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姜离真是削尖了脑袋也没办法琢磨明白。
四周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及呛人的血腥味,姜离背部硌得慌,然而脑袋下面却柔软异常。
此刻,牢房。她躺在某个人的大腿上!
还是个没见着模样的大男人。
脑海中只有两个字:荒唐!
姜离记得她昨夜明明忍痛花了十个金元宝在大沅朝最负盛名的花楼喝酒看小姐姐。
但这一觉醒来不是躺在栖溪院丝绸锦缎的床榻之上,反而是稻草铺就的牢房里,她委实懵圈了。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离甫一想要去回忆,脑袋便如针扎般的疼,仿若无数银针尽数入脑,扎得脑仁嗡嗡作疼。
这种感觉……
看来是又喝多了。
姜离本不属于这里,她本是个996的社畜,在大城市任劳任怨打拼,只望有朝一日能经济独立,成为幸福快乐的单身富婆。
凭着这个目标,姜离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努力提升,好不容易晋升成功为集团某地区总负责人。
结果一高兴在庆升宴上多喝了几杯,一觉醒来就穿到了这个地方,十余载的努力一瞬付之东流。
被让砍号重练,还是得从新手村开始,姜离直接弃疗了。
这一世及时行乐、恣意享受就好,社会打工人?滚吧!世界大玩家,拿来吧你!
然而上辈子努力奋斗却因贪杯穿越,结果这辈子往反方向发展,做条咸鱼却还是逃不过贪杯诅咒,直接让你坐牢。
姜离表示生活好难,喝酒原来不仅会误事,还会要命!
这等非酋运气也是没谁了,姜离不禁扶额,想着还是先坐起来再说。
结果刚一起身,姜离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下子又重重地栽了回去。
姜离:???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下虽然疑惑,但此刻饶是如此大动静这个倚靠着墙的男人都没有醒,只是闷哼了声,姜离总觉得有些不妙。
可他还会闷哼,应该是还活着的吧?
姜离之所以会发出这般疑问,那是因为她根本无法看清这男人的面容,也无法窥见男人的神情与状态。
这男人面上覆着青木獠牙的面具,仿若索命厉鬼,方才姜离初醒也正是见得这幅面具才登时给吓清醒的。
明明男人身上的衣衫几近奢华,上好的云锦布外罩薄纱,衣领袖口上缀着金丝细线,绣的样式繁冗华贵,衣衫还是骚包的粉色,但配的这个面具。
姜离觉得这反差更让他像是个跳大神的,这边花楼的花魁原来好这一口的吗?
早知道昨夜她就不花那十个金元宝贿赂栖溪院护卫让她进去看表演了。
那可是十个金元宝啊!!!姜离抽了抽,依然还是觉得好肉疼!
本来想着花楼嘛!那肯定是美女如云,各种款式类型的小姐姐随君挑选,姜离狠了狠心,咬着牙交了钱。
结果……肤白貌美的小姐姐?不存在的。
栖溪院的花魁竟然是个男的?!还是个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真是闻所未闻!
姜离再次没忍住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十个金元宝怎么花怎么亏,还不知道这个男人长得怎么样呢?
若是貌比潘安那还好,但若这面具之下的面孔……
姜离一个哆嗦。
要不……反正他现在也晕了,就偷偷摸摸看一眼,就一眼!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面具放回去,他也不知道嘛。
这样也不枉姜离昨夜花的那十个金元宝。
姜离这般想着,罪恶的手微微颤抖,哆哆嗦嗦地向男人伸去——
然而姜离忘了自己如今还躺在男人的大腿上,也忘了她的身体有多酸软无力,好不容易碰到男人的面具,试了半响,却没办法将其取下。
姜离颓败的将手放下。
谁知这一放,姜离整个人脊背笔直,僵在了原地。
她好像碰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头下的触感紧实而柔软,越发衬得手下的触感冰冷又坚硬。
所以这个男人。
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腰间别个铃铛啊!
姜离连忙抬手,那铃铛立刻发出清泠脆响。
“干什么!都给我老实些!”
牢里十分安静,但凡有一点声响都突兀异常,是以守在牢房外的狱卒只要一听到声音,就会进来查看。
狱卒们兵兵乓乓地敲打着牢门上的铁栏杆,视察着每一间牢房,看里面是否有不守‘规矩’之人好多加管教。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姜离忍痛爬起,见两名狱卒走到牢门前,立刻叫唤出声。
“两位大哥!”
“哟?醒了?”
两名狱卒停下脚步,其中一人眉目紧皱,面上带着不耐,他看姜离的眼神俱是鄙夷,而语气中也尽是嘲讽。
姜离假装不知,只将心底那个疑问问出声:
“两位大哥,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小女子遵纪守法,向来不行逾矩之事,如今究竟所犯何事被抓捕入狱?”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
姜离:……
这还真不知道。
李盛压根不想理会这些罪犯,进来装疯卖傻、哭天喊地,说什么自己冤枉,真凶另有其人。
结果呢?各个双手血腥,做尽卑劣龌龊之事,罪无可恕。
念及此,李盛言语间不禁带了几分憎恶:
“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来这的人都不清白,也都不会承认自己犯过事。”
“我劝你还是在我面前省省,杀人偿命,如今证据确凿,哪怕你还年轻,我也绝对不会同情你。”
姜离:???
杀人?她杀谁了?!
姜离一脸茫然,然而这幅模样落入李盛眼里却成了不以为然。
想起今日他们前往栖溪院抓捕她时,这人还安然惬意地睡在尸体旁边,如何唤都唤不醒,李盛额间的青筋不由得凸了凸。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点穿,毕竟做了什么你自个儿心知肚明,反正你也就只能活到明天。”
李盛说着,唇边露出个讥讽的笑。
“烟花之地繁华旖旎,但那地方,看来不仅是削金窟,还是索命楼啊!”
“小姑娘,我劝你下辈子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人吧。”
姜离:……
姜离委实觉得她如今是在对牛弹琴,正所谓死也要死得清楚明白。
然而这人说了半天,却完全没个重点,她到底杀了谁,这人就是不说!
姜离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李盛也觉得姜离孺子不可教。
“走了,小侯。”
收起初见这姑娘觉得她尚年幼的那一点怜悯,李盛拍了拍一旁眼珠子黏在姜离身上的同伴。
既然牢房里没什么异样,李盛是多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和这些肮脏的囚犯待在一起,他只觉得恶心。
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姜离不禁陷入了沉思,她觉得她需要好好地捋一捋。
昨日,十月三十一。
虽不是大沅朝的什么大日子,但对姜离来说却有些特别。
昨日是姜离穿越过来满十五年的日子,也是她及笄的日子,在这里,及笄就如现世的成年,许多禁制都在及笄后解禁。
比如遛马赌球、饮酒作乐,这些都不会再限制,许多地方也由不可踏足变为可踏足。
姜离穿越而来的这个地方与现世略有不同,这里四个大国鼎立,相互制衡。
每个国家所产物资不同,但又没有一个国家能将这边世界的东西完全垄断。
是以靠着这份关系,各国目前勉强保持着互不侵扰的状态,也因这层关系,游走于各国进行物品交换的商队必不可少。
姜离这世的父母就是做这个的,只是上个月临行前,姜离的父亲受了意外伤了腿脚,母亲怕出远门无人照顾。
姜离便揽过这次任务,帮助父母分担难处是一点,想着自己即将及笄,可以出入传说中的花楼,也是一点。
大沅朝的花楼事业红红火火,名满各国,姜离早就想一睹为快,只是被现世的固有思想荼毒,姜离并未做功课。
她并不知道大沅朝的这花楼竟然还专门辟成两处分别服务男女!
大意了!
但是还别说,大沅朝这花楼跟想象中的真不一样——
栖溪院建的凤、凰两院,光听名字姜离还以为俗不可耐,以为是那些纱幔垂掉、香气四溢,到处有着小姐姐扭着妖娆身姿喊大爷的地方。
结果昨日被引入时,亭台楼阁依山环绕,石径蜿蜒,古树盘旋,顺着路走,面前豁然开朗,建在水上的长廊望不见尽头,仿佛与远处的山脉连为一体,归为一色。
面前就像铺就了一卷水墨画,单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姜离最终被带入的是一处临湖院台,院台上分别摆置桌椅,都是观看湖景的最佳位置,然而说是观看湖景,却也不尽然。
因为远处湖景上还有个圆台,虽然从院台侧面长廊就可走去,但湖中荷叶太过茂密,遮挡了道路,离得远了,这圆台也不那么清晰,甫一望去,上面之人仿佛立于水中。
昨天凑巧又下了些雨,雨过之后,湖面云雾缭绕,栖溪院的花魁站在上面,再配上他这随着动作而轻盈舞动的薄纱,飘逸如仙,姜离记得,昨晚除了她,在场之人好像都看呆了。
也不是因为姜离对男人毫无兴致,只是这样飘然若仙的表演,她更喜欢看风情万千的小姐姐们跳,而男人,她更喜欢看的其实是那种……
穿着高跟鞋在钢管面前秀肌肉的猛男们,是以对这看似弱柳扶风的男美人,她就兴致缺缺了。
况且究竟是不是美人还无法定义,毕竟带着面具,除此外这男花魁腰间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也叮叮当当作响。
实在是吵得姜离头疼。
于是姜离更加无心表演,只铆足了劲低头狂吃,想要把十个金元宝给吃回够本。
再然后呢?
姜离瞥眉凝思。
她记得就在她吭哧吭哧边吃边喝间,那本服侍她的小厮,突然一路狂奔过来,眼中扑闪着星光。
“恭喜小姐,我们花魁看上您了!”
‘哐当——’
与此同时,姜离手中杯盏掉落,而另一只手中的鸡腿,突然它就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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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叶凛穿到古早BE小说里,成了武艺高强却恋爱脑的女主
原女主为男主打下大半江山,却落得被女配挑断手脚筋的下场
叶凛不想死,步步为营,反杀时,系统将她强制送到BE小说结局的五十年后
本该死于她刀下的女配成了大衍朝尊贵无比的太后,而她则成了性格懦弱胆小,受尽欺凌的梁家嫡女梁椋
这还真是凉凉了,要想再杀女配谈何容易,更何况她还在被当成礼物送给玄阳王舒玦的路上
舒玦是原作男主的养子,身世不详,谋略武力皆是天花板,与男主和女配生的草包皇子不一样,大衍朝最终能一统天下,他功不可没
然而舒玦狠绝残酷,睚眦必报,他不近女色,凡是带目的接近他的人,均死无全尸
原作男主早已逝世,连女配亦忌惮他,接近这样的人无疑是去送死
叶凛夺过剑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却吐血了,原来系统为防止她像上次穿越一样反杀,给她绑定了个弱鸡系统
生无可恋被送入舒玦房间后,众人都在等着看叶凛将被如何杀死
然而,众人只见这原不受宠的梁家嫡女被舒玦护在怀中,舒玦乖巧听话,她指哪儿打哪儿
舒玦小心翼翼看着叶凛,“那些欺负你的人我都杀了,你还希望我做什么?”
叶凛:“我希望你做个好人,去给我求一求东旭国的葡萄。”
舒玦点点头,之后——
舒玦:“夫人,东旭国我打下来了,以后他们的葡萄都是你的!”
众人:“总觉得玄阳王妃好像在训狗啊。”
①.病弱心机美人 & 疯批皇帝养子
②.架空世界,多为私设,请勿考究
第2章
姜离是万万没想到,去个花楼还需自报家门与品性,经过花楼审批通过后才能放行。
也没想到,花魁表演结束后贵宾还得出示礼物以博花魁开心,不送礼物者需缴纳二十个金元宝。
而最最最最后!让姜离想都不敢想的。
她那还带着鸡腿油渍街上随处可见,成本价不过十个铜板的玉佩竟然得了花魁青眼。
花魁点了她,也就是说明她可以和花魁共度一夜!
咳——不过栖溪院的人都是卖艺不卖身,被选中的人听闻只是与栖溪院的花魁们促膝长谈,大到家国情怀,小到街巷八卦,只要你想聊,他们都能接!
姜离只差一口老血喷出,她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花钱来这的意义。
人家花钱是享受,但这些人花钱却是找罪受,一掷千金干什么不好,非要来这找个智能AI。
姜离觉得她不理解,她也没有兴趣!
想着自己是趁有人审批通过后没法来,贿赂护卫走的后门进来的,姜离不想把事闹大,于是只好非常严肃地问一旁的小厮:
“这花魁房里的吃食,比这里的还好吗?”
小厮:?
显然没料到姜离会问这个,小厮的面上抽了抽,露出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随后点了点头。
姜离假装看不见一旁或是鄙夷或是嘲笑或是艳羡的目光,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可谓是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向前进入花魁房间。
毕竟不争馒头争口气,看着这些人不爽她又没办法的样子,再去房间吃点,这十个金元宝估计就值了!
所以!
到了花魁房间里她也只是依然在继续吃啊!
后来那个花魁进了房间坐在一旁,她两也没有任何交流。
最多不过是后来花魁敬了姜离几杯,再然后……姜离拍了拍脑袋,再然后的事她好像就记不太清了。
这般想着姜离侧目看着坐在一旁的花魁。
她觉得,很大程度她是遇见仙人跳了。
杀人这么大事她自个儿怎么会不知?肯定是这个男人算计她,先是将她灌醉,而后和这些狱卒演一场戏,让她以为她真的杀了人命不久矣,以此为了活命贿赂更多的钱!
但这边玩的这么大吗?!
狱卒还兼职搞这个?!
可转念一想,姜离又从中觉出几丝矛盾可疑来。
昨日她代替的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来着?当时她一心只想进去看个究竟,完全没认真听护卫在说些什么,只依稀记得这个女人的父亲,在大沅朝中好像官职一般。
昨日在场的人,很多小姐们穿着非富即贵,显然都比她代替的这个女人身份尊贵,而且她们准备的那些礼物,饶是从小在各国游历的姜离都要啧啧称奇。
莫非是因为这些小姐们身后的背景太过雄厚,不好下手?
还是花魁以为姜离是在以退为进耍心机,试探花魁是不是见钱眼开的俗物,以便宜货测试,背后要给更大的惊喜?!
姜离烦恼的挠了挠头,她后来喝得那么醉,这些见钱眼开的东西难道不会翻她的包裹,看看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一文不值?
这样她们还铁了心要讹她,莫不是头脑不够清楚?
不过到现在负责仙人跳讹钱的同伙还没来叫价。
姜离隐隐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其实是因为他们看中了她无名小卒的身份,最适合做替死鬼才选中的她?!
姜离背后一凉,冷汗涔涔而下,越想越觉得不妙,就连那去而复返的脚步声,都让她此刻更觉得像是黑白无常的索命钩,浑身不自在起来。
“姑娘?”
见清来人,姜离忍不住瞥眉。
是方才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的那个狱卒,见他如今小心翼翼地回来,走到牢门前还不断四处张望,姜离非常明白他想做什么。
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想着自己的兵器应是被收了,姜离不由得撇了撇嘴。
女人生活的朝代其实一直都难,哪怕是她曾经所在的现世,女人的晋升,往往比男人也要难太多,要想让人承认一个女人真的努力并提携她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白,到后面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在各个心怀鬼胎的男人面前,姜离其实是不断靠着血与泪的教训积累出的经验。
但这样实在太累,如今重活一次,姜离哪儿还愿意活得那么憋屈?
正巧需要行走于各国之间,过硬的功夫也并不可少,听说她想学,姜母很乐意教她。
让她不爽,可干!
一言不合,可干!
只要她乐意,只要她有理,都可干!
秉持这些原则,姜离打算这世活个痛快,所以摒弃多余冗杂的话,遇事不决拳头来决。
谁敢哔哔她就打服!为了练成让人干不过的实力,姜离也是相当愿意下苦功。
所以如今虽只及笄,姜离的功夫却已很不错了。
区区狱卒,要收拾他绝不在话下,然而正当姜离思考着等会儿要怎么揍这狱卒时——
背后突然被拉扯了一下!
拉扯姜离的人并没有直接与姜离碰触,只是轻轻抓住姜离背后的衣物,靠其将姜离往旁带。
这人拉扯的力道刚刚好,不算轻亦不算重,只是恰好让姜离往旁挨了挨,却又并未让姜离与其彻底挨上。
整个过程控制的恰到好处,但却又很好的提醒了姜离,旁边之人醒了!
虽然这般动作未让姜离觉得冒犯与不适,但姜离却依然未对旁边之人放松警惕,反而是警铃大作起来。
好醒不醒,非要这个时候醒,莫非是……
这两个人要演她?!
如果是这样……姜离松开了捏紧的拳头,打算先看看两人的表演再说。
这边,狱卒谢松已经打开了牢门。
谢松面上挂着猥.琐的笑,两手不断地揉搓,他步伐缓慢地向姜离逼近。
“啧啧啧——这小脸嫩的,小美人儿,看你这么年轻,想必很多事还没有经历过吧。”
“哥哥和你讲,这世上有趣的事可多了,不体会一遭再走,那是血亏!”
呸!多大儿的脸啊!满脸横肉都挡不住眉角眼梢的皱纹,就这,还敢自称哥哥?!
姜离那松开的手又渐渐地捏了起来,真想一拳把这人的牙齿给打掉!
然而余光瞥见旁边之人始终毫无动静,姜离咬咬牙忍了下来,她还是想看这人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的。
见姜离一直毫无动静,谢松以为姜离是被吓傻了。
这若换作以往,见着他的那些女子早就害怕的尖叫嚎哭起来,嚷嚷着让他别靠近了。
谢松心道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遭受什么。
这般想着,却愈发兴奋,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
“像哥哥这般为你们着想,善良心软的人不多了,你也不用感谢哥哥,哥哥做好事不留名。”
“以后每年也会给你多烧纸的。”
“所以你放心,哥哥怜香惜玉,经验也丰富,等会儿保管轻,绝对让你有个完整的经历再上路。”
污言秽语,再配上这几欲让人作呕的声音,姜离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看着眼前之人加快脚步,姜离不欲再忍,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准备揍人。
谁知恰在这时,身旁一直装死的花魁,竟先姜离一步站了起来,随后上前伸出双手抱住了谢松的脖子!
姜离:???
姜离愣住了。
谢松也僵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什么人?做什么!快给老子放手!”
谢松先是语无伦次,而后瞥见姜离那嫌恶嘲弄的眼神,顿觉颜面无光,恼羞成怒地吼起来。
只是谢松没想到,他试着去掰这人的手,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果。
然而反观这位戴着面具的花魁,却十分轻松,甚至此刻还低笑出声——
“你说你经验丰富,有多丰富?我先试试。”
这话听上去不太正经,但这人声音清泠冷冽,语气也十分严肃,一瞬让人觉得其实又挺正经的。
“不然你吹牛可怎么办?”
“男人嘛,她见得多不多我不知道,但我见得不少,十个男人九个大话,一个个夸夸而谈,结果呢?各个都是……”
话毕,姜离见花魁松了手,而后微微低了低头,他戴着面具,无法确认他看的究竟是何处,但这般动作,却很明显是看向谢松的……
这番羞辱行为,谢松怎还能忍!谢松向后退了几步,抽出腰间的鞭子!
然而挥舞的鞭子并没有如愿砸在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谢松甚至都没看清楚姜离是何时起身的,姜离已经接下了他这一击!
“哈哈哈——”
戴着面具的花魁笑得超大声。
“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连个女娃都打不过,害不害臊啊?”
“这般软绵绵的力气,你是在弹棉花?这要换作我是你,我可能要立马找个地缝给钻进去才行。”
姜离接下谢松鞭子的瞬间,顺带把谢松的穴给点了,是以如今哪怕被这看不清面容的人百般羞辱,谢松除了咬牙切齿的瞪眼睛外,别无他法。
好在姜离并没有点他的哑穴——
“你行?那有本事你上!”
“你一个大男人躲在小姑娘身后你就能耐了?有本事你来跟我打!”
听见谢松的挑衅,花魁并没有冲上去,反倒是不动声色地退至了姜离身后。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你叫的这么厉害,以为吓得到我?”
“我告诉你,激将法没有用,毕竟我和你不同,因为——”
“我可是有人保护的,才不屑亲自动手。”
怂得理直气壮,说得毫不心虚,甚至还带了点小骄傲。
这幅让人讨厌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气得谢松气血倒流。
“老子告诉你们!别以为控制我就能逃跑了,你们杀的可是兵部侍郎之女!还真以为能逃得出去?”
“识相点就赶紧把老子放了,老老实实在牢里反思,哥哥我不追究你们,不然……”
‘啪——’
谢松双目圆瞪,还没从突然地这个巴掌中回过神来。
而那边姜离已是很淡定的揉起了手腕。
“哥哥?呵——我还是你姑奶奶。”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谢松垂眸看了眼姜离的手,感受着被打的那边脸好似已肿了起来,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不追究你们……”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姜离皱眉,感觉已逐渐失去耐心。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你刚说我们杀了谁?”
第3章
谢松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还是在一个他觉得好拿捏的小姑娘面前。
面前的女孩杏目潋滟,唇若含丹,微微有些圆润的小脸上哪怕故作少年老成之态,却依然难掩其本身的稚嫩甜美。
她板着个脸,并未展露笑颜,但初初一看却又让人产生她在娇笑的错觉。
谢松感叹,这般灵气可爱的小姑娘,还真是一看就让人产生欲将其摧毁的想法。
前提是这小姑娘不要点他的穴道,也不要开口,面前之人一旦开口,就再不让人觉得她可人,反而会觉得她是要人性命的活阎王!
姜离双手抱拳背于身后,笔挺地站在谢松面前,她的声音冷而凌冽,与她那副甜美灵气的长相截然不同。
“有何证据?”
是在询问谢松方才指正她杀害兵部侍郎之女的罪证。
“证据?”谢松听后冷笑出声,“那么几十双眼睛都看着你同兵部侍郎之女共枕榻上,她尸身早已凉透,而你手握利剑,满手鲜血,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姜离默然,虽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但这种板上钉钉、百口莫辩的情况的确于她不利。
她以前睡得就沉,喝了酒更甚。
这种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的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见姜离沉默,谢松以为姜离是怕了,那本怂下去的气焰此刻再复,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
“我警告你们,你们罪大恶极,大人已定你们死罪,明日问斩,我劝你们还是识相点赶快放了我,我不追究,否则追究下来……”
“怎么?难道我们还有两颗脑袋可以掉?我们既已罪大恶极,被定死罪,那么多杀一个也杀得,说不定黄泉路上你还能给我们提个鞋。”
“你!”
见这人旁边的姜离一直未曾表态,想起今早看到的那副血腥场面,谢松不由得缩了缩脑袋,他怂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兵部侍郎之女身上连中数十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他既然被这个魔女的外貌给骗了起那种歹心!
此刻后悔,那是相当的后悔。
“奶奶,姑奶奶,小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就一小小狱卒,您那可是干大事的人,您看您杀的……小的比起她们压根不值一提,可不要让我这不值当的污了您的手诶。”
看着谢松这般模样,姜离不为所动,而一旁之人却早已嗤笑出声。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姑娘怎么看?”
姜离并未理身旁之人,只是问道:“当时你们进去,我和那兵部侍郎之女在榻上,那么这个人呢?”
谢松懵住,不知姜离此问是何意,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下,却还是如实回道:“他在你两人的榻下,靠着床柱……”
“所以你们将其认定为我同伙,一起抓了进来?你们大沅朝定罪如此敷衍?不问青红皂白将人缉拿入狱,不再多审,就直接定罪问斩?”
姜离见面前之人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知道如今自己哪怕满腔怒意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确如他方才所说,他不过一小小狱卒,生杀予夺之事不由他做主。
只是……
姜离绕着谢松走了一圈,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
“你……你你……你做什么?钥匙不在我身上!”
“我知道。”
姜离脚上的镣铐随着她的行动叮当作响。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毕竟你之前想做的事,做完时最是容易回味,若是恰巧犯个糊涂被人偷了钥匙放跑了犯人。”
“按你们大沅这般不讲道理的程度,丢了职务是小,但你做的那些龌.龊肮.脏之事一旦捅破,怕是你这小命都保不住吧?”
姜离的话,不止是谢松为之一惊,就是旁边的男人都不禁愣了愣。
他回过头去重新打量身旁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身侧的手微微抬起,然而刚要碰触到女孩的肩膀,却触电般的伸了回来。
姜离绕谢松走了一圈,发现他身上除了个皮鞭还有根棍子就再无其它,并没有理想的刀具。
姜离抽出棍棒,喃喃出声,“粗是粗了点,但凑合还能用。”
谢松微微颤抖,“你……想要做什么?!”
她莫不是要拿棍子捅他?!
“做什么?”姜离突然笑出了声,“都是成年人了,你觉得呢?”
“放心,我等会儿会轻一点的。”
姜离掂了掂棍子的重量,在心里思忖着一会儿下手的力度。
然而谁知,本在一旁看热闹的男人却突然抓住了棍子的另一头。
这男人看似是站在她这一边,也不像之前她想的那样要仙人跳她,或者演她。
但这男人究竟是敌是友,姜离尚还不敢确定,本想等会儿再试探,结果这人先发制人,姜离冷漠的看着,打算静观其变。
结果这人从姜离手中接过棍棒,姜离从他之后的话语中竟听出了几分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意味来。
“我来吧,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好做这种粗鄙之事。”
姜离:???
“骑马放牛我做得,抬货卸物我做得,现在就是连杀人之事我也做得了,这事我又有何做不得的?”
“女孩子手娇嫩,哪儿能这样折腾,这些事还是该由我们男人来,况且,由我们男人来做,也更合适。”
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昨日在荷花台上灵动飘逸,身似无骨,姜离本以为他单薄瘦弱,轻轻一折就能断。
结果如今这人立于她身前,姜离才发现,这人身形比自己宽了许多,还是个宽肩窄腰的,一点都不像她想的那般柔弱。
姜离往后退了几步,默许了男人的行为,谢松却不淡定了。
“姑奶奶……求……求求您了,求您放过我,在下上有老下有小……混口饭吃不容……”
没给谢松过多废话的机会,戴着面具的男人看不清表情,然而白皙的手臂上却青筋凸起,他这一棍子下去,明显是铆足了劲下了狠手。
登时谢松便嗷嗷大叫起来。
姜离瞪大了双眼:……
这这这……姜离懵圈,这人打哪儿呢?怎么往人家裆部招呼呢?!
她刚才也不过是想揍这人一顿,引起些动静,但这人……虽说这样也的确起到了目的……
谢松甫一大叫,牢房外便传来了呵斥,而后是往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但拿着棍棒的粉衣男子,却似浑不在意,他面具之下的笑声更甚,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也更浓。
“饶了你?那之前被你糟践的那些女孩谁又饶了她们?”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想着她们是死囚,明日就一命呜呼,你做什么她们也没处说理去,就可以为非作歹?”
