一罐厚厚的乳酪浇在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咖啡。
“这真是令人愉快的宴会。”里娜说,安德鲁表示赞同。
“阿莫里塔是领地最好的厨师,”大夫夸奖道。他的妻子不好意思,汗水流成一条细细的小河,脸颊羞红了。
“有客人来,我做得有些过火。”
“我来帮你收拾这些盘子。”里娜提议。
“那可不行,你今天走了很长的路,一定很累。门廊里有脸盆架,我给你打壶热水。厕所在后面。现在,你要象一个客人那样,去休息。”
里娜感激地向大家道晚安,向杰克.利维说了特别热烈的一句话。虽然他在吃饭时没讲多少话,可她知道她可以依靠他,就象她敢肯定阿莫里塔是个忠实的朋友一样。
她这么累,以致于最后安德鲁来睡觉时,她只模糊地记得,当他陷进褥垫中心的时候,她搂着他,直到清晨来到鸟鸣的山谷。
他们吃完早饭,多克进来了,脸色阴沉,拉的很长。这是他平常夜里多次出诊的一次,——一个刀伤被缝合,一颗子弹被取出,一个婴儿早产。他不声不响地坐着,眼睛疲倦。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漫不经心地端详着。“我喝酒的时候,才感觉平静,”他说,“他们说威士忌不能和药混,可我还没害死一个病人,”他笑着说,“至少我知道没有一个。”
站在门廊上等着杰克和安德鲁套马车,里娜和阿莫里塔互相拥抱。“记住,”阿莫里塔说,“如果你需要一个白人女人说说话,我就在这儿。”里娜后退一步,注意地看着她。
“噢,别误解我,”阿莫里塔赶快说,“简小姐是个好人,无人可比,而且和他们不同。他们感觉不到热和风——不象我们那样。”
安德鲁急着要走,他扶里娜登上马车。一辆四轮货车载着他们的大衣箱和其它物品跟在后面。
当他们离开城镇的那条街道的时候,道路狭窄的同车辙一样宽,隐藏在深深的茂草里。草原象大海一样展现在他们面前,包围着他们的路线。草地发出轻柔动人的声音,向脚下的土地轻声诉说着一个秘密。里娜感受到一种令人高兴的感觉。这正是她追求的东西,这正是她想要的东西。这广袤无垠的大地,在这里他们独自在蓝天下。“还有多远,安德鲁?”
“还有一小半儿。”他们驾车平稳轻快地爬上了博韦山的东坡。当他们到达山顶高地的时候,安德鲁停下车,好让里娜观赏风景。
P.68“这是博韦山脉的东头,在我们身后的东南方是麦克拉恩市,西北方向,穿过我们的西界,我们最近的邻居距离10英里,是我们的同族,你能看到,我们在这块草地上放牧。”
当她看到了整个一条长长的山脉,还有另一边广阔的平原,她感到一阵狂喜,这比她梦想的还要美丽得多。她看到的一切都使她赏心悦目。
从她坐的地方,她能够看到野生的原始草原伸展到遥远的地平线的边缘。绵延不绝的一行树——榆树,悬铃木,矮橡树,白杨——标志出一条清澈流动的小溪的行程。到处都有想象不出的奇卡索李树丛,和野生葡萄藤的缠结,奥色治橘树挂着奇怪的不能吃的果实,因此不需要用围墙标出界限。远处,在这块富饶的土地一个隐秘的山坳里,一半被高深的须芒草掩盖着,牛儿吃草,长得肥美。
“那些是你们的牛吗?”她问。
“是的。这只不过是几百头家畜。很快牧草就要长高了,我得赶快把得克萨斯牛群弄来牧养。等得克萨斯牛群到了这里,你就知道了。”
她转过身来看到光彩夺目的色彩的展览,当草原起伏波动的时候,显露出红色的印第安元参属植物,清淡的石竹花,白色的锦葵,纤美的紫色大巢菜和黄色的鼠尾草属植物。头上广阔的天空,一只翅膀镶着花边的孤鹰在盘旋。它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彩夺目的霸主。这是他们私人的、坚固的世界,安德鲁的和她的。在这里任何妨碍他们的幸福或者伤害他们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突然,好象是为预示它真正的力量,一阵风把里娜的帽子从头上吹掉,使之象一个稻草制的漂砾在草的海洋上掠过。安德鲁跳下马车,跟在它的后面狂跑,好象它是一个金制的奖品。
P.69 当里娜看到安德鲁听命于风时她笑了。她笑声朗朗,从发夹上松开她的头发,让它随风吹动。
当安德鲁手里拿着她的帽子回来时,皱着眉头,紧咬着牙齿。她从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怎么了,最亲爱的?”
“没什么,拿着你的帽子,抓紧点。”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安德鲁平时总是对她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也许是他觉得跟在女人的帽子后面跑有失尊严,或者是他觉得她在笑他?当他们乘车赶路时,他轻快地用鞭子抽打骡子的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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