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独战群豪
铁卫周大志气得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唐璇也不理他,微微一笑,低声对神行柏公保道:“你看着周大志,切不可让他出手。”缓步直向铁木大师等走了过去。
这当儿,铁木、费公亮,和穷家帮主,并肩而立,正在指着那双桅巨船低声谈论。
只听铁木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那夜老衲在闵宅之中,曾经见过此人。以当时情形而论,似是不像闵宅中人,眼下他独挡去路本。
三四魔剑箫声
上官琦望着那短剑一眼,怔了一怔,但却不肯出手。
那素衣少女目睹上官琦不再听短剑指挥,心中十分恼怒,短剑一阵乱挥,大声叫道:“快出手啊!”
上官琦望着那宝剑出了一阵子神,仍然静静地站立不动。
这时,那萧声愈来愈是响亮,所有的人都可以听到那动人的萧声。
所有的人,也都似为这萧声感动,一个个听得全神贯注。
这萧声非宫非商,简直像一个声音动人的娇媚少女,独坐在深闺之中,婉转地诉说她的心事,每个人的心神都逐渐地被萧声控制。
忽听袁孝大喝一声,纵身而起,跃入那滚滚河流之中,凌波而行,直向遥远的一只小舟上面奔去。
这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子的人,看去本不甚引人起眼,但他这凌波飞渡的轻身功夫,却使全场之人,为之震骇。
但见他疾如流矢一般,逐渐地消失在滚滚浊浪之中。
要知他长得就不甚高,人到了百丈之后,就被那起伏的浪水掩遮住了身形。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袁孝奔行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惆惆惆怅和仰慕。
也许这些人,都认为那猿猴一样的人,终将葬身在滚滚的江流之中,对他表示出一份惋惜;也许是被那婉转的萧声所动,因为这时的萧声,变得更为凄婉低沉。每个人的脸色,也都变得十分凝重。
突然间,萧声中断,一缕余音,袅袅散入高空之中。
这时,所有人中,最痛苦的是关外神鞭杜天鹗。因为这群人中,只有他约略地知道袁孝身世。
上官琦虽比他清楚,但上官琦已经服用了迷魂的药物,已然迷失了人性。他已无法辨别善与恶、悲与苦,他只是呆呆地站着,满脸茫然。
铁木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说道:“欧阳帮主、费大侠,咱们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放她走。”
费公亮大声喝道:“不错!”双肩一晃,当先向那双桅巨帆大船上面抢去。
他身躯飞掠过上官琦时,突然伸手点了他两处穴道。
上官琦听得那萧声后,神智略复,剧战后的疲乏,使他觉到全身酸软无力,费公亮伸手点他穴道时,他竟不知闪避。
杜天鹗本想出手阻止,但转念一想,上官琦已战至筋疲力尽,不如让他穴道被人点住,也好让他好好地休息一下,是以——看到装作没看到,置之不理。
费公亮点了上官琦穴道之后,大声喝道:“两位老禅师不用再存慈悲心肠了。快些冲上船去,先把那女娃生擒之后再说了。”
说话之中,人已跃上双桅巨船。
欧阳统笑道:“费兄不用太急,谅他们也跑不了啦!”
铁木大师四下望去,只见十几只梭形快舟,由四面围了上来。每只梭形快舟之上,站着四个身着灰色打补短衫长裤的人。
每人身上都背着不同的兵刃,有刀,有判官笔,还有一个腰中高高隆起,似是围着软鞭一类的兵刃。
每只快舟上的人,都是一样的装扮,也同样的带着四种不同的兵刃。
除了那船头上四个佩带兵刃的人之外,还有两个大汉,一个撑舵,一个运桨。
共有一十二只梭形快舟,合共有四十八名佩带兵刃之人。
这些人的装着,一望之下,立时知道是穷家帮中的人。
就在他分心四顾之时,费公亮已然落身在大船之上。
那素衣少女星目流动,打量了四周一眼,已看出陷身重围。
但她仍然保持着冷漠和镇静,丝毫不为这紧张的情势有些微惊慌。
她回过头去,低声说道:“金少和,留心咱们的船。”
金少和应了一声,步回舱中。
那素衣少女缓缓转过头来,冷漠地扫视了费公亮,道:“你就是黄山费公亮么?”
费公亮道:“不错,费公亮正是老夫。”
素衣少女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杜天鹗,快些解开他的穴道。”同时一摇手中短剑。
杜天鹗应了一声,大步向上官琦走了过去。
一直呆呆站着的青城双剑,一看素衣少女摇动手中短剑,立时“呛”的一声,拔出背上宝剑,齐齐举步而上。
青城双剑在江湖盛名甚著,如若两人联剑出手,费公亮自是决难抵得,不由吃了一惊,拱手说道:“两位道兄,久违了。”
哪知青城双剑理也不理,缓步直逼过来。
铁木大师高声喝道:“费兄留神,两位青城道友,已经服了迷药……”
他喝声未歇,青城双剑已然同时出手攻了上来,寒光闪动,各攻一招。
两人以剑术驰名了江湖数十年,此刻又正神智迷乱之时,虽自各攻一招,但却是极为毒辣之学,寒芒流动,洒出了一片剑影。
费公亮不敢用赤手封架青城双剑联手的剑势,纵身一跃,倒退而回,重又落回到那小舟之上。
铁木大师低声说道:“费兄请亮兵刃吧!青城双剑已然失了本性,不可大意了。”
费公亮微一点头,探手入怀,左手摸出一把铁尺,右手摸出一个金圈,大喝一声,重又向那双桅巨帆船上跃去。
青城双剑联袂守在巨帆旁边,一看费公亮跃了上来,立刻双剑齐出,横扫过去。
费公亮这次有了准备,早已运功戒备,铁尺一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竟把青城双剑攻来的剑势一齐挡开,抢落在船缘之上。
脚落实地,立时抢攻,金圈一挥,分别两人袭去。
这时,杜天鹗己缓步走到了上官琦身后,伸手解他穴道。
他虽然神志清醒,但却不能不听那素衣少女的吩咐,以免露了马脚。他缓步而行,无非是希望铁木大师等出手阻止。
果然凡木大师一皱眉头,纵身而上,左手一掌,斜劈过去。
杜天鹗闪身避开,还了一拳。
两人就在小舟上动起手来。
铁木大师目光环扫四周一眼,只见十几艘梭形小艇,已把那素衣少女的双桅巨船,四面围了起来,低声对欧阳统道:“这些人可都是帮主的辖下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不错……”
铁木大师心中突然一动,接道:“这些人可是贵帮中驰誉江湖的四十八杰么?”
欧阳统道:“浪得虚名,大师见笑了。”
铁木大师轻声叹道:“老衲早已听到贵帮四十八杰,联手拒敌,能够连变七种阵形,而且每人都有一两种特殊成就的武功,威势不输我们罗汉阵,变化尤有过之……”
欧阳统道:“大师过奖了。”
铁木接道:“如非必要,最好不用他们出手,老衲去相助费大侠一阵。”
原来费公亮抢登上双桅巨船之后,被青城双剑联手的剑势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但见铁木大师宽大的袍袖一拂,身体凌空而起,直向那双桅巨船上抢去。
青城双剑突然把剑势一变,剑光突然扩大,寒芒流动,把铁木大师也包围在剑影之下。
十二只梭形快艇,疾快向那双桅巨船冲了过来。
那素衣少女冷笑一声,回手一招,船舱中人影闪动,一连窜出来十二个黑衣劲装大汉。那每人都背着一柄长剑,怀中抱着一个茶杯粗细、两尺长短色如墨漆之物,迅快地奔到大船边缘之上,每人对着一只梭形快舟。
欧阳统右手向下一按,十二只梭形快艇,一齐停了下来,相距那双桅巨船不过两丈多远。
只见逍遥秀才唐璇,探手入怀,摸出一面红旗,不停地摇动。
欧阳统知他有话要说,但眼下形势正值紧要关头,双方已经动上了手,但唐璇摇动旗号,又是最紧的旗号,势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纵身飞下小舟。
就在他纵身而下的同时,那素衣少女也从双桅巨船上腾空而起,半空中打了两个筋斗,落在小舟之上,纤手一举,直向上官琦被点穴道之上拍去。
凡木大师左手一招“挥窿清谈”用了八成劲力,把杜天鹗迫退一步,同时向右侧横跨了一步,右手疾向那素衣少女身上弹去。
那素衣少女左手五指伸张,反向凡木大师手腕之上扣去,右手却疾快地拍中了上官琦被点穴道。
凡木大师慈眉一耸,飞起一脚“魁垦踢斗”,把杜天鹗的攻势挡住,右掌一沉,直推过去。
这一推用出十成功力,一股暗劲,直逼过去。
但就在这一缓工夫,那素衣少女已拍中了上官琦的被点穴道,柳腰一摆,右肩撞在上官琦背心之上,双掌合起,挡了凡木大师推来一掌。
她内力没有凡木大师深厚,接了一掌之后,人被震得退了两步。
上官琦穴道已被解开,吃她娇躯一撞,不自主向前走了一两步,全身血脉立时活开。
素衣少女一退即上,双手齐出,展开反击。她功力虽然不如凡木大师,但招术诡奇、身法灵活,弥补了她功力上的不足。两人拳来足往,打得激烈绝伦,杜天鹗反而成了观战之人。
上官琦血脉活动之后,立时觉出疲倦难支,赶忙运气调息。
杜天鹗默察形势,人数穷家帮中虽占优势,但势难全部登舟动手;上官琦、青城双剑,加上那素衣少女和自己,如若全力出手,这场大战鹿死谁手,尚在未可知之数。
同时,亦不知舟中是否另藏有高手,忖思之间,忽听欧阳统高声说道:“费兄,两位老禅师,暂请退下小舟,兄弟有事请教。”
他内力充沛,字字如金铁相击,群豪虽在动手之中,但仍然听得十分清晰。
铁木大师、费公亮虽战青城双剑,二十余合后,仍是半斤八两,难分胜负。铁木大师心中暗感焦急起来,忖道:“少林、青城两派,相处甚好,但如伤了青城双剑,势将引起两派的门户之争。如若不下辣手,两人剑招精奇,又难取胜。”正感为难之间,忽然听得了欧阳统大叫之声,心中一动,暗道:“欧阳统这般相唤,或已有了取敌之策。”当下低声说道:“费大侠,欧阳帮主叫咱们,定有重要之事,咱们下去看看吧!”
费公亮似已不耐再和青城双剑缠斗,铁尺、金环已然频施辣手,听得铁木大师之言,神志忽然一清,忖道:“青城双剑服了迷药,心神受制,才这般和我以命相拼,若我伤了两人,势将和青城派结下不解之仇了。”
心念一转,应声而退,当先跃下双桅巨船,在那小舟上一借力,飞落岸上。
铁木大师袍袖一拂,打出一股劲猛之力,把青城双剑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一个倒翻,落在小舟之上。
正在和凡木大师动手的素衣少女,突然叫道:“截住他。”
上官琦转头一望铁木大师,“呼”的一拳击去。
铁木挥掌封开一拳,还了一招。
上官琦蛮劲十足,竟然硬接了铁木大师一掌。
两人掌势接实,震得那小舟一阵摇动。上官琦却惜机攻上,双手展开了诡辣无比的招术,着着击向铁木大师的要害大穴。
铁木大师和他相搏了四五个回合之后,已然觉出对手是生平未遇的劲敌,不禁暗暗叹道:“难怪费公亮、欧阳统那等身份、武功,都无法胜他,此人武功之奇,实是生平未见。”
就这一阵忖思,上官琦已连续攻了二十多拳。
那素衣少女留神上官琦和铁木大师动手情形,看他出手之快,攻势之毒,尤强过自己几分,心中大觉欢喜,暗暗想道:“这人武功如此之高,实是我一个极大的帮手,今后对他倒是应该爱惜一点才对。”
她只顾想着上官琦的事,精神一分,被凡木抢了先机,一连两掌迫得她手忙脚乱,退到了小舟边缘。
这当儿,突然响起了一声长啸,一条人影,从天而降,落到那小舟之上。
这啸声尖锐刺耳,惊心动魄,群豪都不禁为之一怔。
全场动手之人,都为这刺耳的啸声,停下手来。
凝神望去,只见袁孝手中挟着一支白光闪闪的银萧,站在小舟正中。
他来得无声无息,在场群豪,都未见到他如何跃落到小舟之上。
只见他举起手中银萧,叫道:“大哥!……”
上官琦茫然一笑,突然举手一拳,疾向凡木大师打去。
凡木大师脸色一变,纵身让开,回手拍出一掌。
袁孝左臂一挥,封架开凡木大师掌势,说道:“我大哥被迷药所迷,大师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举起手中银萧,就唇边吹了起来。
一缕袅袅萧声,飘空而起。
萧声一起,上官琦立时停下了手。
铁木大师举手一招,说道:“咱们下船去吧。”当先纵下小舟。
凡木大师、费公亮,紧随着跃下小舟。
那素衣少女圆睁着星目,怔怔地投注在袁孝的脸上,眼光中满是惊愕和怨毒。
上官琦忽然叹息一声,席地坐了下去。
青城双剑,也似乎是被那萧声所动,缓缓把手中宝剑垂了下来。
杜天鹗目睹上官琦和青城双剑萎靡不振之态,也赶忙装出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坐了下去。
那素衣少女目睹是情,心中大感惊慌,突然一挫柳腰,欺到袁孝身前,纤手一扬,疾向袁孝后背“命门”穴上拍去。
杜天鹗吃了一惊,但又不便出言警告,心中空自焦急。
但见袁孝身子一侧,横跨了两步,让开了那素衣少女一掌,头也未转,继续吹着他手中的银萧。
但闻萧声飘扬,那站在双桅巨船上的十二个黑衣劲装大汉,也逐渐被那萧声控制,缓缓向后退去。
那素衣少女一击未中,立时掌指齐出,纷纷袭向袁孝全身各大要穴。
袁孝一面纵身让避那素衣少女的袭击,一面继续吹着银萧。
那素衣少女一连劈击二十余掌未中,突然停下手来,尖声叫道:“你不要吹了!”
袁孝怔了怔,取下唇边银萧,道:“怎么了?”