“还是你觉得,就算她们说了也没人信,反正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可以一直为所欲为。”
男子突然凑近了谢松,他的声音很小,仅仅只有谢松能听见。
“不要以为你做这些事不被发现是运气好,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不该碰的人。”
谢松满脸冷汗,瞥向远处的姜离,只觉得在他耳边响彻的仿若鬼乐,内心突然就充满了恐惧,全身如坠冰窟。
谢松张了张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彻底的昏死过去。
粉衣男人无奈的耸了耸肩,丢下棍棒,走回方才坐着的地方,姜离也跟着坐了回去。
然而狱卒们到来,却没有如姜离所愿将他们抓到刑部大人面前审问,只是吼了几句:‘都给我老实点’、‘别想耍花招’、‘下次要了你们的小命’后,就将人给抬走了。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反常了,按道理来说,姜离作为一个邬国人,而非大沅朝人,犯了事该先审问定罪,之后再送回邬国处罚。
哪怕这事牵扯大沅朝官员之女,要定她死罪,那也该由大沅朝送回罪证,邬国最后执行。
这晋源大陆上的四国,向来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如今大沅朝不审不问,直接定罪,甚至还那么快就要就地处决她……
而且刚才这个狱卒说,她是手握凶器满手是血的躺在兵部侍郎之女身边的。
姜离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双手,甚至并未沾染一点血渍的衣衫,心下的疑惑越发大了。
也许,还是得从这个花魁入手?他是房内的第三人,说不定他能记着些什么。
姜离瞥向旁边的男子,“方才最后,你和那个狱卒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不外乎就是告诉他天道好轮回,并让他放心,以后他就算想,也不能再为非作歹了。”
姜离看不见这个男子的模样,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姜离无法判断这个男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在无法摸清这个男人之前,姜离不敢贸然发问,怕他给自己错误的信息。
姜离偏过头去看他,谁知他竟也偏了头隔着面具看她,甚至还微微侧了身子,向姜离凑近了些。
“我做的对吗,”男子发问,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我刚揣测的应是不错,你拿棍子是想揍他的,对吧?”
“嗯。”姜离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放心,我既已是你的人,往后也会像今次这样按你意愿行动,绝不做你讨厌之事,你不用担心日后会后悔买了我。”
姜离:???
“等等!买……买你?这是何意?”
什么叫她的人?!什么叫买了他?!姜离愣在当场。
“我叫祈渊,主人若是不喜,大可重新给我取个名字。”
“主……主主主人?!”姜离瞠目结舌。
“你想看我面具之下的样子吗?我虽从未示过人,但若对象是你,我可以。”
姜离:我不可以!
姜离激动地站起了身:“你先给我说清楚,我何时买的你?你说是我的人,这又是何意?”
“你不记得了?”祈渊微微低头,伸手去解背后覆面的绳子,“你昨夜,和我们院主签了契约,已将我给买下来啦!~”
面具之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以及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第4章
但凡是有几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见个面都得花十个金元宝的人,买下来得要多少钱?
倾家荡产可能都买不起,她昨夜脸究竟是有多大,能夸下这般海口。
姜离咽了咽口水,并不觉得面前的男人是什么天赐宝贝,反而觉得他现在是一个烫手山芋。
虽说这男人的确有那么几分姿色,皮肤冷白而润滑,笔挺而翘,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是波光粼粼,仿佛盛着一汪春水。
但男人左眼角的那颗泪痣,以及右边脸颊上的那道浅色小疤,让姜离有种面前人是建模人的错觉。
所以姜离首要感受不是春.心荡漾、心驰神往,反而是觉得不甚真切,只想离得远些,划清界限。
于是姜离直截了当:“我没有钱。”
“我知道,”祈渊却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你和我们院主说的分期付钱。”
姜离:???
“但我现在身陷囹圄,”姜离皱眉,“跟着我说不定明儿就一命呜呼了,不值。”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已是你的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我心甘情愿,黄泉路上自然也会陪着你。”
姜离:???
大可不必!况且这个男人怎么能把生死大事说得好像是明天天气晴雨这般轻而易举?!
“你不怕死?”
“贱命一条,死又何惧。”
“但我怕啊!”姜离几乎咆哮出声。
姜离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重来一遭,才十五岁就又要她香消玉殒,她怎么可能接受!
大抵是没想到姜离会这么直白的开口,祈渊看着姜离愣了片刻。
半响竟憋出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那我们就不死?”
这是你可以决定的吗?!
姜离翻了个白眼,觉得再顺着祈渊的脑回路今儿个算是完了。
没了试探这人的兴趣,姜离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可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离是喝多了,但这男人既然能记得她买下他,那也许他还知道其它事!
谁知听得姜离发问,祈渊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那双桃花眼本就奕奕有神,此刻一笑,仿佛有点点星光洒下,衬得眼尾的朱砂泪痣也跟着闪烁起来。
但下一秒,姜离就想锤爆祈渊的狗头。
“我知道你想问这个。”
姜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他妈还和我废什么话?”
倒是直入主题啊!
美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轻瞥着眉,头微微低下,墨黑长发因此垂落,更衬他那修长脖颈白如皑雪,那双桃花眼此刻氤氲着雾气,仿佛顷刻间就能大雨倾盆。
“主人怎可如此粗鄙。”
姜离:……
这个男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这不是,看你情绪一直太过紧张,怕你直接听会受打击,这才想先转移转移你的注意力。”
“不会的,你直说吧。”姜离揉了揉眉心。
她此刻觉得自己好像对的不是个男人,而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那种需要柔声细气哄着的小姑娘。
然而谁知祈渊再次开口,姜离的拳头又忍不住硬了。
“昨晚的事我也不清楚。”
姜离:……
“昨晚你与桑老板签完契约,说还有事与她相商,我便先回房收拾行李,谁知中途被人打晕,再醒来,人已在这了。”
桑老板?栖溪院的妈妈桑吗?
见祈渊丝毫不害怕自己探寻的目光,姜离想着也许他真不知道,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那可能只有去栖溪院才能找到些线索,但是现在……
“买下你,要多少钱?”姜离决定先了解其他情况。
“两百五十个金元宝。”
“啥?!”
这是在嘲笑她是二百五吗?
姜离本已做了心理准备,结果这数完全不是她有心理预期就能接受的。
进栖溪院的十个金元宝她都存了三年,这两百五十个金元宝得存多久?!
“那如果我付不起会怎么办?”
“不会的,”祈渊一脸风轻云淡,“有我在,你不会付不起的。”
姜离:……
这人是不是傻白甜啊,还是对金钱没有明确的概念?
姜离突然想起祈渊作为栖溪院的花魁,栖溪院培养他应该很舍得花钱,再加上那种地方,常有人一掷千金,是以对钱的概念模糊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
正思考着要如何让面前之人明白,对于寻常贫困人士来说这钱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
那边祈渊却伸出手,他本欲抚摸姜离的头,然而最终停顿了片刻,只是轻轻拍了拍姜离的肩。
“钱的事你就放心好了,若日后我们还有命出去,唱戏跳舞、作画习字我都可以,总能赚到钱,到时添补债务和生计,你不会太辛苦。”
这是要姜离她当一个被人养着的小白脸啊?!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用自己赚的钱来买自己……
什么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姜离算是长见识了。
“但我就不懂了,想买你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都出得起这个价,无需你去奔波卖艺,甚至他们还会锦衣玉食地将你供起。”
祈渊微扬眉角,甚是不屑:“在那宅院里被人当作金丝雀来豢养?我一个大男人还要在后院里和那些女人争宠,害不害臊啊。”
姜离:……
得,这会儿知道你是个男人了?
“买你的也很有可能是女子吧。”
祈渊耸了耸肩,“大沅朝即使曾经是出过那么几位女帝,民风比之其他三国也是要开放那么一些,但像你这般离经叛道,在花楼明目张胆直接买男人的女子,还是不常见。”
“毕竟看看也就算了,真买回去,清白还要不要了?这闲言碎语的,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话毕,祈渊笑得花枝乱颤,他那双摄人的桃花眼,此刻笑得弯如皎月,眼角的那颗红痣也越发妖冶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凑近姜离在她耳旁耳语,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况且,还不是她们想买我,我就干的。”
许是不太习惯被异性靠那么近,姜离登时嚯地一下站起身。
姜离皱眉望向祈渊,那句‘那我你怎么就干了?’的疑问终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姜离总觉得,若是有命出去,这个人她是肯定会退货的,她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涉。
但此刻若她开口,以姜离单身多年的老狗经验来说,这人必定就会开始与她有所牵扯,说不定还会开启那些乙女游戏中所谓的‘好感界面’。
这是她决计不希望看到的!
然而姜离不问,却不代表祈渊不会自个儿说。
祈渊依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去解自己腰上动一下就叮当作响的铃铛,嘴巴却并未闲着。
“不知姑娘,可相信真心?”
姜离差点嗤笑出声。
“或者相信所谓的一见倾心?”
姜离没忍住大笑出声。
祈渊:……
“看来姑娘是不信的,但是我信。”
祈渊将取下的铃铛放于一旁,站起身来直视姜离。
“我看姑娘年岁较浅,却总要做出一副老成之态,这是为何?”
“可能,”姜离皱了皱眉,“我心比较老?”
“是吗?那姑娘不是因为还未开窍,而是因为看透了红尘百态,所以才会对这所谓的情爱不屑一顾的咯?”
祈渊这话,倒是问到姜离了。
上一世校园内杜绝早恋,就算学生时代对哪位同学萌生些懵懂好感,也会轻易被父母、老师掐灭在摇篮里。
所以那份陌生的朦胧情愫还没来得及成长为参天大树就已消失。
毕业后更甚,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更没有机会去结交异性,最多不过是工作上能认识一些。
但这些异性,不是已经有些岁数的油腻男,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已婚男,好不容易来个刚毕业的小奶狗,没点能力的瞧不上,有能力的优质股人家校园早已预定。
遂放弃,想着努力赚钱当个快乐的单身小富婆不香吗,结果老天还是不放心,把她带到这三妻四妾的地儿。
生怕她不知道自己灵魂上刻了“注孤生”三字。
作为新世纪好青年,三妻四妾是决计接受不了的。
更何况还是这种即使出过女帝,表面说着女子可同男子般抛头露面,甚至可以前往花楼。
但本质却依然要求女子仅能观看,不能为所欲为,必须得保持所谓的‘清白’,推崇三妻四妾之地。
姜离觉得,上一世跟情爱无缘并不可惜,所以这一世有没有也不那么重要,自个儿吃好喝好,快意潇洒也挺好。
但若真要说她是看破红尘,那她还真没有,毕竟拥都没拥有过,何来历经沧桑,看破一说?!
看出了姜离的迟疑,祈渊并没再继续开口,但他却仿佛心情很好,唇角微勾,露出浅浅笑意。
没了祈渊腰间叮铃作响的铃铛,静谧的牢房中但凡是有一点异动都会被格外放大。
是以这脚步声哪怕被极力隐藏,姜离和祈渊还是听见了。
姜离皱了眉,全身紧绷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与她相比祈渊却要轻松很多,甚至他还有心情去整理衣服上的皱褶。
整理好仪容后的祈渊去拉姜离的衣袖,却被姜离一把甩开。
“我不怕。”
她才不怕,她只不过是有些紧张,况且躲在男人背后怎可能会是她做的事情?
谁知回头看去,祈渊顶着一副极其无辜的桃花眼,扑闪扑闪地看着姜离。
“可是我怕啊。”那模样极尽委屈。
姜离:……
感情是她误会了。
祈渊抓她袖口不是为了让她躲在他身后,而是想让她挡在自己身前?!
姜离气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祈渊眨了眨眼,“我胆子小和我是男人冲突吗?”
“况且我是不是个男人……昨晚我们都那样了,你难道还不清楚?”
姜离:???
那样是哪样?!
不等姜离开口询问,脚步声已走近,来者身形高大,全身裹在连帽的黑色斗篷之下,不辨真容。
但就这般站着,却无形给人一种压迫。
这人身后还跟着两人,同样是连帽黑色斗篷遮挡,但明显可以看出这两人比之前面这人,不值一提。
前面这人是个练家子,姜离心道。
“你就是姜离?”来人于牢门前站定,沉吟片刻,嘶哑出声。
第5章
彼时祈渊背过身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而反观姜离,则要淡定得多。
姜离双手环臂,未见丝毫慌乱,她非常有气势的做出居高临下姿态,甚至还做作地先将牢门外三人从左到右审视了个遍。
随后才一字一句淡声道:“不是。”
气势不能丢!
而且拜托!她可是以孔梨!孔融让梨的这个孔梨的名字进去的!
就算这些人抓她,怀疑她杀了人,那也应该是以这个名义来逮捕她,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名?
所以只要此刻她不慌,那么慌得就是别人。
“哦?”为首之人听后却是一阵冷笑,“那么看来,鄙人也爱莫能助了。”
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为首之人没有半分留念,转身就走,不过之前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人却并未立即跟上。
姜离见这人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又踟蹰着往后,末了竟原地跺起了脚,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头。
正当姜离疑惑间,面前之人喟叹了声,随后放下遮挡面容的帽沿。
这回变成姜离不淡定了,姜离惊疑不定,半响才冒出声音:“颜……颜颜叔?!”
丢人!丢大发了!姜离如是想。
面前男子剑眉入鬓,目如朗星,肤色虽比寻常人要深些,额间、眼角也还有细纹,但却依旧难掩其俊颜风姿。
此刻颜尧薄唇紧抿,眉目紧皱,他直直地盯着姜离,未发一言,然而姜离却已自觉地把自己的脖子埋低。
颜尧年幼时跟在姜离母亲顾佑柔身边,如今已有三十来年,是顾佑柔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颜尧天资聪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各国何处险峻、哪处价低,但凡颜尧见过,便即刻烙在脑海,永不忘却。
靠着这些绘制的行商路线从无出错,省时省力又省钱,可谓是顾佑柔商队的灵魂人物。
顾佑柔很信任颜尧,颜尧亦然,颜尧自幼跟在顾佑柔身边,早将姜家人当做自家人,姜离又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以他对姜离极其疼爱。
只要是姜离的请求,不过分的,他往常都会迁就,任她胡闹。
就好比这次,姜离逞强要独揽大梁带领商队前往大沅和昭国进行例行交易,顾佑柔本是不同意,但有他的陪同及保证,顾佑柔最终才松了口。
本是想着也是种历练,就算姜离再怎么胡闹也不会离谱至斯,但却没想到姜离还真就如此离谱!
才刚及笄就瞒着他去逛花楼不说,如今还被当成嫌犯关押进地牢,真是势不惊人死不休!
就是太惯着她了!大沅朝的确有官家女子去花楼,但听闻寻常都是开着房门聊诗词歌赋、名画佳曲,大沅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防虽不严重,但却也还未开放到那种地步!
况且,姜离从小不学无术,去花楼还能和人家聊这些高雅情怀?除了那些男女之间的事她还能做什么?
颜尧突然觉得自己头痛。
特别是在瞥到姜离背后蹲着的那团粉色的球后,更痛了!
颜尧眼中惊涛骇浪,紧皱的眉此刻又深了几分。
姜离自觉地把自己脖子埋得更深了些。
“你啊……”本是想质问,但颜尧最终开口,却成了满满的无奈。
颜尧什么都好,但却有个致命缺点,虽长得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只要一开口,姜离就会发觉颜尧的头上好像顶了个光亮圆环,还是普度众生的那种色泽。
深怕颜尧又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姜离立马开了口:“人不是我杀的,这里面想必有误会。”
“我知道,”颜尧点头,“我还不知道你?好似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实则呢?连只鸡都不敢杀,更何况还是个那么大的人。”
颜尧说着往旁看了看,随后压低声音道:“此事十分蹊跷,外间虽已定板,但却并未出通告,想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待会儿你如实禀报大人,他会为你做主。”
顺着颜尧的目光,姜离才发现刚刚为首的黑衣人并未离开,他此刻负手而立,站在牢门不远处,只是因他困于阴影的缘故,不仔细辨不出。
大人?姜离疑惑颜尧竟还认识大沅朝中之人,但出于信任,姜离并未多问,只毕恭毕敬地向那人行了一礼。
姜离:“不知侍郎大人如何称呼?”
“如今倒敢承认你是姜离了?”向化樊鼻息中逸出一声轻哼,然而言语中未有讽刺,他背对众人,淡然发问,辨不出情绪。
姜离倒也半分不怵,坦然答道:“你早说和我颜叔一起,不藏着掖着,我又怎会再继续假扮孔梨?”
“倒成我的不是了?”
“小女不敢。”
不敢?他倒是看她敢得很啊,向化樊转过身来,见得身后姜离不卑不亢,面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反倒十分平静。
这不禁让他有些意外,遇见这般事,又是个不过才刚及笄的,向化樊本来笃定,在他面前的必是个被吓破了胆,神魂不宁的小丫头,轻易就可拿捏,但……
向化樊收起心中那丝烦躁及不屑,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个小丫头。
这丫头模样还尚稚嫩,并未完全长开,但一双妍丽杏眼生得极亮,甫一望去,透过这双极具灵气的眸子自觉能感受到她的气定神闲。
她好似不急,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如今背负的命案不值一提,小事一桩,轻易就可迎刃而解?
向化樊内心不禁一惊,这等处变不惊的气魄饶是他为官多年,见过无数青年才俊也鲜少得见,然而这个丫头……
向化樊心下虽然惊疑,但开口的语气却未见异常。
“你是如何猜出的?”
“我不是孔梨。”
笑话,她姜离又不是真的孔家小姐,孔家如今无端背了个这么大的锅还要巴巴跑来狱中,是生怕和这个案情扯不上关系?
再说了她一个邬国人,在大沅朝举目无亲,除了颜尧和商队之人外,就只有受害人家属关心她的死活了吧。
然而听得她的话,向化樊却微一沉吟,“孔梨?孔家女郎?你与她是何关系?”
“关系?”姜离有些疑惑,“不无关系,不过是恰巧借用孔家小姐名讳进入栖溪院而已。”
“你与她并不相识?”
“并不。”
向化樊的这番疑问,隐隐让姜离觉出几丝不妙。
果然,在听过姜离的回答后,向化樊沉默了片刻,随后印证了姜离的猜想。
“你假借孔梨之名进的栖溪院?可今早刑部上报杀害小女凶手的名讳,乃是姜离,半点也未提过孔梨。”
“什么?!”
昨晚姜离前去栖溪院,想着玩够了就回去,第二日会按时跟着商队离开,怕喝酒误事,就将腰牌和通关文牒都留在了房间,凡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她统统都没有带。
并且昨日登记进入栖溪院的名字也是孔梨!
这是登记了个寂寞?既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那这些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姜离抿了抿唇:“不知刑部上报的公文是如何说的?”
“昨日宁茉公主曾莅临栖溪院。”向化樊却答非所问。
姜离眉角微跳,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宁茉公主,莫非观看的也是迎春花魁的表演?”
这旁人取花魁名,端是如何光风霁月、冰壶秋月就如何来,这祈渊倒好,十分接地气的取了个迎春,任谁听了还不把他当个女人?!
“是,她甚至还送出了礼物。”
姜离:“……”
姜离蓦地回首看向身后背对着众人蜷缩蹲下的祈渊,此刻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好似十分彷徨与无助。
然而姜离却压根升不出半分怜悯之情,甚至还有些想揍人,姜离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还是伸脚对着祈渊来了一下!
祈渊:???
显然是没料想到姜离会来这么一脚,祈渊毫无防备,差点失去重心向前扑倒。
祈渊扭头看向姜离,眉间轻瞥,虽未做过多表情,但那双恰似含波的桃花眼却蕴含诸多情绪,一览无遗。
无辜、诧异、委屈、甚至还带着几分控诉!
就像姜离曾经养的小狗勾一样,那般楚楚可怜,那般委屈巴巴!
当时那只小蝴蝶犬犯了错也是这么看着她的,小心翼翼,带了几分讨好与期盼,直让人看得内心柔软了去。
祈渊这般长相,又露出这等仿若被错怪的无辜眼神,作为一个颜狗,姜离不但想道歉甚至还想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
那几欲骂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姜离暗骂自己无用,心道美色误人,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吐出一个字:
“你……”
刚开口,姜离却登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牢门前的向化樊。
“宁茉公主可常去栖溪院?”
向化樊沉吟片刻,好似在认真回忆,末了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不曾,昨儿是第一次。”
“所以,这一切其实是因大人才起的吧?”
第6章
姜离之前踹祈渊,是因为她以为如今下场乃祈渊所致。
否则她与人素无仇怨,怎会在得花魁青睐后锒铛入狱。
必定是因为公主倾心祈渊,他却不知好歹,轻怠公主,公主求爱不成、恼羞成怒,誓要给其一个教训。
姜离在脑海中已脑补出无数霸道公主强取豪夺花魁的故事。
但转念一想,当真如此吗?
若真如此,那为何现在到此的不是宁茉公主,而是兵部侍郎?
而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祈渊屈服于她,又何须赔上一个朝臣之女?
不说兵部侍郎这里不好交代,就是其余朝臣、天下百姓,也难堵悠悠之口。
更何况宁茉公主昨夜是第一次去栖溪院。
真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杀朝臣之女,这个公主不是个恋爱脑,想必也是那里不太行。
所以唯一能够解释的,公主是真心想要刑部侍郎之女死,杀鸡儆猴,以此警告刑部侍郎。
而至于他们,反正碍眼,一起处理了,也算一石二鸟。
听得姜离的质疑,向化樊倒也坦然:“不错,明面虽未直接得罪公主,但想来确是碍了公主的道。”
姜离:???
那她喵的何其无辜!
“你方才所问的刑部公文,将此事性质定义为行刺。”
姜离:“……所以大人之女反而还是保护公主的功臣?”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她要行刺公主,兵部侍郎之女拼死制止,最终牺牲的狗血说辞。
向化樊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但开口间却辨不出任何情绪:“你欲行刺公主,簌簌拼死阻止,若无簌簌,公主恐怕性命堪忧。”
“此事后,公主感念簌簌作为,亲来向府悼念,赏银百两以作安抚,并下旨即刻处死刺客,还簌簌一个公道。”
得,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什么叫贼喊捉贼,姜离此番是见识到了。
忍不住讥讽道:“向大人对着真凶还要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必定心有不甘吧。”
然而向化樊却并没理会姜离的讥讽,声音依旧冷漠:“因你身份,刑部怀疑你实为邬国细作,此番行为早有预谋。”
姜离:“……”
“邬国人,在这大沅毫无根基,”向化樊冷笑,“他们要的,就是你‘毫无根基’,如此即便黑白颠倒,你也有口难辩。”
难怪不提审就能直接定她死罪,细作身份敏感,向来为各国所不容,晋源大陆各国律法虽有差异,但在细作一事上却都默认可不报他国自行处理。
如今她行刺的又是皇亲国戚,就是将她千刀万剐都可以了。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姜离手握紧成拳,心有不甘,委屈、愤懑汹涌而至,反观此刻一脸轻松、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祈渊,姜离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现在算是知道什么是红颜祸水了,老色皮果然都没有好下场。
但她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如今也不过在这生活了十五个年头,她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死去,还是被诬陷而死。
内心尚有一丝期冀,姜离看向向化樊,那双杏眼亮得出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人想必并不希望就此算了。”
否则他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在府里。
这事以冠冕堂皇的事由盖棺定论,更何况公主还亲自进行安抚,给予赏赐,向化樊若是屈服的话,此刻应闭声吃闷亏,留在府里才是。
还能到这牢里蹦跶,说明他并没有吸取教训,反而是要反抗到底。
姜离都替这公主感到脸疼。
果然,姜离话音方落,那边向化樊点了点头。
“此事公主虽为幕后主谋,我等无能为力,但这些公主的刃,真正参与其中伤害簌簌的,我一个也不想放过。”
为公主办事的人,他统统都要找出来。
这其中的真凶,就可以洗脱姜离的嫌疑。
见自己猜的没错,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姜离悬着的心稍落。
“那么大人想怎么做?”
“自证。”
自证?姜离怔愣了片刻,突然想起大沅朝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创立大沅朝的□□皇帝裴曲曾为昭国人,当时昭国皇帝无心朝政、只图享乐,朝中上行下效,但凡是有丁点儿权势者,生活奢侈糜烂,目无法度,百姓因此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
裴曲因看不惯路上随意欺压老人、强抢民女的士兵,出手制止,谁知竟因此得罪当时昭国宰相。
裴曲无权无势,随意找个由头就能将他轻易流放,裴曲被流放至此,发现这里多是被诬陷,求告无门之人。
大沅朝在这荒僻之地建立,建立后的裴曲,第一件事就是在大沅律例中增加了‘自证’这一条。
所谓自证,乃被诬陷之人可自行寻找证据为自己洗脱冤情。
为的,就是杜绝大沅朝步当时昭国后尘,朝臣滥用职权,以权谋私,草菅人命,也是希望清白之人能真正获得‘公道’二字。
姜离当时在听得这个法度时极是不屑,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只觉得荒唐。
是死也没想过自己会有成为‘自证’律法受益人的这一天。
大沅朝自成立至今,自证一法素为摆设,律法中白纸黑字有这么一条,但却从未有人使用过。
不说申请自证的手续繁冗复杂,十分困难,就是真申请下来,那些有意构陷你之人又怎会给你轻易洗脱冤情的机会。
必是早已销毁证据,制造于你诸多不利,让你心甘情愿俯首认罪。
姜离曾觉得这一律法有多可笑、多荒唐、多不能理解,此刻就有多感激、多想亲自到裴曲面前握着他的手当面道谢。
无论能不能找到真正的证据,但至少能有个机会,姑且一试又如何?
谁不想活?更何况是压根什么也没做的姜离。
姜离偏头看向祈渊:“你怎么看?”
并未因为刚才姜离的那一脚产生嫌隙,祈渊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都随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毕竟,你是我主人,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会倾力相助,你想生的话,我就必不会让你死了。”
姜离:“……”
后面这句话实在多余,颜尧那边倒吸了口气,面上抽搐了下,看向姜离的眼神都变了,好似她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一样。
姜离假装未见,硬着头皮重新看向向化樊。
“大人,不知我们有多少时间?”
听闻自证有时间限制,甚至还要求犯人至亲之人代替其入狱交换,以防有心之人钻了空挡,趁着自证期间逃跑。
向化樊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透过牢门栅栏间的空隙递给姜离。
“这是我向皇上申请,由他亲自批准的同意书,包括自证所需的一切手续都在里面,你且收好。”
“我们有三日的时间。”见姜离收下后,向化樊继续开口。
然而姜离却惊呆了,说话的音调不禁高了几分:“三日?!”
“包括今日。”
姜离:“……”
那不是两日后的傍晚前,她就要把证据砸到人刑部的脸上?
向化樊却并不觉得此事时间紧凑,只淡淡道:“我们分头行动,此事不算隐秘,宁茉公主想来会得消息,必会派人从中作梗,你们行事小心,后日公堂汇合。”
“但前脚宁茉公主才进行告慰赏赐,你后脚就来这一出……你就不怕宁茉公主继续报复?”
向化樊沉默了会儿,冷笑道:“簌簌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之后我未曾续弦,专心养育,如今孤家寡人,又有何惧?”
姜离:“……”
*
牢里潮湿阴冷,又暗无天日,让人分不清时辰,如今姜离甫一出得监牢,烈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眯了眼,这才发现原来此刻才刚过正午。
颜尧代替她入了牢房,看着身后姗姗来迟的祈渊,姜离没来由一阵烦闷,男女大防直接抛诸脑后,上去就逮着祈渊手腕向外走去。
直到走到街道上,发现街上之人都在看她们,姜离才发觉不妥,连忙松开祈渊的手。
这边祈渊笑得一脸无辜,本来长得就艳丽,此刻展露笑颜,仿若雪中红梅迎风怒放,甚是惊艳。
真真是个妖孽!听得四周的抽气声,姜离在心里暗叹,走上前将方才给他们换上的连帽斗篷拢了拢,彻底的遮住了祈渊的面容。
随后姜离将祈渊带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巷道。
然而不等姜离开口,祈渊扯下斗篷竟先一步问道:“别人看我,你可是醋了?”
