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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蜀山剑侠传「贰拾陆度」

第九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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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煮云蒸伤心完宿劫郎情妾意刻骨说相思

偏偏那幻景竟如真的一样,越来越可怖。有时神魂颠倒,身子发冷发热,如在水火之中。不消多日,业已坐得形消骸散,再也支持不住。还待强撑,金针圣母已经走来相唤道:“痴孩子,这头一条道路你是走不成的了,另外再想妙法吧。”龙姑还想口硬时,当不住金针圣母把她在幻景中许多丑态都点了出来,这才哑口无言。金针圣母道:“这比不得炼剑时打坐修内功,每日有一定时间修炼,况且那个是着相的。这种面壁功夫最难,是不着相的。比如你想学飞针,已动一念,再想此念不应有,便由一念化亿万念,哪能不起妄想和幻景?慢说是你,连我也未必能行。你如真能一年面壁,不起一念,你已成了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处?因为你虽有遗传恶质,天分却是上等,我望你过切,才叫你试试。万一你在一念初起时能够还光内视,转入空灵,岂不大妙?那日我话未说完,见你也不问明如何坐法,急于尝试,满腔侥幸之心,那样心气浮躁,便知这条路走不通了。这都怨我们作父母的不好,先给你留下孽根,不能怪你。第二条路,是想叫你答应我屏绝世缘,学我闭门修道。这几日一想,这还是不行。一则你学成之后,,绝不能安分,学而不用,学它何为,你岂肯心甘?如今之计,只有趁你天真未凿,给你觅一佳婿。你虽浮荡,如果夫婿才貌双全,样样合你心意,你夫妻恩爱情浓,也不会再去寻别人的晦气了。”当时龙姑闻言,觉得母亲竟看出自己将来不知如何淫贱似的,好生心中不服。但是一想起幻景中经历,不禁面红耳热起来。便答道:“不管如何,反正得将飞针传我。”

从此,金针圣母为了这事,又二次带了女儿出山,到处物色乘龙快婿。知道凡夫俗子,决非女儿所喜。各大正派虽然对于门下弟子,一任他缘法根行,不禁婚姻,但是教规极严,像自己女儿这样的必然不允,徒自丢人,甚或闹出事来。自己正悔误入旁门,又不愿在旁门中去寻求。为难了多时,才想起天灵子新创天师派,他虽非正教,也非旁门,介于邪正之间,教规也还不恶。便带了女儿赶到云南,随即登门领教。先和天灵子结为朋友,然后观他门下弟子,只有一个熊血儿,不但资禀特异,品貌超群,而且是个童身,样样都中自己的意。于是先征求了龙姑意见,然后向天灵子委婉求亲。天灵子早知熊血儿尚有尘缘未了,该有这一段孽缘,毫不迟疑,点头应允。不过说熊血儿学业未成,要三年之后,才能与龙姑正式结为夫妇。成婚以后,如要夫妇同居,只能住在孔雀河畔;否则,熊血儿每年只有两个月住在龙姑那里,其余十个月,是要在孔雀河授业的。金针圣母虽然道法高强,却未料出天灵子别有深心,以致后来出了多少变故,弄巧成拙,结局异常之惨。又加上龙姑与熊血儿本有孽缘,一见倾心,只求得嫁此人,任何条件均可应允。当时两下订了成约同完婚之期。金针圣母带了龙姑,喜孜孜地回转姑婆岭,尽心尽力将九九八十一根玄女针传授了龙姑。龙姑本来绝顶资质,不消一两年,已将飞针运用得出神入化。到了第三年上,金针圣母送女儿到孔雀河畔,与熊血儿完姻。龙姑生具孽根,婚后愉快,自不必说。

谁知三朝以后,熊血儿便入宫听讲,虽然晚间回来,竟是同床异梦。过了几日,龙姑实实忍耐不住,便问丈夫何故如此薄情。熊血儿道:“我师父是五百年童身,照他老人家所修的道行,原可肉身成圣。谁知前些年往仙霞采药,无心邂逅孽缘,坏了道基,须经一次兵解,才成正果。这才知道无论多大本领,强不过缘孽数运。重又改定教规,不禁门下弟子有婚姻之事。我与你本有前缘,所以岳母当时一提便即应允。夫妻恩爱,我岂不知。只因当初我和师文恭师兄俱是承继师父道统之人,可惜师师兄为人刚愎,喜欢同许多异教中人来往,未免在无心之中造了许多孽因,师父说他前途十分难料,由此对我瞩望更切。本门道法最为难学,欲要精通,非数十年苦功不可。我入门才只十余年,离学成还远,偏偏只剩数十年光阴,师父便要兵解。师父想在兵解以前,将道法全数传授于我。每年只有八月底至十月初是归藏时期,不练功夫。除此之外,每天都得加紧苦修。现在正是三月还好,一入五月,不但不能和你恩爱,有时你我虽在一处,连面都不能见了。我因破了色戒,将来也得和师父一样,经过兵解才能修真。再在炼法期中动了情感,一个走火入魔,不但不能承继师父道统,连身子都化成飞灰了。当初师父和岳母说,每年只有两个月与你同住姑婆岭者,就是为此。我想人如同朝露一般,你如能暂时容忍,等我将道法学成,岂不天长地久,何计这片刻欢娱呢。”龙姑因他说得理对,无法驳他,心中好生不快。其实熊血儿也非常贪爱龙姑,只是师父一向严厉,言出法随,不得不遵罢了。龙姑虽然后来十分淫贱,当时还是少女初婚,丈夫又是自己看中,不能埋怨母亲,并且也羞于出口,只是气闷在肚里。

那金针圣母见爱女爱婿一双两好,看去非常恩爱,又加同住在孔雀河畔,在天灵子卵翼之下,不但不愁人欺负,还可从女婿学一点道法,愈加安心,向平愿了,好不欣幸。屈指一算,自己劫数快到,明知无法躲避,到底免不了侥幸之想,作一事前准备,即使不能脱劫,也可作一个身后打算,便在女儿婚后十天回山去了。临行之时,天灵子看她可怜,嘱咐了一些取巧道儿。金针圣母闻言大喜,再三感谢而去。因为从了天灵子高明主意,走时再三嘱咐女儿,此番别后,无论如何,千万不可回山看望,至早都要在三年零七个月之后。否则,回去便会害她遭受天劫,永堕轮回。龙姑见母亲走时光景凄然,只说是惜别,却没料到别有用心,井未注意。她是住惯了名山胜景,洞天福地的人,因为贪恋男人,住在这种穷山恶水,枯燥无味的孔雀河畔,日子一多,本就不惯;又加丈夫只是口头温存,毫无实惠,比较薄情的还要来得难受。天灵子教规又严,拘束繁重,越忍越不耐烦,渐渐对于熊血儿由爱中生出恨来。几次想禀明天灵子回姑婆岭去,一则母亲行时再三嘱咐,回去便是害了她,最重要原因还是贪恋新婚时滋味。虽然有时把丈夫恨入骨髓,一想到转眼入秋以后,便是任意快乐时候,又高兴起来。每日眼巴巴像盼星星一样,好容易捱到夏去秋来,入了归藏时期。

有一天,熊血儿喜孜孜回到家中,说是师父给了两月恩假。只是这里同居,当初新婚之日原是勉强,如今日子一多,好些不便,意欲同她寻一好的山林快活两月,再同回来。龙姑闻言,真是喜出望外,却故意笑脸含着娇嗔,说道:“谁希罕住在你们这种穷荒无味的地方?我守了几月活寡也守够了。既然师父给了假,还是回到我们家里去住吧。”血儿闻言,连忙摇手道:“我听师父说,岳母大劫将临,我们回去便是害了她,千万不可。”龙姑也想起母亲别时之言,便问何故。血儿只推师父所说,不知究竟。龙姑何等聪明,猜是血儿知而不言,再三盘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当时注意欢娱,便放下不提,又商量往何方去好。血儿道:“如今天已寒冷,我们冷固不怕,但去的所在如果木叶尽脱,满目萧森,有何趣味?听师兄说,云南莽苍山绵亘千百里,峰峦岩岫不下万千,山中藏有温玉。有几处山谷内不但景物幽奇,四时皆春,而且奇花异草,温泉飞瀑,到处都是。那样好的地方,只近数十年来才有人注意,前去隐居学道,仍有好些地方没有人迹。我意欲同你到莽苍山,择那风景极好,有温泉花木,从无人迹之处,找一岩洞,小住两月,每日浴风泳月,选胜登临,席地幕天,乐一个够多好。”龙姑闻言,欢喜得直跳,忙和血儿去辞别天灵子,动身前往。天灵子并未见她,只唤血儿嘱咐了几句。

二人到了莽苍山,择了一个温谷住下,每日尽量欢娱,只是时光易逝,转瞬两月期满。龙姑如渴骥奔泉,好容易得偿心愿,这久旷滋味,更胜新婚,一听说要回去,急得几乎哭了出来。熊血儿毕竟是有根骨的,虽然一样贪欢,却怎敢违背师命,不知费了多少好语温存,才劝得龙姑如丧考妣地随了回去。从此又是十个月的活寡。龙姑虽然难耐,血儿心志坚定,不敢违抗师命,也是无法。每日无事时,只练习飞针、飞剑、法术,消遣烦愁,只盼到了第二个假期,再去快活个够。二人之间由爱生恨,由恨转爱,也不知多少次,虽各有一身惊人本领,却是各不相谋。龙姑对血儿,是好容易盼他回来,简直顾不了别的,只去一味挑逗。有时怨恨夫婿薄情,一个小反目,便是数日不理血儿。血儿用功心切,胜于画眉,乐得她不来纠缠,自去做自己的功课,非等龙姑回心转意,决不迁就。和美的时候很少,纵有,也是美中不足,把光阴都从软语温存,轻嗔薄怒中混过。血儿又是奉着天师派戒条,本门道法万能,不屑剽窃别一门户中的能耐,除了夫妻见面谈话外,不见面时,都是各用各的功。及至到了每年两月的假期,却又欢爱情浓,无暇及此。虽然有时各人施展本领,彼此炫耀,也只不过借以取乐逞能而已。血儿是不要学别人的。龙姑一则贪着欢娱,二则知道天师派法术哪一样都须经过一番苦修和相当的年月,好容易盼到这种宝贵假期,岂肯拿来空空度过。因此他二人夫妻一场,谁也没把谁的本领学了去。

