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浔江畔浔江的水蓝得像染房的水,却又清得可见水底的卵石、水草和游鱼。 它从南盘江急湍奔来,穿过陡峭人云的大藤峡,流到桂平地段,顿时开阔。
正是盛夏时节,江上往来帆影点点,有运炭、运盐的货船,也有靠鱼鹰捕鱼者 的竹篷船。
一条尖头快船飞一样驶来。扒掉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头发拳曲,辫子盘 在头上,有一张黑黑的脸膛,一望可知是个饱经沧桑的人。他叫林凤祥,是个卖杂 货的。他操着桂平口音向客船上的人兜售着糖果、杂食和日用品。
客船上的人向他买东西,林凤祥却视而不见的样子,飞掉而过,他原来一直尾 随着一条巨大的双桅货船那货船吃水线压得很低,显然是重载。奇怪的是货船有兵 押守,船桅上挂着一面“大潢江巡检工”的狗牙旗。
与林凤祥同船的是个俊秀的姑娘,一双黑而亮的眼睛看似含笑却带三分威,两 眉间有一颗豆粒大的红痣,引人注目。她就是洪宣娇。
他们的快船已经接近大货船了,林凤祥向洪宣娇使了个眼色,洪宣娇走到船头 去,仰脸向甲板上的清兵和水手们兜售商品:“买盐买糖买香粉买杂货了——都是 从广州贩来,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清兵们全都拥到左舷来看货、搭讪。
林凤祥趁此机会已潜入水中,游到了大船的另一侧。
清兵在戏谑:“光卖香粉有什么用?给谁搽呀?小妹子,人,卖不卖呀?”
一片笑声。
有人说:“上来,让我亲亲,给十个铜钱。”
洪宣娇也不发怒,她拿起一个水烟袋模样的竹筒,在江水中吸了一下,立刻向 大船喷出又细又急的水流,喷得清兵们个个告饶。有人说:“不敢了,真的买东西, 我要一包火绒。”“我要一包糖”
2.大货船上登上大货船的洪宣娇几乎吸引了甲板上所有的清兵,都围着她,真 买假买的都有。
林凤祥此时趁人不备,已经攀上了货船,隐蔽地左躲右闪,下到了底层货舱中。 他绕过货堆,看到了一些大木箱子,用铁片包封着,上面写着“官盐”的字样。
林凤祥用手叩了叩箱子,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用撬棍迅速撬开一个箱子,里 面是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全是乌黑的鸦片。
林凤祥脸上露出鄙夷而痛恨的神色,这时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他盖好箱子, 躲在箱子后面。
巡检工基和地方团练的首领王作新走了下来,在货箱中巡视着。最后他们就停 留在高林凤祥五步以外的地方。
王基说:“看起来,做什么生意也不如黑金子能暴富啊!”
王作新说:“风险也大。”
王基说:“牟大利者必伴有风险。听说你上一船货出手,又买了八百亩好地?”
王作新说:“还不是靠王大人庇护?”
王基笑笑,说:“不过你小心点,平南、桂平这一带,现在可不太平,连着几 年歉收,粮价飞涨,拜上帝教又在民间兴起,你别激起民变啊。”
王作新说:“我为什么办团练?也是防这一手啊。这拜上帝教和天地会一样, 都是鼓动穷人造反的,天地会是散沙一盘,这拜上帝会可是很协力同心的。官府应 及早剪除。”
王基道:“人家没露反迹,怎么镇压?听说教主是个姓洪的。”
“叫洪秀全。”王作新道,“听说,这人是真神下凡,教众都没有见过,可他 说的一套深得人心。只要传下他一句话来,教众立刻奉若神明啊。”
王基道:“凡事小心为是。这黑金子的事千万不能让拜上帝教的人知道,那可 有灭顶之灾,他们最痛恨这个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从堆放鸦片箱子的走道往前走,王作新突然叫了起来:“哎, 这箱子怎么开了?”
王基掀开破损的箱盖看了一下,立刻说:“不好,有人进货舱了,马上叫兵勇 下来,搜舱!”
