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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打官司和我不是潘金莲「金瓶梅:秋菊打官司」

在金瓶梅里,武大原有个妻子,还生了个女儿,叫迎儿(蝇儿)。这似乎说明,武大虽然是个三寸丁谷树皮,但是他的性能力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妻子早死,武大续娶了潘金莲,迎儿多了一位继母。武松回来,迎儿多了个叔叔。武松回来的时候,迎儿大概十二三岁。

潘金莲挑逗武松的时候,迎儿在家里,潘金莲毒杀武大的时候,迎儿在家里,西门庆和潘金莲幽会的时候,迎儿在家里,武松怒杀潘金莲、王婆,迎儿在现场。

他们全当她不在。

这个见证当的何其难哉!亲见自己的父亲被毒杀,亲见自己的继母和人幽会,看见自己的叔叔手持利刃杀人,一个女孩子是怎样的不安,怎样的恐惧,我们实在难以想象。也许在莎士比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些令人心悸的戏剧和故事中,我们才能见到这种令人恐怖的情节。

迎儿懵懵懂懂,似乎不是在烧火端盘子就是开门、关门。开门关门常常迎的是西门庆和王婆。她总让人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或者灰公主。当然没那么漂亮。金瓶梅的作者是个很有现代感的作家,他让我们看到这个像苍蝇一样微末的孩子,在屋子飞。看见有吃的地方,停一下。

她在家里毫无存在感。

武松误杀李外传被发配,就把迎儿委托给邻居姚二郎。待武松再回清河县时,迎儿已经十九岁了。这期间,迎儿在姚二郎那里怎么生活我们不得而知。

西门庆偷取潘金莲,把大娘子屋里的丫头春梅拨给了西门庆,又花了六两银子买了个上灶丫头秋菊给潘金莲使唤。“原来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他。秋菊为人浊蠢,不谙事体,妇人常常打的是她。”

这个秋菊,接续了迎儿的故事。

先前,武大死了,潘金莲思念西门庆,蒸了些角儿,算是蒸饺吧。西门庆又不来,妇人心中没好气,就问:“角儿蒸熟了?拿来我看。”迎儿连忙拿到房中。妇人用纤手一数,原做下一扇笼三十个角儿,翻来覆去只数得二十九个,便问:“那一个往那里去了?”迎儿道:“我并没看见,只怕娘错数了。”妇人道:“我亲数了两遍,三十个角儿,要等你爹来吃。你如何偷吃了一个?好娇态淫妇奴才,你害馋痨饿痞,心里要想这个角儿吃!你大碗小碗吃捣不下饭去,我做下孝顺你来!”便不由分说,把这小妮子跣剥去身上衣服,拿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杀猪般也似叫。问着他:“你不承认,我定打你百数!”打的妮子急了,说道:“娘休打,是我害饿的慌,偷吃了一个。”妇人道:“你偷了,如何赖我错数?眼看着就是个牢头祸根淫妇!有那亡八在时,轻学重告,今日往那里去了?还在我跟前弄神弄鬼!我只把你这牢头淫妇,打下你下截来!”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他起来,吩咐在旁打扇。打了一回扇,口中说道:“贼淫妇,你舒过脸来,等我掐你这皮脸两下子。”那妮子真个舒着脸,被妇人尖指甲掐了两道血口子,才饶了他。

后来,在西门庆家里,有一次,潘金莲发现少了一个柑子,潘金莲问春梅:“我头里袖了几个果子和蜜饯,是玉箫与你姥姥吃的,交付这奴才接进来,你收了?”春梅道:“我没见,他知道放在那里?”妇人叫秋菊,问他果子在那里,秋菊道:“我放在拣妆内哩。”走去取来,妇人数了数儿,少了一个柑子,问他那里去了。秋菊道:“我拿进来就放在拣妆内,那个害馋痨、烂了口吃他不成!”妇人道:“贼奴才,还涨漒嘴!你不偷,那去了?我亲手数了交与你的,怎就少了一个?原来只孝顺了你!”教春梅:“你与我把那奴才一边脸上打与他十个嘴巴子。”妇人用手拧着他腮颊,骂道:“贼奴才,这个柑子是你偷吃了不是?你实实说了,我就不打你。不然,取马鞭子来,我这一旋剥就打个不数。我难道醉了?你偷吃了,一径里鬼混我。”因问春梅:“我醉不醉?”那春梅道:“娘清省白醒,那讨酒来?娘不信只掏他袖子,怕不的还有柑子皮儿在袖子里哩。”妇人于是扯过他袖子来,用手去掏,秋菊慌用手撇着不教掏。春梅一面拉起手来,果然掏出些柑子皮儿来。被妇人尽力脸上拧了两把,打了两下嘴巴,骂道:“贼奴才,你诸般儿不会,象这说舌偷嘴吃偏会。真赃实犯拿住,你还赖那个?我如今茶前酒后且不打你,到明日清省白醒,和你算帐。”

迎儿的故事在秋菊身上上演。

读金瓶梅,觉得潘金莲的淫是可以饶恕的,但是她的残酷无情,性格变态,怎么饶恕?我们常常对小说的主人公会给予太多的同情和厌恶,却不关心他们周边的配角。当李逵拿起板斧大杀四方的时候,我们难道不应该关注那些刀下被砍的头颅?