姜离:“……”
姜离的脸黑了黑,正欲开口,祈渊却一把将她抓住抵在墙上,而后整个人覆下来。
姜离自幼习武,比之同龄人要拔高许多,但此刻在祈渊的衬托下,却觉得不堪一提,祈渊竟比她高了一个头去。
祈渊此刻双手撑在她身侧,姜离整个人被祈渊拢在怀里,虽留了距离,未真正抱着她,但两人极近的距离却让姜离不自在。
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祈渊眼角朱砂泪痣的深浅,右颊上那道极浅伤疤的大小,猝不及防对上祈渊那双促狭的桃花眼,姜离立刻将头偏了偏。
如今这距离虽不自在,姜离却没有马上推开祈渊。
祈渊身上的黑色斗篷有些宽大,再加之祈渊又比姜离高,这一覆下,直接将姜离挡了个严实,两人此刻又隐匿在阴影中。
不去细看,一时很难察觉巷道里有人。
听得远去的脚步声,姜离松了口气。
温热的呼吸从姜离面上撤离,祈渊恢复了两人的初始距离。
姜离这才后知后觉刚才竟被祈渊壁咚了。
姜离微一挑眉,她自幼习武,五感比常人灵敏些倒也没什么,但这祈渊一个花楼花魁,却在她察觉到人的同时也有所察觉并做出反应。
她是不是还是被讹了?!这个花魁不简单!
所以在见祈渊伸手进斗篷去掏什么东西的时候,姜离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在原处观察。
到现在她对祈渊依旧不信任,这人玩世不恭,说话没个正经,但之所以不点穿,是因为他是栖溪院的花魁。
既然命案是在栖溪院发生的,那么她总归要回栖溪院去探个究竟,祈渊熟悉那里,有他带着,总比自己无头苍蝇般的乱转好。
顺便姜离也想去看看这人说她买了他这事的真伪,能把他退回去就更好了。
二百五十个金元宝诶!她是那么奢侈的人吗?!
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宁茉公主的人。
但总觉得堂堂一个公主,如此大费周章对付她一无名小卒实在没有必要,若要对付兵部侍郎,把她一个人关进监牢也是同样的效果。
虽这般想,但姜离也不敢百分百笃定,不过不管这人究竟有何目的,放在身旁监视也好过放任不管最后被背地捅一刀的好。
所以在问过祈渊意见后,姜离将他带在了身边。
正当姜离想得入神,还在内心推测诸多可能性的时候,祈渊终于是在那黑色斗篷下掏出了个东西。
他笑意盈盈递到姜离面前:“给你。”
姜离:“……”
祈渊手上的东西看着沉甸甸的,然而姜离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祈渊微微挑眉,那双顾盼的桃花眼瞬间带了一层水雾,看去委屈极了。
“这是我藏了许久,目前身上所有的钱。”
姜离不禁皱眉:“这好端端的,你给我钱做什么?”
谁知祈渊却惊道:“你不会是现在就想去找证据吧?”
“不然呢?”
时间如此紧迫,她还不抓紧时间去找证据,难道要去玩吗?然后后日心甘情愿被送上断头台。
“现下守备最是容易森严的时候,”祈渊抛了抛手上的钱袋,冷静分析,“向大人是向小姐的直系亲属,大沅律法虽然申请自证的手续繁冗,但若是直系亲属申请,会开恩许多。”
祈渊顿了顿,“如何开恩我就不废话了,只是公主必然知晓,向大人在获取自证同意后就立刻来了牢房,你觉得若你是公主该当如何?”
姜离:“从中阻挠。”
祈渊点了点头,“对,任何设局难保万无一失,总会有纰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白天又最容易找借口派人,此刻我观城中巡逻的士兵都比往常多了。”
“你懂我的意思吗?”
方才姜离太过着急,如今甫一被点拨,立刻明白了祈渊的意思。
他们现在本就是戴罪之身,虽然有自证的手续,但若真遇到公主的人,不难保证这手续被销毁,他们还会被找个地方关着,时间到了自动送去刑场。
虽然明白,但姜离还是不动声色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休息,养精蓄锐,等到夜晚再行动。”
祈渊笑容灿烂,将钱袋塞入姜离手里。
“现在我是你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钱,一切听凭主人做主。”
“不过要是能寻个好点的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就更好了,毕竟在牢房里待过,晦气。”
姜离:“……”
仿佛还怕姜离不答应似的,祈渊又连忙补了句:“我知道栖溪院的密道,夜晚潜入更掩人耳目。”
祈渊说的话倒是不无道理,况且栖溪院那种地方,向来晚上才营业,此刻贸然前去没找到那桑老板就算了,还有可能被公主的人发现。
先藏起来等夜晚再行动不打草惊蛇不说,可能还会找到被人忽视的线索。
姜离掂了掂手上的钱袋,有了打算。
然而祈渊是死也未想到,他们两人的进展竟然那么快,快到那么早就同住一间房了!
祈渊看着只订了一间上房的姜离,泰然自若的走进去脱去鞋袜,而后盘膝坐在一旁的客榻上,而后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进来啊,愣在那里干嘛?”
祈渊:???
第7章
祈渊觉得,姜离如果不是觊觎他的美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没把他当个男人!
人生中第一次在这样的小姑娘面前有了奇怪的挫败感,祈渊表面甚是淡定地笑着,然而迈入房间后,话语间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哪怕主人再放心我,但孤男寡女,你就一丁点儿不怕?”
谁知面前的少女瞪大了那双圆圆的杏眼,像在看什么蠢东西似的看着他,半响,才皱眉开口道:“你打的赢我?”
祈渊:“……”
怎么?他看着不像?这是瞧不起谁呢?!
看着面前少女一副理直气壮,俨然不把他当回事的模样,祈渊气绝。
心道是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便罢了,纵使有些女子有武功傍身,但人心险恶,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防不胜防,就姜离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可能到时候能被药倒十次。
“不然就来试试。”
祈渊哼了哼,他能以一百种方式让面前的少女毫无还手之力。
谁知听得他话,面前少女瞥眉认真思考起来,末了从客榻上站起身。
姜离道:“试试就试试。”
说着就开始撸自己的袖子。
祈渊:???
祈渊:“你干什么?”
姜离一脸茫然:“打架啊,你不是说要试一试吗?”
祈渊愣了愣,下意识开口:“不是……我不是说真打……”
最后忍不住扶额:“既然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那你究竟为何会去那种地方?真要想做什么,你以为会真刀真枪的实干?那必定是耍够阴-招啊!”
被祈渊嚎了这么一嗓子,姜离才后知后觉的明白祈渊的意思,知道刚才祈渊话中的‘试’,究竟是试什么。
姜离抱臂走至祈渊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
“你们栖溪院不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吗?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隐藏服务?”
姜离穿越过来前曾听过类似的,去某些特殊场合给点暗号,就自会有人领你享受特殊套餐,之前只像八卦似的听来乐乐,每日为了暴富繁忙,绝无机会接触,也无法判断真假。
但如今有懂行的人可以询问,姜离还是想开开眼界的。
谁知听得她话,祈渊却第一次皱起眉头来。
“你以为这些人花钱是去做慈善的?虽有规定,不可放肆,但却并不妨碍来的人心怀鬼胎。”
姜离眸子一亮:“所以?”
然而祈渊却摇了摇头,“不过是想方设法搞些小动作罢了,但你永远不会知,一个个表面有多正人君子,背地里却能做出多么龌龊猥-琐之事。”
看着姜离眼眸里的光熄了,祈渊无语,“想什么呢?我们栖溪院,可是正经地方。”
然而姜离却不想听了,敷衍地点点头,正欲回去休息,祈渊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而后神情严肃,“你不要不把这当一回事,就你这般年纪,别人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人心叵测,你这般对人没有提防,到时吃亏可如何是好?”
竟然教育起她来了。
姜离不由得好笑,这祈渊还是先担心担心自个儿吧,就凭他这幅长相,不知比她危险多少。
况且以姜离两世加起来的年纪,在这个地方祈渊都能喊她一声奶奶了,那些小动作,她会看不出?
但姜离一向不会不识好歹,从来乐于接受别人的善意。
是以如今也不恼,“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我有分寸,谢谢。”
许是没料到姜离会这样说,祈渊突然愣住,十分不自在的看着她,随后微微侧过脸,耳尖好似有些红红的。
没了刚刚的理直气壮,祈渊这回儿说话磕磕巴巴的:“谢……谢什么……谁要你……谢……”
好像又觉得这样很丢脸,和之前给自己的人设不符似的,祈渊立刻又恢复了之前表现在姜离面前的模样。
眼角带笑,模样轻佻,哪儿还有方才半分的害羞僵硬?
“你真的懂吗?”
见他这幅样子,姜离不禁觉得好笑,竟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从腰间取下祈渊的钱袋。
姜离点了点头,“可我觉得,这也看人吧,有些人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会吃亏啊。”
祈渊:???
姜离:“你看你还拿钱给我,若是我两……怎么看也是我赚。”
美人赔了美色还倒贴,该觉得吃亏抱头痛哭的不是她。
祈渊此刻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但姜离作为‘嘴强王者’,说她可以,真要付诸行动,那绝对秒怂。
嘴上便宜已讨到,再说就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于是不等祈渊反应,姜离立马开口:“开个玩笑,你放心,我可不会轻易吃亏。”
又不是随便哪个男人她都能轻易接受同处一室的,这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咳——
是因为他好揍。
祈渊一看就柔弱不能自理,想必是跳舞行,比武不行,就算他真要耍些招对付她,那也得看到时候是谁先药倒谁。
姜离轻轻拍了拍藏在衣服夹层的药包,心想就算再退一万步,祈渊是个有所隐藏的绝顶高手,她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论逃跑,她可是专业的。
只是她带他出来是为了方便监视,如果这个时候弄两间房,难道她还得挖个洞掏空心思看这边的动静?
还是就近的好。
看着手中的钱袋,姜离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这人向来不会白占人便宜,我如今虽身无分文,借你这地占住,但事后会还钱给你的。”
想了想,又道:“虽然我只占了客榻,但还是会给你这间上房四分之一的钱的。”
若不是刚才祈渊开口太快,一进来就告知掌柜要两间上房,她怎么会住那么贵的地方?一间普通的客房顶天了!
祈渊嘴角抽了抽,这就是这个女人方才在掌柜面前撇下他一根手指改口只要一间上房的理由?
祈渊:“其实这才是你和男人同在一间房的理由,吝啬成这个样子,我看你该叫姜公鸡。”
末了又语重心长道:“钱我会赚,往后你都不需要操心,不用为了点钱就委曲求全的,太丢人。”
祈渊说着,把姜离手上的钱袋重新给她系在腰间。
见她一直不说话,好似在思考什么,祈渊以为她还在想为了钱能不能和别人同住一间房的事,不禁觉得有些头痛。
“钱乃身外之物,如何都比不上自身,这个世代女子本就难,有些拼尽全力都还不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而你倒好,这么没有防备心,以后……”
姜离蓦地抬头,一瞬不瞬地看向祈渊,“其实在那种地方,哪怕你作为男子,也很难吧。”
还是个长得如此貌美娇俏的,难怪之前要戴个面具呢,还有祈渊右颊的那道浅疤,想来也是有些故事。
祈渊愣了愣,未曾想到会有人如此同他说。
曾经最多听到的是,哪怕他是男子,如何都不吃亏之类的话,还从未有人也如此问过他。
祈渊抿了抿唇,只觉得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此刻有些剥落,有灰尘掉落下来。
但祈渊没有回答姜离。
不是祈渊不想,而是……
姜离也听见了,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么快就开始搜查客栈了吗?”
这还没到晚上呢,看来比起他们,宁茉公主也挺着急的啊。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粗-暴地敲打以及百姓的求饶时不时传来。
姜离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你先藏起来,你的模样他们都知晓,太过引人注目,我早上入狱时带着面具,想来他们并不知道我的长相。”
祈渊说着粗略扫视了一遍房间。
虽是上房,但这房间十分简单,房门左侧布置花草,右侧摆放简单装饰,一眼就可看清。
厅内设有桌椅,再深入可见帷幔后的床榻,除去床榻旁屏风后沐浴的木桶,这房间是半点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姜离与祈渊的目光,不自觉的放在了浴桶上。
姜离:“……”
祈渊:“……”
不会吧?!姜离看着浴桶默了。
这浴桶,乃万古不变男女狗血感情升温大杀-器。
影视剧中素来喜好场面Top.1。
前有男/女主沐浴,另一半掉入,机缘巧合,相看顺眼,天雷勾地火,至此定情。
后有相帮隐瞒踪迹,同沐浴桶,暧昧刺激,血脉偾张,至此芳心大乱,暗许终身。
更别提其它不可描述的浴桶P-L-A-Y等等。
姜离脑子‘嗡’地一声,想着难道她也要感受一次这种恶俗桥段?!
可是……定睛一看,这个木桶空空如也,里面并没有水啊!
正想着没水这些桥段如何演练的姜离,突然听得祈渊一声,“冒犯了。”
随后姜离感觉到祈渊的手扶在自己腰侧,自己被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而后——
塞进了床底下!!!
末了祈渊还非常用力的将之前姜离脱去的鞋袜狠狠地踢了进来,激起了床底下的一层灰!
姜离:???
一气呵成做完这些,房门被粗-暴地踢开。
姜离还尚在床底下怀疑人生,那边祈渊已滴水不漏应付完了来人。
被祈渊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姜离还未回神。
就像曾经每次吵完架第二日复盘时都会懊恼昨日为何没有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
此刻姜离也十分纳闷方才祈渊抱住她时为何没有立刻给他一脚?
祈渊当然不知道姜离在想什么,只是开了个窗缝去看,确认队伍离去后,才若有所思道:“来的是大理寺的人。”
大理寺?据姜离所知,大沅朝的刑部职权范围极大,下至黎明百姓,上至皇亲国戚,皆由刑部审谳。
大理寺仅对刑部审定案件进行批复,批复的案件,认同的归入大理寺卷宗,存疑的,则驳回由刑部重新审理,递交新罪证。
大沅朝中规定,大理寺不参与案件审讯,只阅案卷,进行批复、存档,姜离认为这里的大理寺,更像专门设的一个存放案件记录的地方。
这案件最终判决如何,还是由刑部说了算,而他们只能答同意或不同意。
更何况之前听颜尧说过,如今大理寺里,均是些世家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纨绔遍地,哪怕真有什么冤假错案送至跟前,也只会批个同意。
说是大理寺,倒更像大沅朝皇帝专门设来敷衍着装垃圾的地儿。
但按理说他们只会逗蛐遛狗,怎么大张旗鼓在城内搜查起来,姜离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祈渊:“这些人常来栖溪院,平日也是消遣居多,每人背后总归都有点关系,各个跋扈嚣张,目中无人,大理寺虽不能查案,但却不代表这些公子哥不能以自家关系找些人。”
姜离了悟:“若是再说是些偷了他们东西的小毛贼,那就更有权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到处搜查了。”
祈渊点头,然而回首看过来时却顿了顿,憋着笑道:“他们虽是寻人,但却不是在寻我们,我瞧着他们找的人穿着打扮与你相似,大概也是你们邬国人。”
与她衣着相似,那就只有可能是同一个商队之人,这好端端地,却要找与她相关之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姜离讥笑:“这宁茉公主真是好大本事,没想到这些纨绔竟会对她言听计从。”
祈渊:“宁茉公主乃皇后嫡出,深受皇上喜爱,更何况,皇后背后是年家。”
懂了,万恶的封建阶级。
“我得先回之前的客栈看看。”
这不就来了吗?宁茉公主漏掉的线索。
姜离本来没有选择之前下榻的客栈,是因为不想因为自身而连累商队。
但此刻宁茉公主既派世家公子搜寻自己商队的队友,那可以笃定,她们商队里必定出了奸细。
一开始姜离不愿意相信,自己没带任何证明身份之物,她宁愿相信是自己醉酒时和桑老板娘签订协议曝露而被出卖,也不想轻易怀疑自己身边人。
毕竟相信是一个陌生人出卖自己,也总好过被自己熟识之人背叛,这等扎心之感,饶是活了两世,姜离仍旧觉得疼痛难忍。
姜离走至门边却被祈渊拉住了袖子,本以为祈渊要安慰她几句,谁知祈渊开口却是——
“你还是洗个澡再去吧。”
话语中已是再无法忍住的笑意。
第8章
祈渊这个样子,不用多说,姜离都知道为什么。
她脏了。
姜离拿起铜镜,果然看到脸上黑一块灰一坨的,想起刚才在床底下究竟吃了多少灰,姜离幽怨地瞪了祈渊一眼。
祈渊:“我去叫小二打些水来,洗过之后休息下再去吧,不急于一时。”
姜离立刻抓住了祈渊的衣袖:“等等!”
以为姜离着急,祈渊拍了拍姜离的肩,如哄劝小孩般语气轻柔道:“你不用着急,我亦同样有数,今晚事多,怕是没时间再睡,我们还是先养足了精神的好。”
那怎么行呢,洗澡!是让他出去还是不让他出去!
让他出去,那姜离还怎么监视他?!如果不让他出去,姜离也是厚不下脸皮当着个陌生男子沐浴的。
于是姜离道:“不用,打些清水来洗漱下就行了,我现在没那心情,不知之后还会不会再入狱,还是等完全洗脱罪名后再说吧。”
听得这话,祈渊倒也没再强求,点了点头,然而看向姜离的眼神却甚是无辜,“但是我要洗啊。”
姜离:“……”
将祈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又对比他看了看自己,祈渊哪怕是衣服都没起一个皱褶,虽然在牢中换下了他那件用料高级的骚包粉衣,但此刻比起她也算是整洁了。
姜离皱眉:“你洗什么?我看你干净得很。”
祈渊挑了挑眉,那双桃花眼带了几分促狭,他微微低头靠近,“当真?你当真看清楚了?”
姜离:“我从头到脚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谁知听得这话,祈渊脸红起来,随后面部表情十分丰富,三分害羞,三分愠怒,还有四分的欲语还休,他双手环抱住自己,一副姜离是色-狼的模样。
祈渊眸光瞥向姜离,而后低着头看了看自己,随后捂着自己身子的手更紧了。
最后好似才下定决心般,抬头对着姜离娇嗔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些让人脸红的话,里面……里面你怎么能看得清楚嘛。”
姜离:“……”
姜离有些想打他。
但不得不说,祈渊实在是太会看人脸色,刚说完发现姜离面色一黑,祈渊竟立刻蹲了下来抓住姜离的裤脚。
随后泫然欲滴,可怜巴巴地看着姜离:“全身都汗湿了,黏黏的,难受,主人就让人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这人是有洁癖吧,姜离内心腹诽。
但不得不说,美色当前,又是这幅楚楚可人的模样,姜离险些就意志不坚定的同意了,但转念想着,那这人岂不是又可能脱离她的视线?
姜离定了定神,毫不留情道:“不可以,既然我是你主人,那你就该听我的,乖乖去床-上睡觉,时间到了我们就行动。”
祈渊嘴角抽了抽:“这会儿你倒是承认是我主人了?”
随后倒是听话,虽依然嘟囔着,但却乖巧的向客榻走去。
姜离看着祈渊两颊因生气而鼓得圆圆的腮帮子,内心默默地升起了个小人在那呐喊可爱,差一点又缴械投降松口答应。
好不容易才把持住,不免在内心暗叹,这真是个祸害,她一定要找机会把他给还回去!
祈渊走到客榻旁,重重往后一坐,随后抱住双腿蜷缩在一角,“床你睡吧,这里硬梆梆的不适合你。”
谁知话音刚落,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去门口让小二打了些清水,再回来依然气鼓鼓的,背对着姜离,俨然一副小孩幼稚模样。
姜离假装未见,道了句谢后简单清理了下自己,便也不客气坐在床榻上休息。
祈渊说得没错,夜晚能做很多事,趁着夜色,那些隐蔽的不可与人说的最容易被发现,他们的确没有时间再休息。
*
子时三刻,姜离准时睁开眼睛。
虽说休息,但她神经紧绷,半刻也不敢松懈,哪怕是闭目养神,也是稳坐床榻上以打坐的姿势,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察觉。
就怕会有动静。
但谁能想到祈渊会毫无防备的睡成死猪呢。
姜离中途醒过一次,发现本蜷缩着的祈渊早四仰八叉躺在客榻上,他人高马大的,客榻根本容不下,是以长腿搭下来,整个人仿若是客榻的挂件。
姜离想了想,扯了床上的被褥给他盖上,甚至还蹲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祈渊都没有醒。
祈渊其实睡得不太踏实,时不时会皱起眉头,呓语些什么,但睡梦中的祈渊,俨然一副赏心悦目模样,哪怕是穿越前的姜离,在电视荧屏上都鲜少能见长成这般样子的。
美得不似真人,惹得人忍不住去看,不得不说看美人,实在是一种享受。
姜离忍不住感叹,“也难怪说红颜祸水了。”
但是此刻,面对美色自岿然不动,姜离没忘正事,一巴掌将祈渊给拍醒过来。
祈渊:“嗯?!”
从客榻上滑落下来,带着并未完全醒转的朦胧睡意,那双眸子灿若繁星,此刻正眨巴眨巴地看着姜离。
姜离不由得嗤笑:“就你这样也好意思教育我?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祈渊揉了揉眼睛,“我都是主人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主人干什么都可以。”
姜离:等等!不要把她说得好像一个变态一样。
祈渊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这才收起刚才的不正经,“到时间了?”
谁知说着竟又回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姜离,“主人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但我却不能看到主人因掉意轻心吃别的男人的亏。”
“知道了。”姜离不想再和祈渊因为此事争辩,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监视他。
毕竟祈渊一直没有什么异常,好似同她一样只是无辜的受害者,这让姜离有些心虚。
姜离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吧。”
*
姜离之前下榻的客栈,名为悦意酒楼,不过是大沅繁华都城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座客栈罢了。
潜入不打草惊蛇轻而易举,此刻商队的人大都老实呆在房内,姜离确认未在商队的人后,悄悄回房取了些东西。
随后同祈渊经密道潜进栖溪院。
栖溪院并未受昨日命案的影响,灯火通明,笙歌燕舞,嬉笑吵闹,莫不热闹。
虽说昨日命案‘凶手’已缉拿归案,此处不再有被查封的必要,但到底是条鲜活的人命,却无人在意,丁点儿影响都没有,甚至还比昨晚更热闹。
即使是刑部侍郎的女儿也如此,人命竟可轻贱成这样,不禁让人觉得讽刺。
祈渊在前面带路,姜离默默跟着,两人沿着树影走,隐蔽身形,尽量不叫人发现踪迹。
路过喧嚣最盛处,祈渊回过头来,“你是想先去凶案现场还是桑老板那里,或者还是想先去我的房间?”
尚未反应过来的姜离疑惑道:“你的房间?去你房间做什么?”
“你昨日不是说喜欢里面的很多东西,”祈渊回过头来,“不再去确认下?我好叫他们搬走。”
姜离:???
“我……我有说过吗?!”姜离惊呆了,此刻说话磕磕巴巴,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然而以她对自己的了解来说,她倒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见着那边祈渊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姜离无语凝噎。
“我那都是醉话,做不得数的。”
祈渊不甚在意,抬起头来,潋滟桃花眼笑意盈盈,“那些是我后来住进去后亲自购置回来的,你若喜欢我们就带走,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祈渊说着眨巴眨巴眼,“不过昨日你晕晕乎乎的,要先再去确认下你想带走的东西吗?”
姜离:“……”
又吃又拿的,还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如此看来祈渊就像是姜离曾经看到那些以为觅得良人,一心一意要把自己奉献给对方的天真女子。
而她则是玩玩则矣,玩过就弃,一心想把他还回去的渣男。
说话都不由得带了几分心虚,“我昨日……除了说喜欢你房内的那些东西,还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谁知问过这话后,祈渊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桃花眼泫然欲滴,可怜巴巴的。
他吸了吸鼻子,很快地瞥了姜离一眼之后低下头,“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姜离脑子‘嗡’地一声。
记得,她要记得什么?
看着面前红着脸娇羞低着头的祈渊,姜离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好像又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然而已经晚了。
祈渊抿了抿唇,手啾恃洸指好像在衣袖下攥紧了,他的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你昨日一直拉着我说喜欢我来着,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她不是!她没有!别乱说!
她怎么可能是这般禽-兽之人!就算她真的是个颜狗,也不可能……
倒还真有可能是她喝醉后能做出来的事。
姜离双目圆睁,嘴巴因不可思议微张,‘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祈渊叹了口气,“你这女娃,看上去小小的,比我矮了一个头,但昨日醉酒后,力道却是极大。”
祈渊说着将衣袖往上拉了一截,他皮肤本就白皙,是以姜离毫不费劲就看到了祈渊手腕上的五指印。
“你昨日把我压在床上,那……那个样子,那般用力,”说着,祈渊的脸更红了,“你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对上姜离茫然无措的双眼,祈渊扭过头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晓得温柔,看你那样,我又不敢挣扎,怕伤到你。”
看着祈渊一副我还能怎么办,只能从了你的模样。
姜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怎么越听越像她是个渣男实锤了?!
第9章
姜离也是没想到,母胎单身几十载,一朝如狼似虎心。
姜·有贼心没贼胆·离,竟有一日,会做出扑倒美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真是……太棒了!咳——太无耻了!
按下心里想听更多细节的雀跃,姜离一脸正色,眼睛忽地再次瞥到祈渊手腕上清晰的五指印。
等等!
姜离:“这不对啊。”
如果是她昨夜留下的痕迹,怎地过了一天还如此清楚?!
她又不是什么金刚芭比!
姜离的神色变了变,“这不是我抓出来的吧,你实话实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祈渊喟叹一声,“你压着我一直说喜欢我来着。”
姜离:???
迎着姜离惊诧的大眼睛,祈渊继续道:“结果就缠着我说了好久的话,不听还不行。”
就这?!那他刚才到底脸红什么了啦?!
许是看到姜离此刻莫名复杂的表情,祈渊有些疑惑,“怎么?这还不算奇怪?”
就,也行吧。
姜离暗骂一声自己,心想刚才在那心猿意马的期待什么呢,一边又安慰自己,还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结果这幅表情落在祈渊眼里,却变了味,祈渊以为姜离在失望,于是皱起眉来,片刻后眼睛一亮,“那我知道了!”
姜离眼角一跳,“我还做了什么?!”
把人家男的扑倒说话就算了,大手一挥花二百五买回家也算了,姜离实在想不出她还能做出什么比这更奇怪的事来。
果然,醉酒不可怕,断片才可怕。
深怕从祈渊口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当场社死,姜离捂住自己的小心肝,心道是她在这多年塑造的形象万一功亏一篑,她是现场把他弄死呢还是弄死呢。
那边祈渊却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你昨夜说你在院子里种了南瓜,大半夜非要带我去挖,结果去了后院哪里来的南瓜,抱着花骨朵在那嗷嗷大哭,说你的南瓜都被偷了,这算不算奇怪?”
这还真是……
姜离:“太可笑了。”
祈渊:“太可爱了。”
两人异口同声,姜离本以为祈渊和自己说得一样,然而谁知他‘可’后面那个字却不同于姜离的发音。
姜离愣了愣,看向祈渊。
祈渊却不似开玩笑,微微抬起头来,仿佛在回忆,神情温柔而认真,“我安慰了好久你才不哭,然后吸着鼻子嘟囔着让我赔你南瓜。”
姜离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不会……还把鼻涕擦在你身上了吧?”
祈渊点点头,姜离只觉得眼前一黑,此刻都不知自己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搁。
却不知昨日那副模样把祈渊给可爱到了。
祈渊想着面前少女委屈兮兮的拉着自己的衣袖,又哭又笑,她哪怕不笑都会让人误会在笑,真笑起来眼角弯弯,整个人甜甜地,脸上却带着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子。
简直把祈渊心疼坏了,一直被教导要与女子保持距离,不可擅动的祈渊忍了许久终没忍住,抬起手替她擦去了眼泪,还顺便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脑袋。
祈渊:“你昨日还说是你生辰,说国外在你生日这天有将南瓜雕刻出吓人人脸,里面放蜡烛做南瓜灯的习俗,还说小孩们会打扮后去找大家讨糖吃,我倒是还没听过哪个国家有这习俗……”
姜离:!!!
