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阿姨以死相逼,王小花真不想再来相亲。
她赶到三婶家时,三婶乐颠颠得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终于来了,青阳在里面等你半天了,快进来。”
王小花点点头,有些尴尬地跟着三婶走了进去。三婶住在重庆老式的四合院里,房子又低又矮,阳光终年照射不进来,里面黑不隆冬的,虽然是白天,但显得好像是晚上一样。
门框很矮,门槛很高,王小花低着头迈着大步走了进去。进去后,看到床沿上坐着一个男人,大概有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面皮很白净,嘴唇很薄,然而很煞风景的是他的嘴角居然有一颗黑色的苍蝇一样的痣,痣上还长着一根黑毛。
见到王小花进来,他骄傲的抬起头来,看了王小花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三婶连忙介绍说道:“这是我老姐妹的女儿小花,现在在一家公司里面做文员,人品挺不错。”然后又给王小花介绍道:“这是我老邻居的儿子,叫宋青阳,现在在政府机关工作。”
一说到“政府机关”几个字,宋青阳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得很严肃了。他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和王小花握手,认真地说道:“王小花同志,你好。”
王小花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身高,竟然和自己差不多。自己今天穿了一双平底布鞋,才一米六二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的身高,也不错才一米六二。
虽然不是颜控,可王小花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四处打量了一下,三婶已经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沿上坐下了。然后笑着说道:“你们俩都是年轻人,多沟通沟通,三婶我先出去给你们烧水去。”说完,就笑呵呵走出去了,房间里面只剩下了王小花和宋青阳两个人。
“王小花同志,你是哪里人?”男方转过脸来,很认真地向王小花询问道。看到他那认真的态度,王小花被吓了一跳。
她只好规规矩矩地回答说:“是重庆万州人。”
“万州的,”宋青阳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在淮河以南,严格意义上算是南方人。”
王小花只好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茬子。她抬头看了看,房间里面有些幽暗,阳光透过纸窗户漏进来,房间里越发地让人觉得窒息和不舒服起来。
宋青阳又很认真很严肃地跟她说道:“我的条件这么好,在政府部门工作,我父母都不允许我娶南方的女孩做妻子。因为南方的女孩太矫情了,又懒又馋,又不肯做家务,又挑三拣四,又不孝敬公婆,又......”
他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说了十几条,王小花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南方女孩怎么了,你妹!
好不容易听他滔滔不绝讲完,王小花站起来,把包包斜跨在肩上,冷冷地说道:“要是没别的事,我可以先走了吧。”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往外走。
“慢着,”他追上来,对王小花补充道:“南方女孩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自我,没有礼貌和教养。”
我要是没有礼貌和教养,你还能在这里好端端地站着?早被我大卸八块了。王小花愤愤地想,对于这个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又严重地域歧视的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王小花不搭理他,准备走的时候,他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王小花的胳膊,问道:“你月工资是多少?”
碍于他是阿姨的好姐妹三婶介绍的,王小花只好忍气吞声应酬他:“两千八。”
“那么少,”不出所料,果然被这个男人鄙视的很惨:“像我们这种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一个月的外快就不止这些。”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来,点燃,抽了起来,呛得王小花直咳嗽,可对方又不肯让她走,继续问她道:“你学车了吗?”说话间,一口烟喷了王小花一脸。
王小花脸色铁青,声音冰冷地说道:“学了。”
“有买车的打算吗?”男人继续问道。
“没有。”王小花懒得应酬他了,斩钉截铁回答道。
“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你的工资虽然不高,可是一个月也能省下两千吧,你应该分期付款买一辆车。”宋青阳一字一顿地说道。
看到他那认真的要命的神情,王小花只好把脸别过去,说道:“我没有用车的地方。”
“谁说的?”宋青阳打量着她,对她说道:“以后你有了车,可以接我下班,也可以送我爸妈出去吃饭,或者去河边钓鱼。就算是你爸妈生病了,你要送他们去医院都要方便一些,不是吗?”
王小花忍无可忍了!几乎要爆粗口了!你爸妈就是河边钓鱼,饭店吃饭,我爸妈就是生病住院,你妹!
她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这个自我感觉爆好的猥琐男,跟他说道:“我有事,先走了。”说完,铁青着脸,不理他,走掉了。
宋青阳仍在后面大声说道:“你先别走,我觉得我还有必要和你谈一谈储蓄买房子的事情,两个人在重庆生活,没有房子怎么行......”
王小花把那声音当成一千只鸭子在叫唤,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四合院。在门口扇着扇子的三婶见到她出来,连忙凑上前去笑呵呵地问道:“这次这个怎么样?还不错吧,你要知道人品差的或者没钱没正当职业的,三婶我都不会介绍给你,否则对不起我和你妈的交情。”
王小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声好气地说道:“是阿姨,不是妈。三婶,谢谢你的好意,没事我先走了。”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婶在后面,不满意地喊道:“哎,我说你这孩子,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看你妈份上......”
