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平,警界女作家,经常深入到看守所、监狱等常人无法抵达的地方,创作了一系列关乎人性、启迪心灵的公安侦破小说力作,多次荣获创作大奖,堪称“国徽下最幸福的女警察”。
李晓平(左二)和电视剧《红旗跃过汀江》编剧们向福建省委宣传部闫副部长(右二)汇报工作情况。十年的交警生涯,李晓平目睹过太多交通事故。其中有几起重大交通事故逃逸案深深地触及到她的内心,令她久久难忘。
经过艰难的心理磨砺,她以这些事故为原型,创作了一部中篇小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结识了著名影视编剧张国庆老师,在张老师亲自参与下,她把这部小说改编成了电影剧本,后与长春电影制片厂签约并投入了拍摄,这就是反映交警破案的电影《道是无情》。该部电影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先后八次播出,荣获公安部金盾文化工程影视作品三等奖。
《道是无情》播出后,李晓平的创作一发不可收,连续创作了《心中有鬼》、《鬼使神差》和《鬼迷心窍》(统称“三鬼”,后改名为《呼喊的伤口》)三部公安题材的长篇小说。
职业的特殊性给予了李晓平丰厚的创作土壤和广阔的艺术空间,她拼命地吸吮、奋力地生长,作品也愈加成熟并富有极强的艺术魅力。
《心中有鬼》是一部心理分析小说,创作灵感缘自两起刑事案件。小说出版后,获吉林省第七届金盾文化工程文学类一等奖。
《鬼使神差》是一部描写潜意识犯罪的长篇小说,将一名女警在情感和职责、善与恶、忠诚和背叛之间的纠结与终极对决,用推理的形式进行了入木三分地刻画。2016年,该小说荣获第六届全国侦探小说大奖。
《鬼迷心窍》小说的创作灵感来自于案件的侦破,主要想通过对犯罪心理的描写,呼吁传统文化的回归。
之后,李晓平又创作了励志长篇小说《古镜》、心理分析小说《测谎者》,悬疑长篇小说《制蛊者》,并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北边在哪边》、散文集《像树一样飞翔》。2017年反映留守儿童的电影《那树繁花》和军旅题材的电影《青春正道》。
记者:《测谎者》运用了非常细腻的描写手法,请问这部悬疑小说的灵感来源于什么呢?
李晓平:《测谎者》这部长篇小说以一起震惊全国的离奇案件为背景,讲述了测谎专家齐东锵和对门女人之间的爱情纠葛。这部小说的灵感,不是来自于冥思苦想,而是来自于沸腾的生活。我平时的生活非常有规律,说一句废话吧,那就是工作时间在工作,生活时间在生活。
我工作的单位,在吉林省洮南市公安局法制宣传科,2015年春节期间,我们洮南市黑水镇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一位妙龄女子在麻将馆玩完麻将后,回家途中被人杀害,直到第二天清晨死者尸体才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壕沟里被人发现。
因为当晚玩麻将的人非常多,警方经过排查,最后查出十三名村民都有犯罪嫌疑,但又都没有证据。为了明确侦破方向,警方特意从北京请来了一位资深的测谎专家,对这十三个嫌疑人进行了逐一测谎。
做为宣传科长,我只有在结案后,且单位允许报道案情时,才能去采访案件。但当我听说测谎专家要来测谎的消息后,好奇心便升上来了,为了能接近测谎专家,那天我可是动用了很多的心机,先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测谎的地址,接着就“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走到了准备测谎那个宾馆,凭着和刑警兄弟的硬关系和自己的一张厚脸皮,就那么昂昂然地进了测谎室,有幸目睹了测谎专家对几位嫌疑人的测谎,因此获得了第一手宝贵资料,直到刑警大队长来了以后,才把我“请”出了现场。——这应该算是第一灵感吧?