姜离:“我那是胡话!胡话!我乱说的!”
该死,她都说了些什么!还能不能行了,对上这张帅脸怎么就什么都说了呢!
这要是她去做奸-细,可能都不用对方严刑拷打,来个帅哥在她面前一站,她可能就什么都招了。
姜离真是想狠狠地抽自己,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好伐!怎么意志如此不坚。
然而偷偷看了下祈渊那张脸,又觉得哪怕是放在上辈子那个地方也是可以脱颖而出的美,虽然脸上有点瑕疵,但并不影响!
“我下次赔给你。”
嗯?姜离还没反应过来祈渊在说什么,已被祈渊拉着隐入一树丛后,躲开了恰巧路过此处烂醉的男人。
祈渊小声道:“我刚刚观察过,这些人大多聚在前院,死过人到底是忌讳,昨日案发地如今无人看守,以前我和桑老板都喜静,所住之地较偏,如今也无人关心。”
又道:“所以你想先去哪儿都可以,我房间里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有些昨晚却没来得及给你看,你今日去挑挑也好,喜欢的我们就带走,你放心,明年我一定好好为你庆生。”
姜离:“现在好像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都是戴罪之身,如果没有顺利自证,别说明年,后日的太阳可能都看不见。
念及此姜离收起自己那份尴尬地想抠紧脚趾头的心理,正色道:“我们先去桑老板那看看。”
很多事她想先问问这个神秘的栖溪院老板娘,至于案发地点,反正是死物,如何都不会跑了,稍后再去也无妨。
*
随着祈渊又走了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大片的竹林葱郁挺拔,铺满鹅卵石的羊肠小道蜿蜒其中,沿着这条小道行至尽头,白墙青瓦二层楼高的建筑古色古香,抬眼望去,窗棂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姜离就与其后的女子四目相对了。
她好像是在看姜离,却又好像哪儿都没在看。
祈渊熟门熟路走了进去,上了二楼也不需要招呼,自觉地就走过去女子对面坐下,末了还对姜离招了招手。
姜离抿了抿唇,道了句‘打扰了’,也皱着眉走过去坐下。
然而这位桑老板,却自始至终都未回过头来看他们。
姜离悄悄打量她,面前女子约莫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明明是极其艳丽的长相,但眉宇间却偏偏萦绕着忧愁,叫那明媚长相都被生生衬出了几分忧郁美人的味道。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白皙纤长,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茶水在杯盏中轻轻荡漾,上面漂着不知从何处落下的花瓣。
许久,才听得她唇间逸出一句极轻的叹息。
桑晏放下茶杯,回过头来,看着姜离一字一句道,“二十两。”
姜离:???
哈?什么二十两。
还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祈渊却笑出了声,而后姜离听见祈渊略带撒娇的开口:“看在人家的面子上,老板就不能给人家打打折吗?”
随后靠近姜离,在她耳旁小声同她解释,“桑老板规定,每次见她,都得交二十两见面金。”
这是……到景点参观,凭门票进入?
解释完祈渊还非要多嘴一句,“我一般不到她这来,我觉着你应该是桑老板生的才对,抠门的样子如出一辙。”
姜离:“……”
这话祈渊并不小声,甚至好像还怕桑晏听不见似的,嚷着说,姜离现在就想抽他。
然而桑晏却并不在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眼微垂,“我记着昨日来就未给,说是之后分期付款时一道给的,今儿这钱也一起给你加上?”
祈渊撒娇:“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能免一次吗?”
桑晏不为所动,“你的面子?你有什么面子,这分期付款还未付完,你身契都还在我这,尚且还算我这的人,结果胳膊肘就一个劲往外拐了。”
说着桑晏淡淡地看了一眼姜离,“姜小姐,那么这次钱也赊着?下次一道给?那下次第一次分期你就要给我十个金元宝加四十两。”
姜离简直想跳起来就给这两人一拳,这哪儿是花楼啊,这明明是家黑店啊!
但是想到今次来的目的,暂不便得罪她,于是只能先点点头。
姜离:“桑老板,今次我们来……”
话未说完,那边桑晏已经点头打断了姜离,“我知道,是为了这个吧。”
说着掏出了两本册子。
桑晏:“其中一本,是我这栖溪院的人员名册,而另一本呢,则是昨日真正的宾客名册。”
顾名思义,就是昨日姜离以孔梨入内登记在册的名册!
姜离内心一喜,立刻伸手去拿,却被桑晏一把按住。
抬起头来,桑晏依旧表情淡淡,话语间的声音不辨喜怒,“三十两一本。”
我靠!这人怎么比她还黑呢!
看着面前桑晏一副‘就说你要不要吧?’的冷漠表情,姜离觉得自己的内心在滴血。
那是钱啊!!!
不过想着是自己买命的钱,如果真查不出来,到时反正手起刀落,她也不用再管这些债,姜离点了点头。
桑晏这才放开按住册子的手,“你放心,我这里诚信生意,童叟无欺,这账我给你记下了。”
姜离点点头,敷衍应下,此刻一心只有面前的册子,拿起册子刚准备翻看,桑晏却下了逐客令。
桑晏:“既然姜小姐在我这所求已完成,那便请吧,这里不便久留。”
想着关于祈渊的买卖日后再说,姜离没有拒绝,拿起桌上的册子告了辞。
刚要离开,桑晏却对着祈渊开了口,“你以后在姜小姐身边伺候,别忘了我教导你们的,不要给我栖溪院抹黑。”
祈渊收敛了漫不经心的情绪,倒是认真,“那是自然。”
桑晏:“还记得我教你们的是什么吗?”
祈渊:“尊重女子,恪守男德。”
桑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
姜离:???
第10章
大抵是姜离的目光太过灼热。
走出桑晏居所的祈渊有些疑惑地看向姜离,“怎么了?”
好似并不觉得刚才所说的话在这地方有多惊世骇俗一样。
姜离摇了摇头,想起今日相处,的确有让她感受到对她的尊重,对祈渊不禁少了几分戒心。
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桑老板这么容易就把名册给我们,届时公堂之上,她不会轻易翻供吧?”
祈渊忍不住笑了笑,“你觉得她像吗?”
就,挺像的,万一别人出的价钱更高呢?!
祈渊却是摇头,“我们栖溪院的人自有自己行事的一番道理,桑老板虽然爱财,但向来取之有道,她的事也从来由自己定价,并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出个价就能让她出面做事的。”
递来个你就放心吧的表情,祈渊又道,“我们栖溪院很有骨气,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也一样。”
“所以你且放心,”祈渊一脸求表扬的模样,“不用吃旁人的醋,我才不会看她们,更何况,我的清白只会交到你手上,只有她们羡慕你的份。”
姜离:?
啊啊啊啊怎么办拳头硬了!
特别是看见祈渊边说脸边红的模样,姜离觉得她能一口气打十个!
而祈渊显然不知道此刻姜离的内心活动,他走过来拿过她手上的册子翻看着。
祈渊:“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栖溪院的东西哪儿是别人能轻易造假的?”
该不会有什么防伪标签吧!
姜离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去看,然而看了半响,却并未看出祈渊手上的这本册子与寻常册子有何不同。
但想着如果那么轻易就能看出来就没有意义了,于是问祈渊:“莫非你们弄了什么技术,寻常看不出,但通过某种手段能鉴别的?”
祈渊傲娇的抬起头来:“你且迎着光亮再看看。”
姜离仔细看去,的确如祈渊所言,这些纸张上有凹凸,隐隐能看出栖溪院三个字的痕迹。
平时不注意不会发现,但只要透着光亮仔细辨,是能辨认清楚的!
没想到竟会以自家名字作为logo设置水印!
姜离内心一喜,接过去翻看,翻到昨夜记事入场人员的时候,看到了孔梨两个字。
若她没有猜错,刑部的证据应是上呈了另一份名单,都与这本相差无几,只是孔梨那里改成了她的真实姓名。
既然如此,姜离内心有了推论,拿过另一本栖溪院人员名册,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两个圈。
这本名册上的信息很详细,栖溪院何时何地购置何人进入栖溪院做什么,大都有详细记载。
整本名册书写简洁、干净,一目了然,十分赏心悦目,若不是突兀的有两处地方用红笔画了圈,姜离真是想把它裱起来天天欣赏。
红笔画圈的是两个人的名字,两人名字后打了个问号,按名字来看是一男一女。
姜离抬起头去看祈渊,祈渊立刻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桑老板面冷心热,我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怎会不管我死活,她可疼我了。”
桑晏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只给了两本名册,但对姜离来说已经足够。
公主所布之局要想名正言顺,期间必定有许多人在内周旋,缺一不可。
栖溪院就是其一,也是最关键的部分,所以不是桑老板与公主勾结的话,那就只可能是这栖溪院出了内-奸。
毁去物证容易,但若一下子就将人证尽数杀光,必然会引起注意。
宁茉公主纵是心狠手辣,要想除尽参与其中之人,也需要时间,还不排除这里面她用着顺手,暂时还舍不得杀掉的。
只要能找出这些人,哪怕只有一位,他们就还有希望。
虽然这样想,但姜离还是让祈渊带她去了一趟昨夜刑部侍郎之女遇害的房间。
房间四四方方,干净整洁,还燃着熏香,哪儿有今早狱卒们说的惨烈血腥?
姜离不由得皱了眉,“果然这里是不可能有什么落下的。”
祈渊却是抱着手在房内踱步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屁颠屁颠跑至姜离面前。
那双桃花眼亮若繁星,整张脸写满了两个字——‘夸我’。
祈渊的睫毛很长,此刻扑闪扑闪地,话语间带了几分激动,“房间里少了样东西!”
“什么?”姜离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感觉房内基本设施齐全,完全看不出有少什么,想着莫非是少了什么装饰品?
正想继续问,突然对上了祈渊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
还是小孩子吗?姜离内心腹诽。
然而开口间却是真诚的夸赞,“你真厉害!”
亏得她曾经在公司习得的这项无形之中溜须拍马的绝技,多一分刻意,少一分虚假,不然她都没办法应付如今的情况。
想起曾经尔虞我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心累历程,姜离忍不住叹了口气。
把这招式对这个好像没任何城府的天真少年,良心好像有点痛啊!
祈渊那是心满意足,只差身后有根尾巴来回晃荡,“这房里的备用茶壶和茶杯不见了。”
姜离不禁惊了,“这你都知道?”
祈渊点点头,“栖溪院每个房间的配置相同,特别是这种地方,喝至高兴手脚不稳摔碎茶杯是常态,每个房间都会备很多备用杯子。”
姜离立刻开始打量,果然除了桌子上摆放的那一套,并未在这房间内再找出另外的茶壶和茶杯。
姜离:“可拿这些有什么用呢?”
听闻那刑部侍郎之女是被砍了几十刀才死的。
祈渊显然也是不知,茫然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但我们可以留个心,如果能找到,兴许对我们会有帮助。”
姜离点了点头,随后忽地皱了眉,“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顺着姜离的目光,祈渊向床榻处看去,“的确奇怪。”
太干净了!
按照狱卒们今天的说法,刑部侍郎之女身中数十刀,死相惨烈,姜离既然当时满手鲜血,那这房间内想必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就算是清理过了,为何能清理成一点痕迹都没有的样子。
姜离又仔细搜寻了床榻等处,别说是残留的血迹了,就连一根头发丝她也没找到。
姜离忍不住问:“案发现场真的是在这个房间吗?”
太古怪了!
随后姜离同祈渊又顺便看了看旁边的房间,同样干净整洁,无任何痕迹,唯一与这间房间不同的,只有存放备用茶杯那处,其它房间都有这些。
趁着夜黑风高,姜离打晕了几个婢女来问情况。
姜离蒙了面,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然而被抓来瑟瑟发抖的婢女都十分肯定案发现场是在那个房间。
真是奇了怪了,姜离想。
再次把打晕的婢女丢回房间,姜离长叹了声。
一直在旁看着的祈渊终是忍不住笑出了来,“我看你不像是来查案的,倒更像是个采花贼。”
这女人,但凡面对漂亮的婢女,手脚都要轻一些好似怕把人伤到,也要更有耐心一些。
她怎么能这样?难道他不美吗?她为什么不对自己温柔,祈渊酸溜溜的想。
见姜离睇来一个‘干正事呢,憋闹’的表情,祈渊立马乖了。
老老实实陪着姜离问信息。
打晕了十个婢女,问出的消息都差不多,想着应该在这栖溪院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姜离打算先撤退。
毕竟时间不早了,她还有个地方没去呢。
刚刚问这些一直在栖溪院服侍的婢女们,她们都只知道桑晏圈出来的这两个人是在昨夜一起失踪的,但去了哪儿却无人知晓。
只传两人大概是趁乱私奔了。
桑晏圈的这两人,一个是打小被卖入就一直在此服侍的婢女,一个是家道中落前不久才来的小倌。
两人因安慰陪伴而日久生情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姜离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可现在暂时没办法找到他们,去纠结意义也不大。
既然已经确认商队和栖溪院的内-奸,那么在去寻找他们前再确认一件事,说不定还能趁机寻到被遗漏的物证。
到时人证物证俱在,一切也许还有转机!
根据之前约定的时间,姜离敲响了仵作的门。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半夜的愿意陪着她来义庄的,只要价高,总有愿者。
虽然是祈渊的钱。
但祈渊也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他也需要摆脱嫌疑,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大不了以后两人一人一半,她再还给他就是了。
大沅朝的这处义庄和其它地方不同,竟然没设在郊外,但也总归是偏了些。
义庄并未点灯,只零星点了几根蜡烛,透过月光遥遥望去,更觉此处阴森可怖。
姜离吞了吞口水,看着一旁仵作,虽然自己腿脚打颤,但却依然不输气势。
装作自己很行的样子,姜离对仵作努了努下巴,“去啊。”
她当然没告诉仵作要验的是刑部侍郎之女,只随便胡诌说死的人是自己的远房表妹。
说远房表妹过来投亲,谁知半途遇见山匪,但总觉得事有蹊跷这才想请仵作再好好看看。
毕竟是干这行的,仵作早已见惯,提着工具就往里去,姜离刚准备跟上,却被人从旁拉住了衣袖。
只见此刻祈渊手指都是抖的,他抓着姜离的衣袖,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想来姜离若是点头,他可能立马就改抱姜离大腿了。
祈渊晃了晃姜离的衣袖,微微低头,有碎发垂落下来遮住祈渊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但从祈渊颤抖的声音可以听出来,他如今究竟是有多害怕。
他说——
“小阿离,我怕。”
第11章
如果是个大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说这话,姜离可能会攥紧心柔声安慰。
但此刻却是个娇滴滴的大男人在说这话!姜离抿了抿唇,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忍住想对他一顿胖揍的冲动,心想她还怕呢!
姜离表情冷漠,毫不客气地从他手中拽出袖子。
姜离:“你能不能像个男人?”
说着,毫不迟疑地走入了义庄。
看着那没有半分留恋的背影,祈渊怔怔立于原地,半响才面色绯红对着姜离的背影吼道:“我哪里不像个男人了?!”
祈渊:谁规定男人就不能怕鬼了?!
显然是气极,祈渊立马抬起步子跟上姜离,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有意赶超,三步并作两步走,不消片刻就追上姜离了。
祈渊轻哼一声,肩膀轻轻地撞了下姜离,并未使太大劲,只刚好与她碰触了下,随后走至姜离面前。
他并没有把姜离丢在后面,而是放慢了脚步,恰好与姜离隔着三步的距离在她前面,是但凡她遇见危险他就能立刻反应保护的距离。
仵作此刻已经进入义庄前厅,前厅中并排摆着三具棺椁。
姜离的腿又再次不争气的抖了三抖。
虽然刚才训祈渊训得十分理直气壮,好像她毫不畏惧一般,但只有姜离知道,她究竟花了多少力气才压制住几欲拔腿就跑的自己。
就算曾经不信,但经历过穿越及重生的她,多少还是对此有些忌讳的。
姜离外强中干,嘴唇都快咬破。
反观仵作,面色平静,与方才门口害怕的他判若两人。
进入状态后就充分体现出自身职业素养,姜离不禁在心里叹了句佩服。
见他取出自己的工具,准备忙活,姜离的腿却如灌了铅般,再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她不走,祈渊也不动了,两人就这样站在前厅门口堪堪和仵作对望。
仵作:“……”
仵作看了看姜离和祈渊,又看了看面前的三具棺椁,不由得犯了难。
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所以,到底验哪一具?”
姜离:啊啊啊啊啊啊臣妾做不到啊!
姜离闭了眼,完全没有走上前去辨认尸体的勇气。
如此操作实属让她懵逼,她本来以为进来就一具尸首,仵作自个儿验完告诉她结果就行。
谁还能想到有认尸首这一环节?况且她压根没见过兵部侍郎之女,万一认错了不就……
姜离尚在这边做着思想斗争,那边祈渊已兀自往前,在三具棺椁前逡巡了片刻。
祈渊指着最右边那具棺椁道:“这一具。”
姜离:???
刚刚祈渊脸上的惊惧害怕呢?还有那副嘤嘤嘤的欠揍表情呢?
怎么如今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看着两人围绕在那具棺椁旁,仵作此刻已认真工作起来,祈渊抱臂站在一旁,也不见惧色。
想着莫非没有那么恐怖,姜离鼓起勇气往前了几步,向棺椁里看去。
只一眼,姜离差点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他娘诶!!!!
这也太恐怖了吧!面目全非不说,身上还无数大窟窿……
实在是太歹毒了。
这幅表情落入祈渊眼里,以为是姜离不信任他的判断,于是祈渊走至姜离身旁低声同她解释。
祈渊:“这三具尸首两具女尸,一具男尸,男尸首先排除,再一具是位老人,倒不难判断。”
姜离点点头,随后瞠目结舌道:“但你不是说你怕吗?”
祈渊:“我是怕啊。”
姜离不禁纳闷了:“那你?”
怎么如此淡定?!
祈渊伸出手碰了一下姜离,只让姜离感受到他指尖的凉薄便立刻收了回去。
如此再看去,姜离这才发觉祈渊此刻微微颤抖的身躯。
原来是装的啊。
无视掉祈渊委屈、讨好还有求夸赞表扬的眼神,姜离向仵作看去,见那边似已到尾声,正在收拾,顾不上害怕,立刻走了过去。
忍着不去看棺椁,姜离问道:“验完了?如何?”
仵作双眉紧皱,沉吟片刻才道:“这位姑娘,其真实的死因为中毒而亡。”
姜离:“什么?!”
未曾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姜离十分震惊,也顾不上害怕了,往棺材里看去,神情复杂。
先毒死再捅方便嫁祸,这她知道,然而姜离却如何都想不出还要再毁去兵部侍郎之女容貌的理由。
正思忖间,突然听得外面有动静传来。
姜离抬头与祈渊对视了眼,祈渊点了点头,走过去一把敲昏了仵作,随后拖着他和姜离藏身于前厅的帷幔后面。
姜离:???
看着被祈渊打晕丢在墙角的仵作,姜离诧异的走到祈渊身旁,小声道:“你打昏他做什么?”
祈渊茫然,以同样小的声音回道:“你刚才不是这个意思?”
随后神色慌乱起来,连连解释:“我不是……我还以为你怕他吵,怕他等会儿坏事,你那是让我把他打晕的眼……唔!”
所以,心有灵犀是不存在的。
姜离刚才其实是想让祈渊捞起仵作两人赶忙跑路的意思。
这里不大,藏身之处有限,帷幔后虽勉强能藏人,但并不稳妥,极易暴露,不知来人有多少,姜离觉得还是小心为上,不得已前最好先不要与人动武。
看着已经闯入的黑衣人,再想走已经晚了。
姜离看着面前身形颀长,却略微显得有些单薄的祈渊,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能希望这些黑衣人不会注意这边。
方才祈渊解释的语气焦急,还大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姜离一急之下捂住了他的嘴。
此刻感觉祈渊好似想说些什么,他柔软的嘴唇与姜离的掌心紧密地挨在一起,唇瓣一张一合弄得她痒痒的。
姜离鲜少会离男子如此之近,但好像认识这个男人后,她就总是因为很多原因不得已和他挨近距离。
低头望去,祈渊长而浓密的睫羽微微扑闪,桃花眼中带了层水雾,白皙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姜离突然觉得心跳快了些。
慌忙放开捂住祈渊嘴巴的手。
以前她顶多是陪着朋友看爱豆时,会听见朋友们夸那些男爱豆在舞台上为妖精,此刻虽说祈渊什么也没做,但姜离却在心里唤了声祈渊妖精。
祈渊丝毫未觉,完全不知现在姜离的思绪渐渐飘向不正经去。
他凝眉看向进入前厅的黑衣人,靠近姜离在她耳旁小声道:“这些人不太对劲。”
随后抿了抿唇,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如果等会出了什么问题,主人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呀。”
姜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那可不吗?
大半夜穿着这样跑来义庄,总不可能是来蹦迪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销毁尸体的。
这不,这些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打起来了!
姜离:等等?!打起来了?
姜离诧异地看着面前打斗起来的黑衣人,发现其中一拨黑衣人准备往尸首这边靠,而另一拨则在尽力阻止。
可以确定其中有一拨是宁茉公主的人,但是另外一拨呢?莫非是兵部侍郎的人?
姜离有些瞠目结舌,不自觉看向祈渊,祈渊当机立断道:“趁外面混乱,你等会扛着仵作冲出去。”
姜离:啥???
姜离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道:“可我只是个弱女子啊。”
谁知祈渊挑了眉,脸上却是兴奋模样,“那你是打算扛尸体了?”
姜离:“……”
祈渊:“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尸体虽然是女子,但却有可能比这仵作重,你真的可以吗?”
不太可以!姜离非常怀疑地看着祈渊,好似方才他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外面刀刃相接的声音让姜离清醒,她可能会咆哮出声。
姜离皱眉道:“你不是怕吗?扛尸体这种事你都能做?”
祈渊:“不是你要人家像个男人的?你放心,我定会成为值得依靠之人,让你信任,不就是克服下恐惧吗,我可以!”
忽视掉祈渊眼里星星点点的光,姜离陷入了沉默。
显然让她去扛个成年男子并不现实,哪怕仵作身材矮小瘦弱,但要扛着并避开外面厮杀的黑衣人,也太痴人说梦。
姜离已经开始考虑起冲出去打翻这些黑衣人的可行性。
见她迟迟不开口,祈渊一瞬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稍微凑近了些在姜离耳旁道,“你的想法很危险啊,小姑娘,如果你不满意我的提议,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祈渊:“但你若抱着将他们打晕的天真想法,我劝你还是打住,这些可都是长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你应该从未杀过人吧?别最后没把人打晕,反倒被他们一刀要了命。”
祈渊的声音十分平静,声线也很淡漠,姜离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蓦得抬头望去,祈渊如今面上哪儿还有之前的戏谑,他神情严肃,眼中情绪复杂,有些让人辨不真切。
见姜离看他,他愣了片刻,随后不复方才神情,再次变回轻佻模样,“不过你让我去把他们都给收拾了倒也是一个办法。”
姜离不禁怀疑,“你?你行吗?”
祈渊一脸认真,“那必然是不行的啊,我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天天刀尖舔血的死士?”
姜离:那你说个屁?!
祈渊:“我虽打不赢,但却有信心拖住他们并将其引开,届时你先逃走,待有机会了再带人来将尸体移走,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有事。”
如何拖住并将人引走姜离没有问,只是看祈渊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如今时间紧迫,多迟疑一秒则多一分危险。
就在方才他们说几句话的档口,这些黑衣人已有伤亡产生,看着不断倒地后再无法站起之人,姜离一时没办法确定究竟是哪拨人此刻占了上风。
祈渊拍了拍她的肩,话语间有了催促之意,“时间不多了,等这些黑衣人分出胜负,别说尸首,可能这个义庄他们都不会留。”
说着祈渊站起了身,“就照后面这个法子吧,刚才虽说是权宜之计,但有其他法子,我也不想你碰别的男人。”
姜离:“等等!”
看着男人风风火火的就要出去,姜离立马抓住了他的衣袖。
的确如他所说,这些黑衣人是抱着损毁尸首的目的来的,另一拨来意虽不明,但总归不能太乐观。
都是些被人豢养的死士,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果继续在这坐以待毙,待这些黑衣人决出胜负,别说保护尸首了,最后可能连他们的小命都保不住。
姜离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抬头对祈渊道:“我还有个法子。”
第12章
虽然姜离并不知道祈渊将这些黑衣人引开的办法是什么,但终归是在他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玉石俱焚的气势来。
毕竟是同患难的伙伴。
本就被判了刑,姜离不想他死上加死。
虽说她的法子也不见得十全十美,甚至还有几分剑走偏锋的意味,但不妨碍一试。
如果失败,再动手也不迟。
看着面前怔楞的祈渊,姜离当机立断:“把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捂上!”
说着便站了起来。
那边祈渊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姜离已是气势如虹,花了全身的力气对外面吼道——
“公主驾到!!!”
听得这声音,所有黑衣人都愣了愣,随后向姜离这处看来。
说时迟那时快,姜离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将衣服内袋中藏着的迷药,向外面黑衣人的眼睛洒去!
这本是颜尧买来以防在各国行走中遇见猛兽的迷药。
姜离之前问过,说是对人也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虽然这些黑衣人都蒙着口鼻,但侥幸地想着也许迷药可以通过黏膜进入起作用……
好吧,其实姜离自个儿也清楚这可能性极低,她也并没有多期望它真能起到让黑衣人昏迷的作用,不过是想借此遮挡他们视线,让他们行动迟钝罢了。
这样她再出手就要保险许多。
只是姜离没想到,迷药洒出去的瞬间,黑衣人们纷纷昏倒在地!
姜离:这么灵的吗?!那这药岂不是很危险。
姜离兀自在那震惊,完全没回头看身后的祈渊。
祈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缓缓收回尚在颤抖的手,长吁了口气。
也是没想到面前女子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格!
这边才刚说完,不等他反应就直接冲了出去。
若非刚才他反应快,在姜离行动时立刻动作,不然他也不敢保证晚了半刻,还能不能趁这些人没反应过来前用藏于袖下的银针命中他们的穴位,护她周全。
祈渊握紧了拳头,依旧颤抖,想想还有些后怕。
若他刚才动作稍慢,让她受了伤,哪怕这伤不致命,只是皮外伤,估计也得他心疼好久,这个女人……祈渊揉了揉额角。
祈渊: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姜离毫无所觉,还在那感叹迷药牛批,半响才反应过来想同祈渊炫耀。
“小心!”
谁知刚转过头去,本摇摇欲坠的一位黑衣人竟重新站了起来,握紧手上的刀就向着姜离而来。
许是方才被人挡住,银针没有刺中他穴位,祈渊神色一凛,眼里浮现一抹厉色,但终究先以姜离为主,拉过她抱入怀中躲开这一击,才出手重掷银针。
被祈渊拉过的瞬间,姜离一脚向黑衣人心窝踢去,待稳住身形,再想出招时发现黑衣人已经倒了。
姜离:不是吧?这个迷药这么猛?甚至还有后劲?!
