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北上》的主人公是一条河，京杭大运河。
作者徐则臣写了近二十年的运河，水和船填满背景，主角也一直是水上人家，是被运河轻轻摇晃着命运的人。
但是，“某个配角你盯久了，他就有了自主成长的意志，暗地里缓慢地丰满、立体，哪一天冷不丁地站到你面前，你方恍然，一个新主角诞生了。”
一
徐则臣为运河创造了一系列人物，让这些人的生命轨迹顺着运河北上，在此过程中，他们也完成了刻写自己命运的使命。
意大利旅行冒险家小波罗解释自己的名字源起于《马可·波罗游记》，他带着对东方的瑰丽想象和寻找失踪弟弟的殷切心愿踏上了当时动荡不安的中国。
一路上，小波罗雇佣了几个中国人：翻译、挑夫、厨子、船家、保镖，并与他们产生了光怪陆离的联系。在往来之间，中国底层人民的生活也被小波罗尽收眼底，此种掌故就构成了鲜活的历史。
不幸的是，小波罗被仇洋的河匪抢劫，身受重伤。1901年，在船只快要到达运河的尽头时，小波罗因伤势恶化离开人世。
这一年，漕运被清政府下令废止。
而在另一个空间维度里，小波罗一直在寻找的弟弟已经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马德福。马德福过起了中国人的日子，春种、秋收、摆渡、拉纤，同时他也经历着战火纷飞、饿殍遍野。
马德福以侵略者的身份在八国联军侵华时入境中国，但在日军的铁蹄南下时，他也变成了痛不欲生的受害者。马德福的爱妻死于日本军犬口中，他的生活骤然崩溃。命运的重压下，谁也无处可逃。
二
作者挣脱了自己的文化身份，用意大利人的眼光描写中国，同时又要表现中国人对于时代的体悟。此种身份转换构成了域外视角与本土视角的对话。
意大利人观察中国人，中国人围观外国人；作者渗透叙述者，叙述者影响作者。不管在哪种语境里，人与人都以这种互为他者的方式互相关照。
徐则臣认为，“用显见的、可知的逻辑呈现世界的同时，也是在简化和遮蔽世界与人心的复杂性。因此，应该有一种新的故事，才能帮助小说家逼近和发现我们习焉不察和依然身处幽暗的那个世界。”
这种先锋小说家的问题视域，让这个时代的小说拥有了“另外一些面孔”，并且让这些面孔“与我们躬逢其盛的时代有出人意料的契合”。
为了使一百多年前的细节能在小说里扎根得更牢固，除了埋头于历史典籍，徐则臣还开启了另一场“南下”。作者让自己置身于运河流经之地，看河流走向、访两岸人家。
“我得弄清楚一个鸡蛋在1901年的无锡和济宁可能卖一个什么价；我也得知道意大利人小波罗点燃他的马尼拉方头雪茄用的布莱恩特与梅公司生产的大火柴，一盒能装多少根。”
就像匙咬啮锁，这种严丝合缝的“强劲虚构”催生出了真实，而“虚构往往是进入历史最有效的途径。”
三
2014年，小波罗、马德福还有那只船上的翻译、保镖、船工、挑夫又以另一种方式相遇。他们的后人或是从事关于河道的研究，或是要投拍大运河纪录片、或是成为大运河边“小博物馆”民宿客栈的老板。两代人的命运又一次因大运河汇聚在一起。
这一年，大运河申遗成功。
山川流澜，逝者如斯，但就像书的扉页上写着的，“过去的时光仍持续在今日的时光内部滴答作响”。
大河汤汤，溯流北上，其中依然帆樯林立，舟楫如梭。
2019年《北上》入选南方周末年度十大好书，评委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运河不只是条路，可以上下千百公里地跑；它还是个指南针，指示出世界的方向。一百多年来的历史飘摇，京杭大运河的千里逶迤，以时空之力保障了这部长篇小说内在应有的“长卷品格”，域外探险者与中国知识分子、底层人士的相遇深意别具，徐则臣在此种“简写近代史”般的格局下，展开着带有替两种文明彼此做出文学说明的努力。《北上》是一部令人扼腕之作，它知难而进，硬是要掀开、剥落日益坚硬的历史茧壳，寻找和还原关于一条生生不息的大河的历史记忆，而进入这段历史记忆的“入口”，不过是与大河相关的几个小人物。小说跟随着这群沿京杭大运河寻找“命运”真相的小人物，从找亲人到找内心皈依，从运河发达到清政府停止漕运，一条河改变了历史的写法。不希望这是史诗，小说中主人公“小波罗”寻找的弟弟马福德，在一封信里说的“我有无边无际的爱”，这就是要寻找的东西吧。
5月28日晚八点，南周书院邀请到知名作家、评论家唐诗人与《北上》作者徐则臣进行线上访谈，共同探讨《北上》的人物故事、历史考证、作家的生命经验以及小说的运河史与民族史，分析《北上》的文学突破及其美学价值，一起讨论为什么主人公是一条运河。
唐 诗 人
广州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青年评论家。学术、评论文章散见于《文艺理论研究》《南方文坛》《小说评论》《当代作家评论》《文艺报》《文学报》等报刊。专事中国当代文学、文艺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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