在我们洮南古城,生活着许多令人惊奇的高人隐士,其中有一位冰雪美女,是经营电子生意的,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气质高雅、与众不同。再后来,我就听说她在城郊养了六十多只猫……一个那么漂亮、干净、超凡脱俗的女子,为什么不愿意接近人,反愿意接近猫?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于是,因为好奇,我便“心怀叵测”地接近了她,没想到竟然和她成了真正的心灵至交。她不仅向我敞开了胸怀,给我讲述了埋藏她心灵深处十几年的惊人秘密,也带我走进了那个地处偏僻城郊的神秘猫舍,让我目睹了小猫舍里的大乾坤。——这应该算是第二灵感吧?亚里士多德说过:谎言自有理由,真实则无缘无故。我认为真正好的悬疑小说,就是要通过讲述贴近生活、直逼人性的离奇故事,让人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它就像一道摄人心魄的精神大餐,让读者在拍案惊奇之时,还会产生共鸣,从而对人生有更美的品读,更深的思考。
//母亲是我的启蒙老师//
记者:开始写作是受什么影响,在创作过程中的有没有很有影响的人或事?
李晓平:我爱好写作,是受我妈妈的影响。我妈妈不仅是个美女,也是个才女,也许如果没有我们的出生,我的妈妈早就成为大作家了。
我是妈妈第八个孩子,为了处理掉我,妈妈去了三次医院,可经历了三次“灭顶之灾”后,我依然还是顽强地出生了。我一降生,妈妈就患病了,患了精神病,整天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小的黑屋子里,怕见人,怕见光,怕见脏东西。而当时的我对于妈妈来说,无疑就是一个特别脏的东西,而善良的妈妈又不忍心眼巴巴地看我饿死,还得强忍着那种厌恶喂奶给我吃。所以妈妈对我的厌烦,一定是深入到了骨髓里,就像我对妈妈的惧怕,也一定是从做胎儿时就开始了。
妈妈是一个知识女性,她不但精通中国古典文学,对日语也略有研究,用妈妈的话说:她之所以最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嫁给了爹爹,就是缘于她的胆小怕事,如果胆子稍大一些,她当初就能冲破家庭的阻碍,跟着一个八路军一路南下了。后来一个机缘,我见到了那个八路军年老时的一张照片,虽然在我的眼里他长得无比平凡,比我父亲逊色很多。但对于妈妈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心灵的遗憾,尽管一直到生命的尽头,我的父亲母亲始终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妈妈平时还喜欢唱歌,精神病患病期间,更是病态地喜欢唱了,我是听着妈妈的歌声长大的。过去的一些老歌,我早就耳熟能详。最好听的是《蔷薇蔷薇处处开》,《月圆花好》,当然还有《四季歌》,《天涯歌女》。妈妈高兴的时候,还会把这些歌的歌词都写下来,教我们一句一句地唱,那些歌词常常让我如痴如醉,我这写作的情趣也许就是缘自于那一首首的好歌吧。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能够回忆起妈妈教我唱《秋水伊人》时那端庄秀丽的面庞。妈妈不仅喜欢唱歌,也喜欢读名著,小的时候,《红楼梦》之类的书还是禁书,妈妈经常偷偷摸摸地看,常常外面门一响,她就忙不迭地把那本厚厚的书藏进被摞子里,而妈妈的这种提心吊胆,反倒更激起了我们对于书的欲望。小时候茶余饭后,妈妈还经常会讲一些四大名著的段子给我们听,常常听得我们眼睛都直直的,都围在杯盘狼藉的桌子边,不肯去干活,每到这个时候,妈妈就说:“快点去干活,干完了活,再讲下一段。”
这样大家才会忙忙地抢着干起活来,然后忙忙地再围到妈妈的膝下,继续听她讲宝玉或武松。因为读书多,妈妈在普通的日子里,还经常出口成章,比如线团子不见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妈妈就会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比如哪个儿女对老年的人显得不恭了,妈妈又总说:“少年休笑白头翁,花开花落几时红”……关于妈妈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所以,哪怕仅仅为了妈妈,我也要坚持写下去,替妈妈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
优秀的悬疑作品是智慧的结晶//
记者:您是怎么理解悬疑和泛悬疑的?如果才能把握悬疑的节奏?