确定所有黑衣人都昏倒在地,不再有漏网之鱼爬起,祈渊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立刻放开抱住姜离的手,“刚才事急从权,失礼了。”
姜离后知后觉看了眼自己还抱着人家腰的手,立刻触电般地松了开。
祈渊本就高,刚才被他抱入怀里,姜离觉得自己就像只小鸡仔一样,而且本来以为祈渊瘦弱单薄,是遇风就折的类型,结果这人其实是个宽肩窄腰,甚至好像还有胸-肌的那款……
啧啧啧,那腰好细,甚至没有一丝赘肉,手感绝了。
感觉到自己此刻思想有点危险,姜离立刻摇了摇头,“没……没事。”
毕竟不会有人在面对这样一个美人时还能心志坚定不乱想?!至少她不行。
祈渊:“这些人好像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们赶快唤醒仵作,再让人来把尸首移至安全的地方。”
姜离好不容易稳住心绪,点了点头。
大沅朝很多规定都奇奇怪怪的,自证是一个,对尸首的安排也是一个。
大沅朝规定,凡大沅国民死后均不得擅自摆于家中吊唁,需先上报,然后根据安排将棺材放于义庄中,请人做过法事后,才可抬回家里,而后下葬。
一般需三日时间,若三日后无银钱下葬亲人者,大沅甚至还会为他们安排墓地,以供亲人祭奠。
大沅讲究一个死后平等的理念,以当年裴曲的说法,无论这些人在世时何等荣辱,死后一切都一笔勾销,请人为其做法事,则将生前一切全部摒弃,归为来时孑然一身的状态。
虽说并非所有人都赞同这个理念,但毕竟是□□皇帝裴曲下的旨,大沅之人只能遵守。
大沅皇室之人也一样,只是皇室有专门摆放皇亲国戚的义庄。
大沅义庄事业蓬勃发展,姜离曾经不是没考虑过发展这行,但实在太过胆小害怕,遂作罢。
按照规定兵部侍郎之女的下葬时间还未到,还不能送回向府,但如今情况特殊,姜离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将情况告诉向化樊,让他自个儿想办法保护。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姜离丝毫不觉得疲惫,只觉得时间紧迫,越来越焦急。
虽然从仵作那里拿到了验尸文书,确定了兵部侍郎之女确切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及尸体情况等信息,但调查还是陷入了僵局。
很多疑点她和祈渊是找出来了,但找出来归找出来,却并没有如山的铁证能彻底证实,并且去推翻。
她商队里和栖溪院失踪的人都杳无音讯,人证缺失,而栖溪院房间内消失的备用杯盏,作为物证也无从找寻,如今只剩一天的时间,要一下子找齐这些必不可能。
虽也将情况同向化樊说了,但若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向化樊身上也太过被动。
姜离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她感觉她此刻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反观祈渊,却轻松很多,他如今侧卧在美人榻上,一手支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串卖相极好,又大又水润的紫葡萄,那模样别提有多惬意。
倒像是来度假的!
仵作的验尸文书摆在他跟前,只需斜睨就能轻易看见。
看了片刻他坐起身来开始剥葡萄。
骨节分明手指纤细,被紫黑葡萄衬得越发好看白皙。
祈渊:“所以死亡时间为子时二刻,那个时候可正好是你与桑老板签订协议的时间。”
一听祈渊这样说,姜离立刻就来劲了,“协议上可会写确切时间?”
“不会。”祈渊摇了摇头,将面前剥好的葡萄递给姜离。
葡萄成色很好,一看就很甜,但姜离罕见的忍住了没去接。
“你不吃吗?很甜的,我手擦过,干净的。”
祈渊说话间眼中光彩潋滟,如今恰好窗外有光线透入,洒在祈渊身上,仿若为他披上金光,衬得整个人柔和而乖巧。
他的目光透着几分期待,姜离便不自觉地伸手拿起一颗来吃。
好甜!
立刻接过祈渊手上的葡萄,姜离却也没忘记正事,“那你觉得,若我求桑老板出来作证,她会答应吗?得多少钱才能请得动她?”
“大概是你开不起的价。”看姜离吃得津津有味,祈渊很满意,继续剥起葡萄。
边剥边叹气,“桑老板一向不喜欢在人前露面,栖溪院大大小小的事,凡是要与人打交道的,她都交给别人了,更别说还要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峙公堂。”
原来桑老板是个社恐啊。
“况且,就算真能请得动她,价钱也只多不少,”祈渊皱了眉,仿佛想起什么,摇头道,“就不要再让本就贫困的我们雪上加霜了。”
末了祈渊还非常认真地看着姜离,“赚钱给你花我乐意,但赚钱送给她,不行。”
姜离:“……”
也是,毕竟见一面都得二十两的人,要请她出庭作证,姜离好似已经看到了她狮子大开口的模样。
况且……
姜离又看了看验尸文书,若有所思道:“不过就算请她也不一定能证明我们的嫌疑。”
兵部侍郎之女真正的死因是毒死,哪怕那个时间她有不在场证据,但提前下毒也并非不可以。
“所以这个钱就更没必要去花了。”祈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实在是太难了,又绕回到了死胡同,姜离现在是一点思路也没有了。
自暴自弃狂吃起祈渊给她剥的葡萄,倏地想到了什么,立马跑过去拿出昨夜从客栈取回来的东西。
祈渊凑过去,发现竟是大沅都城的地图,上面有几处被人以红圈勾勒出来。
不禁奇了,“这是什么?”
姜离:“应是颜叔给我的提示,颜叔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各国之间往来那么久,他早已对各国都城情况了如指掌,这大概是他觉得商队奸细会藏身的地点。”
祈渊沉吟片刻,“但有五处,该如何下手?”
就算找到商队奸细,但若他咬死不认,不供出与其勾结之人,那也并无意义,真正的凶手只知可能是宁茉公主的人,但无任何线索,要想抓住他谈何容易。
更何况栖溪院失踪的那两个重要人物也无法找到,到时就算抓住真凶也无人印证。
所以花这时间去这五处碰运气,也许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这五处地点距离较远,并未挨在一起。
找到还好,若没找到,那今天一天时间就浪费了,明日就要上公堂……
姜离从未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无力。
祈渊仿佛轻易就能察觉她的心思,好似看出了她的担忧,拍了拍姜离的肩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个奸细是你邬国之人,既能轻易被收买供出你的消息,那也很可能为了活命轻易说出收买他的人,这是如今唯一的突破口,不如搏一搏?”
“先把为公主做事的爪牙,哪怕只有一个给找出来,其他的往后再说,也会对我们稍微有利些。”
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前怕虎后怕狼,最后只会黄泉荡。
不试试坐以待毙,她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死去。
姜离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姜离:!!
第13章
看着小脸登时就煞白的姜离,祈渊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立刻凑了过去,“还是让我来应付?”
他说这话的意思,俨然有几分讨好期待在里面,姜离看过去,只见祈渊此刻桃花眼里亮闪闪,全身上下都透着一个信息,‘求我’。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姜离没有理他,正准备去询问是谁,门口却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三长两短两长。
姜离:咋地?还搞起摩斯密码来了?!
祈渊越过姜离径直走向门边,随后——
‘咚咚咚咚咚——’
五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祈渊敲得大声,甚至手都拍红了。
姜离不可思议地看着祈渊,“这是暗号?”
“不是啊。”祈渊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姜离:“……”
只见祈渊食指抵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冲姜离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躲在门后。
见如今祈渊面上不再嬉皮笑脸,一副严肃认真模样,姜离点头走了过去。
祈渊并没有把门全部打开,只开了个缝,姜离就躲在他打开的那扇门背后,门往里开,正好挡住外面人的全部视线。
谁知祈渊看了一眼,眸光一愣,身形一僵,竟对门外人道:“进来吧。”
说完往后退了几步,门外人顺势走入,姜离这才看清楚来人。
来者一袭黑衣,这身黑衣显然是为他量声打造,十分熨帖合身,显得这人身形高挑,肩宽腿长。
他简单的将黑发高高束起,全身上下除了把剑外不再有多余的装饰。
五官硬挺,剑眉朗目,如今微微抬着下巴,流畅而锋利的下颌线显露出来,竟有一种野性的美。
只是丹凤眼里神色淡漠,甚至仿若覆着冰霜,轻易靠近不得。
他走入对祈渊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将房门关上,整个过程熟络自然,就好像如今是回自己家一样。
“你认识他?”姜离忍不住问。
“是我在栖溪院的随从小壮。”
“叫啥?!”
“小壮。”
姜离:“……”
姜离嘴角抽了抽,突然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这人给自己取花魁名叫迎春,又给自己的随从取名小壮,看来是真不会取名,也是够随便的。
好在他自己的名不是自己取的,不然也不知会不会叫狗子。
姜离这边在内心腹诽,却不知那边祈渊已在心里上演完了一出小剧场。
看着神色如常的姜离,祈渊点点头,心想很好。
果然这个女人眼里只有他啊。
就他所知,小壮在栖溪院的人气很高,虽然他从来冷若冰霜,除了自己和桑晏外谁也不理,但这却好像并不妨碍那些少女们的热情。
可能都抱着也许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特例,融化这万年坚韧冰川的幻想?
真是天真。
好在他的小阿离不像那些天真的女人。
他并未从姜离眼中看出任何情绪,印象中她只在看到他时,才会出现往常那些女子看小壮的眼神,念及此祈渊登时膨胀起来,内心十分满足。
说话的语气都不禁比之前轻快了许多,“我捡回他时只剩一口气了,救活后他没了过去的记忆,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算是我的随从。”
姜离忍不住发散思维道,“那他是认你做主子了?”
听得姜离如此问,祈渊愣了愣,随后仿若明白什么般点了点头,“是,所以现在你是我的主人,他也属于你了!”
买个男人还兴买一送一?!
姜离突然觉得那二百五十个金元宝好像花的也不是很亏。
不过此时却不是庆幸这种事的时候,姜离忍不住皱了眉,问道:“所以他此刻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桑老板有什么讯息让他传给我们。”
祈渊话音方落,仿佛听得什么指示般,一直站得笔挺,沉默不言的小壮才点了点头,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这封信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讲清了桑晏的意图。
桑晏让他们不用担心,说她有线索,会找出栖溪院失踪的奸细,明日将奸细送去公堂。
之所以帮他们是因为这事事关栖溪院,她有责任查出案件真相。
再加上姜离钱还未付完,就这么轻易死了,她会很亏。
姜离感觉最后这一点才是桑晏帮她的真正原因。
所以也没打击祈渊那句‘桑老板果然还是在意我,舍不得我死’的话。
不用额外价钱就能获得一个人证,这样若她能找到商队的那个奸细,再找出与其交易之人。
说不准到时栖溪院的奸细也能一同指认,这样也许能更为他们的清白添加说服力。
这对于神经一直紧绷,正犯愁的姜离来说是一件好事。
看着信尾落款写着桑晏的名字,甚至还有栖溪院的章,姜离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信里却有一点让她十分不解。
桑晏在说完上面那些后,还特意另起了一段,专门说了兵部侍郎之女如今恰逢桃李之年,又赶上向大人的高挑身材,惹得许多公子哥心悦的事。
是想告诉她什么呢?姜离疑惑,然而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边祈渊已将他们怀疑向簌簌房间内备用茶杯可能为物证的事告诉了小壮,并请小壮代为转告,请桑晏找出备用茶杯。
小壮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冷漠一如之前。
接着姜离看见小壮对祈渊行了一礼,随后翻窗而出,不消片刻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仿若从未来过般。
从进入到离开,全程都没看过她一眼,就如她是空气一般。
姜离:“……”
祈渊狗腿地凑了过来,“他武功很厉害哦,平常就负责跟在我屁股后面保护我。”
姜离眼睫微颤,“那命案发生的那日他为何不在?”
祈渊甚是可惜地叹了叹气,“没办法,那日我上台后晚上会和别人共度一晚,虽然我们栖溪院卖艺不卖-身,不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但就算促膝长谈一晚,对这个木头也是种煎熬。”
祈渊露出了一个太红了真是烦恼的表情,“之前他试过整夜守在外面,怕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女子吃干抹净,结果一晚上无事发生,大家都很循规蹈矩,他就在外面睡着了。”
“所以之后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去桑老板的院子里,坐在屋顶陪桑老板,”祈渊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然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见姜离半天都不说话,祈渊拉了拉姜离的袖子,一副好像要被人抛弃的模样,“我们阿离也更喜欢小壮一些吗?可明明人家更好看啊!”
“谁更喜欢他?”姜离下意识的问。
祈渊扁了扁嘴,“桑老板咯,当时我把小壮留在身边的时候,她说小壮并不属于栖溪院,栖溪院没有他的身契,所以他只是暂留,以后恢复记忆,想走也是可以的。”
姜离:“所以……”
祈渊:“所以啊,当时主人和桑老板签下契约后,桑老板不准小壮随我们一同离开,说是我又不是去当少爷的,我都是去服侍人的,哪儿能再带个,更何况还不是我名义上侍从的。”
桑晏说得倒也没什么错。
谁知祈渊像个和大人告状的孩子,还来劲了,“桑老板太偏心了!小壮自愿做我的随从,认我做主人,那就该是我的人啊!我也和桑老板闹过,结果……”
姜离忍不住问,“结果什么?”
想起小壮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祈渊气极,“结果桑老板让他自己选择,小壮却说他要留在栖溪院,不和我走!”
姜离:“……”
姜离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桑晏急于出手祈渊了,怎么听感觉多余的人都是他,正好又遇见她这个冤大头,简直不要太正好哦。
姜离陷入沉默,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见姜离一直没有反应,祈渊眼眸中的光登时黯淡下去,“难道被我说中了,就看了这么一面,主人就要比我更喜欢小壮点了吗?”
“没有,”姜离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祈渊的眼睛又亮了,“那我是!”
“共同患难的伙伴。”
祈渊:“……”
见祈渊眸光中的光彩又淡了下去,姜离觉得这人莫非是个灯泡?
祈渊内心:行吧,至少不是陌生人,还可以再努努力。
对栖溪院老板娘和她冰山护卫的二三事并无兴趣,姜离不再过问,走回案桌前去看地图。
既然是她现在有的唯一线索,那不如抓紧时间做她能做的事情。
祈渊拖着脚步慢慢走到姜离对面坐下,“备用茶杯那事,我已经让小壮转告桑老板了,她应该会上心,到时有什么线索会让小壮来告知。”
姜离‘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就算桑老板那里没有办法,我倒是想到了个办法。”
祈渊来了兴致,“什么什么?!”
姜离摇摇头,“还不确定这个法子要不要用,先等着吧。”
祈渊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看着继续低头专心看地图的姜离。
祈渊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或者要是主人喜欢,我还是叫他和我们一起走?倘若你到时不喜欢他的名也可以重新给他取一个。”
姜离震惊地抬起头来,连忙道:“别!”
拆人姻缘,天打雷劈!
祈渊心里却美滋滋,心想,看吧,果然主人只喜欢他一个。
*
颜尧在地图上圈出五处那人可能藏身的地点。
每个地点距离较远,如果姜离同祈渊一道行动的话,今日势必无法确认所有地方。
再三考虑后,两人决定分头行动。
……
祈渊面前是一道很窄的巷道,巷道漆黑,一眼望不见尽头,四周俱是被丢弃的物品及垃圾,十分脏乱,且空气中透着阵阵恶臭。
祈渊信步走在其中,神色冷峻,目不斜视,大有一种散步于莲花池旁的错觉。
月亮恰好躲进云层之中,四周一切光亮也随之隐去,祈渊并未停步。
隐隐能听得不远处传来的极低呻-吟。
又走了会儿,祈渊停下脚步,仔细辨认才能看清他面前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神情苦痛,一只手不断地抓挠着另一只,他十分用力,以至于那被抓着的手此刻全是抓痕,有几道深的,甚至有黏稠液体滴落而下。
祈渊的神色不禁冷了几分。
月光重新顷洒而下,有人从巷角阴影中走出。
他对着祈渊行过礼后,恭敬道:“主上。”
第14章
乍有声响,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一僵。
随后将头埋得更低,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祈渊依然立于原处未动分毫,桃花眼中神色疏离,不再有面对姜离时的潋滟温柔,此刻他周身气势森然冷冽,那本低着头的人稍一抬头看过后又立马吓得如鹌鹑似的低头颤抖。
小壮上前了一步,忍不住皱了眉,“主上,这人看这样子是……”
祈渊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抹讥讽,“也不知究竟是给了如何滔天的好处,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那现在?”小壮向来猜不透这个少年的心思。
祈渊往后退了几步,微不可查的皱了眉,面上尽是嫌恶,“给他。”
“可那是你下月的……”
“我说,给他。”
祈渊又说了一遍,虽如之前般没多少情绪起伏,但后面两字咬音却重了些,小壮不再辩驳,立刻掏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蜷缩在角落的人。
那人甫一见到小壮递过来的东西,本是浑浊黯淡的眼神瞬间明亮,整个人激动起来。
他甚至没有开口询问面前之物是何物,甚至还深怕小壮后悔似的,立刻将药丸抢过塞进嘴里。
祈渊不禁讽刺道:“看来是很熟悉,吃下这个还有多久可活,你应该很清楚吧。”
男子吃过药丸后,脸色稍好些,方才万蚁噬心般的疼痛略微缓解,全身虽依旧不太舒服,但总归又能再活一个月了。
念及此男人对祈渊投去感激的目光。
祈渊恍若未见,只冷淡道:“你叫什么?”
“小人吴利岐。”吴利岐不敢隐瞒,面对的他的救命恩人,毕恭毕敬答道。
无力气?无利不起?祈渊微一挑眉,倒觉得这家人给他取得这名还挺应景。
也不再拐弯抹角,淡声道:“说吧。”
吴利岐惊诧看向祈渊,半响才结结巴巴开口:“什……什么?”
“你替他们做事的那些人,可并没有想要你活。”
祈渊冷漠开口,但就一句,便让面前之人立刻明白了自身处境,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祈渊作了一揖,“谢恩公救命之恩,只要恩公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
祈渊立刻不耐烦的打断他,“行了,别搞这些虚的,就说要你出卖姜离的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就行。”
听得姜离二字,吴利岐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祈渊,面上表情甚是复杂。
显然耐心已到达极致,祈渊皱了眉不欲再与他多费口舌,对身后小壮使了个眼神后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他家那个小傻瓜进展如何了,他得赶快去和她汇报进度,不然估计又得焦急死。
明白祈渊意思的小壮走过去单手抓住吴利岐的肩,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我来招呼你。”
*
接到小壮抓住人的消息时,姜离正坐在街角的馄饨店吃馄饨。
馄饨店的姑娘虽然带着面纱,但那双如翦双瞳惹得姜离连连看去,忍不住停下脚步来。
于是当时姜离就下了决定,在这家用餐。
她点了两碗馄饨,一碗泡萝卜,还有两个鸡腿。
见到小壮出现淡然说抓住那个与吴利岐交易的人的时候,手中筷子没夹紧,馄饨掉下去溅起一片汤汁。
祈渊就坐在她身旁,本是看着她吃,此刻发觉她对自己被溅到的手无动于衷,不禁皱了眉,白皙的手背如今已星星点点红了起来。
祈渊连忙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姜离手背上的汤水。
边擦边向小壮投去凌冽的目光,好像在怪他不识趣,不知等姜离吃完了再来。
小壮心领神会,默默往后退了两步,饶是如何再问都缄口不言。
姜离不禁急了,“你说啊!你抓到人了然后呢?”
小壮:“……”
姜离:“那个人说了什么?可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是那人抵死都不肯开口?”
小壮依然牙关紧闭,始终不吱一声。
姜离一把扔下筷子,抽回祈渊衣袖下的手,就在她准备走过去抓住小壮逼迫他说的时候,小壮退了几步,还道了句‘姑娘自重’。
姜离:???
她是什么色-狼要对他图谋不轨吗?!
祈渊连忙站起去拉姜离回来,“很晚了,你先吃东西,他又不会跑掉,等你吃完再听他说也不迟。”
想来这小壮是打定了主意,那么多人她也不太好引人注目去强迫他闹出动静,重新坐回座位上,姜离开始吃馄饨。
“你不吃吗?”
姜离点的这些,其中一碗馄饨和一个鸡腿是她为祈渊点的,只是如今见祈渊将碗推到她面前,还双手撑着下巴看她,没有要吃的意思。
姜离不禁有些疑惑。
找了一天,她早就饥肠辘辘,来这之后一直保持按时三餐的优良传统,但现在一天了,滴水未进,她早就饿得天旋地转了。
反观祈渊面色红润,完全不像是被饿过的样子。
想着难不成这人背着她去吃好吃的?姜离看祈渊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祈渊:“我也还没吃,不过不碍事,我经饿,你先吃,不够我们再点,也不用怕浪费,吃不完剩下的就给我,我替你吃,你只要吃满足就好。”
姜离心想这是瞧不起谁呢,这家馄饨味道不错,馅多皮薄,再来两碗她都吃得下。
但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姜离板着小脸将那碗已有些糊的馄饨推回了祈渊面前。
“快吃吧你!”
随后狼吞虎咽开始解决自己手里的馄饨和鸡腿。
她的确是饿了,每次感觉饥饿她都会心慌、烦躁、状态不佳,的确这样对继续查案不利,可能还会影响发挥,所以姜离也没再客气,不理会祈渊自己先吃起来。
姜离埋头苦干,也顾不上馄饨烫了,把比她脸还大的碗端起来,片刻就将里面的馄饨解决干净。
吃完的姜离把碗拿起来给小壮看,“汤都一滴不剩,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边祈渊接过姜离递给他的馄饨,还在慢条斯理的吃,见小壮投来的眼神,他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小壮才复又走至姜离等人旁边,小声道:“虽然根据吴利岐提供的线索顺利抓到与他接头之人,但那人却是个死士。”
是个被药哑,即使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那种。
得亏吴利岐也不算是个傻的,在与其交易时特意留了些心眼,才能顺着蛛丝马迹,成功抓住。
毕竟吴利岐要交易的东西事关性命,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本是想给自己一个后路,以防对面耍诈才做的手段,倒没想竟能成小壮顺藤摸瓜的线索。
吴利岐也是对这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男人佩服地五体投地了,再加之这个人的主子还救了他一命,自然后面更是将所知全盘托出。
虽然也存有他们替他报仇和向姜离示好,方便以后回商队的心思在里面,但总算是让这起案件有了一些进展。
能趁死士在暴露自杀前将他制止,并将其控制,那也是相当了得了。
姜离暗暗佩服,看小壮的眼神有了变化。
祈渊恰好吃完馄饨,优雅地擦了擦嘴,他容貌、气势本就优异,此刻更是引得一旁路人频频侧目,很多人甚至不自觉停下脚步来看。
发现姜离好像还没发现他这该死的魅力,祈渊忍不住凑近姜离,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
“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再说,在这太引人注目了。”
姜离:这怪谁?
*
抓着的是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死士,那就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套不出,也无法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可以证明清白的证据。
但却也并非没有好处。
这人既什么都无法说,那任他们把黑的说成白的,他也无从辩驳。
祈渊依旧坐在客榻上的小案几旁边,此刻小壮已经交代完毕所有的事。
吴利岐和死士此刻都有人监视,不会让他们轻易出事或者寻短见,明日公堂之上定会将两人完完整整的带到。
这样再加上栖溪院失踪的那两人,人证这块倒是勉强齐了。
至于那从兵部侍郎之女房间内消失的备用茶杯,桑晏也已派人在寻了,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祈渊单手支颌,另一只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若吴利岐指认他为凶手,我们再提前写好罪状让他按下手印……”
姜离却皱了眉,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但他只是个死士,而吴利岐又是我这边的人,这两个证据不一定能让人信服。”
死士虽然与吴利岐对接,但人却不一定是他杀的,而且他们也还不知向簌簌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就算有死士手印的认罪书,却也总是缺一些说服性。
见姜离始终愁眉不展,祈渊不禁安慰姜离,“明日会要求仵作重验尸-首,你忘了今日仵作给你的那个?向小姐身上虽说身中几十刀,但伤口都为长剑,而你所擅兵器为短刀。”
姜离摇了摇头,“虽然死士擅用的是长剑,但他们也可一口咬定是我指使死士干的,我们如今还是要从向小姐真正死因上下功夫。”
祈渊却不急,笑道,“要想知道向小姐中的是什么毒,那还不简单?不过那招实在是有些险了,我们倒是可以再等等,看兵部侍郎那里有什么进展。”
想着向化樊孤家寡人,只剩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冤死,他若不想为她讨回公道也不会求皇上让他们自证了,姜离稍稍安心一点。
“嗯。”姜离点点头,只觉得有些疲累。
看出她的疲色,祈渊站起身向她走去,“我让小二打点水来,你好好洗个澡放松睡会儿?”
姜离这身衣服已经脏得不行,再加之昨夜还在客栈床底下蹭了一圈,现在活像个小叫花子。
但姜离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去考虑这些,摇了摇头,继续凝眉想着这起案件是否还有被他们忽略的地方。
“你是在哪里发现吴利岐的?”心里依然不安,姜离忍不住想把如今手上的证据再复盘一遍。
第15章
祈渊凑过去看姜离手中的地图,找到发现吴利岐的巷道,“这里。”
颜尧虽然将吴利岐可能藏身的地方标了出来,但给的却是大致范围,真要照着地图给的地方寻找,需得下些功夫。
更别提还有地势奇怪,人口庞杂之处。
所以祈渊当时选了三处,将地势简单,轻易即可一目了然的地方留给了姜离。
但也怕她累着,找到吴利岐交给小壮处理后,祈渊立刻去寻找姜离将消息告知她。
如他所想,这个一根筋的少女,果然只一门心思放在找人这事上,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
祈渊不禁皱起眉道:“还好是我去这处,你不知道,这巷道冗长漆黑,还又脏又臭,你一个女子进这种地方,万一被什么人惦记了尾随,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姜离却丝毫不怕,“那我就揍他。”
“若是打不过呢,”祈渊好似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又要用你那迷野兽的迷药去唬人?”
“哪里唬人了?!”姜离不乐意了,“当时那些黑衣人是蒙着口鼻才让迷药效果大打折扣,若在那种地方,谁没事还蒙个面,必定效果立竿见影。”
祈渊:为了这个家我真是承受太多了。
许是祈渊面上的表情太直白,姜离看后不乐意了,“你这是在质疑我?要不你来试试,看是不是立马见效,再说,就算不见效,有了这点迷惑足够我把人给打趴下。”
谁知祈渊神色却古怪起来,“你其实是想把迷药用在我身上吧?你想对我做什么?!”
姜离:“……”
为了防止话题被祈渊引向越来越奇怪的地方,且一发不可收拾,姜离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
回归正题,姜离想到吴利岐,不禁开始担忧起来,“你在这里找到吴利岐,那当时他可有什么异常?找到他后,他可有说为何会出卖我?”
祈渊嗤笑,“还能为何,统共不过是为了个‘财’字。”
“真的这么简单吗?”姜离有些不信。
“仅仅是将你的信息卖出,再顺便给个证明你身份的腰牌,就能赚到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觉得呢?”
“本来以为这些人要你腰牌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结果还算有点良知,得知你入狱后十分愧疚,这才藏起来。”
姜离也实在想不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吴利岐出卖她,吴利岐同颜叔一样,很早就跟随母亲在这商队中,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如此想来,心里终归还是有几分难过。
祈渊凑了过来,潋滟桃花眼中神采奕奕,左眼红色泪痣在烛光下色泽鲜艳,竟将他的模样衬出了几分妖冶魅惑。
看着他这幅模样,姜离心道终归是来了。
一日一求夸。
谁知祈渊却挑了挑眉,一脸崇拜,“你这颜叔究竟是什么人啊?好生厉害,没有他我们如何能这么轻易找到吴利岐。”
不是让夸他的,这让姜离有些意外,虽然知道他这是在拍马屁,但夸姜离喜欢的人,还是很受用的。
姜离微微仰头,轻哼了一声,“那是,我颜叔就是我颜叔,最棒了。”
“不过我很小他就在商队里了,他的身世我也不是很了解。”
谁知祈渊又来了:“那我们阿离是喜欢这样的男子?”
“当然不。”对她来说,颜尧只是如长辈那般的人,虽然她也喜欢,但她很明白,不同于祈渊嘴中的那种喜欢。
果然,听得她说后,祈渊眼神亮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这样的!”
姜离:并不!