他记得母亲发怒声,曾经有过这样尖锐又充满凄婉的大叫,所以当他听到这素衣少女尖叫后,不禁为之心神一震。
原来那素衣少女眼看着上官琦、青城双剑等人,都为那镣绕耳际的萧声控制,心中已大感惊慌。那知时间一久之后,连自己也开始心神受制,惶惶难安,不禁心头大急。
她平常虽能保持着过人的镇静和冷漠,但当她心神受制时,却迸发出她少女该有的本性,不自禁地大声尖叫起来。
萧声余音,散入高空,江面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蓦地里,一阵旋风卷过,掀起了一连串浪花,日光下闪闪生辉。
但那美丽的浪花,转眼间又混人滚滚的浊流中,滔滔江水,向东逝去,永无休止。但那层层波浪,却一个接一个翻起来,前浪未平,后浪又起。
那素衣少女扫掠了那起伏的浪花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轻轻地罩起了眉头。但她凝神思索了一阵,摇摇头,轻声一叹,变成了满脸茫然。
站在江岸上的逍遥秀才唐璇,一直注意着那素衣少女脸上神情的变化。
袁孝呆呆地站了一阵,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吹萧呢?”
他天性纯朴,对敌友之念,甚是轻淡,问来是那样率直。
这时,那素衣少女己恢复了镇静,冷笑一声,道:“你吹得太难听啦,听得别人难过。”
袁孝摇摇头一笑道:“我刚刚学会吹萧,自是吹得不好听了,不过,慢慢地我总是会吹好的。”
那素衣少女星目转动,嫣然一笑,伸出了纤纤玉手,道:“把你手中银萧,给我瞧瞧好么?”
袁孝道:“不行,这银萧是我师父相赠之物,岂能轻易给别人乱瞧。”
素衣少女知他浑厚率真,说不行就是不行,勉强他也没有用,当下缩回伸出的右手,说道:“小气鬼,我瞧瞧也瞧不坏,怕什么?”
袁孝道:“我师父交待过我,这银萧不能给任何人瞧……”他目光一掠上官琦,又道:“自然,我大哥要瞧,那就得给他瞧了。”
素衣少女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袁孝道:“我师父就是我大哥的师父。”
那素衣少女道:“你大哥师父又是谁呢?”
袁孝道:“大哥师父,就是我的师父。”
那素衣少女哼一声,暗暗骂道:“看不出这猴头猴脑的人,竟然这般滑头!”冷笑一声道:“你大哥和你是一个师父了!”
袁孝喜道:“不错啊,你一猜就中了!”
那素衣少女虽然异常气忿,但表面上,却不得不保持镇静神态。她知道像袁孝这等浑浑噩噩的人,如若对他发脾气,只有把局势闹得更僵,当下强忍胸中之气,说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袁孝道:“你问的哪个?”
素衣少女道:“我问你的师父。”
袁孝道:“问我师父么,他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如何能转告你呢?”
素衣少女怒道:“难道他没名没姓么?”
袁孝道:“他用不到名字了,我们喊他师父,也是一样。”
素衣少女道:“如果别人相访,也喊他师父不成?”
袁孝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别人找他。”
素衣少女气得脸色铁青,但却无可如何。
她刚才对袁孝攻袭,已看他身负绝世武功,动起手来,心中毫无制胜把握。何况他手中的银萧,又是她最为害怕之物,只要他举萧吹奏,不但她控制的属下难以禁受,就是她自己也有点无法忍受。
形势逼得她不得不强按下心中的忿怒,忍受着委屈,装出一副勉强的笑容,说道:“你贵姓啊?”
袁孝道:“我姓袁,我大哥姓上官。”
素衣少女道:“我没有问你大哥呀!”
袁孝正容说道:“大哥是我生平第三个崇敬之人,你如何能不问他?”
素衣少女道:“那么第一个崇敬之人是谁?”
袁孝沉思了一阵,道:“第一个是生我养我的妈妈。”
素衣少女脸色一变,但瞬息之间,立时又恢复了平静,道:“这第二个人呢?”
袁孝道:“第二个人么,是教我武功的师父。”
素衣少女一双星目,突然转投到上官琦身上,接道:“第三个人。就是你那面色枯黄的大哥了广袁孝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本是很漂亮、很聪明的人,可是……”他缓缓把目光移到杜天鹗的脸上,突然住口不言。
素衣少女心中一动,举手一挥,对上官琦和杜天鹗道:“你们回到大船上去吧!”
上官琦应手纵身而起,飞落到大船之上。
杜天鹗紧随上官琦身后,也跃上大船。
那素衣少女扬起玉腕一挥,低声对袁孝说道:“怎么样,你可要和我们一起回到大船上么?”
袁孝望着跃上大船的上官琦,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大哥哥在那里,我自然也要去了。”只纵身一跃,飞落到双桅巨船之上。
铁木大师目送那素衣少女带着上官琦等进入舱中,才挥手对欧阳统道:“帮主相召老衲等有何见教?”
欧阳统回目望了逍遥秀才唐璇一眼,正待开已唐璇已抢先说道:“两位大师、费大侠,昨夜迄今,恐尚未进饮食,兄弟已命属下备好了素斋酒饭,请各位先行进点饮食,兄弟还有要事请教。”
费公亮回头望着那双桅巨船,接道:“咱们去后,那素衣少女如趁机把巨船开走,咱们再想追她,只怕不易。”
欧阳统道:“这个费大侠尽管放心,兄弟已下令敝帮中人,严密监视那双桅巨船。只要一有行动,立时传警相报,一面出手拦劫,江面兄弟已备有数十只梭形快舟,无论如何,他们也难脱咱们监视。”
逍遥秀才唐璇一晃手中摺扇接道:“据兄弟的看法,几个时辰之内,这大船,决然不致有什么行动。”
费公亮道:“何以见得?”
唐璇道:“那素衣少女登舟甚久,如要他去,早就该起碇了。但她迟迟不肯扬帆,据此而论,兄弟想他们,可能呆在此地有所等待。”
费公亮道:“等待什么?”
唐璇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也许等人,也许等待援手。”
费公亮兀自沉思了一阵,伸出右手握着唐璇一只手,道:“久闻唐兄大名,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佩服至极。”
唐璇笑道:“费大侠过奖。”抱拳对铁木等一礼,道:“兄弟走前一步,替三位带路了。”说完,当先转身,向前行去。
铁木大师等相随身后,走约二三里路,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大树下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酒席,四个灰布裤褂的人,相候树下。
四人衣衫打补,一望即知是穷家帮中的人。
唐璇挥挥手,道:“你们在四面了望,一有动静,立时传报上来。”
四个大汉躬身领命而去。
铁卫周大志、神行柏公保,一直紧随在欧阳统身后而行。欧阳统肃客就坐,两人仍然并肩而立,一左一右站在欧阳统的身后。
费公亮望了两人一眼笑道:“帮主身后两人,可是盛名江湖的神行、铁卫么?”
欧阳统笑道:“江湖朋友们捧场,费大侠见笑了。”捧起酒杯,接道:“诸位请先尽此杯。”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铁木大师道:“佛门戒酒,贫僧等以茶相代,聊表敬意。”
费公亮饮完了两杯之后,说道:“帮主把我们召到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诸位刚才出手,兄弟在一侧观战。看眼下情景,只宜智取,不宜力争。”
费公亮道:“唐兄说得不错,但不知有何妙策?”
唐璇笑道:“兄弟相请诸位来此,一来进点酒饭,二则共商谋敌之策。”
铁木大师道:“唐兄足智多谋,学富五车,想必已智珠在握,老衲等愿闻高论。”
唐璇微微一笑,道:“老禅师夸奖了。兄弟一介儒生,混迹江湖,多蒙欧阳帮主赏识,付以穷家帮中军师之位,愧无建树,以报知遇,说来惭愧得很。”
欧阳统道:“先生太客气了,数年来借重大才,使穷家帮得以有今日之局,在下对唐兄相助之情,迄今感激不尽。”
唐璇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他说道:“但咱们穷家帮目前己面临了前所未遇的劲敌。不过这强敌并非只对咱们穷家帮,对整个武林而言,也是极大的威胁。”
铁木大师道:“唐兄可是指那素衣少女而言么?”
唐璇笑道:“她不过是其中一个马前小卒而已,真正的幕后人物,不知要比她厉害千百万倍。”
铁木大师道:“那人不知是何等人物,唐兄想必已找出线索了?”
唐璇道:“他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滚龙王了,但他究竟是谁,眼下还无法弄得清楚。但那人武功高绝,智计过人,确非其他之人所能比拟!”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但如此,而且他举动神秘,始终以人皮面具隐遮住真正面目,活跃于江湖之上,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使人难测。”
铁木大师道:“唐先生这些话,不知何所依据?”
唐璇道:“兄弟如没有确实证据,也不敢随便乱说。大师请问这位王兄,和敝帮中关兄,就知兄弟之言不虚了。”
关三胜站起身来,说道:“此事是兄弟和王兄亲目所见,决不有半点虚假。”当下把古庙见闻之事,极仔细他说了出来。
三五药物妙论
这一番话,使铁木、凡木、费公亮等三个武林高手,也为之脸色一变。
费公亮沉吟了一阵,问道:“关兄等就没有看到那人的面目么?”
关三胜道:“当时情景,使人无法抬头观望,因为那神前供台挡住了视线。”
夜鹰子王乾接道:“如若不是那神前供台,咱们虽可看得更清楚一点,但形迹亦将被人发觉。”
铁木大师道:“老衲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也听过滚龙王之名。此人已在江湖上露脸甚久,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似极少。”
逍遥秀才唐璇道:“何止极少,可以说绝无仅有,这倒使兄弟又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情来了。”
铁木大师道:“愿闻高论。”
唐璇道:“明似归隐,暗中领袖江南武林的云九龙云庄主,似是很久没有消息了。其人和我们帮主私交甚笃,兄弟也和他见过两面。”
夜鹰子王乾道:“唐兄这一提,倒使兄弟也想起一件事了。”
群豪的目光,一齐转投到王乾的身上,似是对他的话,甚为关心。
王乾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云九龙每年一度,总要邀集几位知己,作洞庭之游,十年来如一日,从未间断。”
费公亮突然接口说道:“王兄可能确定云九龙是真正游湖么?”
夜鹰子忽然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他每年邀请的人,大都是武功卓绝之士,而且一游三日。如说游湖,只怕他难有每年一度的兴趣,再说他们游湖的日期,也似有一定时间。”
铁木大师道:“什么时间?”
王乾道:“好像是八月仲秋之后、九月十五以前,总在这一段时间中。”
他举起杯来,干了面前一杯酒,目光转投到欧阳统身上道:“兄弟如果没有记错,欧阳帮主好像也是云九龙邀请的常客之一。”
欧阳统道:“不错。数年之前,兄弟确实常常受他邀请。但最近几年,帮中事务繁忙,无法分身,曾婉拒两次,以后就未再接到过他的请柬了。”
费公亮道:“欧阳帮主请恕兄弟饶舌,敢问云九龙云庄主,邀人游湖的目的何在?”
欧阳统道:“明里说是欣赏深秋白苇的湖上景色,但据兄弟观查,他可能在寻找一件什么东西,与游之人都已看出了此点,云九龙却一直没有提过。”
铁木大师接道:“老衲也常常听人说过云九龙领袖江南武林,但却无缘一晤其人……”
唐璇道:“云庄主为人很和善。”
铁木大师接道:“但老衲却听人说过甚多的闲话,讲他故作忠厚,实则奸诈;假装归隐,实在暗中发号施令,指挥江南绿林,坐地分赃。”
唐璇笑道:“大师听到之言,不能算不对,侠盗之分,本就微在一发之间。云九龙诚然作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他也甚多仁侠行为,其人可算正邪之间,亦盗亦侠的人物。老禅师不论说他好坏,都该算对。”
铁木大师合掌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听人所谈,自是不足采信。”
唐璇道:“如若能有良师益友,常常劝戒得他不要任性,云九龙当不难成为当今武林中一代大侠。”
欧阳统无限感慨他说道:“云九龙其人如何,兄弟不作评论;但他一身武功,确为当代中出类拔革的人,兄弟自叹弗如。”
费公亮道:“可惜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兄弟却无缘会见,日后还得借重欧阳帮主之力引见一下。”
欧阳统道:“兄弟当效微劳。”
唐璇一摇手中摺扇道:“但最近云九龙却似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一般,听不到他一点消息了。”
费公亮道:“唐兄可是怀疑滚龙王就是云九龙的化身么?”
唐璇道:“兄弟可以肯定他说一句话,滚龙王决非云九龙。”
费公亮道:“世上尽多出人意外之事,唐兄别把话说得太满。”
唐璇笑道:“兄弟索性说几句狂话,云九龙不但不是滚龙王,而且也可能已为滚龙王所害。”
费公亮道:“何以见得?”
唐璇道:“长江为界,势力明分。中穷南云,控制了半壁山河。长江两岸,中原一带,不论发生何等情事,均无法瞒得我们穷家帮。不过敝帮欧阳帮主,做事一向持重,不肯轻举妄动。未查明来人底细之前,不论其人在敝帮地面上作什么事,我们都不轻易干涉。”
费公亮道:“如果他采花伤命呢,贵帮也不管么?”
唐璇笑道:“这个,敝帮会派人暗中阻拦,不让他得逞。直到查明他底细之后,属于何门何派,敝帮就派人通知那一门派,自行派人拘回,以门规治罪。自然,如遇上他本门中不肯过问,或是江湖上独行大盗,敝帮当然自行对付他们。”
铁木大师点头说道:“老衲行经之处,民间无不把贵派视作护世生佛,中原数省,对贵帮可算感恩良深。”
唐璇接道:“但云九龙的作为,却和敝帮大不相同。”
费公亮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唐璇目光环扫,似在查看铁木、凡木、费公亮等反应,一掠群豪之后,接道:“江南武林道上,虽然不能说尽为云九龙所控制,但却以他的势力最强。像滚龙王这般人物,如未得云九龙的允准,他决不会让他们在江南一带如此放肆。”
铁木大师道:“但眼下情景,是滚龙王横行江南武林道,云九龙却不闻不问。”
唐璇道:“这就是叫人不解的地方了。不过滚龙王不是云九龙的化身,在下可以断言,因此兄弟担心到云九龙已经遇难了。”
铁木大师道:“云九龙的声望,不管有什么事故发生,江湖定将极哄动地传说,至低限度,江南黑白两道,早该传出此讯。”
唐璇道:“如果他遇难之处,地处荒僻,事后他家又隐讳不言,蒙骗几年,也非什么难事……”他微一沉吟之后,又道:“也可能给滚龙王暗下毒药,收归己用。”
全桌中人,似是都甚佩服他的分析,个个凝目而思,默不作声。
唐璇却潇洒地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摺扇,接道:“兄弟虽未见过滚龙王其人,但综合本帮搜集的资料,确是一位文武兼具的一代才人。不论武功、智谋,都非云九龙所能比拟,斗智斗力,云九龙都非敌手。”
费公亮插口接道:“欧阳帮主既和那云九龙交称莫逆,何妨修书一封,派人赶往云家庄中瞧瞧再说?”
