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的是,张艺谋拍了7分的《影》,但却得到了8分的赞扬。
我们发现舆论对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变得越来越肯定。
这样说当然不是指影迷对张艺谋有了年纪上的宽容,相反的,你近来常常会从各种各样的平台上,看见这个一早被定义为国师的人,多年过去了依然保持着国师脸的活力与苍劲。
他仿佛不会老,谈起电影来依旧朝气磅礴、意气风发,连沟壑坚深的法令纹都写着“谢绝同情”。
这种生命状态其实是和他的电影一脉相承的。
从《红高粱》到《英雄》,再到《对话·寓言2047》,张艺谋一直在突破自己,做时代的顺势者。
他并没有在走过了自己的巅峰时期之后,对这个时代露出垂垂老矣的疲态。
所以《影》诞生了,在经典电影的产出量越来越少的今天,它顺利坐上舆论轮回的船,借到了老电影被翻案的红利。
我曾想这大概是因为影迷们也变老了。
《红高粱》在内地上映30年后终于重映,有不少买票进影院的人都是00后时。希瓦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忍不住想谈谈这部对中国影坛举足轻重的电影。
《红高粱》
1988年,《红高粱》代表中国被送去柏林参加电影节。于是,第一部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拿到大奖项的国产片诞生了。
它打破了中国电影在此前国际影坛上常年失语的窘境,让世界从此认识了张艺谋,认识了巩皇。
也正式开启了中国文艺电影繁盛时代的大门,这也直接成了张艺谋最为重要的代表作。
很多人对《红高粱》的价值判断是模糊的,他们听过不少“对女性的崇拜”、“对原始生殖力的崇拜”、“对酒神之力的崇拜”这样的解读,但依然在观影时昏昏欲睡。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们不是时代的亲历者。
有一个词在近几年变得流行:野蛮生长。
但因为社会精神的变迁,“野蛮生长”已经变成了一种精致的务实主义,失去了它出生时最原始的蛮力。
而《红高粱》,正是这种原始蛮力的最高体现。
九儿被卖给患有麻风病的李大头,迎亲队伍是一堆和余占鳌一样粗粝的泼皮汉。
他们在广袤无人的黄土地上抬着一个被自己爹卖了、还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大姑娘走。
姑娘一声不吭,汉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调戏。
颠轿歌唱起,红轿子在大太阳下扭来扭去的样子,比汉子们身上的汗珠还显溢欲。
这时候,孟子说的“食色性也”就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和饥饿一样缠绕着底层人的,还有性匮乏。张艺谋把它大胆地拍出来了,而且用的是自己最擅长的镜头语言。
对欲望来说,画面比语言更具冲击力。
能肯定原始生殖力,是一种价值正确;但能把它拍成理想,就需要主义了。
这跟80年代的文艺大环境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80年代是中国文艺乃至世界文艺的巅峰时期,无论音乐还是电影,一个接一个的大师相继崛起。
外来文化正强烈冲击着第一代经历开放的热血青年们,包括张艺谋。
崇高的理想让一切创作都充满生命力,他们要张扬那些原本欲言又止的,在底层生存中找寻生命,燃烧它。
所以我们看到《红高粱》里连抗日都带着一股子侠义精神。
九儿一句“为罗汉大哥报仇”,所有人就都忠肝义胆地喝下了歃血酒。
“十八里红”从重振家业到烧杀日本鬼子,完成了质的升华。
在这场赴死之战中,竟没有一个人是退缩的;就像九儿孤身一人嫁到这个蛮荒之地时,竟没有一个男人戏虐过她。
这些细节本身就是脱离了实际的,所以最后九儿被鬼子打死时,豆倌注定不能哭。
喝过了撒尿酿成的十八里红;看过了亲娘的尸体;听过了鬼子的枪声;这如果不叫野蛮生长,还有什么配叫?
一首:
“娘,娘,上西南,宽宽的大陆,长长的宝船;”“娘,娘,上西南,溜溜的骏马,足足的盘缠;”“娘,娘,上西南。你甜处安身,你苦处化钱。”
孩子没哭,我们哭了。
要说张艺谋电影里剧情和画面达到一致高度的,《红高粱》结尾绝对算一个。
血色残阳下比唢呐声还要嘹亮的路引歌,把现实的悲壮和打不倒的理想直接推向了高潮。
这部文艺电影时代开山作的命门,张艺谋是抓到了。
为什么说张艺谋最接地气?
因为他老实。
父母成分不好,经历过上山下乡的张艺谋,一直本本份份的拍着小故事;他没有精英知识分子陈凯歌对中华文明大反思的雄心,也没有李安反复剖析人性的细腻。
性格导致张艺谋的人生也和他的电影一样,一直老老实实、不知懈怠地前进着,哪怕人过半百。
这件事对年轻后辈来说本身就足够野蛮了!
所以,如果你依然觉得《红高粱》与你脱节,没关系,感受那股子曾让80年代的文青们疯狂过,且至今还在追忆的生命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