发觉自己再次被祈渊带歪,姜离忍着怒火道,“别在这和我贫了!说正事呢!”
祈渊委屈巴巴,“我也是在说正事啊。”
“小壮那里可有说栖溪院的奸细是否找到?若是找到的话,他们究竟招了什么知道吗?”
祈渊摇了摇头,“这个没说,只是说这两人桑老板会搞定,明日会送往公堂。”
姜离眯了眯眼,那么这就是不确定因素,虽然她没有杀-人,但若不提前知道,她也不敢保证明日这些人会不会倒戈。
“放心吧,一切有我,我定会让我两明日安然无恙走出公堂。”祈渊说着,甚至还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
姜离实在不知道祈渊到底哪里来的信心。
但如今多想无益,一切有限,她只能做她能做到的,明日……听天由命吧。
*
然而姜离如何都没想到,内心的不安竟会应验,事态会以对她们最不利的方向发展。
第二日公堂上,桑晏并没有如约将栖溪院的两个奸-细带至公堂!
此起案件由刑部尚书主审,刑部侍郎及大理寺卿陪审。
大理寺卿的作用,是案件定审后,他将此案件审讯情况及结果形成书面记录带回大理寺存档,但这些前提都是此案最终成功定下罪来。
看来他们很自信。
如今刑部尚书坐于上首,刑部侍郎及大理寺卿位于左侧,右侧则坐了位容颜清丽,仪态端庄的女子。
她着装素雅,发上装饰也简单,仅以一根发簪点缀发髻,脸上略施粉黛,给人一种清逸出尘的感觉,看刑部尚书等人对她的态度,很显然——
是宁茉公主的心腹,特意来关心此次案件的。
让人绝望的还不止是桑晏未将栖溪院奸-细带来,而是开庭之前在后堂,姜离遇见兵部侍郎问起查案的进展。
对方答:“抓到了位死士。”
她和祈渊也抓到了一位。
死士开会吗?!
除此之外这个兵部侍郎竟然一无所获!
姜离内心很绝望。
由此可见,宁茉公主当时必定是派了许多死士分别办不同的事,至于究竟是哪位死士杀的人,反正他们也不会说话,姜离等人也无法知道。
还好昨夜姜离并未同意将整起案件全部推至他们抓到的死士身上。
不然此刻两位死士,她与兵部侍郎都说是他们抓到的死士做的,那简直……
然而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再去重新考量线索及口供,只能硬着头皮先上了再说。
姜离和祈渊跪在前列,向化樊站在旁边,他们后面跪着的是颜尧和之前代替祈渊入狱之人。
若此次自证失败,那么连带着颜尧等人也会同姜离他们一道执行死刑。
所以非世间亲密者,鲜少有人愿意代替犯案之人参与自证,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白白送命的事,谁会愿意做?
这大概也是自证迄今为止不曾有人用过的原因之一。
代替祈渊的人,一直披风裹面,无人能看清他模样,姜离之前问过祈渊,结果祈渊一副不可说的表情,高深莫测的差点让她以为神-棍附体。
后来想着不愿说就不愿说,这毕竟是祈渊的自由,姜离便也没再多问。
刑部尚书崔钰看着姜离等人呈上去的新证据,眉头紧锁。
片刻,缓缓抬起头来,语气中有着几分不认同,“你们申请让仵作重新验尸?”
“是的大人,民女对之前验尸结果有异议。”并未因为人多发憷,姜离不卑不亢回道。
“可是,”崔钰看了看两旁之人,又看了看向化樊,有些犯难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前验尸实属无奈,如今向小姐已要下葬,再去惊扰一次,恐怕……”
“下官认为并不碍事,比起含冤九泉,小女恐怕更希望为父能为她讨回公道。”
崔钰的脸色已在向化樊开口间越来越臭,最终彻底拉下脸来,但并不妨碍向化樊把话给说完。
崔钰沉着脸,“照向大人这意思,好像对我们判案能力有所质疑,在这嘲讽我们判断有误,办事不利,好坏不分了?”
向化樊:“下官什么也没说。”
“哼,”崔钰冷笑了声,“姜离!本官看你好大的胆子!我且问你,就算真如你所言,向小姐乃中毒身亡,向小姐身上伤口为长剑所伤,你就以为,你当真没有嫌疑了吗?!”
崔钰的声音越发冷冽大声,“很有可能是你先下毒,以此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后再用长剑掩人耳目,再说栖溪院你无法带兵器进去,但却不代表与你里应外合的死士没带兵器!”
“再者,你说那日你以孔家小姐身份入内,说之前我们所得名册为假,那你又如何证明你手持名册为真?!说是栖溪院有内-奸与人里应外合,那证人何在?!”
“你又随意找了不知从哪家找来,话不能言的死士,他们无从开口,那不是任由你黑了白了随意污蔑?!况且,还不知这死士是不是其实是你的人?”
“莫要再说谎了罪人姜离!依本官看来,此案证据确凿,你找的这些证据,没有哪个能彻底洗脱你的嫌疑,反倒是加深了本官对你的怀疑,不过是一些为了逃脱罪名的无畏挣扎!”
“找替死鬼来替你并无用处,本官劝你,回头是岸,还是认罪吧!”
崔钰一席话铿锵有力,咄咄逼人,见他那目眦欲裂的样子,好似姜离她确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
公堂上此刻鸦雀无声,崔钰刚才的声音很大,就是连外面围观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虽不敢大声嚷嚷,但却有部分人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姜离不为所动,此刻直起身来背脊挺得笔直。
她直视着崔钰,一字一句道:“既然大人认为是我,那为何不敢让民女请仵作重新验尸,既然大人认为此案证据确凿,那又有何惧民女所求,即是办案,为何不彻底让民女信服,却这么急着草草结束。”
“大人,您是不敢吗?!”
第16章
姜离顿了顿,继续开口:“还是说,大人是怕时间久了露出破绽,无法再为民女定罪了?”
“大胆!”
没想到姜离丝毫不怕,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崔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指着堂中姜离‘你’了半天,手指颤颤巍巍,有种喘不上气,好像要因此嗝屁的错觉。
“噗——”一直在旁的祈渊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看向崔钰,“相信大人向来公正,但并非所有人都懂大人,为了防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刁民误会大人,这外面还有好多人看呢,大人还是将自证程序好好走一遍吧。”
崔钰能坐到这个位置,除了和那个人有点交情外,自己本身也还算有点本事,方才他气势威严,一股脑大声说那么多,不过是仗着姜离年轻,想先用气势将其唬住,让她方寸大乱。
如今看这个法子没用,面前女子丝毫不为所动,那他就改换别的法子。
不就是要她百口莫辩的入狱?他有的是办法。
崔钰清了清嗓子,拿起桌案上的证据,“你既已请人重新验过尸-首,那为何又要在公堂上申请再重新验一次?”
姜离:“……”
是和这重新验-尸过不去了是吗?一直在提。
而且这不是怕她找人验的他们不信吗?
一直沉默的向化樊却开了口,“公堂乃公正之地,姜离私下请仵作验-尸,不能保证该仵作是否受过贿-赂,完全公正,所以再请刑部专门的仵作验一道,确保我方提供证据的真实性。”
崔钰皱了皱眉,“可是,不是本官不愿意,只是本官听闻……前夜存放令媛尸-首的义庄无故起了大火,令媛的尸-首……”
向化樊面露悲戚,“幸得姜姑娘将小女尸-首救下,不然下官在小女生前未护她周全,死后还要让她遭此折辱,待下官去得地府,恐无颜再面对我那苦命的夫人。”
说完向化樊立刻变了脸,抱拳对崔钰冷漠道:“还请大人同意下官将小女尸-首抬入,仵作重新验明。”
崔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外面又有那么多双眼睛,就算想打马虎眼也不好打,崔钰嘴角抽了抽,点点头,吩咐手下人:“你去请仵作,请他务必好好验。”
‘好好验’三字咬音很重,大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接得命令,手下之人立刻应声下去。
崔钰重新看向公堂上的姜离等人,视线越过姜离落在一直埋着头全身裹着披风的男子身上。
崔钰面上露出了几分疑惑,但并未太久,他就立刻收回了视线,“传证人吴利岐。”
吴利岐被人带上来,全身抖得如筛糠,“见……见过大人……”
崔钰并没有马上询问吴利岐,而是复又看向姜离,“你说你所呈的栖溪院名册才为真,本官之前手上的这本是假的,栖溪院曾为防别人造假,在纸张上下过功夫。”
“是。”姜离点点头。
崔钰嗤笑,“若你所言为真,那不是更证明你心怀鬼胎,之前想要借用孔梨身份掩人耳目,方便下手后成功躲避追捕。”
“本官再问你,你又说有人有心诬陷,勾结了你身边之人才知晓你名姓,那证人吴利岐,本官问你,确有此事?你且如实招来!”
吴利岐:“是……是是……”
崔钰:“那本官问你,是谁指使你?那人到底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才愿意出卖跟随多年的商队?”
吴利岐憋红了脸,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只是目光躲闪,时而看向祈渊,时而看向崔钰。
对此反应很满意,崔钰笑吟吟道:“你不用受人胁迫,在这公堂之上,没人敢威胁你,况且只要你如实说,本官定会给你个公道,让那些威胁于你的人好看!”
吴利岐畏畏缩缩了半响,才终于下定决心,“当日要阿离名姓之人,身着黑衣,口不能言,我本来想着只要阿离名姓和腰牌证明,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同意与其交易。”
崔钰眯了眯眼,“照你的意思,和你交易的是死士了?”
吴利岐点点头。
崔钰却大笑出声,“笑话!据本官所知,这死士是个哑巴,口不能言,他如何与你交易?”
语罢崔钰又嗤笑了声,“那本官再问你,与你交易,他究竟许了什么好处给你?”
吴利岐:“……”
说不出来了吧?崔钰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看着在下面吞吞吐吐最终还是选择闭嘴的吴利岐,面上露出了个胜券在握的笑。
随后崔钰掩了神色,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你说你同意与其交易,即是交易,那必定是得了什么好处,可你现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钰顿了顿,眼神严厉了几分,“那么本官是否可以认为,这起交易本身就不存在,是罪人姜离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才逼迫你说的?”
吴利岐慌张道:“我,我没有!”
崔钰:“那就是你不求好处,对这罪人恨之入骨,无偿和人交易咯?”
吴利岐:“也……也不是。”
崔钰拍了拍桌案,“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证词前后矛盾,你可知在这公堂之上说谎的后果?!”
话毕吴利岐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祈渊:“不如就直接同大人说了,大人那么公正,必定不会因旁事迁怒于你。”
祈渊的声音冷冽,一下子就让因害怕而丧失理智,颤抖不停的吴利岐清醒过来,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吴利岐抬起头来,“小人并未说谎,还请大人明鉴,那日与小人交易,他虽口不能言,但却是以纸条传递的方式与小人交易的,小人没有将纸条毁去,保存了下来。”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揉成团的纸条,这纸条揉得用力,稍不注意便会揉碎,吴利岐十分小心将它铺展开来,随后请人递了上去。
崔钰:“……”
吴利岐:“这张纸条上写得很清楚,大人可以查,小人发誓,此纸条绝没造假,小人所说也绝无半句虚言!”
纸条上写着将姜离腰牌交出,便可获得他所求之物。
崔钰眼角跳了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本不欲再问,谁知吴利岐此刻却停不下来了。
吴利岐又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上,“这就是那人给小人的好处,一锭金元宝,小人见财眼开,对不起姜小姐,本来想着只是枚腰牌就可以换这么大锭金元宝,但没想到竟然会害了姜小姐。”
吴利岐回过身去对着姜离磕起头来,“姜小姐对不起,若小人知道是这种结果,那是绝不会财迷心窍做出这等事来的,小人对不起你,对不起姜夫人啊!”
钱财又不会写上名字,就算这钱财不是当时交易给他的东西,那也无法证明。
况且,当时交易的又并非此物!而是……
可他崔钰现在也不能跳出来大骂吴利岐在说谎,说交易的到底是何物,那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崔钰揉了揉太阳穴,“够了!肃静!你把这公堂当何处?”
使了眼色让人压制住吴利岐后,公堂才再次安静下来。
崔钰看向姜离的眸光沉了沉,“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有人想要买你信息,但哪又如何?却依然不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说着崔钰面上露出讽刺,“说可能是栖溪院的人下的手,那这所谓栖溪院里应外合的奸-细在哪里?下毒的器皿又在哪里?”
姜离却答非所问,“不知尚书大人手下的仵作验完尸了吗?”
崔钰看向一旁,那人对崔钰行了一礼后,走至崔钰耳旁悄声说了几句话。
崔钰神色一凛,对这人点了点头,“宣他上来。”
仵作的结果已出,与之前姜离请的仵作所验结果相差不大。
‘向簌簌,身长不足五尺,于子时二刻中毒而亡,剑伤为死后新加,脸上、胸口、背部、手臂、大腿均有伤口,指甲缝中有不明粉末状物体。’
崔钰一拍桌案站起身,神色严峻,“罪人姜离,本官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毒害朝廷命官之女!方才验出结果,本官便立刻派人前往你下榻客栈搜查!”
说着崔钰对手下人使了眼色,便有人将一套白玉茶盏抬了上来。
崔钰:“你看看这是什么!这里面有毒成分和向小姐所中毒一致!如今人赃并获!本官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谁知姜离嘴角微翘,本就长得甜美带着笑意,此刻一笑,更是让人觉得心底一甜,不会把她和那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联系起来。
姜离看着那套白玉茶盏,本想嘲讽一笑,但却半分此意都看不出来,只是那双好看的杏眼,如今的神情让崔钰生厌。
姜离嗤笑一声,仿若看穿了一切,她直视崔钰,不急不缓地道:“哦?是吗?”
不知为何,崔钰内心却狂跳了几下,方才那股不妙之感再次升腾而上。
第17章
姜离知道,其实无论是栖溪院提供的名册,还是吴利岐的证词,至多不过为她的无辜添上一笔不痛不痒的理由轻易就可带过。
栖溪院的内-奸也并非翻案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当然有是最好,可以证实在她之外的确有与之交易者,证明这起凶案可能另有其人。
然而却只是可能。
真正能证明她无罪的,是至关重要的物证及指认真凶板上钉钉的铁证。
真凶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但物证她找不到,不代表不能让旁人帮她找。
就算这找来的物证并非是‘真’的物证,但又不是她找来的,事后也追责不到她身上。
看着上首沾沾自喜的崔钰,仿佛此事拍板,已能马上定她的罪了,姜离同祈渊对了个眼神。
对方此刻和她的意思一样。
看来可以收网了。
姜离看着被呈上的白玉茶盏,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敢问大人,这茶盏中查出的有毒成分,是为何物?”
崔钰冷笑一声,只觉得面前的草包尚在愚蠢的垂死挣扎,她一直在说些不痛不痒的事,递交的证据也是,没有一条到点子上。
随便说说就能糊弄过去。
之前还怕他们掀出什么风浪谨慎以对,神经都紧绷了,如今一看,简直是自己大惊小怪。
看吧,如今随意找个物证,只要说是从她房内找到,可以证实与向簌簌死有直接关系,她根本百口莫辩,直接就可以定罪。
想到这,崔钰看向姜离的目光都不禁带了几丝怜悯。
崔钰冷然开口,甚至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恩赐意味,“葡决草。”
姜离皱了眉,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倒没想过会是这味毒。
葡决草在大沅并不常见,却是邬国阴暗处较常生长着的草药,它喜阴,性凉,不算剧毒,但配以狐橛子一道却能催生立竿见影的毒效。
之前看仵作的验尸文书,仵作发现尸首指缝有不知名粉末,成分很难辨别,姜离他们跑了很多医馆都未能辨出此物。
所以昨夜姜离与祈渊才决定兵行险着。
既然他们时间有限没办法辨认,那不若就让真凶来告诉他们。
真凶必然知道当夜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之前假装一直说不到点上,不过是他们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故意为之罢了。
只要这些人放下戒备,那就只会急着让他们尽快落案入狱,这时破绽自然就会出现。
所以,接得栖溪院桑老板无法找到物证的消息后,姜离才做出这个最坏的打算。
倒没想过竟然会如此顺利。
姜离再次弯眼笑起来,“刚才的验-尸文书,尸首右侧指甲缝里的粉末,还望大人恩准,请人验明是否是葡决草和狐橛子混合的粉末。”
祈渊眯了眯眼,看向身旁这个始终背脊笔直的少女,想起昨夜——
保证一切有他之后,少女并没有放松,眉目紧皱,一张好看的小脸紧紧绷着,嘴唇几近抿成一条直线。
她还在那看验-尸文书,已经看了许多遍,验-尸文书都快被她给看穿了,但她还是妄想再从中找出什么线索。
祈渊没有催促,只是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趁着姜离心无旁骛时专心观察她。
嗯,只那双眼睛和恩公长得像,其它地方都不像,但那身气质,却学了十有八九。
倒是个美人胚子。
祈渊手支下颌,不知为何看着认真的姜离,内心某处有种莫名悸动,不同于之前知晓她是恩人之女的悸动。
是种不曾有过,莫名被其吸引,忍不住直视她的奇妙情绪。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姜离突然回过头来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祈渊有些心虚,话都说得结结巴巴,“怎……怎么了?”
姜离:“有两处有点奇怪,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但我现在觉得我可能想通了。”
祈渊带了兴趣,凑过去看平平无奇的验-尸文书,“哪两处?”
姜离凝眉望天,似是在认真回忆,“你记得之前桑老板让小壮给我们的传话吗?”
祈渊眉眼微动,手指轻轻扣起桌案,“你是说‘向小姐如今恰逢桃李之年,又赶上向大人的高挑身材’这句?”
姜离点头,“不错,但这文书之上却说尸首身长不足五尺,这明显不对劲。”
祈渊:“你的意思是?”
姜离:“这桑老板特意点出这句,你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晚……你说有没有可能死的不是向小姐,而是别人?”
但姜离立刻就否决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姜离摇着头道:“不会的,若真是如此,向大人怎会不知,而向小姐又怎可能安然躲过公主爪牙和大理寺人的视线。”
祈渊眨了眨眼,盯着姜离看了半响,没有直接答话,只是问:“那你觉得第二处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姜离指着验尸文书上道:“你看这里,发现指甲缝里有粉末,具体不清楚为何物,‘向小姐’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贵女,绝不可能干粗活,所以这些粉末必定不是泥土,那除此外,只有可能是在被下毒时无意沾染,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可惜这东西,两人立刻分头跑了众多医馆,都没得出结论,只有大夫说可能是某种草药的粉末。
本以为有突破口,但却一下又陷入了死局。
姜离有些愁眉不展。
看着姜离不断抓扯自己的墨发,烦躁不已,祈渊羽睫微动,心有不忍,最终抿了抿唇,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走向姜离,“我有一些事想同你说。”
“什么?”姜离头也未抬,只以为祈渊是要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祈渊定定看了姜离半响,发现她始终没有抬头的意思,这才道,“其实我曾是一名世子。”
姜离:“?”
其实我曾经是一名演员,总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姜离愣愣地抬头看向祈渊,这话让她头脑有些当机,她想了想迟疑地开口道:“其实我也是一名郡主?”
祈渊:“……”
祈渊皱了皱眉,“我是认真的,家逢变故,又因为一些原因,我这才流落烟-花-之地。”
姜离:“所……所以呢?”
那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祈渊叹了口气,“还没人知道这个,我同你说,是因为你是我今后的主人,我信任你。”
姜离:“那……我还得谢谢你?”
祈渊无语了,看着面前有些懵圈的姜离,忍不住再次长叹出声。
祈渊:“我虽流落此地,已是在泥泞之下,但却并不妨碍还有人渴望再看我变得更糟,这其中缘由如今我不方便同你细说,但却可以告诉你,之前在栖溪院,时刻有人监视在我身旁,盯紧我的一举一动。”
一直处于迷茫状态的姜离,好似突然抓住什么信息般,立刻道,“那为什么如今会轻易将你放出,卖给我?”
祈渊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寻到了机会。”
果然,不惜倒贴钱也要卖给她,不是她中了大奖,而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非酋味道。
姜离感觉自己有些生气,说话间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所以,这个机会是向小姐之死?我也仅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都是你为了让自己逃离所设的局?”
谁知祈渊却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看着她,“若真是,那为何我不冷眼旁观,到时让人在刑场将我偷梁换柱,我就可以金蝉脱壳,而你会被一直瞒在鼓里,至死都不知道真相。”
“我不想那样。”
祈渊道:“我不想害你,也不想骗你,本希望我们能有更好的相遇,但事实却不允许,我希望如今的坦诚能让往后我们之间少分隔阂。”
至于这分,他也会在之后尽量努力化解。
祈渊微垂眼眸,捏紧了手,他有些紧张,甚至都不敢直视姜离,“你会不会怪我?一开始没有对你全盘托出,如今却又要来这一出?”
姜离沉默了会儿,就在祈渊都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她却道:“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一开始我也并没有多信任你,而你却也没准备放弃我,我反而应该谢谢你。”
祈渊的眸光瞬间亮了,“真的?!”
姜离一瞬不瞬地盯着祈渊,面上看不出表情,“不过还是要等你说完,我才能再决定之后要不要怪你。”
祈渊:“……”
也是很直接了。
祈渊点点头,“本来我们将计就计,不想牵扯外人,但却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出了意外,他们,真是太脏了。”
他们?公主之后还有别人?姜离没追问,只是问道:“所以一开始,你们其实也并没想过找任何一个替死鬼?”
“谁的命不是命?”祈渊苦涩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这种为达目的夺人性命之事,我们才不屑于做!”
……
第18章
耐心听完祈渊的概述,姜离没有立马开口。
祈渊在这边说,姜离就在那边观察,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但自始至终,姜离都没在祈渊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
说完后,祈渊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离,有些紧张,甚至紧张到搓手,“所以,你会怪我吗?”
会吗?姜离有些恍惚。
随后抿了抿唇,神秘地对祈渊勾了勾手指,靠近他耳边低语起来。
祈渊眼眸微眯,本是皱眉听着,却突然眼睛一亮,便也凑到姜离耳旁,“我觉得还可以这样……”
一来二去两人竟惊奇的达成共识,并且还在某些想法上不谋而合。
两人笑得就像恶作剧快要得逞的小孩,合不拢嘴。
末了姜离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嘘!不要声张,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说着忍不住再次笑起来,两人相视一笑,祈渊潋滟的桃花眼中映着面前肤白唇红的少女,心霎时就悸动一跳。
……
有了祈渊的认同,姜离的法子虽有些冒险,但却不妨碍大胆一试。
于是按照计划来,这也才有了如今局面。
祈渊和桑晏当初通过反监视身边的奸-细,知道了他们要毒害向簌簌一事,然而也仅限是知道要下毒,其余一概不知。
所以,究竟下的什么毒,不知道,也压根无从查起。
但同物证一样,他们没办法查,却同样可以让刑部的人,这些宁茉公主等人的爪牙告诉他们。
葡决草和狐橛子碾碎成粉末必须同时混合,然后立刻啾恃洸倒入水中才有效。
虽说它遇水即化,无色无味,但却有缺点,它不能暴露于空气中过长时间,否则药效就会大打折扣,甚至还可能会无效。
所以寻常混合的粉末状毒药,可以在清洗过手后再倒入杯盏。
但葡决草和狐橛子,却得在混合粉末后立即倒入杯盏中溶解开来,以免丧失毒性。
这就很好的解释了尸-首指缝为何留有粉末。
想必当时心急,下过毒后还没来得及清理,就作茧自缚了。
昨夜姜离本来还在疑惑,如今在得到尸-首指缝中是葡决草和狐橛子混合粉末的确切答案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姜离:“敢问大人,此次审问小女,是因为怀疑小女害死了兵部侍郎之女向簌簌?”
崔钰一拍桌案,差点在公堂上喊了声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问出这种问题?不然你以为还能是什么?!”
对崔钰火冒三丈的态度并不恼,姜离只是继续淡声道:“指缝中既是这人中毒的原因,那有没有可能本就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把戏?”
“她与死士勾结,本欲下毒,谁知却阴差阳错误喝有毒之水,”姜离逐字逐句慢慢道,“最后才不幸落得此下场,而死士们最后只能将计就计。”
听着姜离的话,崔钰气笑了,“荒谬!你这个意思,凶手是她向小姐自己咯?!那人向小姐究竟与你何仇何怨,竟要以这种不惜牺牲自己的方式来嫁祸你?”
说着崔钰看向周围之人,甚至还看向兵部侍郎,“你们信吗?!”
还真是为了脱罪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了?
崔钰面色不郁,明晃晃的写着“你算老几”这四个字。
一直沉默的向化樊此刻倒是诚实道:“小女素来与人并无仇怨。”
听得这话,崔钰更来劲了,摆了个看吧的手势,不欲再审,心想早就该结束了,他还准备今天去俏嫣楼听点小曲儿呢。
正准备开口,姜离却先他一步道:“方才我有说过这人,是向小姐吗?”
这话平地惊响,让在场之人俱愣住了。
崔钰皱眉,“你什么意思?”
姜离:“我的意思,这起案件她才是凶手,她本来准备杀害向小姐嫁祸于我,谁知,自作孽不可活,不知为何自己服下了这毒水。”
崔钰:“说什么胡话?!若她不是向小姐,那真正的向小姐呢?!你又有何证据!”
一直在旁的祈渊突然笑出声来,他微微挑眉,抬头望向崔钰,“崔大人急什么?这些证据都会慢慢呈上,今日不还长着呢?慢慢审,别着急。”
随后祈渊回头看向身后一直披风裹面的男子,眼神霎时冰冷下来,“轮到你了,说吧。”
被点到名后,身后的男子这才颤颤巍巍取下披风,露出清秀的脸来。
崔钰疑惑道:“这是?”
“小人刘岩新,乃栖溪院新入小倌,那夜,是小人伺候的向小姐。”
刘岩新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将此话说完,说完瞥了一眼祈渊,咬了咬唇,又道:“伺候向小姐前,婢女昔巧找过我,让我给向小姐喝那白玉杯盏里的水。”
刘岩新:“昔巧说,这是往常花魁迎春房里贵客最爱的茶盏,迎春就是用了这水才留住许多贵人,让我试一试,我当时存了些争-宠之心,这才答应昔巧。”
姜离愣了下,在听得争宠二字,忍不住回头瞥了眼刘岩新。
姜离:就很一般啊,这也配和她们祈渊争宠?
刘岩新不知道姜离心思,怕是知道要吐出一口老血,他继续道:“我不知道茶水里有毒,不然是万万不敢给向小姐喝的,喝完向小姐神色痛苦,昏倒在地,我当时害怕,过去探过鼻息,发……发现没了……”
说着刘岩新面色惨白,他猛烈地摇起头来,“我当时心想我不是故意的,太过害怕就跑出去了,后来听说有人死了,发现这人穿的是向小姐的衣服,这才指认是向小姐的,她容貌都毁了,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当时真的是害怕极了。”
刘岩新说到后面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却并不妨碍众人从他话中听出些意思。
崔钰此刻脸色已极差,他沉声问,“所以照你的意思,你当初指认这具尸-首是向小姐,但如今你却觉得,她可能并不是向小姐?!”
刘岩新连忙点头,“是……是,小人听了那么久,觉得这具尸-首,还有可能是栖溪院的婢女昔巧,她在那夜也失踪了。”
桑老板说会替她找出栖溪院的内-奸送至公堂,姜离挑了挑眉,倒没想过会是这样送至公堂的。
祈渊露出了个无辜的神色,看着崔钰蓦地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看来大人还不算傻笨。”
崔钰气极,“放肆!这具尸-首虽然面容俱毁,看不清容貌,但也不容你们亵渎,你们说是向小姐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你们当这公堂是何地方!”