李晓平:关于悬疑,从字面上理解,应该算是一种心态吧?是由一种充满悬念、无法看清真相的事物而引发的关于怀疑和不理解的心态。泛悬疑当然是范围更广大一些,内涵更深入一些,涵盖于全部人生,囊括了全世界。
先跑一下题儿,说一说关于笑的故事吧?我觉得想让一个人笑,有几种途径:低级的是靠肢体动作,比如靠喜剧演员的肢体表演,当然还有更低级的,就像把手伸到人的腋窝下去挌叽人。这种途径引发的笑只是机械性的笑,生理上的笑,笑过了,也就忘了。稍高级一些的,是靠语言,靠情节,比如写故事,讲笑话,逗人发笑,一些小说或文艺作品,都应该归于此类。
最高级的途径就是靠智慧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有时笑容,并不都是绽放在脸上的,而是蕴涵于心灵深处,笑过了,隔几天想起来还想笑,隔几年想起来还想笑,正所谓绕梁三日,不绝于耳,那才是深层次的快乐,引人思索的快乐。而且真正的笑容,更多的时候,是带着泪水的。
非常喜欢卓别林的一句话: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
同样,一部真正优秀的悬疑小说,也应该来自于智慧的层面,这种智慧不是逗弄他人,引诱他人,欺骗他人,而是娓娓道来,自由自在地引人入胜。就像清泉,汩汩地从泉眼里流淌出来,很自然地就把人们吸引过去,让人在享受“悬疑”快感的同时,更能感受到人世间的大美、大真和大爱,不仅净化灵魂,还让人慢慢感受到其中传递的深刻的哲理、广博的知识和时代的信息,从而以更加积极的态度去生活,去思索,去爱。
至于悬疑的节奏,就像乐曲,即有阳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不能一概而论。就像玉雕,随形而成,顺其自然。我认识一部真正好的小说,是没有什么方法的,有法的应该叫工匠,没有法的才叫作家。正所谓大道无形,只要你的作品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这一个”,你才算成功了。所以好的悬疑作品,不要指望“勤奋”或“努力”,甚至靠讨好取悦别人取胜,只要我手写我心,终有喜欢你的读者,终有施展才华的舞台。在此引用一位朋友的话:悬疑不是探索人类对于恐惧的极限,它是在探索人性面对未知时的反应.所以一个优秀的悬疑小说会需要有更多人文探讨。
//在沸腾的生活中汲取养分//
记者:您最喜欢什么作品和作者,从中受到什么启发?
李晓平:我是“杂食”动物,所喜欢的作品和作者实在太多了,在不同的年龄,会爱上不同的作家及作品。少年的时候喜欢古希腊传说故事和安徒生童话,青年的时候喜欢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世界名著,中年的时候则偏爱古今中外的哲学,比如老子,庄子,叔本华,蒙田。
最近看尼采的《悲剧的诞生》,看着看着就走火入魔了,对于真相和谎言突然有了分裂的恐惧。于是看阳台里的花,花好美,美得就像梦。但我知道真实的情况,除了那种花肥的臭味外,没有一丝的芳香;去后阳台看夜景,太美了,特别是街上的彩灯,从蒙着寒气的窗玻璃透进来,就更有一种氤氲的美,美得也像梦。当然,我也知道真实的情景,是冰雪成堆的街道上,用破铁乱线勉强焊接起来的灯串儿正在寒风中瑟缩……
追求形而上艺术的最大意义:就是要创造美好的谎言来隐盖痛苦的真相,以此缓解生存的痛,就像安乐死。这么想着想着,突然就恐惧起来了,极度地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又不能和任何人去说。于是,就只能这么恐惧着,抱着那本厚厚的书,独自一人在那里转。
“你是不是得病了?”有一天,爱人突然问我。
我突然想哭,想倾述,想把所有的心里话告诉他。但没等开口,我就觉得更痛苦了,因为我知道:当我说出那些话以后,所有的话都会变味的,并且我也知道我会得到怎样的回报。于是,我只好笑了,说:“滚犊子,你才有病呢!”
