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下了一夜,老刘的旱烟袋也抽了一夜。屋子里的煤油灯照在糊满白纸的窗棂上忽明忽暗,门口的石墩子上老刘的烟袋用力地在浓稠的黑暗中忽明忽灭。
依稀看得见对面山头的梅花的时候,一丝细细的啼哭声似有若无地飘进老刘的耳朵,紧接着老嫂子走出来扶着门冲老刘笑,一说话,嘴里的白气就先出来。
“是个妞。”
老刘没说话,对老嫂子点了一下头,在地上磕了磕烟袋里的烟渍,幽幽站起来,拽了一把棉袄的衣角,出门去了。
2.老刘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雪梅已经起来了,她一边揉着胳膊上被花蚊子叮出来的大包,一边草草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半倒进脸盆,一半仰脖子喝干。
隔壁胖墩儿在房上啃着红薯,他也起得早,他要走上五里地,去镇上的小学念书。
雪梅不知道什么叫念书,她只知道胖墩儿每天挎着小包早早就走了。雪梅也是每天挎着小包早早下地,她以为胖墩儿的小包里也装着小铲子和用玻璃瓶装的糖水。
3.今天地里的活少些,日头还没到头顶,雪梅直起腰杆,揩了一把脸,从泥地里拔出脚,一步一步走回家去。
推开门就看见石碾旁蹲着两个汉子,一个是老刘,另一个是一个黑脸后生,青色的胡茬爬了满腮。
看到雪梅回来,黑脸后生咧嘴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略有些黄的牙齿。
4.快到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屋外的喜堂扯着大嗓门在招呼乡亲们,舌头已经有些不利索了。雪梅的脸有些烫,心里扑通扑通的,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崭新的碎花红衬衣,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穿新衣服是啥时候了。
砰的一声,门被喜堂撞开,他衣服上的扣子扯开了一半,露出和脸一样通红的胸膛。
“从今天开始,你雪梅就是我屋头的,你以后跟着俺过好日子。”
5.才不到下午一点,不知道是干活累了,还是酒又喝多了,喜堂的呼噜已经打得震天响,旁边的小燕刚睡着就被惊醒,不停的哭闹。
雪梅把小燕轻轻抱进怀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抬头就看见墙上缺了一个角的镜子里,眼角的淤青未散,皱纹又多了几条,前几天还没有发现,在凌乱的头发里,有几根白丝格外的显眼。
“你能不能把这小东西给我抱出去,吵得老子睡不成觉,再吵连她一起打。”
说完,喜堂翻个身,沉沉睡去。雪梅看着怀里的小燕,鼻子有些酸,眼泪始终还是没有掉下来。
6.闹钟刚要响,雪梅就把它摁了下来。其实闹钟在家里几乎没有用过,尤其是喜堂在睡得时候。雪梅拍醒小燕,小燕揉揉眼睛,默默得背上小书包。
雪梅不敢叫醒喜堂,可是她不知道喜堂下午还要不要出工,正在左右为难,喜堂一个呼噜打到顶峰,好像是弄疼了喉咙,咽了口唾沫,猛地坐起来。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突然就对着雪梅喊起来。
“快三点了,你不知道我要去干活吗?啊?我不干活你吃啥?还要养活个小东西,我昨天咋没打死你呢?癔症啥呢,还不赶紧去给我拿衣服去!”
雪梅赶紧小跑着去拿衣服,可是一跑就牵扯得全身疼,特别是尾巴骨,好像全身不管哪用力,尾巴骨都会撕心裂肺一样的疼。
7.已经快六点了,喜堂还没有回来。
小燕在邻居的帮忙下顺利入伍,今天是小燕去部队前在家的最后一天,雪梅破天荒地想要全家喝点酒。
出门前专门交代过,今天别去喝酒,下了工地就回家。哎,看来还是喝酒去了。
“妈,我们不管他,咱们吃饭吧,吃过饭咱去赵姨家坐坐,多亏她帮忙。”
“我再去你王叔家找找,不管咋说,他还是你爹。”
8.时针指向九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雪梅带上眼镜,是小燕发来的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上小燕兴高采烈地说着工作中的趣事,她身后一个小孩子不停的跑来跑去,不是过来看一眼屏幕,叫声姥姥就又跑开了。
“妈,过来杭州吧,我们去接你。都这么多年了,您也别等了,我和伟强还有小华都盼着您来呢。”
“你去部队后妈一个人也惯了,怕过去你们不习惯,妈也不习惯。”
9.夜深了,卧室门被敲了两下之后,轻轻推开,小燕端着一杯热奶,走到雪梅床前,大大的落地窗外,对面的大厦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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