崔钰:“况且,就算真如你们所言,那请你们告诉我,这么多天过去,真正的向小姐又在哪儿?这里是公堂,可不是你们胡言乱语的地方!”
刘岩新立刻抖得更厉害了,他埋着头不断地喃喃着自己所言非虚。
而一旁的向化樊,神色淡定,自来了公堂后好似将一切都交给了姜离,他那副仿佛一切在握的样子,登时就让崔钰警铃大作。
这起案件好像已不受他控制了,从哪步出现的错误?现在正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而去。
祈渊高深莫测的用食指抵唇回头看公堂外围观的人,示意他们安静,随后故作神秘地道:“假若向小姐她没死,会在哪儿呢?”
“那当然是在被人发现之前隐藏踪迹!找到合适机会再出面!”祈渊突然指向人群中一个一直带着帷帽安静围观的女子。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向簌簌之前一直藏于闹市中的一家馄饨馆,虽然假装成容貌被毁的丑陋女子,但当时姜离还是第一眼被她眼睛所吸引。
不过就算被那双眼眸吸引,但看到面纱之下的狰狞疤痕,再加之粗布麻衣,大理寺的那些草包们,才不会再去细究。
况且他们也不知道要找她,所有人都以为向簌簌已死。
姜离在这点却并没有多少意外,昨夜祈渊已证实了她的猜想,说她猜中了。
祈渊对着向簌簌勾了勾手指,向簌簌这才迎着众人目光缓缓入内,取下头上帷帽,让自己暴-露出来。
“小女向簌簌,见过尚书大人。”向簌簌微一伏身,对在场之人行了个礼。
崔钰身形不稳,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
第19章
“大人,如您所见,兵部侍郎之女向簌簌还活着。”姜离掷地有声,声音响彻整个公堂。
看着上首崔钰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青了过去,姜离没有住口,继续道:“指证小女的罪名并不成立,还望大人还小女一个公道!”
一时公堂之外轰然炸开了锅,惊愕有之、怜悯有之、辱骂有之。
惊愕是因这起案件离谱至斯,怜悯是与被污蔑险些冤死的姜离所产生的共情,而辱骂则是对朝堂对错不分,判处冤假错案的愤怼。
这等影响,想必不消半日,就一传十、十传百传遍整个大沅都城。
崔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偷偷抹了抹额头滚落的汗滴,余光不着痕迹轻瞥位于右侧的女子。
心里咯噔了一下。
……
昨夜祈渊同姜离说,她猜测的没错,死的人不是向簌簌,而是一直在祈渊身旁监视的奸-细昔巧。
昔巧被授意跟在祈渊身旁服侍,说是服侍,实则是监视。
祈渊虽然心知肚明,但却也无可奈何。
昨夜说到此,祈渊还不忘再重复一遍,“其实我以前真的是位世子。”
姜离:“……”
至于这位‘世子’究竟是如何流落至烟-花之地的,他没细说。
姜离倒也不关心,总觉得这人在胡诌,如今不说,估计是还没想好理由。
又不是什么商贾人家,还兴搞家道中落一出,也不是什么落魄王子体验记,体验民间疾苦,从民众中来到民众中去,完了还要回去治理天下。
真能从皇亲国胄的身份下来,必定是满门俱灭的下场,又怎还会留他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只派个人监视?
虽然不信,但想来祈渊的身份也不简单,只是他没说实话罢了。
姜离倒不是很在意,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比如她,所以只要祈渊的这个秘密不危机她性命,那么祈渊说不说其实都可以。
听说昔巧听命于宁茉公主背后之人,想必祈渊的秘密,与此人有关。
至于这人是谁,祈渊并未明说,只说宁茉公主对此人言听计从。
宁茉公主这等身份,还能对其言听计从的,也不过就那几个。
姜离没有追问,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直嬉皮笑脸的祈渊,在提及此人时,眸中好似一闪而过复杂情绪,脸上甚至短暂的露出憎恶。
但当姜离想去细探时,他又登时恢复了那副轻佻神色。
昔巧在栖溪院,本就引起了小壮的高度重视,如今从未踏足过的宁茉公主突兀而至。
可以说是不费余力,小壮立马就得知了昔巧要毒害向簌簌一事。
然而这个计划如何实施,宁茉公主十分谨慎,并未口头告知,只是递了一张纸条给昔巧,昔巧看完后立刻将其烧毁。
本以为,宁茉公主选择在栖溪院动手,是为了针对栖溪院,以朝廷命官之女的死为由,借机铲除栖溪院。
毁祈渊的容身之处。
结果祈渊发现自己想多了,人宁茉公主暂时还没想算计他,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时发现昔巧寻了刘岩新,祈渊便估摸着想出了这起祈偷天换日之计。
昔巧常仗着自己是宁茉公主那边的人,在这栖溪院作威作福,很多时候便是连祈渊也不放在眼里,祈渊房里的茶点吃食,她素来占为己有。
有了这个前提,要想让她自己喝下那被她下过毒的水实在是简单不过。
葡决草和狐橛子混合后入水,无色无味,不易察觉。
这既是优点,又是缺点。
刘岩新将茶水放于向簌簌房间,因其存了歪心思,根本不敢让人知晓,况且客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私自换掉茶水这事,若被追究,并非小事。
所以刘岩新做得隐秘,做完后还要装作不知情的出去转转,之后才假装刚来房间。
趁着这个档口,足够小壮换掉茶盏。
将有毒茶水换出,小壮重新加以茶叶放回祈渊房内,并端走祈渊房内的所有糕点。
小壮换的是昔巧一向喜欢偷喝的茶水,她之前混合粉末下毒时必定神经紧绷,情绪紧张,如今倏地放松下来,看着她喜欢的茶必定会觉得口干舌燥。
端走糕点就是为了防止她想起净手一事。
倒如祈渊所料,回到房间昔巧忘记净手,首先想着的是先喝杯茶压压惊。
必定是想着只要手不直接接触,用茶杯饮用,小心点就是了。
估计昔巧至死都不会想到,她不会再有净手的机会。
葡决草和狐橛子的毒性很强,立竿见影。
昔巧饮下毒茶后,只需祈渊等人将此事告诉向簌簌,请她配合演出。
演一出假死之戏就够了。
发现向簌簌喝下茶水后‘断气’,刘岩新必定被吓得屁-滚-尿-流,仓皇而逃。
这样就只需趁房间没人,换下向簌簌的衣服给昔巧穿上,再毁去其容貌离开就行了。
祈渊本来以为刘岩新这个栖溪院之人会被当成替罪羔羊,这样方便针对栖溪院。
但却没想到,这人竟没打算栽赃栖溪院,而是找了个无权无势,不会被追究的平民百姓作为此次的替死鬼。
许是这样更好操作,又或是考虑到如今栖溪院在都城有些声望,不好擅自出手。
但无论是何原因,这样随意草菅人命,祈渊他看不惯。
然而来不及救出姜离,那时喝醉的姜离已被人带至向簌簌的房间并丢在尸-首旁,而刑部的人已至栖溪院。
出于无奈,祈渊只能先随姜离一同进了牢房再说。
只是祈渊没有说,姜离不知道的是,祈渊当时害怕她中途醒转见到尸-体受到惊吓,点了她的昏睡穴,她才睡得那么沉。
并且在进入牢房后,怕她觉得讨厌,清理了好久才清理掉这些人弄在她手上的鲜血。
好在当时昔巧尸-首的血早已干涸,姜离的衣服并没沾到太多。
……
收回思绪,姜离抬头看着上首的崔钰,“不知大人,如今是否能判定结果了呢?”
向小姐如今还活着,这名尸体手上沾染中毒之物,又有人证证明……
哪怕崔钰不想定夺,但公堂之外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只耳朵都在这看着、听着,对错早已有了判断。
崔钰侧头去,见右侧的女子对他轻轻摇了个头。
*
桑晏在栖溪院给祈渊和姜离设了洗尘宴。
意图为两人洗去晦气,涤荡霉运,庆祝新生。
姜离本来实在不想去。
毕竟她之所以遇到这些倒霉催的事,还不是因为去了栖溪院!
若是她当日没有来,那么替罪羊也轮不到她啊!
想来就是非常的后悔。
只是想起还有些事要同桑老板说,她才勉为其难的来了。
绝对不是因为听祈渊说这次凤院、凰院的人都会参加,她能看到风华绝代的小姐姐才来的;也绝对不是因为听说桑晏这个铁公鸡请了大沅都城最好的厨子,她想吃才来的。
她的心思单纯地很呐!
姜离先随栖溪院的婢女去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跨了火盆,并用柳条沾了露水洒在自己身上。
做完这些距离洗尘宴还有些时间,姜离全然顾不上是否还要见面费才能见桑晏了,径直往桑晏的院子而去。
姜离向来是个性子直的,看见桑晏,来不得婉转,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把祈渊给退掉。”
坐在桑晏旁边的祈渊,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他面上露出受伤神色,就像大狗勾们被抛弃时的那样,桃花眼中蒙着层水雾。
看了半响姜离,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
祈渊委委屈屈,“你……是要对我始乱终弃了吗?”
姜离:???
第20章
‘始乱终弃’被祈渊这么一用,姜离险些都快不知道它的意思了。
不知是不是祈渊的眼神太怨怼,姜离此刻对上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虚。
‘是我对你不好吗’、‘都说我会赚钱了’、‘是不是要我把这个宝箱给沉了你这个负心汉才会醒悟’……
等等,最后一句是什么鬼?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吗?
姜离好像从祈渊的眼中看到了无数指责。
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们两人不过只是普通的狱友关系罢了。
如此,姜离立刻挺直了腰杆,不再去看祈渊,目光望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桑晏。
姜离看向她,桑晏微微挑眉,拿过一旁的烟杆点起,纤细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弹掉烟杆。
随后桑晏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缭绕而上,“在我这栖溪院销出的东西,倒还从来没有哪个不满意会来退货的。”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姜离一眼,“怎么?是太青涩了还是太勇猛了,不满意?”
姜离:???
桑晏喟叹了声,以着责备的目光扫向祈渊,“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我之前怎么同你说的,你主人这个年纪,想来同你一样初尝滋味,不能过度,否则过犹不及,你得好好顾及她,可不能只顾自己开心。”
随后那眼神明晃晃的写着‘看吧,人不满意了’。
祈渊这回儿更郁闷了,但又不好反驳,总不能让桑晏逮着机会说他不行吧。
桑晏这个明艳夺目的大美人,看似玩笑,但话语间神色清冷,语气中也完全没有淫-狎之意,倒有种在讨论今日杀鱼开膛破肚的方式是否合适的感觉。
姜离活了两世,但在这等方面经验为零,此刻被个大美人调侃,竟莫名倏地红起脸来。
姜离:“桑老板,要退货这事不怪祈渊,全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都是因为她没钱啊……而且颜叔看她的眼神已经很不对了,如果再把祈渊带回邬国,不知道会不会被她母亲暴揍一顿。
然而桑晏却半分没有要听她话的意思,摇了摇头,“行了,姑娘心善,倒也不必为他开脱,是他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虽然我们一向货既出品,概不退还,但一事一议。”
桑晏侧过头去看祈渊,“若的确是我们的货物未让老板满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本生意,诚信经营,姑娘放心,我会退还之前的定金,而这货物嘛,我也会收回销毁的。”
销毁?!
姜离眼皮一跳,“桑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桑晏却不再正面回答她,而是下了逐客令,“姑娘的意见我已收到,但这之后就是我栖溪院的家事了,姑娘还是请吧。”
姜离下意识瞥向祈渊,发现他此刻低垂着头不再看她,有碎发垂落下来,竟将他衬出几分哀怨凄凉之意。
仔细看,还能发觉祈渊身子在抖?
桑晏对着门口比了个手势,“请。”
姜离咬了咬唇,最后再看了一眼祈渊,终是狠下心来,径直离开。
直至从二楼的窗缝见得姜离彻底离开院子的身影,桑晏这才转头重新看向祈渊。
桑晏嗤笑道:“毫不留恋,对你甚是无情,这就是你看中的女人?”
祈渊不以为意,微微挑眉,哪儿还有方才半分可怜委屈模样,他吊儿郎当为自己斟了杯茶,“她若对我有所企图,那我还追什么?”
坐着等她自个儿来不就行了?
看着已经半躺在地上毫无坐相之人,桑晏一脸嫌弃,“就应该让她看看你真实的样子,肯定比现在跑得还快。”
祈渊:“我以后也没打算瞒她。”
桑晏:“那她肯定比今日还要后悔。”
祈渊:“……”
老板娘什么都好,就可惜长了这么一张嘴。
桑晏摇了摇头,不欲再与他贫,“不过至于吗,当年是她父亲救的你,你却要对她以身相许?”
“那不挺好,不是有句话,”祈渊故作神秘坐直了身,嘴角挑起一抹笑,“父债子偿。”
桑晏:???
一巴掌拍在祈渊头上,桑晏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父个屁!就叫你多读书,用的都是些什么狗-屁成语?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出去以后别说是我栖溪院的人!”
祈渊抱头鼠窜,“桑老板,注意用词,美女不要口吐粗言!”
桑晏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刚刚揍过祈渊的手,脸上的嫌弃更盛,“好了,反正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你造化了。”
“若她最后还是不要你,你也不能纠缠人家。”桑晏坐回原位,拿起烟杆继续抽起来。
祈渊用手挥去桑晏吐出的烟,面上难得正经,“那是自然,我是这种讨人厌的人吗?”
不等桑晏回以一个‘是的’的眼神,祈渊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随后牙咬切齿道:“本来计划好好的,结果向化樊也不知如何得罪了那人,竟让那人在栖溪院设局,把我们的计划都打乱了。”
祈渊:“不然,说不定此刻我已和我们小阿离远走他乡,不知道在哪儿快活了,宁茉坏我好事,这账往后我一定同她好好算算。”
桑晏:“好了,如今昔巧死了,今日公堂上又这么大阵仗,那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无论姜离今夜要不要你,你都得离开。”
祈渊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
本来脑海中一直是祈渊那瑟瑟发抖,可怜委屈的模样。
然而等姜离来到洗尘宴上,面前美食佳肴,如云美女,什么祈渊?早已抛诸脑后。
远远看着沉浸美食,看着美女眼都挪不开的姜离。
祈渊:我看你是真的没有心。
此时心中无事,连日的担忧彻底放下,姜离感觉自己饥肠辘辘,如何吃都不管饱。
桑晏找的厨子做得竟然是邬国菜,十分地道,极其合她胃口,姜离添了三大碗米饭,风卷残云将菜肴吃净,对颜尧给的鸡腿也半分不客气,一口气啃了五个。
别说面前还有杨柳纤腰的美女伴舞下饭了,姜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感叹这才是生活,这才是栖溪院正确的打开方式!
颜尧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慢点吃,眼中俱是慈爱,见这几日消瘦了许多的姜离,颜尧十分心疼。
但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对了,那个之前和你一起在牢中的小伙子呢?”
姜离:“……”
第21章
颜尧以着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道:“转眼我们小离儿已长成大姑娘了,以前很多事想到你还小,便也没交过你,如今你已成年,有些话也别怪你颜叔多嘴,我与你说道说道。”
姜离乖巧点点头,“颜叔,你说。”
颜尧:“我听说栖溪院之人向来卖艺不卖-身,都是清倌,所以他与我们的身份未有不同,没有必要因此低瞧了去,这不符合你母亲平常对你的教诲,你若喜欢,我们都是不会反对的。”
姜离:“喜欢?”
喜欢谁?祈渊吗?这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为察觉到嘴角抽搐的姜离,颜尧继续道:“我见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认定了你般,公堂上我观这小伙子也是非常不错的,所以你呢,也需对人家认真,切记千万不能做那种随意玩弄别人就转正离开的渣人,这样是不对的,明白了吗?”
姜离:???
她不是!她没有!别乱说!
姜离有些急了,“颜叔,不是那么个情况,我和他真没什么啊!”
颜尧却并没在听:“你也大了,感情这事别人都无法替你做主,你若有主意尽管拿,但听你颜叔的准没错,决不能玩弄别人。”
说着颜尧拍了拍姜离的肩膀,一边喃喃着‘女儿大了’、‘不中留啊’、‘都有自己的主意’,一边摇着头走了,完全没有要听姜离解释的意思。
姜离:我太难了。
恰在此时,台上女子一舞毕,衣袂翩翩走下台来,走至姜离身旁坐下。
姜离连忙摆手,“倒水就好了,我不喝酒!”
喝酒害人啊!
女子点点头,看了眼姜离,随后害羞一笑,“小女槐安,今晚就由我来照顾小姐,有什么需要,小姐尽管吩咐。”
是知道她更爱娇软大美女一些吗?
看着笑得甜甜的槐安,姜离的阴郁一扫而光,同样回以一个明媚笑容。
姜离:“倒也不用照顾,不然你陪我说说话吧。”
槐安乖巧点点头,瞥了眼姜离身前案几,“看来今晚的菜很合小姐口味呢,听说还有些甜点,我唤人给小姐上上来?”
姜离眼睛一亮,“好呀!”
她最爱甜食,如今还有甜甜的小姐姐陪着说话,简直不要太幸福!
这个小姐姐笑起来,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姜离瞬间对她好感up,和她亲近起来。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祈渊嘴角抽了抽,此刻内心情感十分微妙。
同他并肩站着,一直抱着手臂的男子神色淡淡,见此不忘补刀,“枉你自诩容貌冠绝天下,结果现在使个美人计还没人槐安使着有用。”
祈渊觉得他心在滴血,“闭上你的嘴!和桑晏在一起啥也没学会,就只学会讨人厌了?”
那边甜点已经上桌,玲珑剔透的水晶玉酥、样式精致的翡翠豆糕、可口沁脾的英山云雾。
姜离拿起一个尝了尝,杏眼一亮,立刻将糕点推至槐安面前,“一起吃!”
槐安倒也没客气,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翡翠豆糕,却没马上吃,只是端详片刻,而后垂下眼睑,“我听闻,小姐是邬国人?”
“是啊。”虽然有些疑惑,不知好端端地她为何突然要提这个,但却还是礼貌回应。
谁知得到答案的槐安,抬起头来谨慎的左右看了下,最后凑近姜离耳旁,“那么小姐觉得这个厨子做的邬国菜好吃吗?”
姜离有些发懵,不知问个饭菜好吃需要这么神秘吗,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对美女嘛,她向来是有求必应。
那边看着的祈渊又不淡定了,一旁的小壮神色复杂的看向他,只感觉这人恐怕日-后追妻路漫漫,“我怎么觉得,姜小姐比我还像个男人?”
好像比他都对美女感兴趣。
祈渊白了他一眼,“怎么?我以后当女人你有意见?!”
小壮:“打扰了。”
谁知得到姜离的肯定,槐安又凑近了姜离些,嘴角浮出抹炫耀笑意,眼神无意向着祈渊这个方向瞟了瞟。
祈渊不出所料的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槐安:“姜小姐喜欢就好,我听说啊,这是迎春怕姜小姐思家,特意去向桑老板求的,这厨子贼贵,桑老板不同意,还是迎春自己掏的腰包请的。”
姜离身形一僵,手一抖,“迎春?”
祈渊吗?
“嘘!”槐安立刻以手指点住姜离的唇,一脸小鹿受惊的模样左右看了看,“如今迎春这个名字是禁忌,小姐不要说那么大声。”
姜离眼角一跳,心里突然有了不安,“禁忌?为何是禁忌?”
槐安叹了口气,“哎,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会是命最好的那个,之前桑老板也最喜欢他,认为他是她最满意的商品。但谁知今日迎春竟然被雇主退了回来。”
姜离:“……”
槐安摇了摇头,“迎春最高傲了,必定是因此得罪了雇主,以前桑老板就劝过他,没想到他还是不听。”
看着槐安脸上‘这不,现在受到教训了吧’的表情。
姜离如何也无法将祈渊和高傲这个词联系到一块。
槐安脸上都是同情,“他也是个命苦的,这栖溪院是何地方?是如今大沅都城烟-花之地的头-牌!这事一旦传出,桑老板怕是要被这些人嘲讽死。”
姜离:“所以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退货的事情吗?”
槐安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没有,听说有一个,那人违逆雇主的命令,还妄想爬到雇主头上,被雇主一气之下打残了退回来,听说全身皮开肉绽的,没有一处完整,实在是太惨了。”
姜离皱了皱眉,“那这应该是那雇主的问题。”
槐安:“可那雇主说是我们栖溪院没有培育好人,这才丢了他的脸,当时还带了好些人来栖溪院闹。”
姜离:“然后呢?”
槐安:“桑老板把人赶出去了,赔了那人双倍的钱,并将此人及一起来闹事的同伙拉入本店黑名单,以后都不做他们生意。”
姜离刚想说桑晏做得对,谁知在听得槐安后半句后,陷入了沉默。
槐安:“那人虽然回来了,但却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我们寻常靠栖溪院每月的工钱及客人打赏过活,客人打赏占大头,如今这人就算有栖溪院的微薄工钱,生计也困难。”
槐安面露不忍,“听说他被关在后院中,有时夜晚还有人会听见此人的嚎叫,特别吓人,待会儿小姐可千万不要靠近后院。”
姜离皱了眉,“怎么会这样?”
槐安:“对桑老板来说,我们都是商品,被退回来的商品就是残次品,不再有价值,所以不会再二次售卖。”
姜离:“也不会再让他上台了?”
槐安点点头,“可能他也会被关着,平常桑老板不会限制我们的自由,我们偶尔还可以出去转转,但这一旦被关,哎……”
槐安没把话说完,但之后的话,猜都能猜到。
姜离在听完后没有接话,只是神色如常,安静吃着面前糕点,看不出在想什么。
槐安立刻就变回了之前笑意盈盈的模样,“怪我逾越了,小姐若是不喜槐安说这些,任打任罚。”
随后眼中浮出水光,“小姐是聪明人,必定知道槐安说这些话是特意说给你听的,迎春与我有几分交情,我是实在不忍看他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姜离:“他是多久来的栖溪院。”
槐安摇了摇头,“槐安不知,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那时他十分沉默,不常说话,但我永远记得,有一次有位客人想轻-薄于我,是他替我出的面,我记着这个情,这才总想找机会还给他。”
“那你寻常与迎春的交集多吗?”
“不多,我们女子多在凰院,而男子则多在凤院,只偶尔有来往,不过听闻,迎春平时身体也不怎么好,每到月圆之夜都会闭门谢客,这若再……他必定受不了。”
那么看来这人并不知道祈渊的秘密是什么。
姜离之所以退掉祈渊,一是因为她实在没钱,二是因为总觉得祈渊身份不简单,带上他以后会很麻烦。
见姜离依然神情冷漠,没有半分动容,槐安也是个聪明人,怕如今再三提及姜离会反感,便闭上了嘴。
宴毕,颜尧告诉姜离,一切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可启程离开大沅。
劫后重生本是件开心的事,但姜离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毫无睡意,姜离站在客房前看着外面栖溪院的风景。
姜离:“……”
突然,姜离冲出房门,施以轻功向着栖溪院某处而去,她身形极快,不消片刻就抵达了该处。
顾不得敲门,姜离焦急推开门,对着里面人大喊——
“手下留情桑老板!我要他!我会对他负责的!”
第22章
彼时桑老板的院子门庭若市,一反常态。
姜离嚎这一嗓子,让原本忙活的人们都停了下来。
一道道惊诧地目光投来,姜离仿佛觉得是一柄柄尖刀。
大型社死现场想来不过如此。
姜离:“……”
祈渊:“……”
这边祈渊正手拿绷带,乖巧地坐在角落。
桑晏拿了个镊子,坐在旁边替祈渊剔掌心的陶瓷碎片。
祈渊掌心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大多已经凝固,碎片又多又碎,整个掌心殷红一片。
桑晏葱白的手指也被染得鲜红,想来是之前挑碎片时弄的。
此刻祈渊保持僵硬的姿势,同样睁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向姜离投来惊疑目光。
然而不过一瞬,祈渊立刻双眼一亮,也顾不得桑晏还在挑碎片了,登时站起身就向姜离跑了过来。
“我就知道,我们阿离肯定舍不得我!”祈渊有些激动地想去抓姜离,但想起自己手受伤,怕弄脏她的衣服,只改用左手抓住姜离的衣袖晃了晃。
姜离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那些之前看着她惊讶不已的人们此刻像是无事人般,重新开始了手头的活计。
没有人再来看她,就仿佛她之前一直就在此似的。
看着这些师傅们不断地将东西搬来放下,姜离皱了眉,“这是在做什么?”
她刚刚远远看这些人不断地从祈渊房间搬东西来桑晏这里,还以为桑晏要把他给关起来。
特别是今夜栖溪院闭门谢客,夜晚更是安静,总有鬼哭声从后院传来,甚是骇人。
想起之前槐安同她说的,姜离脑子一热,鬼使神差的,竟不管不顾跑了过来。
但此刻,姜离觉得她好像是误会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姜离发现不止是喝酒害人,美色更、误、人!
她刚说那么大声,别说这个院子里的人了,可能之前她住的地方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仿佛又看见颜尧一副了然,看破不说破对着她挤眉弄眼,走过来拍着她点头的模样。
桑晏接过小壮递给她的帕子,慢慢擦拭着自己的手,优雅地站起身来,“姜小姐这是何意,你刚说要对谁负责?”
那些忙活着的师傅们,又突然停下自己手上的活,向姜离看了过来。
祈渊立刻凑到姜离旁边,用手指着自己那张俊脸,兴奋地道:“对我!对我!对我!”
祈渊桃花眼中星星点点,“阿离,说要对我负责!”
后悔,是相当的后悔,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桑晏嘴角微挑,眸中浮现一抹兴味,她走向窗边案几,坐下后单手支颌,直直地盯着姜离,“姜小姐刚才说的话大家可是都听见了。”
姜离:“……”
桑晏用手指慢慢轻敲桌案,眉头轻蹙,有些为难道:“但我这栖溪院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地方。”
“那么?”姜离一听就来劲了,心想莫非这桑老板是要加价,还有这等好事?
加价她就不要了!
桑晏:“我们向来尊重客人,姜小姐已经退过一次货了,如今再重新要回去,证明我们的货没问题,所以往后,栖溪院不会再接收姜小姐的退货请求。”
“并且,”桑晏轻笑一声,“货物一旦离开栖溪院后,概不负责。”
这哪儿是要加价,这是恨不得赶紧把祈渊给送走啊。
姜离走过去坐在桑晏对面,祈渊也‘笃笃笃’地跑到她旁边坐下。
看着祈渊那副毫无掩饰的高兴面孔,还能怎么办,认呗。
既然她刚才已经下了决定,敢作敢当,不就是买个男人吗,丝毫不带怕的!
姜离:“那么价钱的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卑微小姜,在线议价。
桑晏挑眉,“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姜小姐,你知道往次我们花魁售价都是五百金元宝起的吗?我已经给你打了对折。”
‘你不要不识抬举’,桑晏此刻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一句。
毕竟也算同生共死过,姜离之前很不忍心见祈渊落到下场凄凉的境地,但如今这一心软,反倒是她要落得穷困潦倒的地步。
内心滋味不是不难以言说的。
祈渊坐在她旁边,姜离哪怕不转头去看,都能感受到他炙热而期待的眼神。
姜离只好硬着头皮道:“当日我醉得不轻,许多关于这笔交易的细节都记不清了。”
桑晏对一旁小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明白,走至矮柜从中取出本册子递过来。
桑晏:“那我帮姜小姐回忆回忆。”
翻开册子,将其摊开在姜离面前,上面有姜离龙飞凤舞的签名,甚至还有鲜红的手指印。
得,的确是她的字迹,不认也不行。
姜离也是没想到,喝了酒她竟然能狂成这样,照这个方式下去,下次她会盘下一座城也说不定。
生活不易,姜离叹气。
姜离认真看了上面条款,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倒也没什么陷阱。
见她看完,桑晏才继续开口:“姜小姐可看清楚了?”