欧阳统笑道:“费兄吩咐,兄弟一切遵命。”回头对柏公保道:“你去借支笔来。”
柏公保应命而去,不大工夫,捧着笔纸走来。
欧阳统即席挥毫,片刻间成了一封书信,回头对神行柏公保道:
“你带着这封信,立时起程,赶往云家庄去,面呈云庄主九龙。”
柏公保接过书信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如果云庄主不在家呢?”
欧阳统沉吟了良久道:“那你就请见云夫人吧,要她当时拆阅,修书或口头回话均可。”
柏公保应得一声:“记下了。”转身过去,急急奔去。
费公亮拱手说道:“久闻贵帮中神行箱公保之名,这往返一趟,不知要好长时间?”
欧阳统笑道:“徒具虚名而已,一天也不过六七百里脚程。”
唐璇接道:“以云家距此路程推论,如果见得云九龙本人,今夜二更左右,就可以回来了。但如见不得云九龙,那就难说了。”
夜鹰子王乾突然插口说道:“如若云九龙故不相见呢?”
唐璇笑道:“如以云九龙和敝帮帮主的交情而论,只要他在家,断无不见之理。不过能否找得云九龙,并非重要关键,只要能把那只舟上素衣少女擒住,就不难查出那真正幕后人物。”
他目光又缓缓扫掠了群豪一眼,只见群豪一个个静坐不言。
原来这些人自和那素衣少女等动手之后,已知强敌武功不弱,群豪都无信心能够单凭武功生擒强敌,是以无人接口。
唐璇轻轻一挥扇接道:“如果咱们凭藉武功,和那素衣少女等一行硬拼,纵然能够胜她,也必将有所伤亡,因此兄弟主张智取擒敌。”
费公亮道:“唐兄高论甚是,但不知用什么方法求胜?”
唐璇笑道:“以毒攻毒。他们擅用毒物,控制属下,咱们就用毒物对付他们。兄弟已传令敝帮中十二个精通水底工夫之人,把他们乘坐的巨舟,先行锁起,必要时可以把舟底打通,弄沉他们巨舟,然后在水中生擒他们。但转念又想到,他们既敢在水上停舟,或者也精熟水底工夫,兄弟才想改用‘迷药’。如能把他们迷倒过去,再生擒他们,当可兔去一场大战。”
他目光扫掠过铁木、凡木,接道:“也许两位老禅师对兄弟这等手段,有所不齿;但目下形势非常,强敌不但武功过人,而且其中大都是被他们用药物控制的无辜之人。这些人心神已非自己所能控制,剽悍绝伦,凶不畏死。兄弟刚才站在岸上观战,已看出一点端倪。青城双剑固然是正大门户中人,另”面色枯黄的少年,说不定也是正大门户中高手,手如白玉,脸色枯黄,可能是用了易容药物……”
他说到兴致高涨之处,忍不住微微一笑,挥动了两下摺扇,接道:“说不定那人洗去脸上易容之药,诸位都还和他相识呢。”
铁木大师道:“武林盛传穷家帮中文丞、武相之名,今日一聆高论,当真是见面尤胜闻名了。”
唐璇忽然一整脸色,说道:“两位老禅师、费大侠,兄弟还有两句不当之言,说出来希望诸位不要见怪才好。”
铁木怔了一怔,道:“老衲洗耳恭聆高论。”
费公亮道:“唐兄有话,尽管请说。”
唐璇笑道:“兄弟看几位脸上神情,都似中了剧毒。不过受毒甚轻,发作时间,可能拖延甚久,说不定十天半月,三月两月,不过如不早些疗救,终究是个麻烦。”
费公亮道:“这么说来,唐兄是有能疗治此毒的了?”
唐璇笑道:“这很难说了。兄弟虽然知道一点用毒、解毒的办法,但用毒一事十分庞杂。精于此道之人,常常会把多种绝毒之物,调和在一起,纵然是解毒圣手,也难一下子了然病情。”
铁木大师接道:“唐先生看看老衲师兄弟,是否也中了毒?”
唐璇点点头,道:“不错,两位老禅师中毒情况,要较费大侠严重得多。”
铁木道:“老衲运气自行相试,但却毫无中毒之感。”
唐璇道:“目下一般武林中的朋友,大都有一种错觉,认为凭仗自己精湛的武功,运气行功之中,就可以觉出自己是否已经中毒。这办法诚然不错,但用毒之人、用毒之法,也不断地改进,各种奇毒,混合使用,已是江湖上司空见惯的事了。可是数百年前已有人主张,把施用的毒物,改向人的神经侵入,不从肠胃经过,使人中毒之后,仍然不知不觉,直到毒性发作之后,受害人才有感觉,但为时已晚,纵然华忙重生,也无法疗治了。”
铁木大师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唐先生高论的是非凡。”
唐璇摇头微笑道:“秀才造反,纸上谈兵。兄弟不过从书本上面看到,是不是这么回事,还很难说,老禅师先别给在下捧场。”
费公亮接口道:“唐兄的高论,确使人茅塞顿开,如闻晨钟。”
唐璇道:“好说,好说!用毒药物,经过合成之后,产生了不少笑话。有很多主药相克、二毒齐解,辛辛苦苦调配的药物,反而没有了用。有很多药性原不如何强烈的药物,但经过其他药物调合之后,立时变得凶猛异常。用毒的方法,也不断随着进步,有借风向放毒,有借水、火、暗器等施毒:药物的颜色,也随着改变,直到现在的无色无味,而且力量奇大,少许一点,就足使很多人受到毒伤。”
他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接道:“像诸位所中的毒,那该是目下最为难防的毒物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兄弟听关兄所说经过之情,诸位似乎只有在那‘记死簿’上留名之时,是唯一中毒的机会。果真如此,那毒药不是藏在‘记死簿’中,就是藏在笔上了。诸位在签名之中,不知不觉的,人已中毒了。”
铁木大师接道:“唐先生高论,甚有见地。老衲也已觉出中毒,不过目下情势紧急,无暇疗治,只有待回到少林寺后,再作道理。”
唐璇道:“老禅师虽然忙碌,但也不能放任毒性尽情发作,最低限度,也该服用一点解毒性的药物,使它发作慢些。”
铁木笑道:“唐先生可有这些药物么?”
唐璇道:“兄弟闭门造车,从书上仿效前贤,练成一种解毒之药。但此物只适合用于一般毒药,对这等奇毒绝伦的药物,不知是否有效。”
一面说话,一面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白磁瓶子,倒出来几粒丹丸。分送到群豪手中,笑道:“兄弟这解毒药丸,虽然未能医得诸位毒伤,但服用没有坏处,却可保证。各位尽管大胆地服用下去。”
费公亮似是仍不放心,举起丹丸嗅了一阵,直待关三胜、王乾把药物吞了下去,他才投入口中。
铁木、凡木两人,倒很大方地把药物吞下。
唐璇道:“平常服下此药之后,应该走动一阵,使药力早些行开,但诸位都是身怀绝技之人,自是用不着走动了,只要运气调息一下,以助药力行开。”
铁木大师微微一笑,当先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群豪个个依样施为,片刻之后,立时觉到一股热力在丹田开始滚动,缓缓向四肢百脉流行。
唐璇合上瓶塞,揣入怀中,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看他们眉宇间都泛起淡红之色,心知药物已经发生了效用,心中暗暗忖道:“这药物行开之后,身体有一阵炎热难过,如果不在事先说明,只怕要引起一场误会。”
忖思之间,铁木大师已经睁开了双目,两道奇异的神光,逼视在唐璇的脸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老禅师可是觉得身上有点发烧么?”
铁木点点头,道:“不错。”
唐璇提高了声音道:“不要紧,那药力已和木师身上的奇毒接触在一起,药毒相冲,内腑中有了变化,大概不到一顿饭工夫,就可以转好了。”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费公亮和凡木大师都已睁开了眼睛。费公亮眼中充满了怨毒,凝注在唐璇身上,但在听唐璇解释之言后,怒意稍消,冷笑一声,问道:“唐先生的话,可是出自肺腑么?”唐璇点头笑道:“怪兄弟事先没有说明,自是难怪费大侠心中误会。”
费公亮嘿然两声冷笑,道:“如若这药物不是解毒药物……”
唐璇微微一皱眉头道:“费大侠这般的不信任我,在下纵有苏张之舌,也难以辩说得清楚,好在一阵功夫,诸位就可复元了。”
费公亮双眼一抬,望了欧阳统一眼,缓缓垂下头去,暗运功力,右脚突然一招,点在唐璇“三阴交”重穴之上。这是太阴脾经、手阳明大肠经、足厥阴肝经三经的汇合重穴,唐璇受此一击,登时如冰水兜头浇下,全身一颤,脸色也变成一片惨白之色。
欧阳统吃了一惊,道:“先生怎么了?”
幸得费公亮脚尖踢出之时,早已有了准备,只求震伤唐璇三经,用的是阴柔之力,暗劲虽大,但唐璇的身子,并未受到震动。如果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唐旋已中了暗算。
只见唐璇探手入怀,摸出一方绢帕,擦去头上冷汗,笑道:“不要紧,大概昨夜受了一点风寒,身体稍感不适,坐一会就可以好了。”
费公亮忽然回目对铁木大师等说道:“两位老禅师可好些了么?”
铁木道:“内腑微觉翻动,身上有些发热,不过并未加重。”
费公亮微微一笑道:“如果咱们今天不是服用的解毒药物……”
唐璇接口笑道:“要是费大侠被兄弟毒药毒死,大概兄弟也难以活得下去了。”
费公亮点头笑道:“如果唐兄心中无鬼,大可不必害怕。”
唐璇道:“江湖上久传费大侠难以对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了。”
费公亮道:“兄弟别无可取,唯一的长处是生平不愿吃亏。”
唐璇已觉出下半身开始麻木,右手也有着酸麻的感觉。但他仍然保持镇静神态,笑道:“费兄现在可以放心行功了吧!”
两人这种锋芒相对之言,只听得在座之人,一个个莫名其妙。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两人身上。
欧阳统看唐璇面色逐渐好转,长长叹息一声,道:“先生身体素弱,又为帮中事劳心策划,体质越发的不如以前了。既感不适,不如早些离席去休息一下如何?好在两位大师、费大侠,都是气度恢宏之人,当不致责怪先生失礼。”
唐璇淡然一笑,道:“多谢帮主关心,属下虽然有些不适,但自觉还能支持得过。两位老禅师、费大侠,都是武林中身份崇高之人,岂可失了礼数?”
欧阳统听他如此答覆,倒不好意思再劝,微微一笑,道:“先生精通医理,素有药到病除之能,既然不愿避席而去,那就自行服一点药物如何?”
唐璇道:“不用啦,属下此时亦好转多了。”
其实因他右臂已感到麻木,取药极感不便,怕在取药时,欧阳统看出不对,故而用言词掩遮过去。
铁木大师已然感觉出情势不对,回头望了费公亮一眼,道:“费兄觉着怎么样了?”
费公亮道:“兄弟还有些发烧,不知老禅师怎么样了?”
铁木道:“唐先生说的不错,老衲现在已觉身上轻松甚多。”
费公亮尴尬一笑,道:“在下还未觉到。”说完,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席间,突然问沉寂下来。
欧阳统亦似是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回头低声吩咐铁卫周大志几句,周大志不住的点头后,急奔而去。欧阳统却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唐璇身旁,低声说道:“先生当真是有点不舒服么?”
唐璇缓缓转过脸来,以目示意欧阳统不要多管,然后大笑说道:“属下自知保重,帮主快请归坐。”
欧阳统对他素来信服,见他以目示意相阻,知他定有用意,只好步归原位落坐。
闭目调息的费公亮,突然睁开眼来,笑道:“唐兄之药,果然功效神奇,兄弟已觉药力在发动中。”
唐璇笑道:”幸甚,幸甚。但望费大侠服下的药物,别再碰上意外。”
费公亮突然挺身而起,说道:“唐兄如果能够信得过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唐璇道:“不知费大侠有什么教示?”
费公亮道:“兄弟有点事,想请教唐兄……”
唐璇微微一笑,摇摇头,仍然静坐不动。
费公亮心中一动,暗道:“他身上伤势可能已经发作,只怕已无法行动了。”
心念一转,伸出手去,抓住唐璇左腕,暗用真力一托,把唐璇的身子托了起来。
唐璇借势移动脚步,两人一齐向江边走去。
欧阳统突然站起身子,似欲追去。铁木大师却横手一拦,低声说道:“帮主放心,费公亮再胆大,也不敢伤害唐先生,他们可能有事相商。”
欧阳统心中虽然怀疑,但见铁木大师劝阻,自是不好再强行出手。但两道目光,却一直盯在费公亮和唐璇身上。
只见两人走在一棵树下,对面坐了下来,费公亮双手挥动,似乎在和唐璇磋商一个什么问题。
大约有将近一顿饭工夫之时,两人已一齐起身走了回来。
凝目望去,只见唐璇已恢复了正常神情,脸色红润,笑容隐现。
铁木大师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笑道:“两位都擅智谋,这一番谈话定然已有对敌之策。”
唐璇笑道:“费大侠不但武功强过我,就是谋略运筹,也不在兄弟之下。”
费公亮大声说道:“好说,好说!在下如何能及得先生万一!”
