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山上放牛的时候,除了一个我后来一直叫蟊司令干大的人外,他讨厌和成年男人面对面,碰见就躲着走了;若有人硬要和他纠缠,他会摸一摸流汗的痣,脸色凝重地发出一连串的“PP……B……BB……”,成年男人可能懂得他是什么意思,便离开了。他最不讨厌女人,尽管没有女人愿意和他接近或者说话,但他会用翻跟头、拽着树梢荡秋千的办法吸引她们的注意力;如果失败了,他会目送她们走出他的视线,然后摸着跳动的痣,长时间地坐在地上发呆,嘴里不停地念囔:“B……BB……B……BB……”
我们仨人相处的那段时间,我很愉快,经常按照聋干大的编排,玩游戏。蟊干大不是放牲口的,但他一有时间就往山上跑,陪着聋干大放牛,好像有什么别的事。第一次与他们同时见面是在卧牛山上,他们好像搞好要喝酒,但喝了一会儿,聋干大突然暴跳如雷,皮鞭像雨点一样抽打着蟊干大,鼻子旁边的黑痣变成了红颜色。蟊干大不还手,就在地上翻滚躲避,双手死死地抱着酒瓶,一滴酒也没有让洒掉。聋干大打累了,看了看酒瓶,抹了把眼泪,又弯腰把蟊干大拽起,他们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喝酒。自从我和聋干大一起放牛后,他就不经常来了。
有我和他一起放牛,聋干大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他经常把我抱在怀里,手伸进我的裤裆里摸。我以前虽然因为可爱,经历过不少干大、干妈的摸,但他摸,我还是很不自在。所以,他摸的时候,我就躲。无奈的是,我一躲,他就吓唬我;“额……嗯……喔……”听起来大人都觉得够瘆人的了,何况我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何况他面前还放着一根能让牛犊皮开肉绽的皮鞭。天气暖和的时候,他总喜欢扒开衣服,在我身上摸虱子,摸到一个,就放进嘴里一个个咬死,活像猴妈妈在心疼猴儿子。我不让他用那种方法捉虱子的话,他就发脾气,就嚎叫。他总喜欢把我搂在怀里,但我越来越不喜欢让他搂我,因为他身上的汗臭混合烟呛味,弄得我呼吸都困难。
他在附近的每个山头上都有自己多年来经营好了的一个人玩耍地方;有的是房子,有的是独木桥,有的是他假想和别人捉迷藏的迷宫……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给我演示一下怎么在那里玩耍。看着他双手高举没完没了地在独木桥上来回穿梭、嬉皮笑脸地在迷宫里穿梭、枕着合拢的双手在树枝编织的房子里睡觉的样子……我仿佛在看一本又一本画在黄土地上的“小人书”,主人翁就他和他的牲口,四周画满了蛇行足迹,还有各式各样山鼠、飞鸟谈情说爱时拉下的粪便,味道却能跃然纸上;暖风、鲜花、阳光、果实,还有人群,尤其是女人,都是画外三心二意的涂抹点缀。要是他能给我讲解“小人书”里的更多故事,我不知道能不能在他面前保证不会泪流满面;要是我能给他重新设计一本“小人书”,就怕一个孩子的想象力不够,无法让他心满意足;要是一个和他同等年岁的人,翻开他的这本“小人书”,不知道能不能合情合理地看懂其中的真实内容。不几天,他就带我把他的“小人书”全部看了一遍。我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早熟,每到一个地方,尽管他给我展示出多么好玩的意思,我都觉得一点快乐感也没有,仿佛是一只野外的猴子为了讨得一点吃的东西,无奈地在给过路人表演、卖萌。