时光易过,转瞬过了三年零七个月。龙姑见离假期还早,正好趁此时机,回山看望母亲一番,省得在此闷气。她自婚后去见天灵子好几次,都被天灵子加以拒绝,一赌气,也就从此不去见了。这次因为要回去,明知天灵子不见,不得不禀明一声,便托血儿致意。谁知这次竟大出意料之外,血儿回来说,师父听说她要回去,着她即刻就去觐见,有紧要话说。龙姑一听,连忙遵命前去。参见之后,天灵子凄然说道:“你母亲因避大劫,想在大劫未降临前兵解而去。恐你在她身旁不知就里,遇事妄自上前,反坏她的事,所以请我约束你不准回去。后日便是应劫之期,她期前已约好一个昆仑派剑仙半边老尼在姑婆岭比剑,以便借她飞剑兵解。你如现在动身,赶了回去,还可见她一面。你母亲早年虽种下不少恶因,与昆仑派却无嫌隙。这次比剑,是她这三年中故意与半边老尼门下为难,想引得人家寻上门来,好借这次兵解免去大劫,主意原是不错。不过前日有一位道友对我说,你母亲寻人兵解,这种事本极平常,换了别人,除了本门弟子同亲生不能用外,不论寻一个稍微有本领的人,便可借他兵解而去。无如你母亲早年作孽太多,仇人太众。一则自负一世英名,不肯丧在庸人之手;二则对方用的飞剑须要刚刚炼成,从未伤过生物的,才不致损及自己道行。因为这样求全求备,费了多少心血,才打听出半边老尼新近炼了七口青牛剑,准备将来传给门下七个得意弟子昆仑七姊妹,尚未用过。她便故意去寻这七姊妹的晦气。仇不大,半边老尼当然不会寻上门来。如用不相干的法术,又制不了敌人。她打听出七姊妹中的照胆碧张锦雯、姑射仙林绿华、摩云翼孔凌霄三人奉半边老尼之命,领了新入门的缥缈儿石明珠、女昆仑石玉珠姊妹,到张锦雯修道的广西卧狮山顶上天池万顷寒潭底下泉眼里浸练筋骨,她便赶到那里去挑衅,连用玄女针伤了林绿华、孔凌霄;又用她生平第一件法宝五火赤氛旗的阴火,将石明珠姊妹烧得闭过气去。临走之时对张锦雯说道:‘我只是警戒你们,不屑与你们计较,我那玄女针伤人不比飞剑,三天一夜之中,准死无救。我用赤氛旗烧你们,也只是用的阴火,她二人虽然气闭,并不妨事。我如今分别与你们留下解药,照服之后,立时复原。如不服气,可叫你们师父明年今日,到姑婆岭去寻我。’又说了多少挖苦话而去。张锦雯见四个师妹命在旦夕,知道你母亲所留丹药准能解救。如要禀过师父再用,一则相隔太远,不忍见她四人多挨痛苦;二则半边老尼性情古怪,决不肯用仇敌留的丹药;又知玄女针厉害,万一师父不能解救,岂不误了她四人性命:即使逼于无奈用了,自己代师父丢人,到底比师父丢人强些。便擅自作主,将药与四人服下,果然当日痊愈。只顾救人不要紧,这种情形太揭了半边老尼的脸皮,比杀了她徒弟还苦,半边老尼何能忍受。后来知道,把张锦雯大加责骂一顿,立誓非报此仇不可。此尼为人不但性情古怪,疾恶如仇,而且手段又狠又毒。我前日听那道友说起,恐怕你母亲用意被她猜透,到时兵解不成,反着了她的道儿、我又不便出面,曾托她前去暗观动静。如见势危,可出其不意,暗用飞剑助你母亲兵解。她原本也与半边老尼同门,因为成道以后犯了教规,脱离出来,本也不愿露面,因她有求于我,不能不去。她的飞剑虽已伤害无数生物,于你母亲炼魂聚魄稍有妨碍,总比堕劫强些。不过你要认清楚,那半边老尼生得奇形怪状,一望而知。你此番回去,见她和你母亲比剑时,无论如何危急,千万不可上前。你母亲如死在她的剑下,那就再好不过。因为这是你母亲愿望,要她如此,无须认她为仇。倘若她寻你为难,你只高呼奉母命,谢她成全。她知道是中了你母亲道儿,也必省悟而去。如果她二人相持不下,就是已被半边老尼识破真相,故意看你母亲遭劫,以快心意。挨到大后日午时,西方飞来一朵红云,便是你母亲遭劫之期,必有一个年轻道姑,等那红云未到前,将你母亲用飞剑刺死。这道姑名叫阴素棠,便是我请去给你母亲备万一的,休要会错了意,以恩为仇。那时红云业已飞到,你可急速避开,少时再去收拾你母亲的遗骸同法宝。从此无须回到我这里,每年着血儿到姑婆岭,使你夫妻团聚两月,将来我尚有大用你之处,务须自爱,急速回去吧。”

龙姑闻言,想起慈母之恩,也不禁心如刀割,心慌意乱地赶回姑婆岭。到时天已昏黑,时当月初,满天繁星闪烁,地面上到处都是黑沉沉的。刚刚转到自己洞前,相隔半里之遥,忽见一片青光红光在洞前空地上闪动。正要飞近前去看个动静,忽从斜刺里飞过一条黑影,朝龙姑扑来,龙姑吃了一惊。正待准备动手,那人已低声说道:“来的是施龙姑么?”说罢,现出一个道装女子。龙姑猜是天灵子约来帮忙的阴素棠,忙答道:“小女子正是施龙姑。来者莫非是阴仙长么?”那道姑一面答应,一手早拉了龙姑走向崖侧僻静之处,说道:“你既知我名姓,想必天灵子已对你说了详情。那半边老尼也是我的同门师姊,非常厉害,现在正与你母亲斗法之际,你千万过去不得。我已来了半日,她二人从日未落时交手,斗到现在,不分胜负,看神气,或许半边老尼尚未觉出你母亲用意。这半日工夫,半边老尼同你母亲各人俱损坏了几样法宝,直到如今,未分胜负。你母亲大约是想等半边老尼将那新炼的青牛剑放出,然后借它兵解也说不定。”龙姑总是想见母亲一面,因为阴素棠再三劝阻,便和阴素棠说,打算近前看个仔细,并不出手。阴素棠不便相拦,只嘱咐仔细小心,不可冒昧动手。

龙姑口中答应,也顾不得再说别的,便从侧面崖后绕到洞前,相隔三五丈之内,觅地潜伏。回看阴素棠并未跟来,此时龙姑心乱如麻,并未在意。相离较近,自然越发看得清晰。只见那半边老尼真是生得奇形怪状。年约五旬以上。一颗头只生得前半片,又扁又窄。下面赤着一双白足,瘦得如猴子一样。两只长臂伸在僧袍外面,一手拿着一个青光莹莹,亮晶晶的东西,一手指定一道青色剑光,和金针圣母的红光绞作一团。身背后背着一把花锄,上面还系着一个葫芦,紫烟索绕,五色缤纷,估量是个厉害法宝。正看之际,忽听金针圣母道:“半边老尼,我要献丑了。”半边老尼骂道:“不识羞的泼贱!左右还不是那一套不要脸的妖法,你快使出来吧!”言还未了,金针圣母将身一抖,浑身赤条精光,头朝下脚朝上,先是倒立起来。然后两时贴地,两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一搓,往前面一扬。立刻绿沉沉飞起一团阴火,星驰电闪般直朝半边老尼飞去。龙姑知是魔教中摩什大法,非常厉害。再一看半边老尼,好似有了防备,也是盘膝坐在地上,眼看阴火包围上来,先将剑光收了回去。然后将手一起,手中那团活莹莹的青光,早飞起护住她的全身,一任那阴火包围,全没放在心上。金针圣母占了上风,反倒是一脸愁容,十分焦急。先是不住将手搓动,那阴火越聚越浓,连半边老尼全身都被遮没,只见绿火烟中青光莹莹,闪烁流动。

似这样相持了个把时辰。金针圣母忽然扬手朝前照了一照,绿火渐渐稀散了些,仍不见敌人动静。金针圣母好似智穷力竭,急得满头是汗。倏地又站起身来,着好衣服,自动收了法术,指着半边老尼道:“半边道友,你我本无深仇,我原是想领教你的神通和你所炼的七口青牛剑,才约你来此比剑斗法。你为何只是防守,并不还手,莫非见我不堪承教么?”半边老尼闻言,哈哈笑道:“不识羞的妖孽,想借我青牛剑兵解么?实对你说,论你生平行为,我早就想给你一个报应。后来闻得峨眉掌教齐道友说,你潜藏此山,颇有悔过之意。我因你造孽已多,早晚必遭天劫,所以没来寻你。不想你竟上门找我的晦气,再不给你点厉害,情理难容。特地在你应劫头一天赶到此地,监临你应那天劫,省得我不来时你又另想诡计,超劫后再禀着你天赋的戾气,为祸世间。据我推算,你至多还有几个时辰气数,这是你自作之孽,无可挽回。如想借着同我斗法,拿我炼成的青牛剑成全你兵解,休要作此梦想吧!”一面说,先前那道青光又飞将出来,与金针圣母红光斗在一起。金针圣母听罢这一番话,顿足咬牙骂道:“人谁无过?我近三十年来业已痛悔前非。就说我寻你徒弟为难,也是情急躲劫,出于无奈,并未伤她们一根毫毛。不想你这贼秃竟如此狠毒,乘人之危。如今我离天劫还有好几个时辰,焉知我不能超劫出难,就这等欺人太甚?起初我因此次衅自我开,所以不肯下手,着着退让。如今你既识破机关,你我已成仇敌,难道哪个真怕你这贼秃不成?”说罢,手起处九根玄女针化成五色光华,直朝半边老尼射去。半边老尼哈哈大笑道:“无知淫孽,你只不过这点伎俩,死到临头,还要卖弄。”说时,早将身后花锄上系的一个葫芦取到手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葫芦口边五色彩烟接着一团黄云飞将起来,对着玄女针迎个正着。

金针圣母一见五色彩烟中的黄云,便知此宝是怪叫花凌浑的妻子白发龙女崔五姑采取五岳云雾炼成的至宝锦云兜,不但能收极厉害的飞刀飞针,如被用宝的人将这五云精华运用真气催动起来,还能将数人裹人烟岚之内,消灭五行真火,气闭骨软而死。不过此宝不用时原像一团彩云,装在崔五姑的七宝紫晶瓶之中,怎会由敌人葫芦之内飞出?懊悔当初见她这讨饭葫芦上五色烟雾有异,不曾留神,被她瞒过。知道此宝厉害非常,九根玄女针已被彩云裹住收去,自己纵有别的宝贝,也不敢再为尝试。若不见机逃走,势必被她用五色云岚围住去路,脱身不得,坐待天劫惨祸。想到这里,眼睛都要急出火来,把牙一错,便想借着遁光逃走。谁知半边老尼早已防到此着,将手一扬,立刻在金针圣母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现出四个幼年女子,各人手上拿着一面小幡,一展动间,立刻满山都起了五色烟岚包围上来,将金针圣母困在中间。

