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铁头一听要抓他那只黑爆花草鸡,便飞跑到院里去护着。可是他挡不住团丁。眼看母鸡被团丁追赶得扑楞着翅膀,嘎嘎叫着,满院乱跑。铁头心里说:这可是糟糕,要是被他逮走,没鸡下蛋,能上几天学呢?
母鸡终于被团丁赶到墙角里。不好!要逮住了。铁头急忙跑过去,叫道:“我给你逮吧!这母鸡认生,生人逮不着它!”
团丁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耸着肩膀呼哧呼哧乱喘。见铁头过来帮他,便直起腰来说:“好吧,逮住这只鸡,你刚才关排子门抗粮罪,就算一笔勾销了!”
铁头把鸡逮住了。团丁伸出两手去接。可是铁头往高处一扔,那母鸡就扑楞着翅膀飞到隔壁去了。团丁气得直骂:“混账!给我找回来!”
铁头眼望着那团丁,只是咧着嘴巴嘻嘻地笑。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看见二阎王高海臣手提着那篮子鸡蛋出来了。妈妈在背后追赶着:“你给我放下!好不容易攒了一百个鸡蛋,打算卖了钱送孩子上学念书的,维持会成老抢儿啦!”
嘴里喊叫着奔过去,伸手想夺回那篮子鸡蛋。二阎王高海臣眼眉竖起,叫声“去你的吧!”用胳膊肘子猛一推,把铁头妈推倒地上。
铁头一看二阎王拿走那篮子鸡蛋,还把妈妈推倒地上,急了眼，嘴里嚷着:“我的鸡蛋!我的鸡蛋!”
向二阎王冲过去。可是那保卫团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声:“别动!”铁头叫骂着扭动着身子,抡胳膊想挣脱开团丁的手,却不能够。眼睁睁看着那一百个鸡蛋被二阎王抢走了。铁头气得低头一口咬住了团丁的手腕子。疼得团丁呲牙咧嘴杀猪一般叫：“窝呀!窝呀!松口!我开枪啦!”
在铁头的头上猛击了一拳。铁头两眼发黑,打个趔趄,差点栽倒。妈妈过来把铁头搂在怀里。团丁趁这时候,一溜烟儿跑了。
二阎王高海臣,一边带着保卫团丁沿街起粮,一边拉着长声儿,用讥讽嘲笑的口气说:“古大鹏癞哈蟆想吃天鹅肉,要送他家的孩子上学念书啦!他也不睁开眼睛瞧瞧,老古家的坟头上有那棵蒿子吗?”
铁头的爷爷古大鹏从山里打猎回来。听了高海臣的话,怒气冲冲地鼻子里喷着气,风飘着胸前那把大胡子,到市上卖了两张狼皮,到学堂给铁头交了书钱,回家向铁头妈说:“叫铁头上学!”
把剩余的钱往炕上一撂,又进山打猎去了。
妈妈给铁头洗过手脸,把那身露肉的裤子和露肉的褂子补了又补。穿在身上理了又理。一面嘱咐说:
“听老师的话,用功念书。没看见?穷人上学多不容易呀!家里苦熬岁月,你爷爷刚打猎回来,连口气都没喘,又进山去了。你爸爸给人家当牛做马,也是十天八天不回家。”
妈妈说一句,铁头应一声。走到门口,回头笑眯眯地望了妈妈一眼,这才兴兴头头往学堂跑去。
刚进学堂大门口,听背后小朋友们招呼他:“铁头,铁头,上哪儿去呀?”
铁头一边往里走,回头呲牙笑着,眉飞色舞地回答说:“上学来啦!”
他只顾向后面的小朋友们说话,没留神前头,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转脸一看,却是台荣侯的小子台狗儿叉开两腿挡住去路。铁头上学心急,想从台狗儿身边过去。台狗儿却横跨一步,又叉开两腿站在铁头面前了。铁头还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可是刚走两步,台狗儿又跑到前头挡住他。铁头直瞪两眼,气得呼哧呼哧半晌说不出话。台狗儿摆出挑战的姿势,也把眼睛瞪着铁头。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射过来,射过去。突然,铁头吼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台狗儿在铁头的胸脯子上推了一把,歪着脖子叫道:“滚一边去!我爸爸说了,不准臭要饭的花子登学堂的大门口!”
小铁头并不退让，把手左右叉在腰间,挺直胸脯,往前跨了一步。瞪着眼问:“这学堂是你家开的吗?”
台狗儿一时回答不出,只是乱眨着马猴儿似的烂糊眼。突然,往铁头的胸脯子上打了一拳,扭头就跑。可是没跑了。小铁头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子,下头一伸腿儿,上头往前一搡,台狗儿便“扑通”一声趴倒地上。围着看热闹的孩子们止不住笑了起来。
台狗儿在一片笑声中站起身,也顾不得擦一下鼻子脸上的灰土,便横眉立眼地跨到铁头面前,直着脖子喊叫：“你打人!仗着你老太爷当过义和团的匪头儿是不是?”
小铁头仍旧两手叉腰,挺直胸脯,叫道：“你爸爸是管洋鬼子叫爸爸的二毛子!”
两个人互相对骂以后,便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山羊顶架的姿势,在原地转圈儿。周围看热闹的小学生们拍着响巴掌儿呐喊助威。有向着铁头的,有向着台狗儿的。
台狗儿也照铁头的战术,猛然一伸腿,使了个脚绊子。可是铁头没倒,他自己又“扑通”一声跌了个屁股墩儿。人群一阵哄笑,有些人拍手叫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台狗儿两次吃败仗,脸上挂不住了。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瓦片儿,“嗖”地一声,直向铁头的头上飞去。铁头一歪脑袋,瓦片不偏不歪,正打在一个女孩子的头上。
未完待续……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管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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