铁木道:“两位不用客气了,请论正事要紧。不知咱们要如何对付那素衣少女?”
唐璇抬头望望天色,道:“在下已派人携带‘迷醉’的药物,混在他们大船之下,也许天色入暮之前,就有消息,最迟也不会超过今夜子时以前。”
铁木大师道:“唐先生之意,是在等待到回音之后,咱们再去找他们,是么?”
唐璇道:“如若迷药生效,咱们可节省不少力量。”
费公亮道:“如若被人事先防止,难以得手呢?”
唐璇道:“那咱们只有另想别法了……”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不过在下想来,这等攻其无备的计划,大概不致失败。可虑是他们的援手,在迷药尚未发作之前赶到,及时解救。”
铁木道:“不知先生何以知他们还有后援之人?”
唐璇道:“在下在这附近查看敌踪之时,曾经发现了几处暗记。那暗记指示的方向,正是此地江畔,兄弟派人四处查看,果然发现不少同样的暗记,殊途同归,那些暗记最终的目标,都是指向此地。经兄弟综合所得,仔细研究,觉出那暗记,正是指示后援之人的路标。因此,兄弟觉着他们停舟此处,必有用心。”
费公亮笑道:“这么吧,兄弟先扮作渔夫模样,混入那双桅巨舟上瞧瞧。”
唐璇笑道:“不用了,那巨船四周,都有我们穷家帮中的快艇围守,逃走决计不会。船上有了什么变化,也逃不过我们派守在四周的监视。”
铁木大师道:“咱们离开那江畔时间已久,不如返回瞧瞧去吧!”
他似是觉出自己此言,说得太过匆急,别人难以听懂话中含意,站了起来,接道:”老衲等此次南来,奉有掌门方丈之命,不论如何,非得查出闵老英雄的死亡经过。目下既难查明,看来只有把那素衣少女生擒之后,带回寺中覆命,敝寺中门规森严,掌门方丈既已传出令谕,决计不能空手而返。”
欧阳统道:“两位大师,可想凭藉武功,擒那素衣少女么?”
铁木道:“如若贵帮能够施用迷药迷倒,老衲等自是愿意省些气力。不过那素衣少女似乎是此一事件中的关键,只怕贵帮也需要她招供经过,这一点老衲想请欧阳帮主破例赐助。”
欧阳统笑道:“这个在下自是应该帮忙。不过如真能生擒了那素衣少女,敝帮亦必要从她身上晓得一点真实情形,找出那幕后人和敝帮作对的原因。”
铁木大师为难地笑了一笑,沉吟不语。
欧阳统顿了一顿,接道:“此事倒有一个变通的办法,不知大师是否同意?”
铁木道:“什么变通办法?”
欧阳统道:“擒住那少女之后,先由本帮追问出下落之后,再由大师带走如何?”
铁木道:“不知贵帮要在何处讯问于她,可是带她回到贵帮根据之地么?”
欧阳统道:“既有兄弟在此,倒不必带她返回敝帮中去,就在此地问问她也就是了。”
费公亮突然插嘴说道:“如若她不肯说呢?”
欧阳统道:“如非动手相搏,或是必须追问之事,兄弟一向不主张严刑逼供。但这素衣少女情形不同,无论如何,敝帮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夜鹰子王乾道:“帮主、大师,目下暂别谈此事,待咱们擒了那素衣少女之后,再谈不迟。”
铁木大师道:“事先如不谈好,事后争执,那就更叫人为难了,倒不如事先谈妥的好。”
欧阳统道:“大师所见极是,敝帮纵然先行查讯也决不致超过十二个时辰。”
铁木叹息道:“帮主一言九鼎,老衲相信得过。目下老衲想借毒药还未发作之前,早些动手,也好助帮主一臂之力,早把强敌制服。”
三六智取力敌
追遥秀才唐璇抬头望望天色,接道:“诸位请再稍候片刻,如若仍无消息,咱们再计划出手不迟……”
他顿了一顿,正容接道:“诸位确实都已中毒,不是兄弟危言耸听,如不早日治愈,势非留下祸害不可。如果各位能够自疗,希望早日着手;万一不能自疗时,请到洞庭湖君山敝帮总寨,兄弟当设法替诸位疗治。限期不能超过一月,兄弟决定两个月内,一直在君山总寨,等候诸位。”
铁木合掌一礼说道:“先生的盛情,老衲感激不尽。我们少林寺中,也有疗毒的药品,但不知是否能够疗治此毒而已。如若无能疗治,自当在限期之内,赶往君山请教先生。”
费公亮欠身而起,神情恭谨他说道:“兄弟只怕也要借仗先生的大力了。”
唐璇抱拳还礼,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以得替几位疗治毒伤为荣。”
欧阳统突然长叹一声,端起桌上酒杯,说道:“诸位再请进杯水酒吧!”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铁木眉头一皱,道:“帮主似有着重大心事,不知老衲等是否有幸一聆?”
欧阳统无限感慨他说道:“兄弟自接了穷家帮帮主之位,已然二十余年,不但抱负未展,而且连年经历大变,一点雄心,亦似江水东逝。如非十多年前巧得唐先生代为筹划敝帮大计,只怕‘穷家帮’三个字早已成为武林陈迹。难得几年来风平浪静,想不到闵老英雄之死,又牵出一番武林风波。”
费公亮突然大笑一阵,接道:“江湖上的风险,有如江水浪花,一波接一波,永无休止。兄弟封剑十年,绝迹江湖,但最后怎么样,仍然被牵缠进是非恩怨,逼得重人江湖……”
他也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江湖盛名,如藤缠树,一旦涉足,永难拔身。你不找人,人会找你;活在世上一日,恐永远无法置身事外。帮主的威德、盛名,在座者无出其右,盛名已成,累所难免。听兄弟相劝,欧阳帮主还是死了摆脱江湖是非之心。”
欧阳统抬头望天道:“今日可是七月十四了么?”
铁木道:“不错,正是七月十四日。”
欧阳统说道:“诸位如果想要唐先生疗治身受之毒,务望在九月十五之前,赶往君山。过了九月十五,唐先生就不在君山了。”
费公亮奇道:“不在君山了?”
欧阳统道:“不错,我和唐先生相约十年的限期已满。九月十五日,唐先生即将和敝帮告别,放下他十年来一手策建的基业,避世深山!”
关三胜听得跳了起来,道:“什么,他要走了?”
欧阳统道:“我请先生相助之时,已和他约好了要帮助我们十年。目下限期既到,自是不能对先生失信。”他目光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情,望了逍遥秀才唐璇一眼。
关三胜突然大声叫道:“唐兄,你当真要走么?”
唐璇轻轻挥摇一下手中摺扇,道:“还有两月时光,到时再谈不迟,眼下还是先谋对敌之策。”
穷家帮中内部之事,铁木、凡木、费公亮,都不好插嘴接口,但他们似是也觉得唐璇对穷家帮极为重要。他的走,对穷家帮而言,的确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一时间,酒席上完全沉默下来。
忽然间,一阵步履之声,冲了过来。两个身着灰衣的穷家帮中弟子,急急赶了过来。
从两人慌急的神色间,群豪都可看出他们非无因而来。沉默微带哀伤的空气,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唐璇霍然站了起来,问道:“敌人来了援手,是么?”
那两个灰衣人,停了下来,齐齐抱拳一礼,由左面一人说道:“弟子等奉命巡查咱们埋在四面要道的明桩、暗卡,发觉了四五处桩子已经被人扫去。”
关三胜大声接道:“有这等事,咱们派的人呢?”
右面一个灰衣人道:“弟子等查了三明二暗五处桩卡,派守的人都已死去多时。”
欧阳统也似是为这惊人消息一震,接口说道:“他们怎么样一个死法?”
右面那灰衣人接道:“似是中了一种什么歹毒暗器,全身不见伤痕,但肤色却变成了铁青之色。”
铁木大师突然接口说道:“那尸体现在何处?”
两个灰衣人齐齐答道:“停放原处未动。不得帮主之命,我等不敢擅自移动尸体。”
唐璇道:“诸位请安心饮酒,由我和关兄先去查看一下,再作计较。”
费公亮道:“不行,这班人手段毒辣,无与伦比,由兄弟陪同唐兄、关兄一行,也好多一个帮手。”
欧阳统突然回头对铁卫周大志道:“你去召四十八杰,要他们留一半监视那双桅巨舟,分一半人赶来此地听候调遣。”
铁木大师本想出言相阻,但一想人家穷家帮中内部之事,自己出言干涉,未免不妥,当下把冲到口边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夜鹰子王乾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也随唐兄去一趟吧!”
唐璇微微一笑,目光缓缓扫过席面,说道:“既有关兄随行,又有王兄相助,兄弟自是万元一失。诸位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来。”弹袖而起,吩咐那两个灰衣人道:“你们前面带路。”
两个灰衣人依言转过身去,缓步而行。
他们素知唐璇不会武功,故而不敢放腿疾奔。
关三胜、王乾相继起身,随在唐璇身后而行。
行约三十丈,道旁突然转出一辆骡车,车上人一身黑衣,头上戴了一个大草帽,掩遮住他的头脸。王乾几度侧目相视,但那人却似有意回避一般,巧妙地避过王乾的目光。
关三胜低声说道:“这一段行程,只怕不近,先生还是请上车赶路吧!”
唐璇微微一笑,举步登上骡车,说道:“兄弟登车赶路,时间上要快速甚多,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两个带路的灰衣人一见唐璇登上骡车,立时放开了脚步,向前疾奔。
只见那车前黑衣人,长鞭一扬,骡车立时疾向前面驰去,紧迫那两个灰衣人的身后。关三胜、王乾,一左一右地随在车后奔行,一面流目四顾,打量四外的景物,又可兼护唐璇的安全。
行约一盏热茶工夫,到了一个岔道交叉所在。那两个灰衣人停了下来,伸手指着道旁一丛深草,说道:“咱们派在此地的暗桩,已经被人除去,尸体就在那草丛之中。’’唐璇摺扇一挥,那驾车的黑衣人突然一带缓绳,轻灵迅快地驰近草丛。
凝目望去,果见一具尸体,倒卧在草丛之中。
这时,关三胜、王乾,都已赶了过来。关三胜探手一把抓住那具尸体,想把他翻转过来,看看是什么人。
要知穷家帮的势力遍及中原数省,人数众多,除了帮中一些武功高强、身份较高的弟子之外,大多数人关三胜并不认识。
忽听唐璇低声喝道:“关兄不可造次,别动尸体。”
关三胜手指已和那尸体相触,听到微微一怔,道:“怎么?”
唐璇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折一截树枝,把那尸体拨转过来,让我看看他的脸色。”
关三胜道:“酸秀才就是爱耍花样,我不信死了的人还会放出什么暗器不成。”他口中虽如此说,但行动却依照了唐璇的吩咐,折了一截树枝,把那尸体拨转过来。
唐璇凝目望去,只见那死者的尸体,满脸铁青之色,既似是中了什么绝毒的暗器而死,又像是被人施展斩脉手法,斩伤了经脉,聚血而死。
他回头望了两个灰衣人一眼,道:“你检查过他全身没有伤痕么?”
两个灰衣人双手垂膝,恭恭敬敬他说道:“属下等已仔细地查过了,尸体上确无伤痕。”
唐璇略一沉吟,笑对关三胜道:“兄弟不通武功,有劳关兄看看他,是毒药暗器所伤呢,还是被人斩伤经脉而死?”
关三胜呼细在那人身上瞧了一阵,道:“他身上确无伤痕,看来倒像是被人封穴斩脉手法所伤,行血积聚而死……”
他微微停顿一下,接道:“如果你不让我用手触摸那尸体,一时之间,我也无办法识出来。”
唐璇笑道:“你们在‘记死簿’上写下名字的短短一瞬工夫,就会中毒,何况你要极仔细地检查尸体。如果敌人在那尸体衣服上,放了烈性的毒药,中人立时晕倒,不知你如何防备?”
关三胜道:“这个……”
唐璇笑道:“不用这个那个了,我只问你,万一你中毒之后,怎么办呢?”
关三胜微微一笑,不再接口,用手中树枝拨转开那长垂的散发。极仔细地在那尸体头上也查了一遍,道:“我可以肯定他说他不是伤在暗器之下了,而且伤在背后,可能来人武功甚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伤了他的经脉。”
唐璇道:“这等武功,是不是算得很好?”
关三胜道:“不错,这应该算是属于上乘武功。一般而论,江湖上甚少人具此身手。”
唐璇突然一整脸色,接道:“可见咱们遇上了劲敌。看来他们早已有备,今日之局,鹿死谁手,倒是难以预料……”
他转过脸去,望了那灰衣人一服,道:“那些尸体,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两个灰衣人领命带路,又走了两处地方。这些人似都是被一种暗器所伤,或是被人下手所伤,每个死去情态,也都大同小异。
唐璇迅快地看完了伤势情形,吩咐刀。两个灰衣人道:“你们设法把这些尸体集中一起,然后放起一把火来,把他们火化之后,装殓起来。”
两个灰衣人道:“唐爷放心。”
唐璇抬头望望天色,道:“咱们回去吧!”
关三胜知他一向心细如发,不论对什么事,非要查出个所以然来。但对此事却大而化之,不求深入,心中十分奇怪,怔了一怔,问道:“咱们就这样回去?”
唐璇正容说道:“不错,咱们得早些回去,重新布署一番。”低声吩咐那黑衣人道:“走啦!”
那黑衣人一抖缰绳,骡车突然飞奔而去。
关三胜、夜鹰子相互望了一眼,紧随在骡车之后,放腿而奔。
车行迅速,片刻间已回到筵席之处。欧阳统等正在等候,一见唐璇归来,立时齐齐起身相迎。
铁木大师一合掌道:“先生可有发现么?”唐璇缓步下车,一面拱手还礼,答道:“那素衣少女停舟江畔,仍似是早有预谋……”
欧阳统一皱眉头道:“难道她停舟不发,是有意相诱咱们不成?”
