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会议不欢而散，牛得意最终没有说服香菊。临睡前，牛得意对玉叶说，玉叶，晚上你去陪着那个女人吧，我睡你的屋。玉叶嗯了一声点头答应了。
玉叶和父母都在堂屋住着，玉叶在西厢房，父母在东厢房。最初香菊并没有发现牛得意和玉叶换了房间睡，直到牛得意呼噜声如同雷震惊醒了香菊。香菊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就要起床。这时，牛老憨搭腔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儿子既然不愿意，你就别强求了！
香菊瞪眼道，你个窝囊废，要不是儿子像你，咋会娶不到媳妇？你说话倒轻巧，难道就你们牛家人会做好人？不行，钱不能白花。只有把两人圈到一起，才有机会。孬好也要得意知道啥是女人！
牛老憨叹口气，不吭声了。香菊起床就怒气冲冲来到西厢房。牛得意正睡得香甜，他最初也是怕打呼噜惊醒母亲，先是强打精神不睡，后来实在是太困，就侧身去睡。谁知道还是震天响的呼噜声把香菊惊醒了。电灯一亮，牛得意就醒了。
香菊一下子掀开被子。牛得意揉揉惺忪睡眼，看见母亲满脸怒容站在床边。他知道理亏，有些胆怯没有抬头。香菊想骂儿子几句，可又忍住了。香菊面沉似水，没好气地说道，你别给我充好人，你现在就过去把玉叶给我换回来。告诉你，你那点小心思，娘还不清楚。
牛得意迫于无奈，他知道母亲的老思想是扭不过来的。只好乖乖的穿上鞋子跟着香菊出去了。
香菊来到东屋窗户前，喊玉叶，你给我出来！香菊喊了几声，屋里没有动静。香菊更气了，骂道，死妮子，你别充作没听见，恁哥现在就在外面，别装了，你给我开门。许久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玉叶打开了屋门。
玉叶低着头怯怯地喊声娘，就不言语了。香菊在夜幕里瞪她一眼，用手在玉叶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骂道，死妮子，你是长本事了，知道瞒着娘了，滚回你屋里去。这里不用你当好人。
玉叶有些委屈，扭身回堂屋了。香菊对牛得意说，你给我进去！牛得意还想说什么，就被香菊大力推搡进屋了。牛得意着急道，娘，你让我先去趟厕所行不行？香菊没搭理他，直接在外面把屋门锁上，说道，你个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香菊说完就走了。牛得意在黑暗里倚着门，他没有开灯，也没有进里屋。里屋没有一点动静，但他知道女人肯定没有睡，也许，正睁着惊惧的大眼等着自己。说不定还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牛得意叹口气，他不怪母亲，他知道母亲都是为了自己好。在自己二十七年的生命里，听惯了母亲整日的絮叨和责骂，但他清楚，这个家基本都是母亲撑起来的。家里的农活，也都是母亲领着干的。父亲比自己还憨厚朴实，就像母亲经常骂的，三脚跺不出一个屁来。但这有错吗？人活着，讲良心才能心安。
黑暗里，牛得意听到老鼠跑窜的声音。他狠狠地咳嗽一声，老鼠顿时没有了动静。他在身上摸烟，却发现把烟落到玉叶屋里了。他显得有些焦灼，他记得里屋床上的旮旯里还有半包，那是上个月给村长家帮忙时，人家给得一包好烟，他平常不舍得抽。他不想进去，但没有烟抽，憋的难受。
牛得意拉开电灯，十五瓦的灯泡瞬间让屋里亮堂起来。他慢慢向里屋走去，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觉得似是走了很久。里屋没有屋门，外屋的灯光隐隐约约照着里面，他摸着灯绳拉开了灯。
他看见女人蜷缩在床的角落里，睁着两眼看着他。牛得意没有仔细看她，但他还是知道女人换上了玉叶的衣服。女人此时的样子，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
牛得意摆手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占你的便宜，我只是拿包烟。烟就在你屁股后面的床缝里。女人犹豫片刻，两眼仍旧盯着牛得意，用手在后面摸索。女人摸到了烟，扔给了牛得意。牛得意接着烟，又指了指桌上的火柴。
女人试着伸手去够，够不着，牛得意上前要去拿。女人吓得赶紧把身子向后缩，用后背靠着墙。牛得意停住脚步，说道，你别害怕，我要是想怎么地你，早那个了，你是没我力气大的。牛得意说完上前拿着火柴扭身去了外屋。
牛得意依旧蹲在外屋门口，点起香烟，这盒散花烟，他平日几天不抽一支，现在连着抽了两支。很快逼仄的屋里烟雾缭绕。牛得意觉得有些头晕，一屁股坐到地上，想倚着门闭眼休息。这时，女人畏畏缩缩过来了。
女人扑通给牛得意跪下，说道，大哥，我看了，你和妹子是好人，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我是被人拐骗过来的，现在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在哪呢。你们花的钱，我回去就是砸锅卖铁也还给你们。
女人方言很重，但牛得意还是能听出她说什么。他让女人起来，女人不起来。牛得意急说道，有话就说话，你跪着像什么嘛。女人这才起身，同样蹲着，两手抱着膝盖。牛得意心疼，说，下午吃饭了吗？女人低声道，吃了一点，吃不下。
牛得意又问，你是哪里人啊？咋会到俺这里来啊，这穷乡僻壤的，风气不好。女人见牛得意没有恶意，就说她是铜仁的，被人骗说有好工作就过来了。
牛得意没听说过铜仁这座城市，但他前几天去领人时，也听人贩子说了，这批女人都是贵州来的，说哪里山高路险，大多人都穷得没饭吃，羡慕这里是平原，都是心甘情愿过来的。牛得意心里骂道，缺德的人贩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牛得意对女人说道，我是听人贩子说你是心甘情愿才花钱买来的。要是知道你不愿意，俺也不会多花这个钱。我没啥本事，但强人所难的事我也是不干的。今天晚上俺娘还说哩，你要是不同意，就准备把你退回去。
女人听说要把她退回去，马上又跪下了，哭道，大哥，千万别让我回去，你不知道，我要是回去，那些人会打死我的。牛得意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女人，心里难受。他想着女人被卖到这里，不知道家里人有多着急呢。再想想要是玉叶被卖了，他都能拿刀砍死人家。
牛得意心软了，说你叫啥名字。女人说叫小月。牛得意说，小月，你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把你退回去的。但你现在走不了，俺娘也不愿意。你回屋里睡吧，我想办法说服俺娘。
小月起身看看牛得意，扭头回了里屋。牛得意说，你该吃饭吃饭，你也看了，家里的粮食是不缺的。只要你不同意，我是不会碰你的。你把灯拉灭睡吧。
小月听话地拉灭灯，躺在床上。牛得意陷入了沉思。他突然听到门外的叹息声，还有远去的脚步声。牛得意听出是母亲的声音。他才知道母亲一直在外面听着动静。
牛得意一阵辛酸，他知道母亲都是好意，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办呢？牛得意想，明天还是要和母亲说说，争取说服母亲，把女人送走吧，都不容易。他相信，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有玉叶帮忙，母亲会同意的。至于小月回去，会不会退钱给自己，真的无所谓了。
小月没有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牛得意听着里屋的动静，心如刀割，他用手抓着头发，冥思苦想着明天怎么说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