龙姑见眼前不远飞起一片彩雾,母亲便失了踪迹,知道凶多吉少,不顾死活利害,便往前闯。谁知那彩雾竟与平常云雾不同,龙姑闯到哪里都是软绵绵的,像丝网一般,将身拦住,休想近前一步。只见五色云岚影里,一条红影左冲右突,恰似冻蝇钻窗纸一般走投无路。龙姑又愤又怒,便想寻一两个敌人出气,暗下毒手,偏偏半边老尼和那四个幼年女子只在彩云未飞起时现得一现,便隐在五色烟雾之中不见踪影,无法下手。龙姑情急,便将玄女针和飞剑觑准适才敌人站立的地方,四面放将出去,眼看飞剑、飞针纷纷没入云雾之中,如石投大海,哪里有一点影子。只急得龙姑含冤呼号,不住往彩云层里乱闯,一阵急怒攻心,不觉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过了好一会,龙姑仿佛听得耳畔震天价一声大震过去,便苏醒过来,见满山彩云全都消逝,自己身子已不在原处,却在阴素棠扶抱之中。远望适才战场上,金针圣母却好端端跌坐在地。不顾别的,连忙挣脱身子,飞身过去,往金针圣母身上便扑。一声“娘啊”还未唤出,觉得身于似抱在一团虚沙上,同时看见金针圣母身躯纷纷化成灰沙,散坍下来。定睛一看,不知被什么法宝所伤,全身业已被三昧真火化成灰烬。再一回看敌人,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大叫一声,二次晕死过去。等到阴素棠用丹药二次将她救转,又惨叫两声,顿足号陶,大哭起来。阴素棠再三劝住,说道:“你母亲虽然身躯遭劫,侥幸在天劫未降前兵解而去,绝处逢生,岂非幸事,哭她何来?”龙姑闻言,含泪细问究竟。阴素棠道:“可见凡事不能尽如人谋,我只以为只须挨到天劫未降临前,暗用我飞剑将你母亲兵解。谁知那半边老尼好不厉害,命她四个弟子用隐形法埋伏,四面俱用云岚封锁。还算我未冒昧近前,惹她笑话。后来你母亲被困云层,我明见你在云外情急冲突,不得进去,白白送掉许多法宝飞剑,好不令人可怜可惜,只无法近前去解救。起初你母亲见事已至此,再三向半边老尼跪哭救饶,均没得到效果。那五色彩云真个厉害,在内的人不能出来,在外的人想闯进去一样要被云雾卷入阵中。我正奇怪你闯了半天,虽未闯了进去,为何不见将你卷人?忽然对面峰岭上一道金光射入彩云之中,光到处五色云雾如长鲸吸水一般,飕飕地吸向峰头。我以为你母亲来了救星,往对峰一看,正是此宝的主人自发龙女崔五姑,用七宝紫晶瓶将锦云兜收了回去。随后便听崔五姑在峰头对半边老尼高声说道:‘半边道友,她虽咎有应得,姑念她悔过多年,难得她女儿秉着遗孽,还有这点孝心,道友也收拾她得够了,就此成全了她吧。’说罢,先是崔五姑飞走。半边老尼也带了她四个女弟子回山。我见你母亲端坐在地,近前一看,太阳穴上有一小孔,业已兵解。知道用飞剑的人是个行家,并未伤着她炼的婴儿,好生代你母亲欣幸。这时业已将近午时,我正要回身将你唤醒,猛见西方天边有一朵红云移动,知是玄都阴雷,你母亲应劫的克星。恐怕波及,连忙抱持你躲到远处。那红云转眼之间,疾如飘风般飞到,只听一声响过处,那红云只往你母亲身上照得一照,便即无影无踪,你母亲周身也化成了灰了。”龙姑一听,重又大放悲声,哭哭啼啼跑到金针圣母遗骸之前,又哭了一阵。阴素棠说尚有他事,只嘱咐龙姑不要伤心,好好将金针圣母遗骸劫灰用玉匣盛起埋葬,作别而去。

龙姑因母亲虽是气数劫运所限,以前生离竟成死别,又加上许多重要法宝全部失去,好不伤心,不管兵解是谁成全,把半边老尼恨入切骨。送走阴素棠之后,回到洞中去取盛殓之物。一进去,便见石桌上有金针圣母留的遗嘱,急忙打了开来。上面大意说是自己以前造的淫孽太多,近年改悔已来不及,幸喜向平愿了,才放心去寻避劫之法。用尽心思,还是无法避免,只有借用兵解去修地仙。因此故意去和昆仑派中的半边老尼挑衅,在应劫前一日约她比剑斗法。期前虔诚默祝,反光内视,算出到日先凶后吉,甚为心喜。遗命叫龙姑要用情专一,夫妻恩爱,不许无故与人结怨,多事杀戮,以免将来步她后尘。此次专为兵解,本不想将自己平生所爱法宝带在身旁。无如卦上有先凶后吉的迹兆,所以除飞剑外,另带了九根玄女针同常用的几件法宝。另外有一部道书同两件得力的法宝,还有余下的七十二根玄女针,均在洞底一个玉匣之内,外有符咒封锁,可按遗嘱去取了出来。这些法宝,俱非平常之物,尤其那玄女针更为厉害,胜似她所炼十倍。在本人应劫时分,天灵子必命她回来,如在期前赶到,必有嘱咐,母子决不会在生前见面。如见本人兵解以后,一不可惊慌悲痛,二不可寻对方报仇。因为咎不在人,而且对方有成全之德,只要不在事前发生变故,除飞剑不可知外,法宝、飞针因防玄都阴雷损坏,必在兵解以前用法术运开。半边老尼决不会捡这种便宜,可在崖前南北两方仔细寻找,定能找到。此别至少得在百年以后,婴儿才得炼成。只要操守坚定,照所学道法加紧用功,不为非作歹,说不定还有相逢之日。目前去的所在,乃是在一处洞天福地,多年前业已觅妥,并已作好严密布置。只等本人婴儿回去,便将洞门封锁,内外隔绝,不到日期不能出来。即使寻了去,也无法入内相见,所以不说明地址等语。

龙姑看完这封遗嘱,好不心伤。且喜母亲还给自己留下几件法宝、飞针。正打算去取了出来,就用装法宝的玉匣埋葬尸骨,忽见一道青光穿洞而入。龙姑法宝虽失,尚学会了许多惊人法术,一见青光来路不对,一手掐诀施法,正待抵御,来人已高唤:“奉命还宝,休得误会。”说时青光敛处,现出一秀眉星眼,长身玉立的青衣女子。龙姑忙问来意,那女子答道:“我名张锦雯,奉家师半边大师之命,怜你孝心,将适才所收令堂之法宝,除九根玄女针要留作纪念外,余下飞剑、法宝,一齐送还,请你收下。”说罢,将足一顿,化道青光,穿洞而去。龙姑尚想回来人两句话,飞身赶至外面,只听破空的声音由近而远,无可奈何,只得回至洞中。见石桌上面横着一口小剑、一个天瘟球、一把双龙剪,还有三面小旗、一张纸条。只这小旗没见母亲用过,不知用法,余下的俱是母亲炼就的法宝飞剑,便把来收下。再看那纸条,大意说是半边老尼因怜她一番孝思,又因白发龙女讲情,所以仍将第七口青牛剑将她母亲兵解。彼时本想将所收的飞剑、法宝一齐还她,因见她未苏醒,急于回山;又见阴素棠在侧,此人是昆仑门下逃出来的败类,其结果比她母亲还惨,恐她心存觊觎,才带回山去。现在命大弟子张锦雯亲自送还。命她此后好好潜修,上天与人为善,必得正果。如果秉承乃母遗性,淫恶不法,金针圣母便是她前车之鉴等语。按说龙姑见了此信,又有金针圣母遗嘱说明经过,应该感激才是。谁知她天生恶质,不但不知畏谨,反怪半边老尼起初把她母亲摆布了个够;末后着人还宝,又把最得力的玄女针,以及她母亲还有一样厉害法宝,名叫九转轮的,吝不发还;那还宝的女弟子张锦雯,说话又那般狂傲:越想越生气。她并不知九转轮是被别人趁空偷去。当下先到后洞将法宝取出,用玉匣将她母亲尸骨遗灰盛殓,就在姑婆岭择好了地方,用法术叱开山石,埋葬之后,在坟前痛哭了一场。立誓按照她母亲所传的法术、法宝同那本道书练好本领,亲去寻找半边老尼报仇,要还那两样法宝。

第九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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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遣春愁班荆联冶伴先知魔孽袒臂试玄针

龙姑刚回山时,因新遭大故,心有悲痛,虽然寂寞,还不觉得怎样。十天以后,渐渐心烦意乱起来。想起孔雀河畔虽然恶水穷山,每天总还有丈夫为伴。一旦离群索居,跟孤鬼一般独处洞中,好生不惯。又因来时熊血儿再三嘱咐,说师父有命,本人要练功夫,不叫她回去看望,不便前往。再加上她所练的功夫俱是旁门,不似各正派中注重由静生明,冲虚淡泊。练到好处,心如止水,不起微波,烦闷无聊时,还可借以排遣。只有时情欲一动,想起与血儿在假期中的恩爱,简直无法遏止,好不难受。起初因金针圣母生前告诫,死后遗嘱,还有些顾虑,并未胡为,只一心盼到了假期,丈夫回家团聚。转眼秋深,熊血儿果然如约而至,龙姑好不喜欢。血儿又去金针圣母墓前凭吊一番。两人恩恩爱爱住守两月,血儿又要回去。龙姑知道挽留不住,只得挥泪而别。

由此每年必有两月聚首,血儿也从未爽约。只是少年夫妻,似这样别时容易见时难,也难怪龙姑难堪。头一二年,龙姑还能以理智克制情欲。第三年春天,龙姑独个儿站在洞外高峰上闲眺,算计丈夫回山还得半年,目送飞鸿,正涉遐想。忽见姑婆岭东边悬崖半中腰有一个女子行走,其捷如飞。那崖壁立千仞,上面长满花草,苔藓若绣,其滑如油,就是猿揉也攀援不上去。那女子竟如壁虎一般上下自如,时而用手去采摘些花草之类,放在身后篮中。采了些时,倏地化成一道青光,破空而去。龙姑暗想:“怪不得身手如此矫捷,原来她还会剑术。只是山有头,地有主,我母女住此山中并非一年半载。她既来此采药,不知此山有主也还罢了,适才她驾剑飞行,自己同她相隔甚近,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未免太实妄自尊大。可惜把她放过,没有给她看点颜色。”正在寻思,猛想起那女子的剑光非常眼熟,虽然青光中隐含杂色,颇和那还宝女子张锦雯一个招数,莫非此女也是昆仑门下?不禁勾起前仇,决计明日留神候她再来,先和她见个高下。如不是仇人门下,只羞辱她一场,警戒来人下次;如真是半边老尼徒弟,且先拿她出口怨气,也是好的。

第二日一早,带了全身法宝,隐伏崖侧。等到午后,果然那女子又驾青光到来,轻车熟路般径往悬崖上飞去。龙姑知道那悬崖上并无贵重药草,何以值得她如此跋涉?想先近前去看个究竟,再和来人动手。便随着那女子身后飞了过去。到了地头,两下相隔不过两三丈远近。龙姑见那女子所采的是一种野花,名叫暖香莲的。这药草之性奇热,倒是只有姑婆岭悬崖之上才生得有。龙姑志在和人对敌,便喝道:“大胆丫头,竟敢到本山偷盗仙草!”说时,早将飞剑放了出去。那女子见龙姑随在身后飞来,已经留神。见剑光飞到,连忙纵身,先驾剑光飞到峰顶。龙姑如何肯舍,便赶了过去。那女子是怕悬崖上动手将那一片药草糟践,并非怯敌,一见龙姑追来,忙飞起剑光迎敌。斗了一阵,不分胜负。龙姑见不能取胜,先喝问来人姓名来历,以便暗下毒手。那女子原也想知道本山主人来历,因一上手龙姑逼得太紧,只得聚精会神迎敌。及至龙姑发问,彼此通了姓名,龙姑才知那女子正是阴素棠的得意弟子桃花仙子孙凌波,俱都不是外人,立刻停兵罢战。龙姑巴不得交个朋友来往解闷,殷殷勤勤地揖客入洞,两人谈得非常投机,便结了异姓姊妹。