一天,他把我领到一个废旧的窑洞前,用一块红手帕盖住我的头,不许我动,把我吓了个半死,只能乖乖地任他摆布。过了一会,他抱着我进了窑洞,放在炕上,揭开红手帕,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几口。死烟味呛得我眼泪直流,我以为他要吃了我,吓得浑身哆嗦,他却高兴得手舞足蹈,双手高举,一会是照相姿势,一会又做出吹唢呐的动作……我憨憨地卷缩在铺着杂草土炕的一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缓过神来,看了看四周,我才发现窑洞里布置得花花绿绿,甚是好看,想着他可能要在这里安一个家,但安家就得有一个女人,有一个女人那不就是我的干妈了吗?但我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干妈愿意来这深山野岭居住?不一会儿,他一声不吭地靠在铺盖卷上,不停地搓着一个崭新的手绢;搓着搓着,他哭了,从泪流满面哭到撕心裂肺。但在我看来撕心裂肺和泪流满面差不了多少,因为他没有表达撕心裂肺的足够声音。这又是一本“小人书”,他没有办法给我讲里面的故事,但我隐约感觉到他放牛时间太久,又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想他的妈妈了。我成天早出晚归,也很想妈妈。我们同病相怜,所以我没有保证在他面前不泪流满面。我哭了,他停下哭,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我看了一眼他脸上那发红发紫的痣,颤抖着嘴唇,接连叫了两声聋干大。他肯定没有听见,因为我的嘴堵在他的怀里了。
我先前很怕他,怕他是因为他喜欢摸我的裤裆,他摸的时候用的劲儿特别大,疼得我半天走路都困难。后来他不经常摸我了,但我仍然怕他,因为他用皮鞭抽打树干的时候,树叶纷纷落下、树干瑟瑟发抖;因为他用皮鞭抽打山崖的时候,遍地飞沙走石,河水都在害怕;因为他撒尿的时候,经常对着河畔、山崖、大树“额……嗯……喔……”地叫上好一阵,那声音比冬天黑夜里公猫叫的声音凄惨得多,撒出的尿液味道古怪而难闻。我真想把他的皮鞭偷偷地一把火烧了,特别希望他最好不要喝那么多的水,回到家里再撒尿。好几次,我实在是害怕得不行,回到家里,给大人说,我不想放牛了,原因是聋干大欺负我。但大人们总以为我为了逃避放牛,寻找理由,不予理睬。几天时间里,愁得我看见牛都讨厌,听见他古怪的声音就发抖,闻见他身上的味就想吐,每天眼巴巴地早上盼着太阳迟到,下午再盼着太阳早退。
肆
我的牛群里有一头种牛,叫黑旋风,长得牛高马大,膘肥体壮,四脚若杵、四肢若柱,雄健有力的背部,宽阔平坦,置水不流,两支犄角粗壮尖锐,仿佛两个八字型的擎天柱,不怒自威;走在路上俨然一个行进中的坦克,卧在地上,活像一个停泊在港湾的巡洋舰。打我记得,它从来就没有安生过,打架非常厉害,几乎没有对手;个性充满着攻击性,毁墙坏树是它每天的必修课,驴马骡子被他穿肠破肚者不计其数,秒杀过一只狼、两只狐狸,俨然一个牛世间的“巴图鲁”;具有肉食者趋向,对死尸骨头特别感兴趣,经常咀嚼山中的动物死尸骨头,曾经一口喝干半桶清油;精力充沛,单套犁地不输双牛,强暴母牛,对一切异性跃跃欲试。我最眼红它那平坦的背部,但其它的牛我都骑过,唯独不敢对它有想法;手里的红柳棍对其它任何牛不失威严,唯独落在它身上尽显颤巍,多有忌惮。尽管种种劣迹,无奈其为公牛中之极品,生产队处罚它就投鼠忌器,不能血债血还不说,“革职查办”都不舍得,只好将其锋利犄角尖锯掉,固定了两个木套。多年来它是我们大队下辖四个生产队牛群中唯一的一个久经考验、牛见牛爱,又被广大社员公认了的优良种牛,每年给生产队创造的收入足以顶上一个派出务工的手艺人。它没有固定的犁地伙伴,往往是乏牛、老牛、初上犁沟的小牛与它合作,无论哪种伙伴,都只是出工,没必要出力。