唐璇举步人席,正容答道:“就目前情势而论,颇有此象。但咱们追踪来此一事,事先毫无计划,临时决定;纵然帮中早有内奸,也无法及时把此讯告诉敌人……”话至此处,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环视了全场一眼,接道:“但目下情势,又使人不得不生疑念。但不论如何,不外两个原因。”
费公亮向以料事准确自负,听得唐璇之言立时凝神推索。
全场中立时沉寂下来,群豪似都在用心推索唐璇之言。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费公亮当先说道:“唐兄可是怀疑我们这班人中,有通敌之嫌吗?”说话之时,目光炯炯逼视在夜鹰子王乾的脸上。
夜鹰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唐璇微微一笑,道:“这个兄弟怎敢多疑?诸位之中,果有通敌之人,也无法在这段时间中把此讯传给对方。兄弟所指两个原因,乃敝帮中事,如果对方派有内奸,那内奸极可能就在我们帮主身侧。”
关三胜正容说道:“就在帮主身侧,你别胡开玩笑了,追随帮主身侧之人,个个都有十年之上的光阴。”
唐璇轻轻地咳了一声,接道:“那第二原因,可能是对方别有所图,刚好被我们赶上。”
铁木大师道:“老衲觉着,这第二个原因可能较大。”
费公亮点点头说道:“兄弟也有同感。”
这时,突然传过来一声凄厉的大叫,一条人影,急急奔了过来。
群豪被那大叫所动,一齐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蓝衣的大汉,急急奔了过来。
他似是拼尽余力,向群豪这边赶来,但人却步履踉跄,显然不支。
欧阳统一皱眉头,低声对关三胜道:“你快去扶他过来。”
关三胜依言奔了过去,可惜已晚了一步。那蓝衣大汉已然力尽筋疲,摔倒在地上。
逍遥秀才唐璇高声道:“关兄快把他抱过来,看看还有救没救?”
关三胜伸手一把,抓起那大汉的衣服奔了过来,轻轻放在唐璇面前。
铁木大师低头看去,只见那大汉年约四旬上下,脸色铁青,仅余下一缕细若游丝的呼吸,目注欧阳统合掌叹道:“阿弥陀佛,这人可是贵帮中的弟子么?”
欧阳统摇头说道:“不是,要是本帮中的弟子,在下也不致这般惊讶了。”
费公亮奇道:“他既非贵帮中人,不知何以能混过贵帮弟子的监视?”
欧阳统道:“这就是兄弟的不解之处了。”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在唐璇身上,接问道:“先生看他还有救么?”
唐璇仔细在那大汉身上查看了一遍,道:“此人受伤虽重,但他元气尚未完全消失,只要点他几处经脉,再服用一点药物,就可暂时清醒过来。”
欧阳统道:“既然能使他清醒过来,那是最好不过,先生就赶快动手吧!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唐璇探手入怀,摸么一个瓶子,低声对关三胜道:“关兄快些点他‘期门’穴。”
关三胜依言出手,点了那人的“期门”穴。
唐璇一伏身子,把那玉瓶中药物,倒出一粒,投入那蓝衣大汉的口中。
费公亮暗暗道:唐璇一口答允替我们疗治毒伤,还不知他的医道如何,当下凝神相望。
片刻之后,那仰卧在地上的蓝衣人突然长长吁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
欧阳统双目注在他的身上,问道:“朋友贵姓?”
那蓝衣人目光环扫了一周,答道:“我姓洪,哪一位是穷家帮的帮主?”
欧阳统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那蓝衣大汉打量了欧阳统一阵,说道:“有一封信,请帮主过目……”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交到欧阳统的手中。
欧阳统伸手接过,正待拆阅,突然听逍遥秀才喝道:“帮主且慢。把信交给属下拆看如何?”
欧阳统微一沉吟,把手中书信交了过去。
唐璇伸手接过,放在摺扇之上,并不即时拆阅,目光却投注那蓝衣大汉的脸上问道:“这封信,不知是哪位交你送给敝帮帮主?”
那蓝衣大汉,凄凉一笑,道:“怎么,你心中怀疑我么?”
唐璇笑道:“哪里话,不过敝帮帮主一向拆阅来函,大部都是在下代行,这一次自也是不能例外。”
那蓝衣大汉吃力他说道:“好吧!不论你们哪个拆阅都是一样,我只要把这封信交到穷家帮的帮主手中,此行目的已达。你们哪个拆阅这封信都无关紧要,也与我不相干了。”突然挣扎着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关三胜冷哼一声,道:“好啊!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世间那有这般便宜的事,给我站住!”大步追了上去。
唐璇突然提高了声音,接道:“洪兄一路平安,请恕兄弟等不送了。”
一面摇手阻拦住关三胜,不让他追拦那人。
只见那姓洪大汉的背影,在宽阔的路上闪动了一阵,逐渐远去。
唐璇把手中的信,缓缓举了起来,说道:“咱们不可不存几分防人之心。”
欧阳统伸手接过,展读了一阵,脸色突然大变。
唐璇似是已料定了这封信中必有动人心魄的事情,是以当他目睹帮主容色大变时,无惊骇之情。
倒是铁木、凡木大师,看得似是心中有些不安。
铁木大师合掌当胸,低声问道:“帮主可有些不舒服么?”
欧阳统沉重、悲苦的脸色,经过了片刻的冷静后,似是改变了甚多,随手把那封函件,揣入怀中。
唐璇虽也想一阅那函件,以明究竟,但却不便向欧阳统提出,只好闷在心里,暗暗忖道:“过去,他不论什么重大之事,都须经我同意,不知道这一次何以不肯把那函件交给我阅读一番?”
铁木大师看他不理自己问话,心中甚觉奇怪,微微一皱眉头,提高声音道:“欧阳帮主可是有些不舒服么?”
欧阳统自阅读那封信后,立时变得有些神不守舍,听得铁木大师大声喝叫之言,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道:“兄弟身体很好,多谢大师关心了。”
唐璇微微一笑,拱手对铁木大师说道:“老禅师准备几时回少林寺去?”他已发觉铁木大师对欧阳统的神情,动了怀疑,赶忙用话岔开。
铁木大师道:“这个就很难说了。老衲等奉命下山,查询闵老英雄的死因,一日查不出内隐老衲等就无颜回山。”
唐璇道:“眼下闵老英雄,似已是江湖一个疑案。唯一追查的线索,就是向那素衣少女身上下手……”
铁木道:“眼下情势只有如此,不能查出内隐只有设法把她带回寺中去了。”
正谈话间,忽见铁卫周大志,带着二十几个身着灰色长裤短袄的人,急急奔来。
这些人背上都交插着两件兵刃,一个个精神饱满,步履矫健,一望即知,每人都有着特殊武功基础。
这些人相距群豪尚有四五丈,就一齐停了下来。
铁卫周大志急步奔了过来,躬身对欧阳统道:“已遵帮主之命,调来二十四杰,恭请帮主吩咐。”
欧阳统经这一阵冷静之后,神志已恢复甚多,挥手对周大志道:“先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周大志道:“敬领帮主令谕。”转身向前走去。
欧阳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道:“站住!”
周大志回身说道:“帮主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统道:“那双桅巨舟动静如何?”
周大志道:“和刚才一样。那通往巨船的小舟上,仍然有人防守,双桅巨舟仍然无起碇而行的迹象。”
欧阳统道:“咱们盯住那巨舟的梭形快艇,还守在四周么?”
周大志道:“帮主没有下令,自是不敢撤守。”
欧阳统一挥手,周大志转身而去。铁木回顾了唐璇一眼,道:“眼下情势,似是大风暴前的一段平静。强敌援手已到,贵帮中驰名江湖的四十八杰等精荤高手,也已准备集中此地,一旦动起手来,定然十分惨烈……”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老衲之意,想在强敌还未现身前,咱们先行出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唐璇道:“老禅师如已胸有成竹,在下自是不便劝阻。”
铁木大师笑道:“老衲想先去江畔瞧瞧那双桅巨舟动静,再看机会出手。”
欧阳统目光一扫唐璇,说道:“先生……”
唐璇不容欧阳统再说下去,接道:“眼下强敌援手,已经赶到,再拖下去,局势未必对我有利。如若两位大师希望以武功制服那素衣少女,也不失为上策!”
欧阳统听得唐璇这么一说,自是不便再劝阻铁木大师,只好默然不语。
铁木大师拱手对唐璇一笑,道:“敝寺中掌门人令出如山,如若被那素衣少女兔脱,老衲等空手返寺,实在无法向掌门方丈交待。也许我等躁进,有碍先生的全盘计划;但情非得已,尚望先生海涵一二。”
说完,转身向江畔行去。
费公亮道:“在下和这两个老和尚相交数十年,理应去帮他们一阵。”
唐璇笑道:“费大侠尽管请便。”
费公亮微微一笑,转身一跃,疾向二僧追去。
欧阳统正待传谕帮中高手,赶往江畔相助,却为唐璇挥手阻止。
但见几条人影,疾奔而行,闪了几闪,消失不见。
唐璇目睹几人去远,才轻叹一声,说道:“两位少林高僧急于出手搏敌,无非是怕咱们抢了先着。那时,既不好相求咱们把那素衣少女交他们带回少林寺去,又不好硬逼咱们交出人去……”
他目光先停注在欧阳统脸上,沉吟了片刻,接道:“另一件事,乃帮主刚才阅读那蓝衣大汉送来的函件之后,神态失常,也使他们大感不安。以帮主在武林的身份地位,竟然阅读过一封来函后,一付神不守舍模样,那是自难怪别人多心,妄加推测。”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唐璇的目光何等锐利,察颜观色,已知欧阳统心中还有着无比的痛苦,当下岔开话题,道:“少林高僧抢先出手,志在捷足先得。帮主是否有意相助他们,还得早作裁夺。”
欧阳统精神一振,道:“纵然那素衣少女先为少林僧所擒,咱们也不能不予援手。”
庸璇笑道:“这个帮主尽管放心:两位少林高僧,纵然独力擒得那素衣少女,也将先送到咱们穷家帮来,请帮主审讯之后,才令带走……”
他一挥手中摺扇,摇头一阵轻叹道:“不过,他铩羽而归的成份,大过生擒那素衣少女很多。”
欧阳统道:“铁木、凡木,乃当今少林寺中第一流的高手,不但在少林寺中有甚高的声誉,就在整个武林之中,也是身列第一流的高手,费公亮更是誉满四海。刚才和那素衣少女属下相搏,好像都没有用出全力,如若三人全力以赴,只怕胜算要多于失败。”
唐璇微微一笑,道:“帮主看法,自有见地,但属下却持不同之见。那素衣少女手下之人武功如何,不去说它,单是青城双剑和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以及那个似人似猿的怪人,就够铁木、凡木和费公亮对付了……”
说罢,微微一沉吟道:“铁木大师急于早擒那素衣少女回山覆命,又怕那素衣少女落在咱们手中,不便启齿讨回,故而想捷足先登。但他们这一搅,对咱们安排之事,并无大碍,说不定还有小助。但帮主如若决定出手相助他们,那就不妨调派帮中几个高手登舟相助,既可保全和少林门下的交情,也算参与了这场搏斗。万一铁木、凡木武功高出属下预料之外,能够排除障碍,擒得那素衣少女,咱们也好名正言顺地参与审讯。”
欧阳统道:“先生说得不错,咱们到江畔瞧瞧去吧。”当先向前走去。
唐璇、关三胜、王乾等鱼贯而行,周大志带着二十四杰紧随几人身后相护。
几人走到江畔时,双方已动上了手。
铁木、凡木已经冲过小舟,跃落到大船之上,正在和青城双剑相搏。
守那小舟的已不是那面色枯黄的少年,换成誉满关外的神鞭杜天鹗。
只见他软鞭飞舞,挟带着呼啸的破空金风,正和费公亮打得难解难分。
那半猿半人的怪人,以及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一直没有露面。
这两个人已在逍遥秀才唐璇心目中构成了神秘人物,也是他最注意的人物。
枚天鹗显然不是费公亮的敌手,手中软鞭的招术逐渐松了下来。费公亮却是愈战愈勇,攻势凌厉绝伦。
欧阳统一扫搏斗形势,低声对唐璇说道:“咱们可要派人助战么?”
唐璇笑道:“请关兄去一趟吧!”
关三胜微微一笑,道:“我要帮助哪个,青城双剑和铁木、凡木,正打得胜负难分,我出手帮忙,甚难出手。费公亮似已抢得先机,控制大局,百招之内,定可得手,我去助阵,岂不是有着和人抢功之嫌。”
唐璇笑道:“你尽管去吧,只一登舟,定会有强敌迎战。”
三七左右二童
关三胜微微一笑,道:“是啦,咱们如不出战,不论哪方得胜,我们都有着无法插口之感。”
唐璇道:“这不过是原因之一……”
关三胜不容他再接下去,纵身一跃,飞上小舟。
果然,在他飞上小舟的同时,一条人影,疾快地由那双桅巨舟上飞落而下,来势劲急索绪尔(FerdinanddeSaussure,1857—1913)瑞士语言学
三八大获全胜
关三胜微微一笑,道:“目下强敌大部被擒,只要迫使那素衣女就范之后,这班人神秘的来历,就不难弄个水落石出了。”
铁木点点头道:“关兄说得不错,老衲替下费大侠来!”心中却是暗自想道:“这舱中诸人,都已被逍遥秀才唐璇生擒了去,如果那素衣女再被穷家帮中的人或者其他之人擒去,开口向人讨取,那可是十分现眼的事……”
忖思之间,急奔出舱。
抬头看去,只见费公亮和那素衣少女各抓着一条的桅上用来挂帆的绳索,借那绳索游荡之力,相互冲击。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忖道:“他们这等打法,几时才能分出胜败?”当下暗运真气,待费公亮绳索飘游过来之时,高声说道:“费兄请停息一下,老衲有事请教。”
费公亮左手一松,飘落到铁木大师身侧,道:“老禅师有何见教?”
铁木道:“舱中隐伏的强敌,已为唐璇施谋生擒。目下这双桅巨舟上,只有素衣女一个敌人了!”
费公亮怔了一怔,道:“这话当真么?”
铁木大师道:“老衲亲目所见,自是千真万确,”
这时,那素衣女,也觉着情势不对,左手松了绳索,疾向舱中冲去。
铁木大师肥大的僧袍飘动,“呼”的劈出了一掌,道:“姑娘不用进去看了。”
那素衣女右腕疾翻,食中二指,反点铁木大师的脉门,说道:“为什么?”