他这才笑了,是的,我也知道,我只有这样说话,他才认为是健康的。
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不敢深深地去爱一个作家,就像不敢深深地去看尼采,因为我知道:再这么继续爱下去,《悲剧的诞生》还没等看完,我的悲剧也该诞生了。
记者:不这么感性,可能就无法成为一个好的作家,创作出令人喜爱的作品。每个作者都会遇到瓶颈期,您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解决的?
李晓平:写作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强”写,灵感来的时候,我当然把握机会,但没有灵感的时候,我就耐心地等,就像在漫长的冬天等待春天。当然,这种等并不是干巴巴的等,被动的等,我看书,如饥似渴地看;我思索,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思索;我写日记,一本一本地写,有时甚至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写。
常常这么看着看着,一个灵感就突至了;常常这么想着想着,一个情节就出现了;常常这么写着写着,一部小说就有了开头。
人生如同行路,其实写作更像行路,你得走出去,把自己溶入沸腾的生活中。我们北方的春天来得相当晚,当然,日历上的春天早就来了,可我们这里依然是冰天雪地,寒冷得无法在户外行走。但你不能生气,人哪能和天生气?你要顺应环境,你要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棵树,你要像树那样生存,像树那样行走,像树那样飞翔。
如果把作品比做果实,我对于自己的果实,更不敢强求,其实,果实是最不神秘的,春天播种了秋天就收成了。但在我们北方,当春天来的时候,一丝绿色都没有,你想播种都没有条件。但你不能气馁,你要学会用超人的眼睛看世界,你要看到:一切都在生长,充满希望地生长,毫无阻拦地生长。
古铜色的树木在顽强地孕育,孕育着坚劲,孕育着刚强;深褐色的草原在静静地构想,构想着大地金色的画卷,构想着田笼绿色的诗行。更重要的,你还要学会去爱,爱朋友,爱同事,爱所有人;爱家乡,爱祖国,爱全世界。当你爱到忘了自己,你的爱就到了境界,当你的爱有了境界,你的这种境界自然就会流淌出来,那种流淌用一个成语概括,就叫文思泉涌。
记者:接下来会继续创作悬疑类作品吗?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作品?
李晓平:写作高于我的生命,我想像不出我不写作的时候,该会怎么样的生活,如果真的到了那时,我的生命也许就走到了尽头。
对于将来,是否会继续创作悬疑类的作品,我还是那句话:写作是必须的,但具体写什么类的作品,只能随缘。
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则故事:
一个牧童,一个快乐的牧童,整天都那么快快乐乐的,天天早晨都会唱着歌儿去放牛,天天晚上,都会唱着歌儿回家来。小村里的人每当听到他的歌声,心里都会荡起一股暖流,都会羡慕地说:啊!真是一个快乐的牧童啊!
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小村的人突然发现:大家已经好久都没听到牧童的歌声了。
——牧童怎么了?到底遇到什么让他忧伤的事情了?
好奇的人便去探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原来牧童突然捡到了一块金元宝。
是啊!金元宝!多么好的金元宝啊!可牧童那么破烂的小屋子,哪里能藏得住他的金元宝呢?而他,因为放牛,又不能整天捧着元宝坐在家里……于是,他是多么的担心,多么的害怕。
——于是,小村里的人才听不见他的歌声了!
讲这个故事给大家听,就是想告诉大家,我将来的创作,特别是小说创作,无论是悬疑的,还是其他的,我都不会带着功利和目的性去完成的,我会相当自由自在地、很享受地去写,不会去迎合或讨好任何人或势。当然,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创作,我也会偶尔写一些有经济利益的作品,就像演员走穴,但这种作品肯定不是小说。当我面对我最心爱的小说创作时,我永远都是那个快乐的、没捡到金元宝之前的牧童!
来源:今日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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