聋干大的牛群里没有种牛,但有一头体格硕大的秦川羯牛,小时候做绝育手术时,遇到一个马大哈兽医,留了一个受了伤的睾丸;成年后温顺不足,雄性时有记忆,喜欢打架斗殴,凭借一对向前直刺的犄角,先天优势特别显著,胜多败少;欺行霸市,经常与大型畜生争夺草场,野狼也惧他三分;更愿意挑逗母牛,遇到发情的母牛,成天不思水草,寸步不离,虽无成事之力,但不放弃力所能及,弄得母牛苦不堪言;黑旋风之外的公牛见了它都唯唯诺诺,气在让贤中,急于无法说理处,称霸所在牛群数载,无牛撼动。它通体黄色,恰好叫黄旋风,仗着其非凡的过去,每每遇到厉害角色,总想一试高下。也许是因为遭遇过相同的命运不济,聋干爷特别喜爱黄旋风,经常给他额外地梳妆打扮,偏吃偏喝,成天拽着它的尾巴出山回家;遇到黄旋风骚情母牛,他会在一旁手舞足蹈地鼓劲,可惜的是黄旋风一次也成功不了,弄得他大半天心情不好,好几次因为母牛没有发情,不配合黄旋风,被他打得皮开肉绽;打架遇到硬茬,若是黄旋风久攻不下,他会替它不讲武德,长鞭出手,让对方瞬间土崩瓦解。黄旋风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牛,有一次河里发洪水,聋干大被挡在了河对岸回不了家,它就冒着生命危险,蹚过齐腰深的水,把聋干大驮了过来。
黑旋风和黄旋风初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打斗,可谓是惊天动地。那是一个太阳不是很尖锐的午后,两个牛群分别在两个斜坡上吃草。我和聋干大坐在两个斜坡交汇的山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看牛群是我们两个共同的事,我主要在看聋干大抽烟的同时,观察他的痣,害怕他心情不好。我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抽烟,吸进嘴里,又吐出来,无端地制造咳嗽不说,还得时刻忙里偷闲招呼烟具,何苦呢?如果吃饭喝水也这么个闹法,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在抽烟的时候,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因为表情一直在变化,笑的时候也开怀,但多数情况下是闷闷不乐,越是闷闷不乐,越抽得报仇似的狠,烟锅嘴都能被他咬烂。他没有办法表达的故事,只能从他的表情和脸上那个黑痣的变化上猜测,但我是一个晚辈,不敢也不会无边无际地猜测他的心思;更是一个孩童,即使无边无际到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怎么可能猜出一个成年人的念想呢?所以,面对他这样一个大人,我连小人书的意思也看不出来。
刚刚从犁沟里卸套的黑旋风和其它耕牛,在旁边的小河里喝了一老阵的水后,就被赶在我的牛群中。一群牛犊和几个待产的母牛正在一个青草茂盛的地方享受肥美,看见黑旋风来了,乖乖地退了出去。黑旋风精神抖擞,阔步踏入半人高的草丛,拉着红柳鞭杆似的阴茎,伸出镰刀似的舌头,左右开弓。其它牛远远地望着,间或啃一口地上的小草,但总是撂不开对黑旋风的关注,人与动物的性情是相同的,也许就是那种老百姓对官人的羡慕。黑旋风咀嚼出的青草味,刹那间就弥漫了整个山坡。聋干大看着黑旋风威风八面的样子,先是默默地注视着它那顶天立地般的阴茎,高兴地发出“咪咪……”的赞叹声,又兴奋地站起来,举着大拇指,“PP……B……BB……”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看不懂他的意思,但害怕不配合他高兴,他会生气,也只好举起大拇指回应。他笑了,很开心的那种笑。接着,他跑下山坡,围着黑旋风转了好几圈,几次试着去摸它那丰满矍铄的卵蛋,但都被黑旋风走脱。他气恼地跳起来,鞭子抡得“叭叭”响,但最终没有落在黑旋风身上。“扑通”一声,他躺在地上“额……嗯……喔……”地嚎淘大哭开了。我过去拉他的手,他很不友好地甩开,自顾自地哭着,黑痣跳动到发红发紫了,又用指头恨恨地捅地,不依不饶地弄出一个又一个破烂不堪的泥土窟窿;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的杰作后,突然又笑得满地打滚,仿佛实现了一个梦想。