铁木移动脚下方位,身子突然向左横移了三步,然后一步归回原位,让开了那素衣少女一击之后,人仍然挡住舱门口处。
那素衣女柳眉微微一耸,高声说,道:“你闪开,让我进到舱中瞧瞧,才肯信你的话。”
铁木大师道:“如若这舱中有人,听得你这等呼喊之声,早已出来救你了。”
那素衣女大眼睛眨了两眨,一扭柳腰,突然向左面一条高桅上面冲去。
铁木大师早已示意凡木和费公亮留心她的举动,一见翻身夺路,两人齐齐发动,各自发出一掌。
那素衣女目睹两人拍来的掌势强猛,不愿硬挡锐锋,前进之势一收,横向旁边跨开两步。
铁木大师右手袍袖一拂,打出一股强猛的潜力,一挡那袭来掌力,左手五指箕张,疾向那素衣女左肩抓去。
原来那素衣女闪让一侧,两人拍出的掌力,直向铁木大师撞去。
那素衣女突然向旁侧一闪,纤手疾拂,猛向铁木大师左腕脉门上面扫去。
这一招来势劲急,迫得铁木大师不得不收回抓去的掌势。
凡木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女施主请恕老衲无礼了。”扬手一指,疾点肩后“风腑穴”。
素衣女双脚仍站在原地不动,上半身却突然向一侧倒去,闪开了凡木一指,双手齐齐击出,一指袭向铁木大师,一掌拍向凡木大师。
铁木已存了必擒此女之念,暗中提聚真气,蓄势以待。待那素衣少女纤指将要和肩头相触之际,突然一翻健腕,疾向那素衣女手腕上面抓去。
这一招乃少林派中七十二种绝技之一,招名“火中取粟”,形容这一招用出时的险恶,如若火候不到之人,大都不敢施用此招。
那手腕一翻之间,身子也同时向旁边一闪,刚好把素衣女点来一指让开。
五指迅快如电,搭在那素衣女玉腕之上。
这一招奇奥的擒拿手法,迅快无比,天下高手,能以避解此招,少之又少。那素衣女虽然机警绝伦,但仍然无法闪让得开,待她发觉有异时,已是晚了一步,只觉手腕一麻,全身劲力顿失。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请恕老衲无礼了。”伸手点了那素衣女的穴道。
关三胜抱拳一礼.笑道:“少林武学,果不虚传,我等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铁木大师道:“哪里,哪里,行险取巧,不足为训。”
费公亮道:“大师刚才一招败中取胜之学,变化实在出人意外。兄弟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今日也是初见。”言下之意,暗含求教之心。
但这等少林寺不传之秘,铁木气度再大,也不敢泄露出来。虽然听出了费公亮弦外之音,却是故作不懂得,微微一笑,道:“费大侠夸奖了。”一把提起那素衣女,纵身跃下大船。
群豪相随身后,跃登岸上。
欧阳统和逍遥秀才唐璇,早已在岸上相候,双双抱拳作礼。
这时,那倒卧在小舟上的杜天鹗和上官琦,早已不知去向。环围在四周的梭形快艇,也都行驶他去,一只不见。
铁木眼见穷家帮中之人,要来片刻而聚,要走刹那无踪,心中暗暗佩服。放下那素衣女,合掌对唐璇说道:“老衲实在佩服先生的妙算调度。”
逍遥秀才唐璇抱拳一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大师名满天下,唐某难及万一。”
铁木目光环视了一周,不见那些被擒之人,心中甚感奇怪。
就在他微一怔神之际,关三胜等都已跃登岸上。
唐璇抱拳一个罗揖,高声说道:“敝帮中派出的暗卡,传来快报,强敌援手已到。此地不宜久留了,咱们要早些走啦!”
费公亮忽然冷然一笑道:“不知贵帮中人,何以知道来的强敌援手,而不是其他武林同道?”
唐璇笑道:“敝帮中人从他预留暗记中查看出来……”
他微微一顿接道:“何况敝帮在中原一带,长居数十年,只要在中原武林道上,露过一两次面的朋友,大概我们都可以认识。但这般人,却是个个面目陌生。只此两点,兄弟就斗胆指他们是那素衣女的一伙人了。”
费公亮道:“就凭两点,决断来人定然是这素衣女的援手一伙,未免太过武断。”
唐璇微微一笑道:“诚然只凭那两点臆测妄决,可能招致来甚大的不幸。强不过,咱们只要不和他们动手,纵然不是敌人,也不致造成误会了。”
他言词十分谦和,已替费公亮留下了台阶。
费公亮略一沉吟,道:“贵帮中发现来人,不知有好长时间了?”
唐璇道:“大约有半个时辰了。”
费公亮笑道:“贵帮中人半个时辰之前,发现了敌人,追来此地,通报至此,但强敌迄未到来,那些人纵然真是敌人,也是一般酒囊饭袋,不足畏惧了。”
唐璇已听出费公亮弦外之音,有意和自己为难,不禁一怔,暗暗忖道:“这人两番三次和我刁难,不知用心何在?”当下淡淡一笑,道:“兄弟已暗中派人,把他们留下的暗记改过了。这般人依照那暗记所示的方向追寻过去,自然是找不到此地了。”
费公亮呆了一呆,默然不言。
唐璇突然对铁木大师一抱拳,道:“老禅师可否把擒得这位姑娘,交给敝帮问几句话?”
铁木道:“老衲准备明晨带着此女赶回少林寺去。由此时到明晨这段时光,贵帮如何讯问,老衲无不同意。”
欧阳统道:“当然可以,两位如若有兴,咱们此刻就去如何?”
铁木已知道穷家帮不但实力强大,而且中原数省之中,遍布耳目,说不定到处都有分舵,或秘密的行宫,当下合掌说道:“老衲等听凭帮主吩咐。”
欧阳统道:“兄弟走在前面一步,替诸位带路了!”转身向前走去。
铁木大师当先举步而行,紧随在欧阳统身后。
凡木、费公亮等依序而进,但逍遥秀才唐璇,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欧阳统沿江而行,行约四五里路之后,突然一转,向正南方奔去。
这时,他奔行的速度突然加快,铁木大师等不得不放开脚步追赶。
行约三四里路之后,突然又向西折去。
又行约七八里路,到了一座村庄之中。
欧阳统放缓脚步,走人一家高大门楼中。
铁木略一犹豫,紧随而入。
凡木、费公亮等相随而进。
这是一座深广的宅院,进了那门楼之后,就是一座广大的花园。
花色夺目,香凤拂面。
一条白石小径,绕着丛花而入。欧阳统缓缓举步,当先而行,沿着那小径而进。
铁木低声对凡木道:“这地方不似平常所在,咱们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
凡木点点头道:“师兄放心。”
费公亮冷笑一声道:“哪里来这多臭规矩。”
原来欧阳统一直未行在那白石铺成的小径上,而且行速缓慢,若有所戒。
铁木轻轻一皱眉头,暗道:“欧阳统乃一帮之主的身份,对我这等谦和,已是十分难得了,费公亮这般出口伤他,只怕要激怒于他。”但自己又不能出言喝止费公亮,心中空自焦急。
忖思之间,到了一所花厅前面。
欧阳统举步登上四层石级,回头抱拳说道:“诸位请上来吧!”
铁木举步而上,一面留神打量四周的景物。这座花厅的四周种满了花树,孤零零地建筑在一所八九亩大小的花园正中。心中甚感奇怪,暗暗忖道:“这地方奇怪、神秘兼而有之,实叫人无法猜出是个什么所在。”
欧阳统指指花厅中的桌椅笑道:“诸位随便坐吧!”
花厅中的桌椅上,纤尘不染,似是经常有人打扫。
铁木大师欠身落坐,问道:“帮主就在这花厅中审讯此女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此处岂是审讯人的地方,何况他们援手已到,久寻不着或会找到此处。”
费公亮一语不发,但目光却不停地四外投视,似是要把四周一草一木的位置,都深深地记在心中。
一向甚少说话的凡木大师,突然合掌问道:“此地气派非凡,单是这一座花园,就如此广大,想来定非普通所在了?”
欧阳统笑道:“大师料事如神,兄弟今天要替诸位引见一位在武林久负盛名的高人……”
话还未完,眼前人影闪动,花丛中急步走过来一位青衣小婢。
铁木、凡木、费公亮等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小婢身上。看她步履如风,倏忽间已登上花厅。
她似是和欧阳统十分熟悉,欠身一礼,笑道:“主人请诸位后面待茶。”
欧阳统笑道:“劳驾了。”当先站起身子。
那青衣小婢道:“恕我先走一步,替诸位带路了。”步出花厅,缓步向花木丛中走去。
这座广大的花园,虽然花木繁盛,但却幽静得使人有一种空虚的感觉。除了这座花厅之外,再也看不到一间房屋。
铁木大师等齐齐站起身于,鱼贯地相随在欧阳统身后而行。
这时,他们心中的好奇,尤胜过心中的恐惧。
只见那青衣小婢在花丛绕行一阵后,突然折转一片密茂的林中。
欧阳统当先而行,步入那密茂的花丛之中。
铁木大师等紧随步入。
这茂密的花林之中,竟然有一道宽窄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
那青衣小婢走约丈余左右,在一丛花前停了下来,探手进去一抓,丛花旁突然启了一个小圆门来。
铁木大师暗暗忖道:“原来他们住在地下,难怪不能看到房屋了。”
那青衣小婢也不谦让,当先一闪身,钻入洞中。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道:“欧阳帮主,咱们也要钻入这个洞中么?”
欧阳统道:“里面地势广大,决不致让老禅师有气闷之感。”身子一晃,紧随而入。
铁木大师略一犹豫,低头而入。
洞中是一道级梯,直向下面行去。
费公亮冷冷说道:“这和进地狱,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欧阳统连番受费公亮的讽讥,不觉之间,也动了怒意,回头过去,说道:“这地方并非我们穷家帮所管辖,费兄如果不愿进来,尽管请便。”
费公亮身子一侧,突然冲了过来,道:“既非你们穷家帮的地方,在下来去,用不着帮主费心。”
铁木大师左手还挟着那素衣少女,右手轻轻率费公亮背上拍了一掌,道:“费兄请忍耐一二如何?”
费公亮大概是怕树敌大多,对铁木相劝之言,倒是忍了下去。
几人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又觉着向上走去。铁木、凡木都不禁动了疑心.相互瞧了一眼,但却不好追问。
忽然觉着眼前一亮,耳际间响起那青衣小婢的声音道:“到了,诸位请上去吧!”
群豪出了特制的木门之后,不禁看得一呆。
原来眼前是一座三间大小的茅屋,四周古柏环绕,屋中布设简单至极,一个八仙桌外,就是几条大凳子。
由屋中向外看去,绿荫森森,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靠后壁有一扇支起的窗子,费公亮突然大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向外看看,忽听砰然一声,那支起的窗子,竟然合了起来。
耳际间传过来一个柔细的声音,道:“君子自重,偷看人家院中的景物,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费公亮转头望去,只见壁角处,坐着一个衣服楼褴的老妪,双目微闭,神色间十分肃然。
铁木大师忽然觉着情势有点不对,低声问欧阳统道:“欧阳帮主,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到了什么地方?”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惊慌,在下决无加害诸位之心。”
费公亮忿怒望了那老妪一眼,冷冷对欧阳统道:“兄弟这一生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欧阳帮主如想耍什么花枪,那可是白费心机。”
欧阳统笑道:“费大侠大多疑了。兄弟这次带诸位到此地,只不过想查明一件事情而已,借诸位一壮声势,但决无二心……”
铁木道:“既是如此,欧阳帮主大可不再保持神秘……”
欧阳统正容接道:“咱们既被接入此地,还怕人不肯接见咱们么?诸位请稍为按捺一下性子,不出一盏热茶工夫,定然有人出面……”
话还未完,忽闻佩环叮咯,茅屋大门呀然大开。
四个彩衣妇人,袅袅婢婢地走了进来。
费公亮目光一掠,只见四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不禁一皱眉头,暗暗忖道:“这些半老徐娘,一个个都打扮得这等花枝招展,不知是何用心?”
欧阳统脸色凝重,双目圆睁的望着那四个彩衣女人,戒备之情,如临大敌。
铁木大师重重地咳了一声,闭目而立。
原来那四个彩衣女人,八道眼神,一直盯注在他的身上,看得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重重地咳了一声,闭上双目。
四个彩衣女人相互望了一眼,突然一整脸色,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凡木大师用手肘轻轻一触欧阳统,低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咱们见的是什么人?”
欧阳统还未来得及答话,室门外步履声响,香风拂动中,一个中年妇人款步而入。
费公亮转头望去,只见来人年约四十上下,但却有一种绰约动人的风韵。她也许不能算美,但妖烧、风媚,全身散飘着一股子使人着迷的诱惑。
她优美地举起右手,理理满头秀发,说道:“什么风吹来欧阳帮主?三年岁月,你居然还记得我,也算得有心人了。”
欧阳统拱拱手,说道:“屈指数岁月,三月前你已坐关期满,因此专程来访,登门求教,顺便替你引见几位武林高手。”
那中年妇人媚眼流转,打量了铁木、凡木、费公亮一眼,笑道:“寡居三十年,早该再嫁,但却舍不了这一片偌大家产,只怕有负帮主雅意了……”
铁木单掌当胸,道:“阿弥陀佛,和尚出家人,不惯言笑。”
欧阳统接道:“这两位高僧乃少林寺铁木,凡木大师。”
那妇人目光突然移注在铁木手提的素衣女身上,微笑道:“两位大师德高望重,小妇人闻名久矣!”
欧阳统回目望着费公亮道:“这位是黄山费大侠,纵横武林数十年,盛名不衰。”
那妇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今日来人,个个身份尊高,算上你欧阳帮主,无一不和我们门当户对,这取舍之间,实叫人左右为难了。”
铁木大师长眉一皱,道:“女施主放尊重些,出家人非礼勿听那中年妇人,眼珠儿转了两转,笑接道:“先父留训:‘天下无难事,但怕有心人。’佛门中讲究慈航普渡,法施众生,你这位大师父,倒偏是铁石心肠啊!”说完,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铁木大师庄肃的脸上,突然泛现两朵红晕,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那少妇目睹铁木大师的神情,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欧阳统一皱眉头,说道:“铁木、凡木大师乃有道高僧,素不和人言笑。你这等放荡形骸,自是难怪他们看你不惯。”
那中年妇人突然停止笑声,一整脸色,对身侧四个女人喝道:“客人站了许久,连个座也不知让么?”
