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23日,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刘醒龙来到河南,受邀参加著名作家看河南采风活动,先后到访焦作、开封,寻觅“竹林七贤”在云台山留下的遗迹,感受八朝古都东京汴梁的前世今生。他说:“在传统文化这一块,中原大地一直是罕有的宝库。”
中等身材、寸头、和善的笑容,身背双肩包,头戴太阳帽,年过花甲的刘醒龙仿若游行四方的少年,所到之处必穷尽风景与人文,为欣赏朝霞里的云台山旖旎风光而早早起床,遇到的每一块古碑刻都仔细观瞻。他认为,文学有地域但没有地界,作家们应该经常到各地走走,把视野、胸怀打开。就在这个月初,他用10天时间走完了从重庆到虎跳峡的金沙江段。
这位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双料得主曾说:“作家写作有两种,一种用智慧和思想,一种用灵魂和血肉。而我由于智慧的匮乏、思想的浅薄,便只能选择用灵魂和血肉来写文章了!唯有此,我流浪的精神与情感,才能找到笔尖那么大小的家园!”在开封汴西湖的画舫上,刘醒龙接受了大河报记者专访,讲述笔尖之下的家园,并欣然提笔寄语大河报读者:“欲知天下,最好读书”。
刘醒龙,1956年生于湖北黄州,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威风凛凛》《生命是劳动与仁慈》《痛失》《弥天》《圣天门口》《天行者》《蟠虺》,以及长篇散文《一滴水有多深》,出版有多卷本小说集《刘醒龙文集》等。他的《挑担茶叶上北京》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2011年,长篇小说《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品格不高的作家往往最先败下阵来
热心的读者会发现,如果刘醒龙有一段时间突然从人们视野中消失了,那他肯定是正在为一部长篇小说铆劲。1999年之后,刘醒龙暂时放下了中短篇,开始以创作长篇为主,《圣天门口》《天行者》《蟠虺》每一部长篇的出炉都掀起了舆论关注,眼下也正在写一个新长篇,主题保密。他钟情长篇的原因是:“每一个长篇文本本身,都是对自己既往写作的一种创造,作家的作品如果总是那个样子,别人不腻自己都腻了。”
在他偏爱的小说《蟠虺》开头,有一句话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圣贤”。书中的老学者曾本之就是“不识时务”,不识金钱和利益的“时务”。刘醒龙坦言,自己是一个特别在乎自己内心感受的人,“我唯一一条是守住底线,永不放弃底线,为人处世,做人做文”。至今,他坚持只参加文学性活动,商业性活动坚决不参加。
刘醒龙说,作家首先需要才华,这是必备条件,就像上互联网必须要有电脑或者智能手机,在才华之上,作家的品格是最关键的,品格不高的往往最先败下阵来。“在文学中对阵的不是其他人,是自己与自己。这样的被淘汰很神秘,看上去也无规律可行,所以,作家最要警惕的是自己。”
此次来中原采风,刘醒龙坦言也是为了和作家李佩甫多一次见面的机会,“我们都是50后人,到这个年纪了,见一次少一次”。他说,中国文坛可以作为榜样的作家不多,李佩甫可以算一个。“佩甫为人安静,从不搞喧嚣那一套,多少年如一日,除了文学,别的都不在乎。如果让我选择,我觉得佩甫最能代表河南人。”被问到和李佩甫的内敛相比如何,刘醒龙笑道:“我可能更活泼一点!”