原来阴素棠因为有一件事对不起龙姑,再加上不敢见半边老尼的面是丢脸的事,所以回去并未提起。直到龙姑说起前情,孙凌波恍然大悟,师父前数年所得的九转轮原来是龙姑之物,怪不得从不见提起此事。龙姑又打听半边老尼的下落。孙凌波道:“妹子,你的仇目前恐怕难报呢。那半边老尼早先在昆仑派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前年武当派的心明神尼因为不久圆寂,自己两个得意弟子,一个名叫伍秋雯的误入歧途遭了兵解,一个名叫苏玉衡的又嫁了人,余下门人虽多,俱都传不得衣钵。想起当初头代教祖张三丰成道时,没有指定何人继承道统,以致后来武当门下各收各的徒弟,各有各的教规,各不相下,滥收男女门人,纵容他们为恶,当师长的还加护庇。本是一家,却分成许多门户,势同水火,日久每况愈下,竟互相仇杀起来。心明神尼和师弟灵灵子见照此下去,不但闹得太不成活,将来武当派还有灭亡之虞。两人商议一番之后,知道各长老同门间结怨已深,非片言可了。恰遇教祖显灵,在石室底层觅到那部炼魔剑诀,两人合力躲到贵州黔灵山,炼成了九柄太乙分光剑。然后将同门五长老约到武当聚会,就在教祖法座前痛陈利害及纵容门下为恶之不当。内有一个比较正派的,首先在教祖牌位前认了过错,情愿带了门下避居北海,忏悔三十年。这便是六十年前,北海斩鲸,命丧渔人彭格之手的郝行健。五长老中还有两人,一个是林莽,一个是魔脸子李琴生,这两人不但不听劝诫,反和灵灵子翻脸,动起手来。这一次武当清理门户,大开杀戒,林、李二人同他们门下许多败类,全都死在九柄太乙分光剑下。虽说那三个长老犯了清规,咎有应得,到底还怨师长不能先事防范之过。鉴于前车,想来想去,想起众弟子中只有新收的褚六妹根基尚好,只可惜她年纪太幼,入门不久,功行太浅,不足以孚众望。没奈何,只得把她生平至好半边老尼请来,商量了好些日子。最后在教祖座前请了灵卜,,由半边老尼拜灵位认了师叔,作为是自己的师弟,当着灵灵子,将本门衣钵连那炼魔剑诀一齐交付。并教众弟子全拜在半边老尼门下,将来半边老尼再在众门人当中看准有出息,再命他来承继。这虽是恐防道统废坠的权宜之策,谁知却引起了昆仑本派几个长老的反感。头一个游龙子韦少少先不愿意,说半边老尼有违教规,在南川金佛寺请钟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禅师同昆仑派许多名宿,将半边老尼唤来当面责难。昆仑派虽然有钟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禅师三人以师兄地位管领全派,不似武当派群龙无首,到底三人俱不是师长地位,平素各人都知自爱,虔奉教规,还能互相尊重。一旦出了过错,再加上举发人韦少少与半边老尼本有嫌隙,如何肯服。半边老尼脾气古怪,见诸长老纷纷责难,大半说她不该觊觎旁门一部炼魔剑诀,忘师背祖。半边老尼当着几辈同门,忍耐不住,对众宣称暂行脱离昆仑一甲子,将来再看她的心迹,此时不愿和众同门为伍。说罢,一怒带了门下七弟子回转武当,与灵灵子分管武当派下男女门人,立下誓言,非将武当门户光大不可。她本就是昆仑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得了这部炼魔剑诀,兼有武当派的奥妙,愈加厉害,你我如何是她的对手?”

龙姑闻言,恨恨道:“我眼见母亲兵解前,这个贼秃欺人太甚,怎能甘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不寻她要回那两样法宝,誓不为人!”孙凌波又劝说了一阵。由此二人感情日密,时常来往,日子不久,无话不说。渐渐孙凌波勾引她,用法术诱拐年青美男子上山淫乐。龙姑生具孽根,正嫌丈夫不能和她常相厮守,果然一拍便合。起初还隐隐藏藏,怕天灵子和丈夫知道。后来得着甜头,除了丈夫回山前一月不敢胡来外,平时和孙凌波二人狼狈为奸,也不知捉弄死了多少美男。不知怎的,这样过了好些年,天灵子师徒竟好似丝毫没有觉察,从没有一点表示,因此二人愈益肆无忌惮。孙凌波原是想学师父阴素棠的榜样,又恐师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得龙姑孤身一人住在这种清静幽深的洞府,正好利用她那里做一个临时行乐之地。除熊血儿回山那两个月孙凌波不去外,平时总是借着到姑婆岭与阴素棠采做媚药的暖香莲为名,前去参加淫乐。遇上阴素棠不在山中,更是一住月余不回山去。后来阴素棠给众门人分配了住所,将英男交她管教。没有师父在旁,好不称心。她和龙姑照例一人弄一个面首,以免有人向隅。这次前任面首死后,只寻到一个姓韩的少年。此人出身绿林,颇有武功,深得二女欢心。可惜只有一个,美中不足。正待下山再去找一个来,好彼此轮流玩耍,不致落空。

无巧不巧,还没有到了秋天,熊血儿破例提前回山。孙凌波久闻他性如烈火,深恐自己和龙姑的私情被他撞见要惹麻烦,当时好不惊慌。亏得龙姑还有急智,见丈夫突然回来,心中虽然吃惊,表面上却能镇定。未容血儿开口,先倒站起身来引见,说孙凌波是自己新交的好友,那姓韩的是她的丈夫。血儿只笑了笑,毫无表示。大家见礼之后,龙姑抽空朝孙凌波使了个眼色。孙凌波知道血儿本领高强,人极精明,本就防他看破,心中不定。一见龙姑授意,明白是想叫自己将姓韩的带走,这一来正合自己心意。好在阴素棠不常回枣花崖,洞中两个小女孩,一个是自己心腹,一个余英男在自己压制之下,还敢怎样?乐得趁此时机,将心上人带回山去,独吞独享。便拉了姓韩的一下,站起身来,对主人告辞道:“贤夫妇一年才得两个月聚首,难得今年提早回来,正好畅叙离情。我二人改日再来打扰吧。”龙姑会意,少不得还要故意客套几句,才同了血儿送客出洞。眼看孙凌波半扶半抱地带了心爱的情人驾剑光飞走,虽然心里头酸酸的,一则不好现于词色,二则自己原是不耐孤寂才背着丈夫行淫。其实这些年来所经过的许多面首,到底无论哪一个也比不上自己丈夫。难得他这次提前赶回,自己私情又未被他识破,正好着意温存,恩爱些时再说。却没料到自己送客出来时,血儿在她身后冷笑,仍是一丝也不觉察,满面堆欢,和往时一样,未及进洞,早已纵体入怀。血儿依然和她缱绻,仍是一无表示。最奇怪的是,客人走后好几天,始终没听血儿提过。龙姑心中有病,觉得此事出乎情理之外,故意提起孙凌波人如何好,本领如何高强;那姓韩的原是世家子弟,武功颇好。孙凌波因奉师命,说她与姓韩的有缘,所以结为夫妇,两人如何恩爱。孙凌波同自己又是几时拜的姊妹。自己孤鬼一般独处山中,天天盼丈夫回来,哪里也不肯去,烦闷无聊,多仗她时常跑来给自己解闷等语。编了一大套入情入理,头尾俱全的瞎话。却故意留着有些使人禁不住要发问的话不说,好等血儿张口。谁知一任她说得多起劲,血儿总是唯唯诺诺,不赞一词。龙姑因丈夫每年回来都怜她独守空山,轻怜密爱之余,总是情话喁喁,不时问长问短,这次情形实在反常。说是看破私情,此人性如烈火,绝难相容;要说不是,又觉种种不对。心中猜疑,干自着急,说又说不出口。

过了十几天,实在忍耐不住,便朝血儿撒娇,怪血儿对她不似先前恩爱,自己为他一年总守十个月的活寡,回得家来也不问问自己别后情怀,太实狠心。血儿先任她说闹,只是笑而不答。后来龙姑絮聒烦了,血儿倏地将两道剑眉一竖,虎目含威,似要发怒神气。才说得一个“你”字,倏又面色平和,仍然带笑说道:“往常因你是一个人独居在此,我怜你别后寂寞,问长问短。如今我志在学道,新炼一种法术,要有三数年耽搁。又奉师命去办一件要事,打此经过,蒙师父恩准,提前回来与你聚首。我原有一腔心事,但见你已有了好的伴侣,此后不愁孤寂。你我夫妻多年要好,心中有数,何须乎将有作无,多这些虚情假意则甚?”这些话句句都带双关,越使龙姑听了嘀咕。细看血儿说时,还是一脸笑容,虽然不敢断定怎样,略微放心,仍是轻嗔薄怒,纠缠不已。血儿只拿定主意,含笑温存,毫不答辩,只说日后自见分晓。龙姑又问师父命他炼什么法术,办什么要事,这数年中可能回来。血儿不是说现在还不知道,便说不一定。龙姑拿他无法,只有心中疑虑而已。血儿回来时,原说是经过此地,前来看望,但住未一月,便说要代师父去办那要事。龙姑知他每次说走,绝难挽留,虽然不舍,只得由他。便问回去时可能再来团聚,目下已离每年假期不远,是否仍和往年一样到日回来住上两月。血儿说今年不比往年,凡事不能预言,假期中也许回来,也许不来,一切都得听命师父。至于回云南时,只要经过此间,必定下来探望。龙姑虽然淫贱,到底爱血儿还是真心,别人虽爱,不过是供一时淫乐罢了。一闻此言,不禁难受得哭了起来。血儿望着她,叹口气道:“果然师父对我说,你对我情分仍是重的。”龙姑闻言,刚要问时,血儿已抱她在怀里,温存了一阵,道声:“珍重!”径自破空而去。龙姑细想他前后所说之言,越想越不是味,连那姓韩的情人都顾不得想,一人在洞中盘算了好几天,才想起找孙、韩二人商量商量。又想起血儿临走曾说不定何时回来,天气不久交秋,假期还有三月,他不动疑便罢,如自己的马脚露了些在他眼里,难保他不暗中回来查看,岂不大糟?还是过些时再说。

龙姑这些年快活惯了的,血儿走后的几天因有心事,还不觉怎样,日子一多,欲火又中烧起来,不是顾虑大多,几乎又去将孙、韩二人找回。这日正在举棋不定,恰遇见孙凌波从天空飞过,立刻追了去,将她邀入洞中,互道经过。听说姓韩的情人因调戏英男被杀,孙凌波又受了别人欺负,不由大怒,便问孙凌波作何打算。孙凌波便说主要是将那逃人寻回,省得师父见怪。未后再同往峨眉飞雷洞将那少年弄了来取乐。龙姑受孙凌波蛊惑惯了的,加上丈夫已走多日不见回转,孙凌波又再三力说血儿决不会看破,是她疑心生暗鬼。如果为防万一,这次弄了人来,索性安藏在枣花崖去,好在师父已走,余英男逃亡,唐采珍是自己心腹,别无妨碍。即使血儿回来看她不在,只说去枣花崖探友,难道有什么错处不成?这一来把龙姑又说活了心,将丈夫忘记在九霄云外。只缘一念之差,图了暂时欢娱,落得日后元胎初孕,便遭万蚁分尸,三魂被斩,七魄沉沦,永世不得超生,好不可怜。此节乃本书后集一大节目,不得不略表一番,这且不言。

