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影是西曼公司里唯一的华人职员，但是西曼是一家小公司，所以没过多久大部分的员工她都认识了。同事们对苏影很好，西曼是家族企业，公司文化很注重员工的归属感，大家相处都很融洽。苏影非常努力地工作，形象又好，又肯学习，待人也谦和却又不失原则，能积极融入到一个纯粹的欧洲文化的圈子里，所有同事都很喜欢这个来自东方国度的美丽女孩。经理对苏影的做事能力也很满意，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就在一年多前，西曼的老板作为欧洲中小企业的代表，参加了达沃斯经济论坛，亲耳聆听了中国总理的演讲，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开拓中国市场。之前西曼的业务基本上在欧洲，北美有一些，其它地方尚未涉足。西曼老板没有选择到中国来找一个总代理，而是决定西曼公司自己开设代表处，负责产品推广，并建立起经销网络。苏影的经理向老板推荐了她，她是西曼公司里唯一的中国人，几年来又是从事市场工作，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就这样，苏影被派回国内，负责筹建西曼公司北京代表处。苏影又招聘了两个人，一个是张亮，作为苏影的助手，协助市场方面的事情，另一个是黄毅超，担任技术工程师，负责西曼产品在中国的技术咨询和售后支持，包括对经销商提供专业培训。代表处成立一年来总体情况还不错，不光是找到了几家经销商做授权代理，而且开始为荷兰工厂输送订单。
“你呢，你是怎么到了罗德里克的？”苏影讲了自己和西曼的故事，对陈锋的职业经历也很好奇。
“我的情况其实很简单，说来跟你还有点像呢。你是知道的，我刚毕业的时候去了一家在上海的石化公司，干了差不多两年吧，一直做技术工作。你可能猜不到，那时候我们公司可是罗德里克的重点用户呢。我们用了很多罗德里克的产品，从系统、安防到仪器仪表都有，所有的工控产品都是我们那个部门做维护，所以对罗德里克的产品算是很熟悉的。但可能也是太稳定了吧，朝九晚五的，自己总想着出来闯一闯。”
说到这陈锋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讲述。
“那会儿罗德里克仪表部的老大是杨总，叫杨方博，也就是李天明的前任，他到访过我们单位很多次的，因为我们是大客户嘛。我跟着我们主任见过他几次，后来慢慢也熟了。有一天闲聊他听到我有这个想法，就问我想不想到罗德里克来，不过不是让你干技术，而是干销售。我想着销售好啊，不用每天都是要么办公室，要么车间里，要么就是从办公室去车间的路上。而且销售可以四处跑，时间也灵活自由，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嗯，好有趣，听上去也是机缘巧合啊！”苏影笑盈盈地插了一句。
“是很巧。当然进罗德里克还是要经过必要的程序的，恰好老杨当时手上就有headcount，这个非常重要。你别看罗德里克这样的大公司，世界五百强，其实工作效率很低的，主要是流程复杂，当然这有好有坏。如果你申请新的招人名额，有时候可能得一两个月，如果赶上公司冻结招聘计划，像李天明这么大的老板也无可奈何。所以我运气还是不错的，老杨出了JD，让HR把职位放出来，又要我准备了一份简历，然后也面试什么的。当时还出了点小波澜，HR的经理质疑我只有两年工作经验，而且一直做技术，没有销售背景，结果是老杨拍了胸脯说这个小伙子我不会看错的，虽然没经验但是有潜质，HR经理这才同意。”
“看来那位杨总是真心赏识你啊！”苏影赞叹道。
“唔，也不是，老杨喜欢实诚点的人。不谦虚地说，他可能那时看我比较老实率直吧。有的人能力很强，但如果聪明过头或者心术不正，他是极为反感的。”
“你这是在夸自己吗，我想你那位伯乐老杨应该是和你一个类型的人吧。”苏影笑道。
“你说的一点没错，可能有点像吧。你还记得顾晓菲吗？在上海开会的时候，短头发的那个。”
“顾晓菲？噢，记得，长得挺漂亮的，说话有上海腔。”
“对对对，就是她。她有时候开玩笑，管我叫杨方博二号。”
苏影听得笑出声来，陈锋也一起哈哈乐着。两人又碰碰杯子，陈锋一扬脖儿又都喝尽了。
“哎，现在的老板李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听说他来罗德里克的时间不长。”苏影问。
“你觉得他如何？”陈锋反问道。