◆类型化文字将被人工智能一扫而光
读刘醒龙的作品,能发现其中潜藏着温暖的人性底色。对自己的文学审美,刘醒龙说:“我曾说过文学有高峰,但这并不是说文学有高下之分。我的意思是以经典为标准的。在经典之外,还有一些借文学名义的作品。对这些作品,我必须要说我厌恶一切写蝇营狗苟、写权谋勾当的作品,也会将满是戾气的作品扔进垃圾桶。有些作品写得很脏,我也是要排斥的。剩下来的当然是浪漫主义的。生活很琐碎,人生只有那么长短的一点时间,文学的浪漫会给予我们不同于生活的丰富。”
刘醒龙过去说过:“我从不写大人物,只写小人物。”为何会对小人物如此热衷?他向大河报记者一言以蔽之:“小人物的大命运,小地方的大历史。”
这个时代,浮躁是人们讨论生活态度时的常用词,甚至有人叹息文学也浮躁了。刘醒龙并不赞同这个说法,“浮躁这个词对作家是不公平的,一部二三十万字的作品,轻易写不出来,总要在家猫一阵子。哪怕很多行业都浮躁了,文学这一行也是不太能去浮躁的”。
“什么都可以快,唯有文学是慢的东西,快不了。现在互联网时代热点只有一个星期,文学赶热点永远赶不上,文学作品就是慢性子,在慢的过程中将热的东西沉淀出来,找到坚实的、坚毅的、坚定的作为写作对象。”刘醒龙说,我们所处的时代环境,最有品质的东西仍是要靠文学来流传,当代文学是越来越可期待。
当然,他也指出,对文学来说,眼下最大的特点不是文学本身,而是文学之外,一部作品还没有判断是好是差,先想到的是发行量,是版税。“文学还是要回到文学中来。至于未来可能开创的文学样式,我能判断的是,目前所流行的玄幻、穿越,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工智能写作甩到十万条大街之外去。那些类型化的文字都将被人工智能一扫而光。能够与人工智能抗衡,且能传承下来的唯有经典化写作。”
◆乡土文学要认识到新变化
刘醒龙是新现实主义、新乡土小说的代表性作家,二十多年前就写下过“城市是乡村的梦想,乡村是城市的故乡”。他曾说:“作为写作中的乡土,没有什么能比它承载起更多的明丽与阴暗、痛苦与欢乐,也没有什么比它更能表现历史与当下。”
最近几年,刘醒龙在多个场合提出“乡土文学需要重新开始”的观点,指出如今的乡土小说存在应景之作、所谓的时代记录员、将乡土妖魔化这三大败笔。对此,刘醒龙向大河报记者强调一个“变”字,“对乡土的认知不能一成不变,不能看不到乡土的变化,同时也不能对乡土出现的任何的变化感到恐惧,整个社会都在向前发展,乡土不可能不受影响。而且现在的人们从乡村进出那么频繁,乡村和城市实际上在文化层面上的差异越来越小,而在过去基本上是不存在打通的关系。”
“乡土文学一定要认识到最新的变化。”刘醒龙提醒,现在有一些作家其实对乡村失去了话语权,因为对新的变化不了解,还是用旧的观念看乡土,导致社会公众不认同,这样的作品已经不是公共话语,是特别私人化的个人感受,和公众距离拉得很远。
◆读者首先要相信自己
刘醒龙小说深受影视界的青睐,《凤凰琴》和《秋风醉了》被改编为电影《凤凰琴》和《背靠背脸对脸》,获国内外多种大奖。刘醒龙还凭借《凤凰琴》的改编获得金鸡奖最佳编剧,并受邀担任过第29届金鸡奖评委。
近些年,影视题材改编自文学作品的不多,有声音说是优秀文学作品少了。“这是托词,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个话题让刘醒龙语气有些激动,“这是影视业的生态决定的,他们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就是自己找几个人在一块侃,然后瞎编,本子根本立不住。其实这两年文学有大量的好作品,只是影视业没有真正把目光投向优秀文学作品,如果继续如此排斥下去,影视业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形成恶性循环,影视作品品相越来越低,俗气!”
谈到对阅读的建议,刘醒龙表示,作家是最好的读者,也是最难侍候的读者,作家读别人的书时,总是会窥见别人内心与所写的并不一样的隐私。所以,对一般读者来说,作家谈阅读经验是非常个人化的,容易误导。他建议,读者首先要相信自己,不要相信别人的推荐语什么的,更不要相信朋友圈中那些很炫的文字,自己读得有趣,就一直读下去。
刘醒龙透露,他的微信朋友圈一百条信息可能才看一个,有时候三天可能才瞄一眼,很多都屏蔽掉了,“一天发几十条的肯定早就屏蔽了,三天发一条十天发一条的我都留着”。
——本文原载于2017年5月27日《大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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