黑旋风割草机般地收割着地上的青草,身后留下一米多宽、几十米长的巷道,或直、或拐弯抹角地向隔开两个山坡的山梁底部延伸去,仿佛是一列开动的火车。山坡上的青草味更加浓烈了,牛群专注着黑旋风,仿佛一群娃娃在看一场电影。
聋干大折腾累了,一呼一吸明显带着越来越小的嘶鸣声。他给我表演过独木桥、荡秋千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像一头意气风发的公牛,应该是男人中的“黑旋风”,可他见了黑旋风,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我气愤他不是我一样会用语言表达情绪的人,也痛恨自己没有长大,不解一个成年男人和一头超级公牛之间的风情,只好乖乖地坐在聋干大旁边,小心翼翼地看他脸上的黑痣。黑痣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聋干大竟然睡去了。
伍
聋干大睡去了,我再看他脸上的黑痣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便抬头看天上的云朵,有的像绵羊,有的像超级爆米花,有的像打架的狗熊——两个的、三个的、四五六七八个的……哈哈,狗熊打架的外面竟然有一块云彩像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头颅干瘪,脖颈细长。我想着,聋干大老了,可能就是这么个样子,但我希望他额头上表达生活艰辛的皱纹最好能少一点……“哞……哞……”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牛叫声,山梁的另一侧冒起的黄土已经弥漫了大半个山梁,慌不择路地向我们这边飘了过来。我推了一把聋干大,他翻身起来看我的眼神,发现我在看黄土。就在我呆看黄土的时候,他一跃而起,操起牛鞭,“额……嗯……喔……”地吼了好几声,朝山梁那边狂奔而去。这时,我才发现黑旋风不见了,空留一个望不见头儿的“火车轨道”。妈呀,黑旋风出轨了,肯定是又闻到发情母牛的味道了。于是,我赶紧随聋干大而去。山梁下面两个山坡交汇处,是一块足球场大小的平地。前些日子被山上下来的洪水弥漫过后,丢下一层厚厚的黄土沉淀,躬身的蒿草才被阳光吻干了数日的湿漉漉,正在努力地挺直腰杆,突如其来的横祸又让它们复生的希望变得渺茫。黄土笼罩下,两个矫健的身影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我定睛一看,黑旋风和黄旋风打起来了,瞬间明白,黑旋风不是出轨,而是被浓烈的雄性味道招惹到这里来的,挑起战端的肯定是它。两个都是久经沙场的无敌将军,只见它们犄角对犄角,四蹄蹬地,浑身紧缩,只听噼里啪啦,只见黄土块块泛起;后退是为了寻找战机,前冲是瞅准了对方的破绽;后退找不到战机,瞅准了的破绽原来不是破绽,便又辗转腾挪;黑方左突,黄方右闪,黄方侧刺,黑方躬身抵挡;黑旋风犄角长而有力,黄旋风犄角别出心裁,长而有力破不了别出心裁,别出心裁拿泰山压顶毫无办法;两条尾巴高跷,两个矫健的身影上蹿下跳,吼声震天,消耗了双方体力,害苦了地上的泥土蒿草。黄旋风扑空跌倒了,又一跃而起,聋干大气急败坏地直捶手,非常惋惜;黑旋风用力过猛,翻了个跟头,又稳稳地站起,粗壮的阴茎活像一条红飘带,聋干大犹豫了一下,又在着急地直跺足,好像也很惋惜。
两个不同风格的“哞……哞……”叫声震天动地,围观的牛群小心翼翼地群情振奋在远处,有的甩尾哞叫,有的低头刨土,跃跃欲试又胆战心惊……十几只初生牛犊悠然地穿梭在牛群中,一不小心,差点被黄土卷进打斗现场……聋干大上前“呃……呃……”两声,牛犊们又兴高采烈地窜上了山梁,舞蹈去了。