话说龙姑、孙凌波二人商量停当,便驾剑光往枣花崖飞去,准备再问一回唐采珍,好去追寻英男的下落。刚刚飞到枣花崖不远,孙凌波一眼先看见自己洞门前站定两个女子,便知有异。忙和龙姑招呼一声,催动剑光,流星下泻般赶了下去。两下相离才十丈以外,早认出是在飞雷洞前破去自己飞剑、法宝,赶走自己的冤家对头。暗骂:“好两个贱丫头,得了便宜卖乖。我还未曾去寻你们算帐,你们倒寻上门来晦气。”当时怒火上升,仗着身边多带了两样法宝,又有龙姑这样的好帮手相助,竟忘了敌人那道紫色剑光的厉害,不问青红皂白,首先将飞剑放将出去。龙姑先听孙凌波招呼,已有准备,见孙凌波飞起剑光,也跟着将剑光飞将出去。两道剑光如流星赶月,一前一后,还未到达敌人头上,就在这疾如闪电的当儿,忽见对方年幼的一个女子,只将手一拍一扬之间,立刻便有一道紫色长虹神龙出海般飞卷上来。龙姑虽然学了一身惊人本领,以前在金针圣母卵翼之下,从来隐居姑婆岭,除了和孙凌波两人闲着无事比试着玩外,下山掳掠面首,俱是无能之辈,略施些法宝,便可得手,用不着施展本领。这次还是头一次和敌人正式交手,先前未免存了轻敌之心。即见敌人剑光来得厉害,猛想起母亲在时,曾说各派剑光中,除以金光为最厉害,遇见不可轻敌外,余者俱可应付。惟独有一种紫色剑光,乃是峨眉开山祖师长眉真人当初炼魔之物,其厉害不在金光以下。而且这剑经长眉真人历劫三世,从未离身,有数百年修炼苦功,业已变化通灵,神妙莫测。长眉真人成道以前,连传衣钵的教祖都没有赐,反将它藏在一个深山之中,用法术封锁,留有偈语,说若干年后此剑出世,峨眉门户必然光大,同时各异派也将遭受空前浩劫,而得剑的人也是得天独厚极有仙缘的人。紫色剑光放将出来,寒光耀眼,百步以内,冷气侵入肌骨。举世数百年,只有这么一道剑光是紫色的。余外还有一对鸳鸯霹雳剑,发出来的光色也是一红一紫,但是带着风雷之声,与此剑不同,虽然也非凡品,要比此剑就差多了。今日一见敌人出手是道紫光,已经惊异。及至两下剑光才一接触,越觉不是对手。同时对阵上年纪稍长的女子又是一道青光直飞上来。才暗喊得一声:“不妙!”孙凌波的一道剑光已首先被那道紫光卷住。才想起头一次丧剑失宝,自己两口飞剑仅剩这一口,如何这般大意?又气又急,收又收不回来,无可奈何,只得运用真气,指挥剑光拼命支持。龙姑的一道剑光,总算英琼小孩心性而幸免于难。因为恨孙凌波淫贱,上次被她逃走,这次既知英男受她的害,决放她不过,一心一意先破去她的飞剑,然后取她性命。还有一个敌人无关轻重,特地留给若兰去收拾,自己好专心一意代英男报仇。因为这种原因,龙姑的剑光才未被紫光卷住。

要论龙姑的本领,差不多尽得金针圣母之长。见紫光固然厉害,这道青光也甚不弱。最奇怪的是,这道青光竟和自己剑光的路数有好些相同。暗忖:“与母亲剑光同一派别的,除了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并无第二个。但是那用紫光的女孩分明是峨眉门下无疑,这两个绝对相反的门户怎会合到一起?”想到这里,不由喝问道:“对面女子何人门下?快说出来,免得伤了和气。”若兰笑骂道:“蠢丫头,不用打听,我早知你的来路,可惜你家姑娘如今不和你认一家了。我名申若兰,那是我师妹李英琼,俱是峨眉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门下。你两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何不也说出来,看我适才猜得对不对呢?”龙姑闻言,暗自吃惊。当下先还骂了两句,道了自己和孙凌波的名姓,仍旧迎敌。情知再勉强支持下去,不施展别的法宝决难讨好,头一个孙凌波剑光先保不住,那时敌人两下来攻,自己也吃亏。但又想起母亲之言,无论如何不要生事。尤其是峨眉派,两下相隔咫尺,招惹不得,一不留神,便步母亲后尘,身败名裂。到底初学为恶,顾虑还多。她只顾迟疑不决,猛往旁边一看,孙凌波的青光受紫光压迫,光芒大减,急得脸涨通红。孙凌波有两口飞剑:一口剑是自己采五金之精多年修炼而成,便是初次和英琼在飞雷洞前交手失去之物;这一口是阴素棠早年在昆仑门下防身之宝,因宠爱孙凌波,便赐给了她,比她本人所炼当然要强得多。起初和英琼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则仗着此剑轻易遇不上敌手,又有龙姑相助,不假思索,先放了出去。及至被紫光圈住,才知厉害。此剑再失,漫说新炼不易,炼出来也是平常,如何肯舍,只顾运用真气支持,连别的法宝也无暇使用。英琼本是恨透了她,一见青光锐减,心中大喜,用峨眉心法,暗运一口大乙先天真气,指着紫光,喝一声:“疾!”那紫光顿时平添出无限光芒,将敌人青光包围了个密密层层。先前还似一条小青蛇在紫雾彩焰中闪动,转眼之间,青光越来越淡。孙凌波知道万分不妙,仍存万一之想,忙咬定牙关,把丹田五穴十二道真气集中运用出去,想拼命将剑收回。不料运气运得太猛,猛觉身子随着自己那股真气,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吸住,往前带了就走,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耳听紫光氛层中铮铮两声过处,两点残余青光一长一短,从空坠落在山石上面,轰的一声,把阴素棠百年苦功炼成的一口飞剑化成顽铁。若非孙凌波见机得快,身子再被紫光吸住,血肉之身怕不变成了齑粉。就在这疾若闪电的当儿,孙凌波连忿怒痛惜的工夫都没有,那道紫光早如闪电一般穿到,孙凌波纵然带有法宝也不及施展。幸而施龙姑早就料到此着,还未等孙凌波剑光被毁,早端正好了玄女针准备万一。眼看危机一发,这时龙姑因记着母亲遗命,不到万分紧急,玄女针不肯轻易使用。暗怪孙凌波既知飞剑难保,不如索性丢开,能敌另想别法,不能敌也好准备脱身之计。岂不知那紫光如此厉害,只要青光一破,必定接着飞来,万难抵御。正想之间,忽见紫光影里,青光益发暗淡。猛想:“今天不得罪人决难脱身,反正得用玄女针伤人,何不早用,还可保全孙凌波一口飞剑。”灵机一动,更不迟疑,随手取出两套玄女针,喝一声:“对面丫头看宝!”那针九根一套,如一串寒星,直朝若兰飞去。

若兰适才听敌人说是金针圣母的女儿,已经心惊,知道她法宝甚多。最厉害可怕的是她母亲用的玄女针,放出来不见人血决不飞回。除非你的本领将它破了,如若不然,无论你用什么遁光逃走,它也能跟定了你。金针圣母在日,也不知用此针伤害了多少生命,因此作孽太多,才遭惨劫。去年奉师父红花姥姥之命,往武当山向半边老尼借紫烟锄和潜琉璃,与石明珠闲谈,听说玄女针已被半边老尼收了去。只要此针不在她手,别的法宝,都经师父在日说过来历破法。自己不先出手,便可占一点便宜,看她来路,相机抵御。因此只用剑光迎敌,留神静以观变。偶尔一眼看见英琼剑光非常得势,正在高兴,猛听对面一声断喝,接着便有九点五色彩星飞来。知道不能抵御,躲也躲不脱,一面忙喊:“琼妹留神,敌人妖针厉害!”一面咬紧牙关,将左臂气脉用真气封住,不但不躲,反将一条欺霜赛雪一般的粉臂迎了上去。接着喊一声:“琼妹留神,快飞身过来!”同时早一把将头上青丝抖散开来,口中念动真言,正待想法也狠狠回敬敌人一下。猛觉左臂奇痛异常,真气差一点封不住穴道,眼看支持不住。那旁李英琼破了敌人飞剑,高高兴兴,正指着紫光去取敌人性命,忽听若兰一声惊呼,回头一看,业已中了敌人法宝,已是惊心。龙姑第二套玄女针又朝英琼飞来,英琼不知法宝来历,又听若兰警告,不敢再用剑光去追敌人。紫郢剑原与英琼心灵相通,只一动念,便即飞回,龙姑飞针来得快,紫郢剑也回得快,恰好两下迎个正着。龙姑心想:“紫郢剑虽厉害,却奈何我玄女针不得。”眼看二宝相遇,口诵真言,将收回来的第一套玄女针也打出去,朝着彩星一指。原打算将十八根玄女针分散开来,使英琼前后不能相顾,无论怎样会躲也得受伤。谁知那道紫光见了玄女针,竟化成一面紫障围将上去,将玄女针挡住。只见九点彩星在紫光中飞舞,如五色天灯,上下流转,休想近前一步。龙姑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紫郢剑果然名不虚传,恐怕步孙凌波的后尘。敌人的剑光已如此厉害,必是峨眉门下上等人物。同时又见申若兰的剑光和自己的剑光正在纠结,敌人虽然受伤,并未跌倒。又将头发披散,取出三个金环正待施放,认得此宝是红花姥姥镇山之宝三才火云环,越发不敢大意。又见孙凌波也在那里取宝要放。一面用玄女针和飞剑独战李、申二人,一面忙着飞近孙凌波面前,悄喊道:“敌人厉害,还不快走!”说罢,不俟孙凌波答言,一手取出一面手帕一晃,化阵青烟,破空而去,那玄女针和飞剑也随着飞走,转眼不知去向。若兰的火云环刚刚飞出,敌人业己遁走,只得收回法宝、飞剑,坐于就地。

英琼顾不得追赶敌人,连忙过去看视。若兰便对英琼道:“我已中了那贱人的玄女针。那针好不厉害,放将出来,不见敌人的血,决不飞回,被她打中要害,性命难保。亏我知机,拼一条左臂受点微伤,才得免除大难。这贱人名叫施龙姑,乃是金针圣母的女儿。昔日听师父说,她母女二人近年隐居姑婆岭,离峨眉甚近,已是多年不问外事。想是她母亲遭了天劫,无人管束,所以又出来为恶。如今我左臂气穴已经被我封闭,转动不得,一过七日,便成残废。只盼大师姊她们回来,看看有无解救了。”英琼因为强拖若兰出来寻找英男,害她受这般重伤,好不惭愧惶急。反是若兰知道自己应有许多劫难,虽然痛恨敌人,并不在意。只是一条左臂血脉逐渐凝滞,痛如火焚,实在忍受不住。对英琼道:“敌人走时并非真败,这里是她们的巢穴,她们却往别处败退,叫人好生不解。恐怕其中有文章,不可不防。我已受伤,妹子一人势孤,还是急速离开的好。”一句话将英琼提醒,忙答道:“妹子害姊姊受这样灾难,心中难过已极,竟忘了将姊姊护送回山,等调养好了再想法报仇,反倒呆在这里,更是该死!”说罢,便要扶着若兰起身。

若兰道:“英男妹子虽然逃出龙潭,并未脱离险地,我二人就此回去,万一她重陷敌人手内,如何是好?此地又不可久呆。依我之见,好在我还可勉强支持,莫如我二人仍是顺她去路,迎着神雕往前寻去。如能相遇,便同了回去;不能相遇,神雕都找不到,我们也是徒然,想必是她灾难未满,且等大师姊回来,再商量个主意,一同前往。好在阴素棠器重英男,即使被她们寻回,也得等阴素棠回来处治,不过多受折磨,不至于死。”正说之间,忽听远空一声雕鸣,二人知是神雕回来,转眼神雕排云盘空而下。英琼见神雕并未将英男背回,好生失望,便问神雕是否见着英男。神雕摇摇头。二人无法,只得由英琼扶着若兰同上雕背,回转峨眉。

第一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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吮雪肤灵物示仙藏窥碧岑虎儿遭愚弄