四个彩衣妇人,急急地奔了过去,移了四张木凳放在几人身后。
欧阳统首先坐了下去,环视了四周一眼,指着铁木大师手中那素衣女便道:“这位姑娘,夫人可认识么?”
两个少林寺高僧和费公亮,听得欧阳统的话,才似突然了解他此来之意,不禁心中一畅,齐齐坐了下去。
那中年妇人,仔细地望了那素衣女一阵,摇摇头说道:“不认识。”
欧阳统肃然说道:“夫人请仔细辨识一下,如果相识就说相识,且莫一口否认……”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此女一身武功十分惊人,因此使在下联想起夫人。”
那中年妇人目光,又投注那素衣少女脸上一阵,笑道:“你不用转弯抹角了,来意为何?干脆明明白白他说出来,免得大家都要多费心思。”欧阳统微微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相访,有两件事情请教。”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望了那素衣女一眼接道:“此女和敝帮冲突甚烈,死伤了几十个人,事非小可,敝帮自然是不甘心轻轻放她过去那妇人突然大声笑道:“但贵帮又不愿和我结仇,故而特来相问一声?”
欧阳统道:“不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请教。”
那中年妇人道:“什么事?”
欧阳统道:“夫人关期已满,不知今后行处如何?”
那中年妇人,目光一掠铁木大师等,笑道:“你可是有意请我进你们穷家帮么?”
欧阳统道:“如果夫人肯于屈就,敝帮欢迎至极。”
费公亮听他们话题一转,转到了人不入帮大题之上,不禁一皱眉头。
他这形态,自然是落到了欧阳统的眼中。那中年妇人也已看到,忽然离座而起,拱手对欧阳统等说道:“帮主大驾亲临,入帮事容我再想几日,如无其他事情,我也不再多留几位了。”
她这等直接下令逐客的举动,江湖上甚是少见。以铁木、凡木、费公亮等,在江湖上的身份,受人如此轻蔑,实是一件大失颜面的事,都不禁脸色一变。
欧阳统却微笑而起,道:“这位姑娘既和夫人无关,敝帮就自行办理了。”
那妇人忽然缓步对铁木大师走了过去,形势忽然间紧张起来。
铁木大师暗中运集了功力戒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镇静神情。
那妇人走近了铁木大师,嫣然一笑道:“大和尚可否解开这位姑娘的穴道,容我和她说几句话?”
铁木暗中忖道:我们有四人在此,纵然解开她的穴道,也不致被她逃走。
心念一转,举手一掌,拍活了那素衣女的穴道。
凡木、费公亮各自向前跨了一步,防备那素衣女借势逃走。
只有欧阳统静站在原地未动,他微微皱着眉头,似是正在用心想一件重大的事。
只见那素衣女睁开了一双星目,左顾右盼了一阵,缓缓坐起身子。
她有着无比的沉着,举手理一理鬓边的秀发,冷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口气之中,仍有气使颐指的味道。
铁木、凡木两人修养极好,微微一笑,不理会她。费公亮却冷哼一声,接道:“这不是闵家庄院,也不是双桅巨船,姑娘言语神情之间,最好要留心一点,免得自讨苦吃。”
那素衣女狠狠地瞪了费公亮一眼,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由欧阳统、铁木大师身上扫过,投注到那中年妇人身上,身子一颤,像是突然间遇见了什么惊心之事,受了一骇。
那中年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好狡猾的丫头,看起来,你比我还会做作!”
费公亮右手一伸,疾向那素衣女穴道上点去。
那素衣女娇躯一侧,横向旁边让开,费公亮借势一个大转身,挡住了门口。
那中年妇人四顾一眼,冷冷喝道:“各位自重,最好不要在寒舍中动手。”
欧阳统突然一耸双眉,目注那素衣女沉着说道:“姑娘也别存逃走的打算,此时此地,只不过徒讨苦吃。”
那素衣女眼珠儿转了两转,目光投注在中年妇人身上,说道:“你如肯助我脱出这一层危难,我以十颗价值连城的明珠相谢。”
那中年妇人笑道:“明珠虽贵,总是有价之物,恕难应命。”
素衣女道:“你心中想要什么,可能说得出么?”
那中年妇人道:“想是想要一件东西,只怕你不肯给我。”
素衣女道:“只要我有,决不吝惜。”
中年妇人笑道:“我有位不肖的儿子,尚未娶妻,只要你能允作我们何家媳妇,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帮助你了。”
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好吧,只不知你那儿子,有没有福气讨我?”
那中年妇人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要多想想再答应我不迟。”
费公亮突然哈哈大笑一阵,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想不到竟是何家大嫂子?”
铁木大师道:“何寡妇?”
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不错,何寡妇。”
铁木大师双掌一合,说道:“老衲在少林寺时,已听得何夫人的大名了。”
何寡妇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大师父过奖了,一个妇道人家,能谈上什么大名?”
她缓缓把目光由群豪脸上扫过,道:“这位姑娘,已答应作何家儿媳,诸位就请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欧阳统道:“在下登门拜访,不是替你送媳妇来,穷家帮伤死数十条命,哪个偿还?”
费公亮高声接道:“昔年何大哥在世之时,和在下交非泛泛,我们曾在黄山较技一日夜,彼此心折,结作知交。那时已听何大哥谈过嫂夫人,可惜一直无缘拜见,想不到今日竟得会晤。”
那中年妇人冷冷道:“会晤了又怎么样?你如真和先夫交谊深厚,今日就该出面替他的未亡人讲几句话。”
费公亮原来先攀交谊,再要她撤手不管今日之事,想不到何寡妇先发制人,倒打一钉耙。不禁为之一呆,半晌讲不出话。
欧阳统正容说道:“何夫人,敝帮在你坐关三年,不但未有惊扰,而且还派有专人相护。你能安安稳稳渡过三年关期,敝帮对你帮助非浅……”
何寡妇轻声笑道:“这位姑娘答应委身以侍犬子,实出我意料之外。但话既然讲出了口,自是无法更改,还得请欧阳帮主海涵。”
欧阳统纵声大笑道:“如我不携此女拜访,令郎这生就不作娶妻的打算么?”
三九黑林审讯
那中年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事已如此,只有请诸位大量海涵了!”
铁木大师侧脸望了欧阳统一眼,道:“事已如箭在弦上,帮主也该早作裁决了!”
欧阳统目光转投到那中年妇人身上,肃容说道:“在下这次造访。一则相探,二来有心邀请,但却想不到造成这样一个使人为难的局面。”
何寡妇突然叹息一声,道:“大子的缺憾和痛苦,帮主早已知道。如若帮主执意不肯原谅,也未免太作践我个妇道人家了。”
那素衣女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凡人谈话,听到那何寡妇说出儿子的缺憾和痛苦一句时,不禁心中一动,接道:“怎么,你的儿子是听不见?,还是瞎子?”
何寡妇道:“犬子如果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也不冒着和欧阳帮主冲突之险,施恩与你了。”
欧阳统高声说道:“夫人的苦衷,在下十分同情。但此女关系实在太大,何况心狠手辣,竟能对生父下手。能弑父,自然也可以谋夫了!”
何寡妇道:“有这等事?”
铁木大师道:“欧阳帮主之言,句句真实,而且那受害之人,还是武林中素孚众望的人物,距此不远的闵老英雄,想来女施主定也知道……”
欧阳统想阻止时,已来不及,铁木大师话已经说出了口。
何寡妇脸色一变,道:“敢情是那闵仲堂老匹夫么?”
铁木一怔道:“正是那昔年施恩江湖上五大门派高手闵老施主。”
何寡妇道:“哼,老匹夫!”回过脸去,望着那素衣女,高声喝道:“你可是闵仲堂的女儿么?”
那素衣女经过这一阵暗中调息,功力已经复元,望了何寡妇一眼.道:“是的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何寡妇脸上泛现出一股悲痛之情,道:“你那爹爹,外貌忠厚,内藏好险……”
铁木一合掌道:“阿弥陀佛,闵老英雄,誉满江湖;对我们武林,厥功至伟。女施主纵然和他有什么过节,那是你们两家私人之事,这般的出口伤人,未免过份了。”
何寡妇突然一扬右手,“呼”的一声脆响,打那素衣女一个耳光。
那素衣女纹风不动,只冷冷地望了何寡妇一眼。
但那一眼之中,却含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凌,使人凛然生出寒意。
欧阳统突然向前跨大一步,肃容说道:“夫人既知此女来历,想必已打消讨作儿媳之心了?”
何寡妇轻轻叹息一声,道:“此女既是谋害先父仇人的丫头,我也不能袖手不问地轻轻放过她去。”
欧阳统道:“此女究竟是否真是闵老英雄的女儿,眼下还难确定。夫人如有兴致,不妨参与我们审讯此女之事。”
铁木大师心中一动,暗道:“欧阳统带我们来到此处,原来别具用心。”
只听何寡妇咯咯一笑道:“我这里虽非铜墙铁壁,但如无人引进,决难有人寻到。诸位只管放心问吧!”
那素衣女突然冷冷接道:“只怕未必见得。”
何寡妇怒道:“不信你就试试看吧!”
那素衣女目光流转,看室外林木阴森,这座茅室,似是盖在一片森林之中。
欧阳统突然一伸右手,说道:“姑娘先请把怀中短剑取出……”
素衣女倔强无比,而且神色镇静,充满着自信,接道:“来路之上,我已留下暗记,二个时辰之内,定可有人寻来。”
何寡妇冷笑一声,接道:“我这黑林之中,道路繁杂,纵然是来过之人,我如不派人接引,也不敢擅自轻入。”
那素衣女突然放声大笑道:“你们不信我的话,那就试试滚龙王的利害吧!”
欧阳统道:“姑娘在援手还未到达之前暂且不必高兴,如想少吃苦头,最好少逞血气之勇……”
他微微一顿道:“姑娘自信抵得了我们四人?”
那素衣女道:“如你们联手齐上,我自知非敌。但如一个个来,我可不致落败。”
费公亮冷哼一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好大的口气!”
欧阳统却似胸有成竹他说道:“此时此地,我等不是和姑娘较技论武。姑娘也该放眼瞧瞧,目下已有对姑娘施刑之人。”
那素衣女缓缓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笑道:“给哪一位?”
欧阳统道:“就给我吧!”
素衣女道:“你要接好了。”慢慢把手中短剑送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短剑和欧阳统右手之上,因为没有人信,这素衣女会乖乖地把短剑交出。
眼看那短剑将要和欧阳统右手相触之时,素衣女忽然一翻玉腕,登时化起了一片剑花。
欧阳统早已有备,在那素衣女手腕抖动之际,他也同时飘身向后退去。
双方动作,均极快速,剑光闪动,欧阳统人已退到三尺开外。
那素衣女一击未中,立时一侧娇躯,直向何寡妇身侧欺去。
何寡妇冷哼一声,骂道:“好啊,鬼丫头,你看老娘是省油灯么?”喝骂之间,双掌已齐齐劈下。
那素衣女还没有欺近到何寡妇的身侧,已觉出一股强猛的潜力。直撞了过来,不禁心头一凛,暗道:“这老妖妇武功不弱。”娇躯一晃,侧向左面卧去。
一前一后两股强劲的掌力,掠着她衣服而过,直向铁木大师冲去。
一则室中甚小,站了这样多人,已经行动不开;再者要自恃身份,不能随便让避,只好僧袖一拂,准备硬接何寡妇的一击。
那知何寡妇的功力,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一见那素衣女避开自己掌力,立时一收真气,把那击出的强猛潜力,收了回来。
就这一刹之间,那素衣女已挺身而起,手中短剑一挥,直刺过去。
何寡妇柳腰扭动,左脚斜斜向后退了一步,忽然一个大转身避开了一剑。
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当儿,那素衣女哪里还容她避开剑势?玉腕一抖,如影随形,一连攻出了四五剑。
房中地势狭小,纵跃不开,那素衣女的武功极为诡辣、灵巧,何寡妇吃她剑势罩住了几处大穴,一直无法摆脱得开。
素衣女诡奇的武功,不但使何寡妇为之惊奇不止,就是一侧观战的铁木、凡木、欧阳统和费公亮,也看得为之心惊,暗暗忖道:“如果她用这般灵动的身法,如影随形般,举剑罩住我的大穴,只怕我也摆脱不开。”
何寡妇空有一身功力,但因失去先机,几处致命处一直被那素衣女剑芒罩住,无法反击,只有凭借那轻灵的闪避身法,在室中翻来转去。
铁木大师看那素衣女身法愈转愈见灵活,再有一阵工夫,何寡妇不屈服在对方威迫之下,定然要受伤,不禁一皱眉头。
欧阳统也看得有些惊心,暗暗忖道:“此女武功确实不错。如果真的和她动起手来,只怕不是一两百招内能够分出胜败。”
那素衣女一面加速攻袭的剑势,一面低声对何寡妇说道:“你如不想伤死在我的剑下,我自会替你留下颜面。再过百招,我就让你夺去短剑,任你生擒于我,但你必需答应我,咱们这百招相搏,必须要支持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你阻止他们出手助你。”
她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除了何寡妇外,其他之人,都无法听到她说的什么。
这一段话,对何寡妇,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着欧阳统和铁木大师众人之面,如果败在这素衣女的手中,受伤事小,丢脸事大,但目下情势显明,那素衣女诡奇的剑法,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始终罩住自己几处大穴。这数十招相搏之中,竟然无能摆脱,是以信心大减;略一忖思,也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答道:“百招相搏,只不过顿饭工夫左右,为什么要等一个时辰之久?”
素衣女道:“我估计一个时辰之内,援救我的人,可能已找上门来,故而提出一个时辰之约。”
何寡妇道:“如若他不来呢?”
素衣女道:“自然照样履行承诺之言。”
何寡妇道:“眼下的高手,都是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顶尖人物,难道他们就瞧不出来么?”
素衣女道:“只要咱们搏斗时,小心一些,各出全力,决不致被看出来!”