秋菊上灶、扫地、倒酒、打水、跑腿、倒马桶。挨打。

挨打的原因很多,有时候是因为开门迟了,有时候是因为潘金莲的鞋找不着了,或者鞋踩了狗屎。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潘金莲的情绪不好。比如潘金莲看着李瓶儿生了孩子,西门庆整天往李瓶儿房子跑,就情绪糟糕,要指桑骂槐。这个“桑”就变成秋菊:潘金莲叫秋菊顶着大块柱石,跪在院子里,叫春梅扯了秋菊裤子,拿大板子要打她。春梅道:“好干净的奴才,叫我扯裤子,到没的污浊了我的手!”走到前边,旋叫了画童儿扯去秋菊的衣。妇人打着秋菊骂道:“贼奴才淫妇……平白撑着头儿,逞什么强?姐姐,你休要倚着,我到明日洗着两个眼儿看着你哩!”一面骂着又打,打了又骂,打的秋菊杀猪也似叫。李瓶儿那边才起来,正看着奶子打发官哥儿睡着了,又唬醒了。明明白白听见金莲这边打丫鬟,骂的言语儿有因,一声儿不言语,唬的只把官哥儿耳朵握着。一面使绣春:“去对你五娘说休打秋菊罢。哥儿才吃了些奶睡着了。”金莲听了,越发打的秋菊狠了,骂道:“贼奴才,你身上打着一万把刀子,这等叫饶。我是恁性儿,你越叫,我越打。”

这些秋菊莫名其妙的挨打,都得承受。

有时候,因为不懂事,也要挨打。西门庆和潘金莲水战完毕,潘金莲教秋菊:“取白酒来与你爹吃。”又拿果馅饼与西门庆吃,恐怕他肚中饥饿。只见秋菊半日拿上一银注子酒来。妇人才斟了一钟,摸了摸冰凉的,就照着秋菊脸上只一泼,泼了一头一脸,骂道:“好贼少死的奴才!我吩咐教你烫了来,如何拿冷酒与爹吃?你不知安排些什么心儿?”叫春梅:“与我把这奴才采到院子里跪着去。”春梅道:“我替娘后边卷裹脚去来,一些儿没在跟前,你就弄下硶儿了。”那秋菊把嘴谷都着,口里喃喃呐呐说道:“每日爹娘还吃冰湃的酒儿,谁知今日又改了腔儿。”妇人听见骂道:“好贼奴才,你说什么?与我采过来!”叫春梅每边脸上打与他十个嘴巴。春梅道:“皮脸,没的打污浊了我手。娘只教他顶着石头跪着罢。”于是不由分说,拉到院子里,教他顶着块大石头跪着。

秋菊不明白,吃冰酒是取凉,性事刚毕,吃凉酒却对身体不好。

秋菊毕竟渐渐长大了。她蠢浊,但是对男女之事却上心,潘金莲折腾的动静又大。西门庆和潘金莲在家里欢会,秋菊在明间板壁缝儿内,听他两个在屋里行房,怎的作声唤,口中呼叫什么。潘金莲偷孟玉楼的小厮琴童,秋菊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看见了就说出去了。李娇儿知道了,孙雪娥就知道了,吴月娘就知道了,西门庆也知道了。潘金莲挨了西门庆的鞭子。

西门庆暴亡,潘金莲和陈敬济更不抑制了。

又是上厕所,秋菊发现潘金莲和陈敬济在一起行苟且之事,而且庞春梅也参与其中。

秋菊这个时候就走上了告状之路。

秋菊告状,颇像后来的电影秋菊打官司。

秋菊分不清敌我,先急忙告诉吴月娘的丫环小玉,小玉又和春梅好,就告诉了春梅,春梅又告诉了金莲。于是就又一顿打,打得秋菊杀猪也似叫,身上都破了。春梅还嫌不够,认为是挠痒痒:“旋剥了,叫将小厮来,拿大板子尽力砍与他二三十板,看他怕不怕?他好小胆儿,你想他怕也怎的?做奴才,里言不出,外言不入,都似你这般,好养出家生哨儿来了。”

春梅不说打,说砍!