英琼和若兰进了太元洞,二人商量,仍命神雕再去寻找英男下落,如再找寻不见,可在枣花崖周围上空盘旋查看,只要见着英男被敌人寻回,能下去仍将她背回,不能下去,急速回来送信。说完之后,满以为神雕领命即行,谁知神雕却不住摇头,并不飞走。英琼着了慌,忙问:“你不肯去,莫非英男已陷别人罗网?再不就是敌人厉害,无法近身?”神雕仍是摇头长鸣。英琼无法。又见若兰回洞以后,说完几句话,便盘坐用功,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知她虽然不说,定是痛苦异常,越加焦急。还要和神雕说,神雕忽然往外走去,只得回转来慰问若兰。说不上两句,只见芝仙笑嘻嘻地跑了进来。英琼心中一动,还未及张口,那芝仙已纵到若兰身上,不住在掀她左手襟袖,口中呀呀不已。英琼道:“兰姊姊受了伤,手快残废了,芝仙能救她么?”芝仙摇了摇头,只用小手往若兰袖子里伸去。若兰因左手肿胀,衣袖解脱不开,正觉束紧难受。见芝仙如此,知有用意,便请英琼代她将袖子割开撕去。英琼代她将衣袖扯断,贴身的一件,差一点与血肉粘成一片。平日玉骨冰肌,藕也似的一条粉臂,如今肿有尺许粗细,胀得皮肉亮晶晶地又红又紫。九个针眼业已胀得茶杯大小,直流黑血。好不心疼,不由流下泪来。再看芝仙,已经站在若兰膝上,抱着她受伤的臂膀,不住用小嘴去敌。若兰受伤以后,时久越觉热胀酸麻,疼痛难禁。知道此针并无解药,灵云等回来,未必能够解救。满拟再强撑些时,如真忍受不住,想是自己命中注定,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将左臂斩去,免受许多痛苦。只碍着英琼在旁,必要阻挡,难于下手,只好暂时忍痛苦挨。这时被芝仙一敌,竟觉伤口一阵清凉,虽然并未消肿,痛却减了许多。

正和芝仙说感谢的话,忽见袁星、芷仙一同走来慰问。问起芷仙,先是袁星得了神雕传信,由神雕代它守门,袁星又告知芷仙才知道。袁星与二人见礼之后,便说它平日本就懂得神雕的话,适才神雕因见主人着急,今日的事又非示意所能明白,所以才去寻找袁星,托它代说等语。英琼闻言大喜,忙问究竟。袁星道:“钢羽说它奉命寻找余仙姑,知道余仙姑所行不远,便在余仙姑去路周围数百里内往返低飞,穷找细寻,并未见着一点踪迹。末后第三次飞过枣花崖不远一个黑谷之内,仗着一双神目,飞入谷内探看,遇见一个道人。那道人竟精通各种鸟语,将钢羽招了下去,说他名叫百禽道人公冶黄。说余仙姑为往莽苍山寻觅主人,误陷浮沙,坠入黑谷。百禽道人算出余仙姑和他有缘,是助他将来脱劫之人,便指引余仙姑由黑谷去莽苍山一条密路,不但近得多,还可避免敌人追赶。又对钢羽说,峨眉不久光大门户,三英行即相见。他本知道主人们在峨眉修道,因为余仙姑到莽苍还有许多仙缘奇遇,所以单是指引余仙姑的道路,未说主人们在哪里。叫钢羽此时不可前去寻她,如要去寻,须同生人前去,就在丑日动身。此时前去,彼此无益有损。钢羽大概知道那道人来历,所以回转。”神雕素通灵性,袁星转述之言自无差错,英琼略放宽心。一会南姑姊弟与于建、杨成志也要进来慰问。若兰因赤臂不便,只叫南姑一人进来,看了出去,说与三人,英琼因有髯仙事前警告,便命袁星、神雕同往后洞轮流看守,留芷仙在洞中一同陪伴若兰。若兰经芝仙一舐,伤口肿虽未消,疼痛却止了许多,便去了断臂之想。

因为若兰这一受伤,大家都不甚高兴。其实英琼本非看不上新来的四人,偏那四人一来,先赶上英琼、若兰二人中毒初愈,兴致不佳;接着便是误惊芝仙,招英琼不快;后来李、申二人又忙着去寻英男回来,始终顾不得和四人长谈。那四人初来乍到,除芷仙渐熟外,经英琼上次排揎之后,不知不觉心中畏惧,都不敢和李、申二人亲近。南姑聪明本分,一味约束兄弟虎儿兢兢业业,漫说学道修剑,但能长居仙府,于愿已足。于建性情豪放,胸无城府,自幼饱经忧患,知道这次是旷世仙缘,一心一意只盼青螺诸人回来,拜师学道。因为杨成志闯了祸,不奉芷仙的命令,一步也不敢乱走动。只有杨成志自幼丧了父母,向无管束,虽然天分过人,却是性情忌刻,私心最重,又爱多事。初来凝碧崖,一见这样洞天福地,本抱着莫大的愿望。又见英琼、若兰等人不但本领法术超群,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生得美赛天仙,容光绝世,比南姑又要胜强好几倍,越加心喜,恨不能常和她们亲近。谁知李、申二人连正眼都未对他看过,到了不久,就因为惊走芝仙,吃英琼当众数说一顿,心中好不觉得难堪。尤其害怕英琼日后告诉未来的师长,说自己心躁气浮,不是大器,又后悔,又气忿。因见本山的人对芝仙如此重视,猛想起以前曾听人说,深山大泽之中,往往有灵芝、何首乌之类的灵药修炼成形,化为小人小马出游,如能得着生吃,便可成仙,想必便是此物。自己正奇怪,自从在妖道洞中出险以后,所遇见的男女剑仙,除了那花子打扮的凌真人,连送四人到凝碧崖的刘真人外,哪一个年纪都不大,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来岁,尤其是名字有一个蝉字的小仙童和这姓李的小仙姑,更显得比自己还要年轻,偏又有那种惊人本领,想必定与芝仙有关。正想遇见机会打听个仔细。第二日南姑因和芷仙同居一室,听芷仙讲起芝仙的来历和芝仙血液的宝贵,所以全山的人都爱护它,便对虎儿说了。南姑原是嘱咐虎儿,叫他不要见了芝仙,妄自惊动的意思。虎儿与于、杨二人同居一室,便在闲谈中说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成志愈觉自己所料不差。又自作聪明,以为此中必定还有密情,外人决难知道,且待机会再说。再听见若兰受伤,芝仙一舐便好,愈加起了机心。

也是芝仙该遭磨难。它给若兰舐了一阵,渐渐疼止,便住了嘴,仍坐在若兰身上,和英琼、芷仙逗弄着玩耍。英琼道:“那日你原是领我们去寻仙草,被新来的人将你惊走,以后连着有事,没有顾到寻你,如今那仙草还有么?”芝仙闻言,将小手指着天摇了摇头。一会便挣下地来,就往外走。英琼不明它用意,便请芷仙跑去看,是不是指引仙草的地方。芷仙闻言追了出去。芝仙回望芷仙追来,索性停步,似在等她同行。芷仙便请它在前引路。刚出太元洞口,遇见杨成志在前,于建、南姑姊弟在后,正迎头走来。芝仙一见杨成志,呀的一声惊呼,回头纵向芷仙怀内。芷仙连忙抱紧了它,说道:“芝仙不要害怕,他们日后都是本门中人,日前初来无知,误惊了你,不会伤害你的。”芝仙仍是一个劲往芷仙怀里躲。杨成志等四人见了这般景象,自是一齐停步,不敢上前。芷仙觉着日后四人长住此地,芝仙每日出游,难保不无心相遇,岂不又吓了它?不住用话开导,又叫四人分别上前相见,请芝仙不要疑虑。四人见那芝仙长才尺许,生得又白又嫩,近身便闻见一股清香,个个都爱到极处,恨不能抱上一抱才好。那芝仙经芷仙再四解释之后,才睁着一双澄碧欲活的大眼,望着四人呀呀两声,笑了一笑。虎儿小孩子心性,仗着芷仙好说话,竟涎着脸凑近前去,抚弄芝仙温腴如玉的小手。南姑一见大惊,正要呵斥,那芝仙偏和他投缘,不但不躲,竟伸出小手向虎儿招弄。喜得虎儿心花怒放,连芷仙都觉出奇怪。南姑见芷仙并无不愿神气,到底不敢大意,不住朝虎儿使眼色,叫他退下。于、杨二人觉着好玩,也想学样时,那芝仙已挣脱芷仙怀抱,跳下地来,便往前走。芷仙连忙跟去。杨成志一见,心中大喜,却故意说道:“我们跟裘仙姑看看去。”说罢,头一个跟在芷仙身后面走。于建、虎儿、南姑均都童心未退,也都跟去。芷仙为人素无机心,并未禁止。

那芝仙跳跳纵纵,一路穿山越涧走着。不时纵向高崖,采取一种红蒂青皮,形如金橘的果子,整个咬吃。杨成志见芝仙爱吃这种野果,也想采取一个,偏偏满山奇花异果甚多,惟独这种果子非常稀少。芷仙见南姑等跟来,便喊南姑上前说道:“芝仙吃的这种果子,名叫翠实,吃了可以明目,乃是一种仙草。一株五叶,叶如野桑,每株顶上生着一粒翠实。此地四时皆春,每隔单月开花,双月结果。每一结果,芝仙便满山满崖地搜寻来吃。大家因芝仙喜爱,都舍不得吃,留给它独个享受了。”说到这里,正走过一个崖凹之下,满崖壁紫草朱藤,奇花欲笑,迎风飘落,清馨四溢。崖下面又是一道宽大溪涧,碧波透明,清澈见底,绿水潺潺,与仙籁顶泉声遥遥相应。明波若镜,山光倒影而下,白云片片,不时在水底花影中穿过。这地方名叫紫花崖、绣云涧,是凝碧仙景中最清丽文秀之所。众人虽是来过数次,也不禁流连赞美,边说边走。忽见芝仙往悬崖上纵去,离地有数丈,一手攀着朱藤翻了上去。芷仙方要跟纵上去,芝仙已经纵下,手中采了六七个翠实,递了五个与芷仙,指了指四人,意思是叫芷仙分给四人吃。芷仙笑着分与四人吃,人口苦涩非常,食后回甘,觉得满口清香,凉沁心脾。大家都向芝仙道了谢,又随着往前走。转过崖去,便是一个小山坡,坡上修藤翠竹,黛色参天,风动琅玕,声如鸣玉。奇石小峰掩映其间,块块都是玲珑透瘦,孔窍甚多,若有音乐鼓吹自石中出,又与竹声泉声互相交奏,成为繁响。新来四人,这里却未来过,个个称奇。芝仙道:“这里名叫仙音坂,是芝仙玩月之地。虽不在此生根,可是它每晚均来此参拜星斗。”说着,走入竹林深处,现出一个天然石台,周围有亩许方圆大小。台上有两座玉石丹炉,炉前有四个石墩。合台石色墨绿,莹洁如玉。这时芝仙业已走到台后,正面一块翠玉,高足有三十丈,大可十丈,上丰下锐,生得如巧工堆成的假山峰一般,体态灵秀,洞穴甚多,大小不一。芝仙走到峰前停了步,用小手拉着芷仙,指着峰前一个较大的洞,教芷仙去看。新来四人也随着芷仙,往那翠石中间洞穴中看去。脸才凑上去,便闻见一股清香直透鼻端,头脑心神为之一爽。芷仙所见的洞口大些,看见几丛又红又绿的花草在那里摆动。余人只闻异香,并看不见什么。