双方打斗不分伯仲,聋干大站在一旁,手里的鞭子远远地落着,好像随时准备出击,但几次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他的表情是那么的难以捉摸;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既没有“PP……B……BB……”,也没有“额……嗯……喔……”。我死死地盯着他看,脸上的黑痣没有半点变化,手里的皮鞭快捏出水了,但就是再不往起举。干大啊,您究竟想让谁胜利?他没有对我的黑旋风下手,我感到意外,只好以为他太疼爱我了。“扑通”一声,聋干大重重地坐在了土堎上,鞭子扔向一边,黑痣又开始流汗了。“爱屋及乌”太让他纠结难受了。我轻轻地叫了一声聋干大,他没有理我,默默地注视着远方,仿佛在寻找一个心灵的支撑点。
天空像一张张铺开的绵羊皮,太阳带着红红的血迹越来越小地收缩在群山顶上。冒起的黄土渐渐淡去,聋干大坐在土堎上的身体直了起来。两个斗士握手言和了。“咪咪……”他对我笑了,鼻子旁边的黑痣不流汗了。黑旋风和黄旋风远远地望着对方,犄角上沾满了泥泞,浑身的毛发水洗了般地滴着浑浊的汗珠,肚子一起一落,气喘吁吁,疲惫的眼睛早已没有了警惕性。聋干大上前抱住黄旋风,擦了擦眼睛,又拍了一拍脊梁,黄旋风慢悠悠地回到了牛群中。接着,他又走到黑旋风跟前,同样为它拭去脸上的汗珠,又贪婪地拍了拍它的卵蛋,龇牙咧嘴地笑了笑。黑旋风友好地伸了一下舌头,收起的阴茎不紧不慢地滴出几点白颜色的液体,也走了。望着两个离去的牛屁股,聋干大表情特别温柔,脸上的黑痣看不见了。
“黑旋风和黄旋风,谁赢了好?”我走在他面前,问道。
“PP……”他说着,使劲地摆了摆手,右手又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两只手并在一起,“嗯……嗯……”地表达心思。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在告诉我,和谁输了也不好一样,谁赢了都不好。
“那以后还是别让它们打架了。”我说。
他点头,又举起大拇指,笑了笑。我当然比他更高兴,我的黑旋风不会因为黄旋风而皮开肉绽了。
战场上一片狼藉,泥泞打压的黄土不再冒起,未曾挺直腰杆的蒿草不见了,粉身碎骨的绿无奈地点缀着不堪的杂乱,只有边上两个斗士示威时各自刨开的几道土壕,默默地诉说着惊天动地后的寂寞。
后来,两个家伙一旦远远地望见,黑旋风就尾巴高跷、挖地三尺地开始磨刀霍霍。我就迅速报告聋干大。聋干大隔山架梁的“额……嗯……喔……”和手里挥舞的鞭子,会让它望而却步。黄旋风望见黑旋风也吼叫,也刨地,两只耳朵也高高竖着,但从来不敢主动上前,所作所为明显都是给别的牛看。一段时间里,无论在什么地方,在我们的精心策划下,两群牛很少交往,但我和聋干大的交往一天也没有停止。慢慢地我发现,聋干大是一个非常细腻的人,牛群里每一个牛的秉性特点,他都了如指掌——哪个牛不见了,需要尽快去找,哪个牛不见了,根本不需要理会;他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我白白地害怕他了那么久;他身上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难闻,也许是我习惯了。也终于发现他用鞭子抽打山崖、树干,根本不具有威胁性,不过是像我有时候受了大人的委屈,躺在地上撒泼耍赖一样的自我发泄;撒尿的时候,对着河畔、山崖、大树“额……嗯……喔……”的叫声,表达的也不过像我有时候被人冤枉,哭鼻子一般的自我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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