从那些低矮的老式房群中走出来后,王小花才长长舒了口气。刚刚那相亲的局面,真是让她太难受了。这半年来,她的后妈,也就是阿姨唯恐她在房子拆迁的时候分一份房款,想方设法把她嫁出去,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于是,各种各样的极品男被推到她的面前,成为她的相亲对象,其实,刚才那个宋青阳,相比她这半年相过的六十六个男人来说,还算能说得过去的了,以前她遇到过更加凶残的,每每让她落荒而逃。
她埋头往家走,一路上走得很缓慢,一想到回家后,阿姨会给自己脸色看就觉得很烦。
阿姨是王小花的继母,嫁给爸爸二十多年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亲生妈妈的样子了,听爸爸说妈妈在一次车祸中死了,后来阿姨带着女儿逃难到重庆,爸爸好心收养了她们,阿姨为了重庆户口,也为了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嫁给了她爸爸。
阿姨姓谢,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与爸爸的憨厚善良不计较完全不同,她精打细算,又能吵架又能撒泼,把小花的爸爸制的服服帖帖。作为一个后妈,她对王小花不好也不坏,从小到大,从不刻意打骂,但也不会让她得到半点好处。至于小花不肯叫她妈而叫她阿姨这件事,她倒是豁达的很,一点都不计较。
王小花今年二十六岁,的确不年轻了,对她的婚事,阿姨本来不理不睬。但半年前,听说她们住的房子可能会拆迁,每家会分到一大笔拆迁款还有新区的两套好房子,为了不让王小花得到钱和房子,影响到自己一双儿女的利益,她便开始殷勤的给小花张罗起来。
虽然很反感这些,但为了家庭的和谐,为了爸爸不被唠叨,王小花只好每次都硬着头皮上阵相亲—谁让她二十六了还没男朋友还嫁不出去呢,谁让爸爸一辈子都是个普通工人,被阿姨嫌弃无能了一辈子呢。
十分钟的路程,王小花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到家门外,她拿钥匙开门,谁知钥匙怎么都插不进锁孔里去。她只好敲门,过了半天,阿姨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见是王小花,就没声好气地说道:“下午没事,就睡了会,没想到睡多了。”
王小花低着头走进来,才问阿姨说:“我的钥匙打不开门了,换锁了?”
“是啊。”阿姨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好端端为什么换锁?”听到王小花这么问,阿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立刻睁的滚圆,人也有了精神,拖着王小花到一旁沙发上坐下来,正好这时候王小花的父亲王老实也从房里走了出来,他头发有点蓬乱,显然是因为要值夜班,下午也睡觉了。
“小花回来了。”王老实人如其名的老实。
“是啊。”王小花点头。
“别插嘴,”阿姨不满意地瞪了王老实一眼,对小花说:“我之所以换锁吧,是听你三婶说你今天相亲的这个人很不错,是个公务员吧。反正你迟早都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家也不是你的家了,我换锁也是应该的,你说对吧?”
王小花顿时无语,碍于爸爸的面子没好发作。
看她面色不悦,阿姨也不高兴了,转过脸来问王老实:“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呃......也对,可小花始终是咱的女儿,这就是她的家。”王老实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说的好听,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我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一家五口人挤在三个房间里,现在阿秀和明伟都长大了,都要有自己的房间了,光靠你一个月两三千的死工资,一家人早就饿死了。这怪谁,要怪不也应该怪你没本事......”阿姨开始像和尚念经一样数落起爸爸来。
爸爸一句话也不敢回,一脸的内疚,王小花的脸色也不好看。
数落了半天,阿姨才记起小花相亲的事,就问她:“今天一切顺利吧?”
“还行。”王小花回答的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小花,不是阿姨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都二十六七岁了,学历也不高,才中专毕业,长得又不像阿秀那么好看,你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的?找个差不多的嫁了就不错,何况人家还是个公务员......”阿姨的脸色不好看,开始数落王小花。
为了爸爸,王小花只好听着。
这时,小花的手机吱呀响了一声,来短信了,她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道:“王小花同志,我是宋青阳,虽然我是个公务员,在政府部门工作,各方面都比你优秀很多,而你,各方面都不太好,但我愿意勉强和你交往试试,否则伤了你的心,我也很不忍心。我别的缺点没有,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软。我今晚约你吃饭,你到我家楼下等我。”下面附上宋青阳的地址。
心太软你妹!
王小花暗暗骂了一声,阿姨却已经一把把手机抢了过去,看过后马上满脸绽放着笑容,跟王小花说道:“小花,别人都不嫌弃你给你机会了,你还不赶紧去?老实,还不催你闺女去见人,难得有人不嫌弃她。”
王小花听这话,就好像吃了十只苍蝇一样难受,又看看爸爸,见他很为难,只好站起来,像是英雄慷慨就义一样,闭着眼说道:“我去就是了,晚上给我留门。”说完,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王老实叫住她,悄悄把自己的钥匙塞给她,弄的王小花心里湿湿的,怪感动。
王小花打了一辆车,按照宋青阳给的地址,来到他家楼下。到了后,她才感叹,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这里竟然是个破落的城中村。作为一个自称家庭条件良好,自己又是政府部门公务员的宋青阳,竟然住在破旧肮脏的城中村里,这让王小花实在难以理解。
她发短信给宋青阳,在楼下等了她二十多分钟,他才姗姗来迟,从楼上走下来,咳嗽一声,严肃地说道:“本来我应该带你去我家坐的,但你今天这身穿着打扮,实在有些失礼于我爸妈,还是改天吧。我们去吃饭。”
王小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素净的格子连衣裙,加上一双平底的白色球鞋,的确不够正式,更何况两个人也没发展到那地步。
的确有些饿了,她问道:“去哪里吃饭?”
“女人不要多嘴问男人的事情。”宋青阳很大男人主义地说着,就在前面走。王小花只好跟在他后面,他严厉地说道:“王小花同志,你为什么取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呢?低俗,知道吗?以后我们结了婚,你要改名字,免得我出去被人嘲笑。”
王小花低头踢着小石子,没屑搭理他。他和领导讲话一样念叨了一路,带着王小花到了两公里外的一家酒楼。
整整两公里地,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来的,更要命的是宋青阳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对王小花各种挑剔,以及对她提出两人结婚后的要求。
不过,这家酒楼还是让王小花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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