芷仙便问芝仙道:“那仙草就生长在这灵翠峰石腹里面么?两月前大师姊曾说,前面丹台是大祖师炼丹之所。灵翠峰并非此地原生之石,是从他处移来,峰下面必定藏有至宝。后来大家费了多少事,只差没去将这小峰移开,查看多日,了无他异。你日前仙草是怎么取出来的呢?”芝仙闻言,便将小手伸入洞内掏了一会,取出一块形如莲花的翠玉来,先往洞口比了一比,按上去好似天衣无缝。若非预先知道,简直不知这块翠莲花就是这灵峰的锁钥。无怪灵云等当初虽然想到灵峰下面必有宝物,竟会察看不出。芷仙再将那块形似莲花的翠玉取下来一看,背面还有几行朱书篆文,正是长眉真人留谕。细绎文意,才知当初长眉真人开辟凝碧十八仙景之后,曾在前面墨玉台炼有两炉丹药。后来参透玄天秘奥,不久白日飞升,两炉丹药用它不着。欲待传赐门下弟子,又因为诸弟子个个爱好,道行浅深虽然不一,炼丹一门已得真传,不愿他们贪师之功,不劳而获。算计光大本门,须待三英、二云出世。彼时正值正邪各派遭受空前浩劫,这次一代弟子们俱都入门未久,全仗根骨优厚,与邪魔争胜负存亡,所受险阻艰难,过于前代弟子百倍。这灵翠峰下是峨眉全山灵脉发源之所,便将两炉丹药埋藏下面,用仙法共炼百零八日。日久年深,丹药化去,借洞天福地灵气,化成一种仙草。那仙草名叫丹珠草,碧梗朱叶,其红如火,遍体明如晶玉,一叶二岐,当中岐尖结着一粒朱实。不但吃了延年益寿,无论被什么邪魔外道法宝毒害,将此草连叶取一片服了下去,立刻起死回生。因此草成熟须经多年,恐为外人发现,特从星宿海底取来一座万年碧珊瑚结成的灵翠峰,外用灵符镇压。经过多年,此草借天地灵气成熟结实。同时除了里面保护仙草的灵符还在外,外面灵符也已放去。那仙草共是九株,每株各生阴阳两叶。采叶之后,须隔三十六年,始能二次生叶结实。此中自有奥妙,非有仙缘,不能妄取,取必有灾。到时掌教弟子齐漱溟自有安排等语。芷仙一见,心中大喜。因为素来持重,凡事不敢妄来,连忙招呼众人回转,去报与李、申二人商量,怎样取了这仙草,与若兰治伤。那芝仙也好似非常高兴,却不肯跟芷仙回去。芷仙回到太元洞前,嘱咐四人随意在附近游玩,自己便往洞内报信。

英琼一见翠莲花上长眉真人所留的法谕,心中非常高兴。只是有听候掌教师尊安排的话,不敢擅取。若兰疼痛虽然稍止,伤处未痊,如果要等灵云回来,禀明掌教师尊,又恐缓不济急,好生踌躇。若兰本是行事持重,又随红花姥姥多年,有了阅历,宁愿多受些罪,也不敢有违祖师法谕。英琼又跑到灵翠峰去看了一会,见那仙草生在峰内,可望而不可即,就是冒着不是,想去采摘,也办不到。重又回来与芷仙、若兰商量,除了灵云回来想法外,别无善策,只索暂时作罢。

仙府昼夜通明,新来四人饮食起居均由芷仙招呼。这时英琼、若兰已能辟谷,吃不吃均可随意。只芷仙还未能完全禁绝烟火。平时是由袁星去将应用的火食蔬菜洗涤干净,拿到凝碧崖前昔时白眉禅师喂养两只神雕一个藏谷的石洞,由芷仙自去调制。芷仙无事时,又将仙府各种奇花仙果制成药酒,以备众同门高兴时,前去随喜饮上两杯。那洞本来洁净,经芷仙多日布置,石几、石凳、石灶、酒窖以及应用物品色色俱全。众人又给那洞起了个名字,叫作仙厨。新来四人也随芷仙在仙厨进食。这日芷仙同了四人从灵翠峰回转,与英琼、若兰谈了一阵,又去安排好了四人食宿,仍回若兰房内。因芷仙说南姑如何聪明本分,怪可怜的,英琼素爱热闹,又想起连日因为有事,竟顾不得同新来的人多谈,便请芷仙去叫了南姑来到房内,陪若兰谈天。芷仙依言去将南姑唤来,大家谈得颇为投机。过了好一会,英琼见南姑有了倦意,自己和芷仙也该是用功时候,好在石床甚大,石室如春,索性叫南姑就睡在若兰床上,连芷仙都不要回去,省得南姑有时一个人在室内寂寞。南姑见英琼只是率真,并非有心骄人,越发心喜。先还不肯就睡,及至见李、申、裘三人相继入定,一合上眼,不觉沉沉地睡去。睡梦中忽听英琼、芷仙说话,惊醒转来一看,英琼首先对她说道:“你兄弟和杨成志闯了祸了。”南姑闻言大惊。又听英琼对芷仙道:“这姓杨的那日一拦芝仙,我也说不出什么缘故,总觉他不是个安分的东西,果然闯出这样的祸来。如今他二人吉凶莫卜,算是他们咎由自取。只是翠莲花上太师祖法谕分明说那仙草须待掌教师尊安排,妄取有灾,连我们都不敢妄动,他们倒有这大胆子。大师姊又不在家,倘仙草被毁,掌教师尊怪罪,怎生是好?”若兰道:“这事据我看,须怪不得章虎儿,他年纪幼小,知道什么?只是杨成志一人之过。最可怕的是现在芝仙也不知去向,万一同时被困在内,受了损害,那才糟呢!”南姑听三人语气,猜是虎儿受了杨成志引诱,在灵翠峰闯了大祸,又不知虎儿生死存亡。因见三人都是愁眉怒脸,不敢动问,急得眼泪汪汪,望着三人直转。若兰见她可怜,便对她道:“你不要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并不怪你。令弟今早起来,大约是受了杨成志的引诱,去盗取仙草,不知怎地陷入灵翠峰内。如今丹台附近都被云烟笼罩,他二人想必被困在内。适才我勉强负痛到了丹台,尽我平生所学,竟不能近前一步。须等大师姊回来才能解围了。”

南姑忍不住试问事情经过,英琼抢着说了大概。原来杨成志居心叵测,先前已曾提过。昨日芷仙发现丹珠仙草之后,因有长眉真人法谕,大家都不敢擅动。杨成志暗想:“虽然吃了芝仙的血可以得道延年,但是这里众人爱护甚严,擅自下手,一旦发觉,必定不肯甘休。那仙草既有这等妙用,难得众人都要等青螺的人回来,禀明了掌教师尊,才敢采取。何不趁此时机下手,偷几叶服了下去,先博个长生不老,岂不是好?只是这事须得找个帮手。”因和于建处得日久,看他平日言行性情,决不敢随自己干这种冒险的事。这几日想从虎儿口中,由南姑那里得到本山实况,同虎儿颇为亲密。还怕虎儿常受南姑告诫,不敢明言,特意想了一套说词。背着于建怂恿虎儿,说古往今来成仙得道的,全靠仙缘。往往有时师父得到灵药仙草,未及服用,被徒弟偷去服了,立刻成仙,师父反而不能飞升,皆是他本人没有仙缘之故。如今他们发现仙草,不去采来服用,想是注定留给别人。要虎儿帮他前去盗取。虎儿也甚聪明,先记着姊姊的话不肯同去。杨成志心术甚坏,原想利用他涉险,自己却捡便宜;见他不去,又恐他转去告了南姑,事情败露。便道:“你真是傻子。你想那座灵翠峰的洞口,连你都钻不进去,仙草在内如何采取?我要你同去,是因为申仙姑说你根骨不错。那翠莲花背面不明明写着无缘的人不能妄取吗?无缘人不能取,有缘的人当然可取了。我们要是无缘的话,我们去了,也不过隔着洞口看看,闻闻香气而已;要是有缘,必然有法可想,怕着何来?假使有缘不取,错过机会,将来还得像平常修道人,一步一步地受尽千辛万苦,才能成道;岂如食了仙草,立地成仙的好呢!再说现在谁也不能断定里面准有多少株仙草,一株不缺。我们盗到手,吃到肚里,即使将来他们知道短了几株,因为事前有芝仙采过,定说是芝仙吃了,也决不会疑心到我们。现在我们去见机行事,看我们仙缘如何,并不强为。成固可喜,不成亦无什紧要,你道如何?”说罢,又将平空学道如何受苦,能够在修道以前得着灵丹仙草,便能立地成仙,学他们往空中飞来飞去,如何好法,说得个天花乱坠。虎儿极有义气,感情心又重,虽然有些将信将疑,禁不住杨成志几番哄骗和强求,便答应下来,杨成志得寸进尺,又商量下手之法。他因洞口甚小,芝仙却能入内去取仙草,算计别有入路。知道芝仙常在那里盘桓,决定先去察探芝仙的行径,趁青螺的人未回来,李、裘二人定要照应若兰伤势的这两天内下手。

当日杨成志故意和于建启衅口角,以便不和他做一路,装着往太元洞附近游玩,同虎儿携手偕游。等到去离于建甚远,便和虎儿改道,顺着洞里路径,先到仙音坂丹台附近去看了看。才到丹台,便见芝仙独个儿在灵翠峰前,等到走近却没了踪迹,越猜那峰定有人口。他知芝仙最灵,恐怕惊动了它无法下手,与虎儿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在峰前略看一看,便回到丹台,择了一个挨近灵翠峰的地点坐定。虎儿几番要说话,都被他止住,只拿眼觑定峰前,静观芝仙从何处出来。待了一会,没有动静。因快到安歇时候,恐怕芷仙、南姑寻他们,只得先回来,到明早再说。刚下丹台要往回路走时,忽听灵翠峰旁极轻微的净纵两声。杨成志本是五官并用,时时留神,急忙回首一看,仿佛见灵翠峰东北角下一块翠石稍微动了一动。心中虽默记着那个地方,表面却仍作毫不经意地往回路走。虎儿问是哪里响,杨成志故意大声说道:“想必是芝仙出来吧,我们快走,莫惊了它,让诸位仙姑见怪。”说罢,拉了虎儿便走。回到太元洞住的室内一看,于建一人盘膝坐在室内,按照芷仙说的峨眉初步人门功夫,在那里试习。杨成志冷笑了笑,也不去理他。于建试坐了一会,下榻散息,仍是含笑和二人说话,并没有把适才口角记在心里,杨成志始终冷着脸,爱理不理的神气。虎儿倒没什么,依然说笑。于建问虎儿:“适才同杨兄到何处游逛?可是没去过的所在?”虎儿未及答言,杨成志突然站起道:“这里规矩严,我们岂敢随便乱走,不过只在仙籁顶看看飞泉罢了。”于建闻言,因二人走时自己正站在高处,明明看他们绕道往绣云涧那边走去,知他瞎说,也不再问,当时并没料到二人有何异举。三人貌合神离的,随即安歇。

杨成志躺在石榻上,心中盘算明早如何下手,哪里能够安眠。算计时光,到了第二日丑末寅初,知道众人都不会出来。听了听于建、虎儿睡得正酣,悄悄将虎儿唤醒,一同轻手轻脚走出洞外。也是合该有事。袁星一向露宿在大元洞口,又深通灵性,外人一举一动须瞒不了它。还有神雕,更是目光如电,敏锐非凡,要被它看破行藏,杨成志和虎儿怕不被它钢爪撕成两片。偏偏这几日奉命把守后洞,一个也不在跟前。杨成志带了虎儿,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洞去。因要暗窥芝仙动静,到了仙音坂,便即放轻了脚步。按照预定主意,叫虎儿预先从仙音坂竹林外面,绕到灵翠峰前东北角下潜伏。自己鹭伏鹤行,轻悄悄由正路抄了过去,慢慢爬上了丹台一看,并不见芝仙踪影。再看虎儿业已到了峰前僻静之处埋伏,二人遥遥相对。等了一会,不见芝仙动静。正觉有些失望,猛然间闻着一股子清香。仔细往旁边一看,丹台侧面崖壁上有一盘紫藤,结着十来个昨日所见的翠实,生得非常肥大,猛然心中一动。且喜相隔不远,轻轻下了丹台,将这十几个翠实全都摘在手中,先吃了两个,将余下的藏在怀中。刚要重往丹台上走去,忽见来路上草丛闪动,有一个白东西在草中乱晃。定睛一看,正是芝仙如小孩一般,从绣云涧那边跳跳纵纵地往丹台走来。走了几步,又低头往地下看看,好似发现什么似地迟疑了一会,又欢跳着往前行走。杨成志恐将它惊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会芝仙上了丹台,先望空长嘘了两声,声虽不大,其音清越,非常悦耳。然后面向东方,跪拜了一阵,起来朝天吐出一团白气,如数十道游丝在空中飘摆,一会又吸了进去。约有半个时辰,更不迟疑,跳下丹台,径往峰前走去。走到峰东北角下,好似预知有人埋伏在侧,不住东寻西找。杨成志不敢怠慢,早已提气凝神,掩了过去。那芝仙自从移植洞天福地,日受众仙侠爱护,虽然忘了机心,到底耳目灵敏。它走到峰前,闻着生人气息,心中惊异,便去寻找。一眼看见虎儿埋伏在旁,惊得“呀”了一声,便往回跑。一回头,又见日前所见恶人伸开两手扑了上来。灵峰附近经长眉真人符咒祭炼,不比别的地方见土就能钻入。一着急没了主意,慌不择地偏身奔向东北峰角,揭起一块尺半大的翠石,往里便钻。虎儿哪知利害,早扑上前去,一把抓着芝仙一条又嫩又白的小腿,拖了出来。那芝仙挣了两下未挣脱,反被虎儿一把抱紧,知道已遭毒手,将口一张,喷出一团白气,打在虎儿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疼痛难忍。虎儿害怕,直喊:“芝仙厉害,快来帮一帮,我捉它不住了!”杨成志忙喊:“虎兄弟千万不可撒手!”说时,一面取下丝绦,将芝仙捆了个结实。然后说道:“你再想吐气和逃跑,我便生吃了你。”那芝仙以为要遭大难,呀呀直哭。