“唔，说不上，我才见过他两次而已。一次是他在北京，约了我们西曼的三个人过去，谈一些以后合并过来的工作安排，还有就是前几天在上海开会。反正是觉得他有点严肃吧，因为在西曼这种欧洲小公司里，大家都是比较融洽的，我在荷兰的时候，员工和老板关系都还可以。”
“怎么说呢，其实罗德里克的总体氛围也还行，当然最近两年确实是越来越有压力了。另外这么大公司，除了大环境，我自己觉得还是要看你的老板是谁，不同的老板让你对公司的感受是不同的。李天明来了还不到四个月吧，他的风格和以前的老杨完全是两个极端，老杨会把员工都当成家人一样，尽可能帮大家做一些事情，碰到困难他会首先去顶一顶的。但李总属于非常典型的职业经理人，有点六亲不认，既重结果也重过程，给下面的压力很大，不过也确实有效率，他自己也是特别勤勉的那种人。”
陈锋原本就是很率直的人，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加上对面坐着的是苏影，所以他丝毫也没有顾虑地评价起自己的上司来。
“不同的公司文化，看来得尽快适应！”苏影感慨道。
……
这样聊着天，吃着东西，外面的夜色越发得浓重了。餐馆大玻璃窗外的街道上，行人已经稀少，路灯默默地照着，迎来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又注视着他们离开。
餐厅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距离陈锋他们较远的位置，五六个男士围坐一桌，高声喧哗着，不时又哈哈大笑，桌子上堆满了空的啤酒瓶，有个人依旧嚷嚷着让服务员再拿几瓶酒来。
苏影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提议说我们走吧，时间也不早了。陈锋同意，喊来服务员结帐。苏影要兑现约定由她来付钱，她让服务员把帐单拿给她，被陈锋拦住了。他说不讲究这个了，等到了上海有你请客的机会，今天就权当我陈锋为你接风吧。苏影见状也不再坚持，看着陈锋买了单，俩人起身离开。
外面吹着点风，很是凉爽。陈锋便问苏影住在什么地方，打车送送她。苏影说离这里很近，从这家餐馆过去还不到一公里，她步行回去即可，让陈锋先走。陈锋说既然如此我送你到楼下吧，苏影也没有拒绝。就这样，两个人并肩走在北京东三环路的人行道上，没有太多话，只是默默地前行。
有那么一会儿，苏影恍惚回到了从前，她和陈锋从华山路的那家东北饭店出来，她总是吊着陈锋的胳膊，踏着夜色漫步在回交大宿舍的路上，不过那时的她总要缠着陈锋说话，而陈锋也喜欢听她不停地讲东讲西。忽然间她又觉得和张黎阳在一起，她和他手牵着手，边走边数路上到底有几盏灯，那是巴斯大学图书馆外的一条小径，安静而悠长。苏影每次数的时候，张黎阳就捣乱，结果数完都是不一样的数字，再次经过时便又重新数。
一公里的路途很短，尽管他们走得很慢，但苏影租住的那栋楼已近在眼前。刚才在餐馆的时候，陈锋很想问苏影一个问题，她回国也有一年多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他。况且照她刚才说的，她已经把当初和陈锋的情感纠葛早已放下了呀，只当是老朋友，最不济也算校友嘛。可是陈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问。这时候苏影就要上楼去了，他刚要开口……
“好吧，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再见！”苏影冲着陈锋挥挥手，莞尔一笑，长发在微风中飘起几绺，漫舞着，映衬着满月般的脸庞，在夜色中清晰又朦胧。苏影已转身进了单元门，陈锋话到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
“再…再见！”陈锋也挥了挥手，目送苏影走进单元门。他抬头往上看，这是一栋很高的板式住宅楼，目测有三十层以上。他不知道苏影住在哪层哪间，在这幢黑黢黢的高楼里，仿佛苏影一进去，就再也不会出来。一念之间，他觉得苏影又去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就像当年他去虹桥机场送她，踏过那道安检门，竟把他和她，隔在了两个世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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