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有午睡的习惯。
这是她在省城里读书养出的坏毛病。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活有多忙,哪怕是火烧眉毛,小娟中午都要抽空困上一小觉,哪怕是十分二十分钟。
没有这一小觉垫底,整个一下午,小娟就像霜打过的茄子叶,提不起精神来。
六月,一直就是淮河岸边最炎热的季节,若再久旱无雨,庄稼人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地里水分蒸发快,庄稼们都张着大嘴喘着粗气,向你要水喝。
今年更反常,快一个月了,滴雨不见,太阳日日火球似的挂在天上,天就一直硬朗朗地晴着,一点都没有下雨的迹象。
小娟这几天心里也一直毛毛的,说不清道不明原因,就是不舒畅,小娟想可能与这鬼天气有关。
中午一丢碗,小娟就觉得瞌睡压住眼皮了,碗筷也不想收拾,就对母亲说妈我先睡会。
母亲说你先睡吧,学没上出来,干部作风倒学会了,小姐身子丫鬟命,赶明儿找个婆家,也少不了给我添骂。
今天天更热,躺在床上不敢动,一动就一身汗,小娟觉得困得不行,就是睡不着。
这时,小娟想起了自己大学同学给出的一个招,这招自己还从来没用过。说你实在睡不着,就看书,看你最不喜欢最无聊的书,不出五分钟,保你心静如水。
但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图书馆,图书馆里书多,什么无聊的书都有,家里就不行了,现在书这么贵,谁会捡无聊的书买啊!
好在小娟枕头底下还有两本余秋雨的书,小娟前几天看过,看几页就觉得挺无聊的。
无聊的原因不是人家写得不好,是人家写得太好了,自己文化浅,看不懂。
看不懂又不好意思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余秋雨的书是小娟在省城里工作的同学给推荐的,说现在城里文化界最流行余秋雨了,年轻人见面,若想表示你新潮,必谈余秋雨,谁若不在言谈举止间引用几条余秋雨语录,你就土老冒了,就跟不上大形势了,别人都会以为你是从乡下来的。
小娟就到镇上书店去买,镇上也还是乡下,还真就没有余秋雨的书,问卖书的,那女的也没听说过余秋雨,还说在乡下,卖这种书,不赔死才怪呢!
小娟就是为了赶这个时髦,大热天专程骑车到县城,来回花了五六个小时,县里跟乡下差别就在这里,县城里就真有余秋雨。
小娟一看,有些贵。
服务员说都是些大学毕业生来买的,一般人看不懂。
小娟一听这话,更要买了,就咬咬牙买了两本。心说,让咱也附庸风雅一回吧!
小娟回去一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余秋雨的东西,还真就看不懂,不服气不行,人跟人差别就在这里。
这也不能怪余秋雨,人家是大家,写的东西就该有大家风范,自觉着咱这乡下丫头,看不懂就对了,要是自己也能看懂,那不就显得余秋雨没水平了吗!
但无论如何,小娟觉得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看不懂余秋雨,小娟也不准备多看了,就捡自己似懂非懂的几个段落,强记下来,到同学集会时,以备急用。
现在,余秋雨真就派上了用场。
这家伙还真灵,没出五页,心就静下来了,汗也不出了,不知觉中就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余秋雨来家看望自己了,余老一点也不显老,风度翩翩,又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大文豪的架子,未开口说话,先就自己笑了,说:听说你很喜欢我的书,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有知音,我特意赶来,为你送一套有我签名的全集。
小娟受宠若惊,连说:谢谢,不用破费了,就这两本够我催眠几年了。
但人家是一片诚心,却之不恭啊!
说归说,也就推辞着收下了,这一堆书还真不少值钱,卖废纸也值一顿饭钱哩。
这一兴奋,就醒了。
明白了只是一个梦,好久没做这样好梦了,小娟觉得挺有意思的,躺着也不想动,想自己的美梦,暗自地笑自己,心说这两本书买的还真值,当瞌睡虫使了,自己不仅不亏反而赚了,人家买保健磁疗枕头,动辄几百上千块,效果还没这好哩。
但这事却不能说出去,占了便宜就不能卖乖了,要是叫人家知道咱这大专生,连余秋雨都看不懂,自己丢人不说,连母校也跟着丢人了。
母亲还在堂屋里整理那一大堆破布烂袜子,母亲一刻都不会让自己闲着。
小娟就奇怪,就这小小一农家院子,无论春夏秋冬,母亲总能找出活来,母亲也真够不容易的,母亲这一辈子啊,就是吃苦的命,有福也不会享。
小娟伸出头,看见母亲困倦的样子,就喊母亲,说妈你累了就睡一会吧。
母亲说你自个睡吧,别咋呼了,我不累,我睡不着。
母亲一直开玩笑说小娟投错了胎,该生在富贵人家,会享受。
小娟说:这叫劳逸结合,有福之人不在忙,不像你,有福也不会享,没苦找苦吃。你这种人,死了也要下地狱,不懂生活的人,阎王爷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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