虎儿先前倒不觉怎样,及至将芝仙捉到手中,想起姊姊之言,又见芝仙不住哀鸣,不由又害怕,又心中不忍,劝杨成志道:“现在已经知道翠峰洞口,把它放了吧。”杨成志瞪了虎儿一眼,说道:“好容易才得到手,你知道些什么!”说罢,一手夹紧芝仙,取出那十几个翠实,说道:“你只要指引我怎样采那仙草,不但不伤你,还请你吃仙果。”那芝仙被逼无奈,指一指适才逃进的洞口。杨成志见那洞口足可容虎儿出入,连自己也勉强爬得进去,不禁狞笑道:“只要进洞,便可取到仙草么?”芝仙含泪点了点头,不住拿眼望着虎儿,大有请他哀怜神气。虎儿看它可怜,劝杨成志道:“我们原说是只要从芝仙身上知道采仙草的洞口,现在既然知道,它又不会说话,怪可怜的,把它放了吧。”杨成志也不理他,复对芝仙道:“久闻学道的人能遇见你,便是仙缘,你又惜血如金。今日天赐仙缘,既落我手,便饶不得你。”说罢,张口便要往芝仙手臂上咬去。吓得芝仙胆落魂飞,不住在杨成志手上乱挣乱跳。虎儿才知上了杨成志的大当,此时和他善说业已不行,纵起身一个冷不防,朝杨成志劈面一拳打去。随手一把抢过芝仙,不问青红皂白,随手扔出。芝仙本是灵物,一脱人手,虽有丝绦捆住,借虎儿一扔之劲,早甩出去有十来丈远近。不知怎的,滚转之间,一路挣脱绑索,呀呀连声,如飞逃走。

杨成志吃虎儿冷不防这一拳,打得两太阳穴金星直冒。虎儿怕他去追芝仙,早趁势纵了上去,两人同时扑倒,扭作一团,在地上打滚。直到芝仙跑得没影,虎儿才松了手。杨成志挣脱起来,他万没料到虎儿天生这一把蛮力,芝血未吃到手,还吃了这大暗亏,把虎儿恨入骨髓。只是他为人奸诈,知道若真个翻脸,不但羊肉吃不成,还得闹一身腥膻。心中一动,又生奸计,反倒敛了怒容,笑对虎儿道:“好兄弟,你这是怎么?我怎敢把芝仙怎样?无非是见那洞口太小,不知内里虚实,想逼出它的实况罢咧。你看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如今芝仙已走,再没法想,只得进洞试试,如果得不着那仙草,也只好算我两个福薄命浅罢了。好在这事已做到这般地步,芝仙不会人言,虽不怕它告状,须防它去引了人来,还不下手,等待何时?”虎儿到底年幼,见杨成志被自己打了个鼻青眼肿,他反朝自己赔话,好生过意不去。便答道:“杨兄休得怪我,既然是我误会了意,请你原谅我年纪轻。盗草之事,昨日既然答应你,自然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只要不伤芝仙,我听你招呼就是。”

杨成志朝洞口看了看,便叫虎儿先进去看看里面虚实。虎儿依言,将身子钻了进去,只见黑暗中红绿光影乱闪,鼻中闻见奇香,一摸总是个空,心中害怕,不敢深入,便对杨成志说了。杨成志暗骂蠢才,恐芝仙报信,迟则生变,自己在洞口试了试,居然挨挤得进,便也蛇行而入。一到了里面,既不愿虎儿在先得手,又怕自己查看不到有所遗漏,叫虎儿在他身后帮同寻找。杨成志心急,独自先行,已经走到西南角上。虎儿在他身后,正用手随着红绿光影乱扑,猛觉脑后被小泥块打了一下。回头一看,芝仙正站在洞口朝他招手。觉着奇怪,要喊杨成志看时,,见芝仙朝他直摇手。虎儿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杨成志没有仙缘,芝仙感恩,前来指点仙草所在么?”正在寻思,猛见芝仙先是连连招手叫他出去,后来又拿手指着虎儿北面。虎儿以为芝仙所指的地方有仙草,便照它所指之处走去。刚刚走到,又听芝仙呀呀连声,现出满面惊惶之色,在洞口一闪便即不见。虎儿方在纳闷,猛听杨成志惊呼了一声。虎儿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道金光闪处,满洞起了五色烟云,金光影里,杨成志如同中了魔一般,手脚并用,乱挥乱舞,转眼没入烟云,不见踪影。虎儿年幼心热,胆子又大,并不知道厉害,还想上前去看时,身于已被烟云绕住,眼花缭乱,也分不出东西南北,撞到哪里都是软绵绵的,休想移动分毫,进既不可,退亦不能。这才着急害怕起来,喊了两声杨成志,未见答应。顷刻之间,烟云越聚越密,竟将虎儿紧紧包裹,立刻奇冷透骨,五官四肢完全失了效用,一阵头昏眼花,透气不出,倒于就地。

于建睡眠本来警醒,因日里和杨成志口角,晚上又吃他冷笑,想起自己少孤命苦,好容易承凌真人讲情,暂时得住在这种洞天福地。只是尚未正式拜师,此地仙侠又多是女子,未必能够收归门下,前途茫茫,殊难逆料。一向认为杨成志是患难生死之交,却不料他为人如此忌刻,自己若和他一般见识,恐怕越遭诸仙侠轻视,凡事只可逆来顺受。满腹愁肠,好久未曾睡着。后来一想:“凡事俱有数在,既能身入仙府,决非偶然。休管别人怎样,只要自己遇事谨慎,努力潜修,不畏苦难,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有成就,想这些闲事则甚?”心气一平,便即合眼睡去。睡梦中仿佛听见有脚步声响动,微微睁眼一看,见是杨成志领了虎儿,轻脚轻手地正往室外走去。知他二人回避自己,先是装作不知。二人走后,才想起杨成志平素和自己感情颇好,又叙过生死口盟,昨日忽然借故寻事与自己翻脸,虽说彼此失和,不愿同在一起,何须乎这样鬼鬼祟祟?虎儿一个小孩子,他却格外和他要好,中间许多全是做作。越想越觉他们行动可疑。猛想起南姑曾说,听裘仙姑说这里不但是洞天福地,还到处都生有奇花异卉,仙药仙草。各位仙侠虽在此住了多时,因掌教真人未来指示以前,大家都还不能完全指出名来。除了有几种异果尚可采食外,许多不知名的仙草,谁都不敢乱动,恐防无心中损坏天材地宝。所以再三嘱咐新来四人,如不奉命,只可随意观赏,不可擅自攀折。莫非杨、章二人见了仙草灵药之类,特地生事撇开自己,偷来受用?他二人有了奇遇,自己并不眼红。只是他们这种行为有如窃盗,要被李、申两位仙姑知道,岂能轻恕?不由为他二人担起心来,不肯坐视,决计前去寻着他们,如无异举便罢,如有出轨行为,无论如何也须婉言劝阻,以免闯出祸事,大家遭殃。

当下走出太元洞,因昨日曾见二人绕道往绣云涧,便朝绣云涧追去。经这一番仔细寻思,已经延迟个把时辰。到了绣云涧找了个遍,哪里有二人的踪影。知道全崖仙景甚多,地方又大,不易寻找,只得上崖,想从高处了望。才到崖顶,便见仙音坂丹台那边白云弥漫,彩烟笼罩,如同百十丈圆的一个五彩锦堆,云蒸霞蔚,瑞气千条,真个是天府奇景。不由喜欢得手舞足蹈起来。心想这般重的彩雾,连那灵翠峰都隐藏不见,虽不信二人会藏在彩霞之中,到底这般奇景举世难逢。又疑心是有宝物放光,好在相隔不远,便跑近前去,想看个究竟。才离彩云十丈以外,便觉祥光耀目,照眼生辉,不可逼视。再往前走了几步,不但金光彩霞射得眼疼,还觉奇冷透骨,浑身打颤,不敢造次,退了回来。估量二人决然不会在这里,心中总惦记着出事,不敢多作留连,便择高处往回路走。

渐渐走到通飞雷洞的广崖之下,又猛想起初来不久,裘仙姑同袁星无心中在崖上发现后洞,各得了一口仙剑,彼时杨成志甚为眼热,莫非他也有非分之想?那悬崖壁立千丈,险峻非常,杨成志幼时练过武功,纵然勉强能上,虎儿也决上不去。还有神雕、袁星把守洞内,不能容他二人胡为,又觉不对。因为到处找寻不见他二人,业已过了两个时辰,不多一会,便是芷仙招呼众人进餐之时,只得姑且上去试试。谁知那峭壁虽然满生藤萝仙草,可以攀援,脚底下却是其滑如油,万难着足。还未上到山腰洞口,才只上了十来丈,已觉力尽神疲。越猜他二人决上不去,打算下去。略一疏神,一手抓了个空,失足滚了下来。满以为死虽不至于死,必然要带点伤。看看滚到离地还有两三丈远近,忽然被一堆山石将腰背搁了一下。于建一负痛,不由把腰一挺,变成头朝上脚朝下往下溜去。正在心中暗喜,两脚着地,或者可以不致受伤。就在这一转眼间,猛觉两脚又撞在一块大石上面,撞得脚跟生疼。那山石有四五尺见方,好似浮搁着的,并未生根在崖壁上面,被于建一撞竟撞脱了本体,骨碌碌直往下滚。于建一惊,立时两脚护体,往起一拳,昏迷中竟觉两脚落实。起初以为到了地面,惊魂乍定,低头一看,那山石坠处,竟是一个小洞穴,自己恰好站在洞内,离下面还有一丈七八尺远呢。从上到下虽不过高,可是将才第一次被山石将身子搁向偏处,不是上来时路径。这小洞下面的岩壁平空缩了进去,形成上凸下凹,除了站在洞口,由一丈七八尺高处往下跳外,连想滚转而下都办不到,不由焦急起来。待了一会无法,惶急中无心低头一看,那洞竟有三尺见方,洞口四面俱是青石,莹洁如玉。脚底下站的也不是泥土,而是一块青石板,上面满刻蝌蚪篆文。正中心一道细缝,一边一个凹进去的月牙,月牙里面各伏着一个盘螭纽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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