二人退到舱口大喊:“来人啊!”
立刻有十几个兵勇持械拥人舱中。
王基下令:“搜!仔细搜!”
林凤祥已经藏不住了,从箱子后头弓着腰向前走了几步,猛然起立,向舱门口 奔去,企图夺路而走。
王基大叫:“在这!抓住他!”
十几个人上来围攻林凤祥。
林凤祥赤手空拳与清兵较量,他时而抓起货舱中的扫把与清兵格斗,时而飞起 拳脚对付,终因寡不敌众,被清兵捉住。
3.货船甲板上当林凤祥被押上甲板时,洪宣娇正与船上的人交易卖货,一见林 凤祥被缚,吃了一惊。
王基叫道:“这是个贼,靠岸后把他锁拿到县大堂去。先押到底舱去。”
众人正要把林凤祥带走,王作新摆摆手,说:“慢!”他仔细地打量一下林凤 祥,走到王基跟前,附耳道,“王大人以为他真的是个贼吗?”
王基说:“人货舱不行窃,还会有好事?”
王作新小声说:“这个人我认识,叫林凤祥,做小买卖是个招牌,走村串户, 专门为洪秀全、冯云山收纳拜上帝教的教徒,他是个头目,我看他来者不善。”
“那不是正好吗?”王基道,“当贼抓。”他又吩咐士兵们说,“先押走,砸 上镣子,乱民贼子,不可轻饶。”
在林凤祥被推下底舱的当儿,林凤祥国视洪宣娇,说了一句双关的话:“真的 假不了,下手吧!”
洪宣娇黑亮的眸子忽闪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林凤祥的话何所指,她收拾起货, 说了声:“没人买了吧?下船喽!”就顺船舷的一根缆绳一溜下到了她的小船上。
4.浔江上货船在继续行进。
洪宣娇驾起小船,劈波斩浪而去。
林凤祥已经被押进了底舱,推下去后,“砰”一声盖上了舱门。
5.甲板上王基与王作新站在帆篷下密议。
王作新忧心忡忡地说:“这个人不能送衙门。万一他说出货舱里的黑金子,我 们可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王基说:“是啊。这个把柄不能让拜上帝教的人抓住。一不做,二不休,卸了 货后,把他——”他的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动作。
王作新甚为满意:“沉到江里算了。”
王基又摇摇头:“这么多兵勇都眼睁睁看着,岂不是会坏事?到了大潢江,押 到我那里,叫他怎么死,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王作新点了点头。
6.大潢江口码头大潢江口是浔江北岸一个繁华的水陆码头,商贾云集沛井热闹, 它背倚峭拔高耸的紫荆山,前临宽阔的浔江。
但此时的大潢江口却是一片衰败得令人不忍目睹的荒年景象。
饥民遍地,路口尽是行乞者,个个满面菜色,蓬首垢面。
米店前人山人海,人们拥挤着,喊叫着,砸门拍窗。可店家挂出来的木牌上却 写着“无米可售”。
一个大脑袋、小细脖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凸着一双大眼睛坐在十字路口,头上 插着草标,地上摊着一张纸,写着“卖我自己”四个字,他是谭绍光。
一个瘦骨磷峋的老太太捧着个饭碗,在有气无力地叨咕:“行行好吧,三天没 吃东西了,不是说信了上帝就好了吗?上帝在哪里呀?”
“上帝就在你身边。”萧朝贵走过来了,把几枚铜钱扔在她碗中,说,“老人 家,你放心,上帝是不会不管他的儿女的。”
老太太信任地看着这个面目黝黑而粗糙的烧炭工。
萧朝贵走到了谭绍光跟前,谭绍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叔,你买我吗?”
萧朝贵于心不忍:“我……我现在有事,呆会儿我带你回家。”
他买了一张锅饼,匆匆地塞给了谭绍光,谭绍光立刻被一群孩子围住,都来抢 他的饼吃。
萧朝贵带了曾水源几个人绕到米店后院,却见米仓真的空了,脚夫们正把最后 一批米装上了车往外运。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