又一次,八月中秋时分,金莲夜间暗约敬济赏月饮酒,晚夕贪睡失晓,不想又被秋菊睃到眼里,连忙走到后边上房,对月娘说。不想月娘才梳头,小玉正在上房门首站立。秋菊拉过他一边,告他说:“俺姐夫如此这般,昨日又在我娘房里歇了一夜,如今还未起来哩。前日为我告你说,打了我一顿。今日真实看见,我原不赖他,请奶奶快去瞧去。”小玉骂道:“张眼露睛奴才,又来葬送主子,俺奶奶梳头哩,还不快走哩。”月娘便问:“他说什么?”小玉不能隐讳,只说:“五娘使秋菊来请奶奶说话。”更不说出别的事。吴月娘过去,吓得陈敬济钻在潘金莲床下,躲过一劫。

原来到处都是对方的人。蠢人的敌人是所有人。所有人看不起蠢人,不信任蠢人。

告状没有成功,除了再次被打,还失去了吴月娘的信任。

为了躲开秋菊,潘金莲半夜把秋菊的房们锁了。秋菊半夜撒尿又看见了,而且还看见庞春梅在里边搞三P。天明去找吴月娘告状,月娘喝了一声,骂道:“贼葬弄主子的奴才!前日平空走来,轻事重报,说他主子窝藏陈姐夫在房里,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叫了我去。他主子正在床上放炕桌儿穿珠花儿,那得陈姐夫来?落后陈姐夫打前边来,恁一个弄主子的奴才!一个大人放在屋里,端的是糖人儿,不拘那里安放了?一个砂子那里发落?莫不放在眼里不成?传出去,知道的是你这奴才葬送主子。不知道的,只说西门庆平日要的人强多了,人死了多少时儿,老婆们一个个都弄的七颠八倒。恰似我的这孩子,也有些甚根儿不正一般。”于是要打秋菊。唬得秋菊往前边疾走如飞,再不敢来后边说了。

如果你是秋菊,怎么办?

但是,蠢笨的人有一种罕见的坚持。在西门府里,稍微有点儿姿色的,无不以巴结奉承为荣。丫鬟们如春梅、玉箫,都以被西门庆受用为傲;其他丫环,主子们欣赏了,她们就坐稳了奴隶。这世界都欣赏漂亮人、聪明人,看不见愚笨的人的价值。

秋菊没有放弃。

潘金莲见月娘不相信秋菊,心中越发放大胆了。结果怀孕,不得不打胎,打下的孩子让秋菊倒入茅厕,街道里尽人皆知。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敬济进来寻衣服,妇人和他又在玩花楼上两个做得好。被秋菊走到后边,叫了月娘来看,说道;“奴婢两番三次告大娘说不信。娘不在,两个在家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偷出孩子来。与春梅两个都打成一家。今日两人又在楼上干歹事,不是奴婢说谎,娘快些瞧去。”月娘急忙走到前边,两个正干的好,还未下楼。春梅在房中,忽然看见,连忙上楼去说:“不好了,大娘来了。”两人忙了手脚,没处躲避。敬济只得拿衣服下楼往外走,被月娘撞见喝骂了几句,说:“小孩儿家没记性,有要没紧进来撞什么?”敬济道:“铺子内人等着,没人寻衣服。”月娘道:“我那等分付你,教小厮进来取,如何又进来寡妇房里做什么?没廉耻!”几句骂得敬济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妇人羞的半日不敢下来。然后下来,被月娘尽力数说了一顿,说道:“六姐,今后再休这般没廉耻!你我如今是寡妇,比不得有汉子,香喷喷在家里。瓶儿罐儿有耳朵,有要没紧和这小厮缠什么!教奴才们背地排说的碜死了!常言道,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你若长俊正条,肯教奴才排说?他在我跟前说了几遍,我不信;今日亲眼看见,说不的了。我今日说过,你要自家立志,替汉子争气。像我进香去,被强人逼勒,若是不正气的,也来不到家了。”

至此,庞春梅、潘金莲先后被驱赶出西门府,潘金莲被杀。

潘金莲死在秋菊身上。是秋菊,替西门庆报了仇。

然后,秋菊被卖,卖了五两银子,比进门时少了一两。

武松诱杀潘金莲和王婆,手段极其仔细、残忍,他把潘金莲挖腹疱心,迎儿在旁看见,唬得只掩了脸。武松又把王婆的头割下来,拖过尸首,将她的心肝五脏,用刀插在后楼的房檐下。

做完这一切,他倒扣迎儿在屋里。迎儿道:叔叔,我害怕!武松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说完跳出门,又去杀人。

迎儿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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