姜离点头,“嗯嗯。”
桑晏:“我们栖溪院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
“其实这次呢,也是看在同姜小姐一见如故的份上,不然我之前都是一次性收清钱款的。”
一啥?姜离眉角抽了抽,一见如故竟然还能收她三次见面费啊?
“亲兄弟都还要明算账呢,”桑晏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况且见面费我也给姜小姐打过折了,这里同样写得清清楚楚。”
是的,名册上见面费那一栏,被画了个红圈,旁边写了个‘玖’字,看来是打了九折。
姜离:“……”
桑晏:“若是没什么问题,那我就让人将此合约誊抄一遍给姜小姐?”
姜离将此合约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里面用词严谨,逻辑清晰。
除了她匪夷所思签了字这一事,她还真是无法从中挑出什么错来。
是以姜离不得不承认:“合约本身没什么问题。”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可不想再去公堂走一遭。
但总还是再能苟一苟的,“不过,我看上面说分期钱款需于每月十五按时支付,但我非大沅人,不能常留大沅,总不能让我滞留在这还完才能走吧?”
桑晏:“做个生意而已,我还能限制姜小姐的人身自由不成?姜小姐尽管放心,囚禁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可不会做,不过就是这几个月得委屈下姜小姐,让山洵儿跟着。”
姜离:“山洵……儿?”
桑晏点点头,给了身后小壮一个眼色,小壮立刻走上前来微微颔首。
山洵就是小壮?
姜离:人这不是有名字吗???
她是说长成这样叫小壮会不会有点过于敷衍了,结果一直以来敷衍她的是祈渊。
姜离投以个无语的表情过去,谁知祈渊立刻委屈巴巴得道:“这不怪我,他只准桑老板这样喊他,其他人都不能喊他这个名。”
算了,不重要!
姜离:“桑老板的意思是,只要我每月十五按时给山洵钱就行了,不需逗留大沅?”
桑晏点点头,“收回所有钱款后,他就会离开,若姜小姐不放心,我们也可以在合约后再加上这一条,当然如果姜小姐愿意,山洵自己也愿意,留下他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他也认祈渊做了主人。”桑晏对山洵投来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冷漠开口。
“如果我不能每月十五按时交钱呢?”
“那当然是……少一个月山洵便会砍掉姜小姐一根指头了。”
姜离:???
还说是正经生意,诚信经营?!
桑晏捂嘴轻笑,明明是最温柔的语气,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姜离毛骨悚然。
“姜小姐若未按约定支付,每月月底山洵儿会砍掉姜小姐一根指头,按约定分期需二十五个月,姜小姐双手双脚二十根,若是第二十一个月还不交钱,那就……”
姜离不禁咆哮:“那我就死了!”
祈渊凑过来,依然睁着他那双极其无辜的桃花眼,认真道:“阿离你放心,我会好好赚钱的!绝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听得此,桑晏倒是赞同点头,“我这栖溪院,他的确是个最能赚钱的,我这不也说的是万一嘛。”
什么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姜离看着身边的祈渊,突然悟了。
姜离:“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桑晏:“姜小姐请说。”
姜离看了看四周,俱是些样式精致,看去价值不菲的装饰品,这些都是刚才师傅们从祈渊房间搬来的。
如今搬完东西,师傅们早已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姜离收回目光,“我听说,这些东西都是祈渊他亲自购置的,也即是说这些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桑晏眼角微挑,“不错。”
姜离:“那不知桑老板将它们全搬来房间是何意?”
桑晏:“之前姜小姐要退货,照我这里的规矩,退货后的商品毫无价值,所以我得清理其在此的所有痕迹。”
桑晏挽起自己垂下的发丝把玩起来,“清理干净之后,再把他……”
桑晏没有说完,但看她这样子,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虽然姜离内心不断地在否定,觉得应该不会像槐安所说的那样,但联系脑海中桑老板一直的言行模样,姜离又觉得她还真做得出来那些事。
桑晏笑意盈盈,“不过现在姜小姐还是愿意对他,嗯,负责,那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谁知姜离却突然道,“那我们把这些装饰品都卖给桑老板地话,能抵扣些钱吗?”
桑晏:“……”
作者有话要说:
桑晏:竟然敢薅老娘的羊毛?!!!
第23章
一直坐在姜离旁边,安静听着两人说话的祈渊。
就像是一个坐等大人谈完事再带他去玩的乖小孩。
此刻兀的一听姜离的话,胳膊肘立马拐了弯,“对对对,我这东西当时购入价格十分不菲,那些票据我都有保留,算上!必须得算上,用来抵扣。”
祈渊头昂着,说得异常骄傲,仿佛是一只刚打完鸣的大公鸡。
说完好似还嫌不够似的,抱臂站起,慢慢踱步至各装饰品旁,“这里的每一样可都是你陪我去粹品阁买的,你知道他们的价值,这些都是保值品,就算如今倒卖也亏不了多少。”
“少说也得二百多个金元宝,我们也不多算,就收你个整,正好算二百吧。”祈渊绕着装饰品转了一圈,大手一挥,好像非常大度。
然而桑晏眸中神色淡然,瞥着祈渊的目光并未有任何情绪,姜离有些看不懂她的意思,祈渊却完全不在意,径直走回桑晏面前坐下。
祈渊:“你怎么不说话?觉得我们收便宜了?没事,我们吃点亏,你不用太在意,这样吧,抵扣完这些东西再加上见面费和上次的证据费,就八十八个金元宝吧。”
菜市场的母猪都没你这样宰的!
姜离目瞪口呆,看祈渊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凑过去异常认真地问桑晏,“你觉得怎么样?”
姜离直想抽他!还怎么样?那必定是……
桑晏:“可以。”
姜离:诶?!
桑晏站起身,走向房内一个架子,拿起上面通体翠绿雕刻着鲤鱼飞跃的一个摆件,把玩着,“不然你们来当老板好了,我将这栖溪院都卖给你们。”
姜离心想果然,祈渊这样砍价,能砍下来才怪,不得罪人都算好的,还是得她出马,姜离立刻站起身来笑道,“桑老板莫怪,我的意思是……”
“我说,可以。”桑晏突然放下手中摆件,目光森冷,但神色却十分认真。
姜离:???
桑晏拢了拢头发,面上显出些许疲态,“就算八十个金元宝吧,山洵跟着姜小姐,八个月后收起钱款回来交给我,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姜小姐到时无法如期付款,也给姜小姐留两只手指,方便写字。”
姜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桑晏好像一开始也没觉得她能付钱给她,一直想砍她指头。
既然在桑晏心目中已经烙下她是穷鬼的标志,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还要和她做生意啊?!
见姜离神色复杂,一直面无表情的桑晏难得的皱起了眉,“怎么?这个结果姜小姐还不满意?”
“不不不,很满意。”砍了一半还多,她不是这么贪心不足的人。
桑晏点点头,“我会改好合约,到时让人誊抄一遍交由姜小姐保存,天色不早了,还请歇息吧。”
直至从桑晏院子里出来,姜离还有些懵。
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祈渊,“这……就成了?”
祈渊脸色有些苍白,此刻见得姜离问他,立刻喜笑颜开,“对,桑老板啥都不好,但在言出必行这点上,还是能放心的。”
祈渊说着,微微低了头,他刻意压低声音,让姜离听得不太真切,只隐隐听见,“……你……弃……真好。”
姜离还沉浸在这笔交易的不真实中,倏地听见祈渊那边低若蚊蝇的声音,不禁下意识问了声,“什么?”
祈渊抬起头来,笑靥如花,夜色虽沉,但挂在楼顶的灯烛却有微弱光华照下,正好洒在祈渊身上。
他身上仿佛渡了层金光,整个人都显得温润如玉起来。
潋滟桃花眼温柔得像是能滴水,姜离就在他这目光下霎时脸红起来。
一定是错觉!姜离撇开脑袋,脑海中全是刚才祈渊柔情目光下的那颗血红泪痣。
姜离瓮声瓮气道:“看什么!时间不早了,赶紧去休息,明日我们一早就要出发。”
来不及再问刚才祈渊说了什么,姜离逃也似的离开。
头痛,明日还不知怎么和颜叔解释。
冲动是魔鬼,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看着落荒而逃的姜离,祈渊笑得愈发温柔。
桃花眼此刻因着笑意,弯得仿如一汪月牙,看着那越行越远的背影,祈渊再次开口:“至少你未曾放弃我,真好。”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刚说出口,这些话语就随清风消散而去。
……
刚要回房的姜离,被突然窜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发现面前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姐姐,又立刻把手放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不禁柔了几分,“你是?”
栖溪院的婢女对着姜离行了一礼,“姜离小姐,有位大人想见你。”
见她?这大半夜的。
姜离立马戒备起来,“哪位大人?”
不会是那什么宁茉公主吧?
“这是那位大人让奴婢给您的,”婢女说着递给姜离一样东西,“大人说,姜小姐见了自然就会知道。”
姜离看着面前女子递过来的东西,没有去接,陷入了沉默。
半响,姜离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不知道。”
随便拿个东西来就想框她?想屁吃呢,以为她会轻易上当吗?!
姜离打开自己房门走进去,冷漠的将女子关在了门外。
女子:“……”
这种剧情她太熟悉了!姜离曾经无数次看电视剧,每次见女主们轻易地就能被骗去陷入危险,那个恨铁不成钢!
这无数次的拍着大腿大骂的经历,让姜离记忆犹新。
所以她才不会轻易上当!哼!
‘咚咚咚——’
谁知姜离拍了拍脸,正准备去洗漱,门外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有些不耐烦的打开房门——
正准备破口大骂的姜离愣在原地,“是你?!”
……
祈渊诧异的看着门外,有些不确定的唤了声,“阿离?”
“我刚刚回房突然想起你的伤口还没处理,怕你到时化脓,所以就给你带了些伤药来。”
祈渊在单衣外随意披了见外套,俨然一副准备入睡的模样。
姜离这才发觉,如今自己有些不太合适,都怪刚才那个人!
但敲都敲开别人门了。
姜离只得硬着头皮讪讪笑道:“那个……这么晚还来打扰,有些唐突,我只是……”
“是给我的吗?”祈渊却丝毫不在意,双眸倏地亮了起来,盯着姜离手上的药瓶问道。
姜离点点头,将药瓶递了过去,“我自小随母亲奔波在外,常有受伤,这是母亲特意为我配的,我用过效果极好。”
“将其外敷在伤口上,不消几日就能好,只是这几日小心不能沾水。”
“好!”
姜离看着兴奋接过药瓶的祈渊,也不知这人兴奋什么,好像受伤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一样,“你的伤……”
祈渊:“我刚刚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不用担心,现在有了阿离给我的伤药更是很快就会好了!”
姜离点点头,“你怎么受的伤?也太不小心了。”
不知是不是桑晏弄的,姜离也有些套话的打算,谁知听得她问,祈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
祈渊:“就,自己有点不小心。”
姜离:“……”
他都这样说了,姜离也不便再问。
“以后小心点,擦了药就快睡吧。”说着转身离开。
祈渊开心的向她挥手,目送姜离离开,直至看不见姜离身影后,这才恋恋不舍回到房间里。
刚一关上房门,立刻炫耀将药瓶拿至面前,“看到没有!我们阿离关心我专、门给我的药膏哦!”
‘你没有吧?’赤-裸-裸的眼神看向房内某人。
祈渊:“不像上次某些人,受了伤桑晏一点关心也没有,还是我给你找的大夫。”
打开姜离给的药瓶,拿起来闻了闻,祈渊继续道:“好香呀!还是我们阿离会关心人。”
山洵:“……”
*
卯时三刻,按照约定时间姜离抵达约定地点。
只是身后还带了两个拖油瓶。
颜尧看见,眼角抽了抽,但最终却没说什么。
之所以定在天未亮就出发,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坏了宁茉公主等人的事,对方估摸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趁着城门大开第一批出城,等宁茉公主等人醒转来再想找他们麻烦,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然而谁知……宁茉公主等人显然是早有预料。
夏翎坡早已埋伏好了一众杀手,就等姜离等人经过,这是去往其它地方的必经之路,在这埋伏最能得手。
姜离一刀劈开冲上来的黑衣人,策马往身后跑去。
祈渊不会骑马,所以坐在随行货物的马车上,好在有山洵在他身边保护,此刻他还算无恙。
骑马至祈渊身边,姜离伸手给他,祈渊一把抓住,随后被姜离带上马。
祈渊手忙脚乱地去抓姜离衣服,然而如今黑衣人袭来,姜离哪儿可能静止在原处。
一来二去已经牵着马跑了一段路,瞅着祈渊因坐不稳又抓不到个着力点稳住身形,快要掉下马去,姜离一把抓过他的手圈在自己腰间。
姜离:“抱紧我!”
第24章
姜离带着商队从邬国出发,本来的计划是在大沅采购完商品后第二日即刻启程前往昭国,最后回邬国,整个路程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结果谁能想到竟会遭遇黑暗势力。
如今已被耽误了三天不说,稍不留神,还可能会被耽搁一生。
昨夜颜尧和姜离一合计,为防意外,制定了三个计划。
两人一致认为夏翎坡是最容易遭受伏击的地点,此地为晋源大陆各国交汇口,可以经此通往各国。
所以第一个计划,围绕夏翎坡制定。
姜离和颜尧先带部□□手矫健者出城,若在此未遭伏击,则以烟火为信,第二拨人见后就立马带着货物出城跟上队伍。
若被伏击,第二拨人未见信号,则装作普通商人午时出城,与姜离等人在澜虹村汇合。
虽说姜离商队在大沅购置物品后,有些早已托人送回了邬国,但可以久放,带着不妨事的,为了省钱还是由姜离商队随身携带。
却也不是一批小数目。
这些东西一旦丢失,那商队之后的生计必定会成问题。
姜离与颜尧作为先锋队,只带了部分不值钱的做伪装,车马上大都是稻草,就算现在弃车损失也不会太大。
所以此刻一见这些黑衣人蜂拥而至,众人皆没有犹豫,立刻从稻草下取出藏匿的武器,弃掉马车。
本来姜离一个人应付这些黑衣人绰绰有余,可现在带着祈渊。
姜离总觉得这人弱不禁风。
是以又要防止他从马上被甩下来,又要防止对付黑衣人时他被其误伤,姜离瞻前顾后,一时竟落入了下风。
远远看着的颜尧不禁急了,“离儿!”
但急归急,自个儿也应接不暇,根本没法立刻赶来。
发现这些人的目标好像是她,姜离没有犹豫,对身后祈渊道:“你抱紧我点!等会可不要被甩下去。”
姜离若是回头,此刻必定能看到脸红如熟虾的祈渊,祈渊怔怔看着姜离的后脑勺,只感觉头脑嗡嗡地,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在脑海浮现。
‘啊啊啊啊怎么办,不敢动啊!!!’
祈渊比姜离高大许多,此刻若说是祈渊抱着姜离的腰,倒不如说是姜离被祈渊怀抱在怀中。
祈渊只觉得怀中的人儿纤细柔软,两人这距离,祈渊轻易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但她刚刚说什么,还喊他再抱紧点?!
这还不够紧吗?还从来没和哪个女子如此近距离的祈渊,登时脑袋一片空白,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哪儿还敢动啊,万一自己一激动把怀中人儿给折断了怎么办?
半响等不到祈渊回应的姜离还以为后面的人被吓傻了,“听见没有?抱紧点!别怕,这不还有我呢!”
随后对颜尧那边嚎道:“颜叔,按计划行事!”
说着姜离驱马往澜虹村相反的方向跑去。
见她丢下众人逃跑,大部分黑衣人停下手中目标,立刻跟着追了过去。
只是两条腿和四条腿始终有差距,姜离又是铆足了劲策马奔驰,于是不消片刻,渐渐就拉开了与后面黑衣人的距离。
姜离策马从山洵面前跑过,山洵刚好麻利解决了眼前的两名黑衣人,皱了眉刚准备抢一匹马跟去,却见在马背上的祈渊对他严肃的摇了摇头。
山洵:“……”
这是想要两人单独相处呢。
好吧道理他都懂,但总觉得有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感情是把他给当工具人了?
山洵咬了咬牙,手下的杀招不禁更狠了。
黑衣人对姜离穷追不舍,并没有因为距离被拉开就放弃,有些抢了沿途的马继续追赶。
祈渊回头去看那些策马追击的黑衣人,桃花眼中浮现戾色,左手环住姜离腰肢,右手悄悄放开,只见指缝间立时出现几枚银针。
祈渊向后掷去。
登时身后追得近的马哀叫一声,前脚跪倒下来,将背上的黑衣人甩至地面。
突然栽了跟头的黑衣人懵圈站起,摸着头疑惑去看马,却如何拉都拉不起来。
但其同伴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停留,甚至都不曾多看自己的同伴一眼,只继续追逐。
“啧,”祈渊皱了皱眉,“真是难缠。”
风很大,姜离没有听清祈渊在说什么,只微微侧头道:“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祈渊老老实实收回手抱紧姜离,心里美滋滋。
就先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吧,之后再教训你们。
祈渊猛地嗅了口怀中馨香,觉得自己活像个变-态。
正觉得这样不好,准备收敛点的时候,姜离突然腿夹马肚,一扯缰绳,马匹被姜离这一动作给立马调转了方向。
正对向身后的黑衣人。
这个动作快、狠、急,祈渊若非抱着姜离,怕是要被她直接给甩出去。
胸口撞到姜离的背,祈渊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这莫非就是变-态的下场?
姜离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安抚身-下躁动的马儿,睥睨着身后的黑衣人们,模样极其傲慢。
她未曾取出短刀,此刻若受袭击,绝无还手可能,但黑衣人们见她这幅胜券在握的模样,唯恐有诈,纷纷停下驱使的马匹,隔着些距离远远观望。
竟一时半会儿拿不定注意是否要上前。
姜离冷哼一声,伸出食指对这些黑衣人勾了勾。
眉目微挑,语气带着挑衅,“你们倒是过来啊。”
啊,装-逼的感觉真好。
黑衣人们身-下的马匹有些躁动,站在原地不断喷着鼻息,马蹄也同样不安分地刨着地。
然而黑衣人们却没有一个贸然上前的,纷纷以着戒备的姿势立于原处,静静地盯着姜离。
“咋?”姜离面露诧异,“怎么干你们这行的还会贪生怕死啊?”
说着,目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瞥了眼自己面前的土地。
随后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各位黑衣人,默默牵着马,往后退了几步。
姜离看着与这些黑衣人间,仿佛隔的楚河汉界的距离,不禁笑得越发灿烂,“那你们不过来,我就走了啊。”
黑衣人们依旧不为所动。
“那我真的走了哦?”
依然无人有动作。
那拜拜了您勒!
姜离立刻扯住缰绳,‘驾——’地一声让马重新转身奔跑起来。
站在原处的黑衣人:“老大,我们……不去追吗?”
被唤作老大的黑衣人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刚才姜离目光所及的土地。
“要去你去,我又不是死士来卖命的,就为了几个钱还要让兄弟伙们折在这不成?!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咱,这小娘皮诡计多端,没看她刚才那猖狂的样?这前面肯定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咱!不干不干!收工回家。”
黑衣人:“可是那个贵人……”
黑衣人老大:“你没看他们的服饰?这些邬国人,跑了还会回来?随便找几具尸体糊弄过去不就成了?”
还能这样啊,众黑衣人仿若被醍醐灌顶般的猛点秃秃的脑袋。
黑衣人们:“老大威武!老大英明!果然还是我们老大厉害!”
宁茉公主背后的大佬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何找的死士里会混入些奇怪的东西,坏了他们的好事。
*
那边姜离完全不知道身后情况,只策马狂奔,心跳如擂鼓,深怕露馅。
跑了许久背后寂静无声,好像并没有人追来的样子,姜离这才放慢速度,时不时还不安的往后看去。
见她如此,祈渊好心提醒道:“他们没有追来。”
“呼,”姜离这才长吁口气,彻底放下心来,“还好还好。”
“阿离是预测到了这些人的行动,提前布置好了陷阱吗?”回过头去,正好对上祈渊那双潋滟眸子,此刻正灼灼有神地盯着她,满眼的求知欲。
姜离不是不心虚的,“我也没做啥,不过就是耍了一出三十六计里的空城计。”
“空城计?”
“就是明明啥也没弄,但要故意装出气定神闲,有所准备的样子,让他们知难而退。”
祈渊蓦地睁大了双眼,“那就是唬人了?”
“这是计谋!计谋知道吗!”说什么唬人,显得她多没水准啊!
祈渊:“……”
“但现在就是有个问题。”姜离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祈渊:“什么?”
姜离:“刚才我有点急乱,慌不择路的,所以现在不知道我们跑到哪儿了,你认不认识路?”
“我很少出栖溪院,更遑论出城。”祈渊如实答道。
那完蛋了。
姜离下得马来,“我们先四处找一找吧,颜叔知道我认路的本事,说是提前让人留了记号,找到记号应该就能让我们成功找到澜虹村。”
祈渊点了点头。
然而荒郊野岭的,寻了半天姜离是半个类似记号的东西也没发现。
正绝望之际,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株植物,姜离眼睛一亮,正巧发现祈渊向她看来,装-逼装上瘾的姜离昂了昂头,以着自认为飘逸的身姿施轻功飞至那株植物旁。
刚一落地,姜离身形一僵。
看出她的异样,祈渊疑惑地唤了声她的名,而后准备过来查看情况。
姜离立马回头大喊:“别过来!”
完了,装-逼装过头了!
第25章
祈渊难得的皱了眉,“怎么了?”
姜离:“我好像……踩进沼泽了。”
祈渊:“……”
曾经听过很多次,姜离如何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识到这个地势。
印象中好像不能乱挣扎?说是越挣扎会陷得越快?
姜离怔怔站着,不敢乱动,可是……
脚上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拉扯她,即使她没动,陷落的速度也并没有降低。
虽然内心十分惶恐害怕,但姜离表面不动如山,甚至还弯下腰去摘了那株植被。
姜离这一世的母亲虽然习武,但却有旧疾,印象中总是病恹恹的,姜父特意为了她去学医,于是姜离从小耳濡目染,也认识了许多对姜母身体有裨益的药草。
狐橛子和葡决草就是姜父教她认的,这两者虽然混合有毒,但分开使用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良药。
而生长在这沼泽中的夏冬草,之前听父亲说也是能给母亲用的一味药材。
姜离小心将其包好收入怀中,抬头对上那边祈渊复杂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摘草药’。
然而意料之中的责备却没有来。
祈渊抿着唇,神情严肃地看了姜离半响,最后面露无奈,甚至还笑出了声,“我们阿离真是处变不惊。”
别以为她没听出几分讽刺意味!
姜离横了祈渊一眼,看着如今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大片距离。
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她刚刚没有装-逼使用轻功的话。
那她可能就在那里,而不是在这里。
顶多是刚刚踩入沼泽,祈渊伸手就可以把她给拉出来,不会被困在这沼泽中间。
“怎么办?”姜离此刻小腿肚已尽数没入沼泽,开始有些着急起来。
“先别乱动,”祈渊睇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姜离,“别怕,我来想办法。”
姜离:“你有什么办法?”
祈渊:“信我。”
说完这两个字,祈渊将马匹捆在树上离开。
看着祈渊走得有些慌忙的身影,说老实话姜离内心是觉得不妙的。
虽然两人从地牢里到如今,姜离自以为建立了良好的战友情。
但夫妻大难临头都是各自飞,更何况是他们不堪一击的战友情?
思考祈渊跑路这种最坏的可能性,姜离开始在脑海中飞速思考自救的法子。
脑海中浮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诸多措施。
记得有一条好像是说整个人先放轻松,接着慢慢平躺在沼泽上增大受力面积,然后再……
再怎么样来着?
爬过去?还是平躺着像蛆一样蠕过去?
怎么想都不太靠谱啊。
但再不采取行动,哪怕如今尽量使身体放松,陷落的速度变慢了,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就算再慢,它也还是会有彻底陷进去的时候。
管不起了,只能都试试了!
准备都试试的姜离刚有点动作,便立刻又陷入了沉默。
往前趴的话重心不稳容易整个人跌进去,但如果以平躺的姿势往后靠的话,同样也会遇到这个问题!
所以之前网上说的都是些什么法子?!
正当姜离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向这脚步声望去——
姜离发现祈渊肩扛一大扇木门,以着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跑来!!!
姜离:???
扛在祈渊肩上的木门十分巨大,是寻常木门的两扇宽,祈渊在其对比下,就像个小鸡仔一般,被衬得异常弱小。
这木门都快有他两个那么大了。
一直被姜离认为异常柔弱不能自理,弱柳扶风只会嘤嘤嘤的祈渊。
此刻因这强烈的反差对比,让姜离大为震撼,以至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祈渊飞速跑来,将木门丢向沼泽,这扇木门虽然大,但却并不能完全填补姜离至地面的距离。
木门重重砸下溅起许多泥土,姜离顾不上脏,只欣喜若狂的看着祈渊。
大概是这扇木门太过于庞大,祈渊使足了力才将它扛来。
此刻祈渊双颊绯红,不断喘着粗气,指尖泛着白。
他回以姜离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施展轻功踩踏在木门之上。
木门虽然不能整个连接沼泽与地面的所有距离,但却在姜离与地面之间搭了个可以垫脚的地方。
如此踩在上面方便拉姜离一把。
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姜离整个小腿陷入沼泽中,祈渊拉了几次都无事发生,姜离双腿就如焊在了沼泽里,岿然不动。
看着那不是十分稳,摇摇欲坠的木门,姜离咽了咽口水,慌了,“不然你先回去,我先借这木门趴下,再慢慢将腿拿出来?”
只要脱离沼泽上了木门,那一切都解决了。
祈渊却不乐观,为防意外,并不想将此事拉长战线。
桃花眼微眯,祈渊轻声道:“失礼了。”
随后伸手抱住姜离腰肢,往上一提,登时衣帛撕裂之声传来,但两人都顾不得这些了。
此刻脚下木门摇晃厉害,姜离本以为两人要被整个摇进沼泽里。
谁知祈渊抱住她却是脚尖一点,十分轻松地就施展轻功飞回平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顺畅,姜离想,那必定是比她刚才的身姿飘逸了十倍。
被祈渊抱了满怀,感受到他方才抱着自己那强劲有力的手臂肌肉,以及如今靠着的健硕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在耳旁响着。
姜离的脸立刻红透,衬得下方光溜溜的腿更凉了。
祈渊松开姜离,脱下自己外披拢住姜离的腿。
刚才祈渊使了蛮力把她提起来,腿倒还算结实,然而衣裙下摆就没那么幸运了,全被留在了沼泽里。
此刻姜离感觉自己像是穿了一条及膝裙,风吹来灌得下-面凉飕飕的。
于是也不和祈渊客气,任他将她的腿包得像个粽子。
发现祈渊脸红至耳根,眼神也是每每瞥到姜离的脚便不好意思挪开视线,姜离‘咦’了一声。
倒没想到这祈渊还是个纯情的啊?
正准备说话,祈渊抬起头来神色认真的看着她,“没受伤吧?”
不知为何,姜离只觉得此刻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但表现的还甚是淡定,摇了摇头,“没有。”
听得她答复,祈渊终于放下心来,展颜笑开,“没事就好。”
随后呼出了一口气便往后倒了下去!
姜离:!!!
姜离立刻接住他,只觉得怀中之人滚烫的就像刚开的热水袋!她差点险些放手让祈渊直坠地上。
原来不是害羞才脸红的啊……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姜离伸手覆在祈渊额头上。
“好烫!”姜离皱眉,心中却十分疑惑。
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短短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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