何寡妇道:“百招相搏,决然打不到一个时辰。”
素衣女道:“咱们尽量拖延,至少也要有大半个时辰才行。”
何寡妇道:“好吧!我答应你。”
那素衣女道:“还有一件事情,如蒙答允,我可减少百招之约一半。”
何寡妇道:“什么事?”
素衣女道:”如果你能阻我受讯一个时辰,我可以减少五十招。”
何寡妇道:“好吧,我答应你。”
那素衣女剑势突然一紧,刷刷刷连攻三剑。
何寡妇看她攻来剑势凌厉,被迫得左闪右避,才把三剑避开。
那素衣女剑势一缓,低声说道:“你反击过来吧!”
何寡妇心中一动,暗道:“眼下之势,因她运剑罩住我几处要穴,使人有力施不出,无能反击,她既要反击,不如趁势扳回优势。”
心念一动,掌指齐出,眨眼工夫劈出了三掌,点出了四指。
这一连七招的反击,顿时扳回劣势,素衣女被迫得一阵手忙脚乱,剑势失准,被何寡妇脱出那剑芒笼罩之势。
素衣女极力振作,短剑连挥,希望再把何寡妇罩在剑芒之下。
何寡妇已经吃过苦头,哪里还容她得手?一面运掌运指反击,一面游走闪避。
那素衣女连击数剑,始终无法再把何寡妇罩在剑芒之下,心中又急又怒,冷然说道:“哼!你这人一点也不守信约。”
她们两人刚才一番谈话,都是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此刻素衣少女一急,脱口而出。
欧阳统听得怔了一怔,低声对铁木大师,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老禅师不必格守江湖规矩,必要之时,咱们一齐出手。”
只听何寡妇高声说道:“只要你能再支撑百招,我就甘心认输。”话语之间,险险暗示出恢复百招相搏之约。
那素衣女短剑疾挥,连续抢攻了十几剑,均为何寡妇闪避开去。
她忽然发觉了何寡妇的武功,不在费公亮之下,刚才是自己一出手间,就以剑芒罩住她几处大穴,使她无能反击。此刻她已有了准备,不再上当,这等真功实学硬拼下去,自己决非敌手。
念转慧生,手中攻势忽然一缓。
何寡妇知她在拖延时间,暗暗一笑,攻势突紧,迫得那素衣女非得还手不可。
这时,两人打得甚是奇怪,何寡妇攻势迅快无比,那素衣女还击之势,却是尽量缓延时间。这期间何寡妇实有足够的时间,伤及对方,但她为了百招之约,不好下手。
铁木大师和欧阳统似是都看出了情势,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齐步向前走去。
何寡妇恐两人出手相助,急急说道:“两位请站开些。”
欧阳统、铁木大师微微一怔,同时停了脚步。
何寡妇攻势愈来愈快,每一掌指,都是袭指素衣女的大穴要害,迫她必救。
好不容易打过百招,已耗去大半时辰左右。
那素衣女倒是很守信诺,百招已过,突然一收短剑,藏入怀中,举起双手,说道:“我打你不过,甘愿束手就缚。”
这一变化,大大地出人意外,欧阳统、铁木、凡木、费公亮等都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何寡妇缓步走了过去,举手点了那素衣女的穴道。
那素衣女口齿启动,似要说话,但她话还未出口,人已被点了穴道。
欧阳统拱手对何寡妇道:“此女心地阴险,狡计多端,问她的事愈早问愈好,借夫人此室一用如何?”
何寡妇突地放声一阵咯咯大笑道:“到此刻为止,我才了然了诸位此来的真正用心。无非是想借我这黑林形势之密,用作刑讯此女之地。”
欧阳统笑道:“一来探望,二来借夫人地方一用,三则还得请夫人暂拨两位属下,作此女施刑之用。”
何寡妇回目一望那坐在屋隅、衣着褴褛的老抠,说道:“由她一人,足供调用了。”
那老枢忽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一直微闭着双目,突然一睁,神光如电般,投注到何寡妇脸上说道:“夫人请恕我多口……”
何寡妇对这老枢,似是异常尊重,微微一笑,神态十分恭谨他说道:“余婆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那老抠目光一扫那素农女道:“这女娃儿和咱们黑林无怨无仇,咱们实在犯不着为着穷家帮和人结仇。”
何寡妇道:“欧阳帮主对咱们黑林中人,一向友好,难道连借个地方用用,也不肯借么?”
那被称余婆的老沤,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身看这女娃儿,和夫人动手时施展出剑芒罩穴的武功,使我忽然间想起了昔年一桩往事。”
何寡妇道:“什么事?”
余婆似是对昔年一段往事,仍存着恐怖的余悸,仰首望着屋顶,双目眨动了一阵,道:“那实在是一场可怕的屠杀,二十四个武林高手,生生被火烧死……”
铁木大师双目闪动,道:”这件事,可已有三十余年了么?”
那老枢缓缓点头道:“那二十四人之中,有两个穿着僧衣,想来是你少林寺中弟子了?”
铁木大师道:“三十年前,本寺之中,有两位武功十分高强的弟子,在江湖上失踪。经本寺派遣高手,苦寻数月,但却毫无讯息。”
余婆婆道:“那人的手段虽然惨酷一些,但他在动手之时,并未施用什么诡计……”
她缓缓把目光移注到何寡妇的身上,道:“因此,刚才老身见这女娃儿用出的武功时,立时回忆到昔年的这段往事。那人所用剑芒罩穴的手法,和这女娃儿所用的一般模样。如果咱们今日帮助穷家帮刑讯此女,只怕黑林从今之后,永无宁日了!”
欧阳统目注何寡妇微微一笑,道:“如若夫人心有畏惧,在下自是也不便多扰。”
何寡妇沉吟了一阵,道:“欧阳帮主在我坐关期间,对我们黑林诸多照顾,在黑林刑讯此女,虽可能招来无边的祸患,但那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她这番话似是对余婆婆说,也似是对欧阳统说,但却无疑应允了欧阳统,在此地刑讯这素衣女郎。
费公亮突然向前一步,伸手把那素衣女抓了起来,道:“时光已然不早,要问也该早问了,免得夜长梦多,何况两位大师还要把她带往少林寺中交差呢。”
欧阳统道:“费兄说得不错……”
他回头望了何寡妇一眼,道:“请夫人拍活她的穴道,取出她身上短剑。”
何寡妇回头望了余婆婆一眼,低声说道:“此女既非咱们生擒,纵然牵连咱们黑林,她亦将先找穷家帮、少林寺,然后才能找上咱们,你不用多担心事了。”
余婆婆长叹一声,缓缓转过身躯,走回原位坐下。
何寡妇疾行两步,走到那素衣女的身侧,探手从她手中摸出短剑,举手一掌,拍活了她的晕穴。
那素衣女突然长长叹一口气,睁开了双目,正待开口说话,费公亮却疾伸右手,点了她右臂的“风府穴”。
原来他害怕那素衣女不甘就范,再度出手抗拒,又得大费一场手脚。
那素衣女穴道虽然受制,但仍可开口说话,冷峻地望了费公亮一眼,道:“日后你如犯到我的手里,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费公亮纵声长笑,道:“以后的事甚难预料,到时候姑娘再发狠不迟。但眼下你最好识相一些,免得皮肉受苦。”
素衣女虽然穴脉受制,但倔强之态依然,冷笑一声,说道:“眼下这密室四周,可能已被重重包围。哼!看你们还能神气几时?”
欧阳统一拱手说道:“在下要提醒姑娘一件事,那就是在援救你的人手未到之前,我们可以施用各种惨酷的手段惩治于你……”
他微微一顿,接道:”不过,除非事不得已,我们不愿以苦刑加诸姑娘身上。”
素衣女仍然冷冰冰他说道:“只要我脱了此危,第一件事,就是消灭穷家帮的实力,虽然是三尺之童,只要加入穷家帮,那就别想活命。”
欧阳统脸色一整,微带温意他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姑娘一味刁蛮,可别怪在下给你些苦头吃了!”
那素衣女略一沉忖道:“你们问什么?尽管问吧。”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姑娘倒不失须眉气概……”微微一顿,接道:“滚龙王究竟是何许人物?”
那素衣女道:“滚龙王就是滚龙王,他是谁,这话不是问得太奇怪么?”
欧阳统一皱眉头,道:“我相劝姑娘,切不可任性放刁。在下极不愿以惨酷之刑,加诸姑娘身上。”
那素衣女道:“我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你们杀了我也是问不出所以然来。”
欧阳统道:“姑娘自称郡主,缘何而起?”
素衣女道:“我是滚龙王四位义女之一,自然被称郡主了。”
她答得简简单单,干脆利落,叫人听不出一点内容,却又无懈可击,不似谎言。
欧阳统目光一掠铁木、凡木、费公亮等,又道:“你混入闵宅之中,假冒闵老英雄之女,是何用心?”
素衣女道:“一为追查三宝下落,二报杀父之仇。”
欧阳统道:“你混入闵宅几年,那闵老英雄可知你的来历么?还有你的真实姓名?”
素衣女道:“我混入闵宅五年了,因我长得和他女儿一模一样,那老头子又生性冷漠,父子父女之间,亦不常相见。我开始收罗下人,孤立于他,而迫他交出三宝。”
费公亮急道:“三宝现在何处?”
素衣女道:“如果早追出三宝下落,我也不会在闵宅一留数年了。”
她目光一掠欧阳统,接道:“闵老头在我进闵宅一年之后,才发觉我不是他的女儿。但此时,我已凭仗义父滚龙王所赐的药物,制服了闵宅几个主要人物,总管金少和以及闵老头子的独子闵正廉等……”
铁木大师插口说道:“不知闵老英雄那亲生女儿.哪里去了?”
紊衣女怒道:“你们这般人人插口地乱问,要我先答哪个?”
铁木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得不错,我们请欧阳帮主一人间吧”
欧阳统接道:“姑娘请继续说下去吧!”
那素衣女接道:“我收罗了闵宅中几个重要人物之后,就开始惩治那闵老头子。我先用义父相授的独门点穴手法,点了他几处要穴。使他无能寻死。然后每日逼问他三宝下落,初时我还疑他坚不肯说,以后我才知道,他真不知三宝下落。”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道:“想那闵老英雄在你的苦苦追逼之下。定然是身历千般苦刑,受尽折磨了?”
那素衣女道:“他掠人之美,以极卑劣的手段,巧取盛名,纵然受些皮肉之苦,那也是应得的惩罚。”
欧阳统道:“那位真正闵姑娘,可该是无罪之人,不知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素衣女道:“她还不是好好活着么?”
欧阳统道:“不知现在何处?”
素衣女道:“她原本被囚禁在闵宅之中,但现在却被我义父带往铁盆谷去了。”
欧阳统道:“姑娘快人快语,在下等决不作难。只要再问上几件事情,立刻就可交由两位大师带往嵩山少林本院。少林寺一向彼武林中视作泰山北斗,决不会有刑讯姑娘的事。”
索衣女咯咯大笑了一阵,道:“不用安慰我了,生死之事,我早已置之度外……”
她微微一顿,正容说道:“不过我己是祸患之源,不论到哪里,都将为那地方带去灾难和不幸。”
欧阳统淡淡一笑,道:“那且不去说它,姑娘的真实姓名和出身。还未说出。”
素衣女沉吟了片刻道:“我生父连三保,我叫连雪娇。我的身世,只有过些可以奉告;你多问,也无可奉答。”
欧阳统道:“够啦,连姑娘既不愿多谈身世,在下决不再多问,咱们就改个题目谈吧!”
费公亮忽然皱起眉头,道:“连三保,连三保,好熟的名字……”
连雪娇道:“家父的尸骨已化,用不到你多费心想他了。”
费公亮这次倒是一笑置之,未再出言反击。
欧阳统道:“连姑娘既被滚龙王收作义女,贵为郡主之尊,想必知道那滚龙王的身世了……”
连雪娇急急接道:“我义父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我哪里能知道他的身世?”
欧阳统叹道:“姑娘也许真的不知,也许知不愿言,在下也不愿强行追问了……”
话到此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沉如雷鸣的大震。
连雪娇嫣然一笑,道:“找我的援手赶来了。人已到附近,想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定可找来此地。”
何寡妇突然一挥素手,低声对随来四个使女说道:“你们传谕出去,要他们紧守各处要隘,切勿出去迎敌。”
四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齐齐应了一声,急奔而去。
铁木大师望了凡木一眼.道:“师弟算算归山之期,还有几天?”
凡木道:“连同今日,还有七天之数。”
连雪娇突然接口说道:“不用算啦,几个时辰之内,救我的援手,就要赶到。你们还在打算七日以后之事,岂不是痴人说梦?”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别说这黑林四周道路纷杂、布设精巧,救你之人未必能闯得进来。纵然闯得进来,我们也未必就一定抵敌不住,连姑娘最好是先别高兴。”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你尽管请放心就是,只要我在此地,不论何等险密之处,他们都会找到。”
她说得神态轻松,毫无故作神情。以欧阳统和毒公亮的江湖经验,一听之下,立时可以辨出她说的不是谎言。
欧阳统微微一怔,道:“姑娘说的也许不错,但不知其中原因何在?”
连雪娇道:“这个恕我不能泄露了,好在你们即可看到……”
忽见一个头梳双辫、身着青衣的女童,仓惶奔人,说道:“夫人!不好了,来人从花园暗道中攻进来啦!”
何寡妇脸色一变,目光一掠欧阳统道:“诸位由花园暗道进来之时,可曾留下了什么痕迹么?”
欧阳统道:“这个夫人尽管放心,在下自信没有留下痕迹。”
何寡妇道:“这就奇了!那花园暗道,乃我们黑林中一条密径,如果没有留下痕迹,竟然被人寻到,个中原因,实是教人费解。”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费解之处呢,难道我不会留下暗记么?”
费公亮冷冷说道:“你当时穴道受制,动也难动一下,如何还能留下暗记,满口胡说八道。”
连雪娇咯咯大笑道:“我义父滚龙王神通广大,他的神机妙算,岂是你们预料得到?”
欧阳统凝目沉思了一阵叹道:“如果敝帮中唐先生也在此地,他定可解得个中之密。”
何寡妇回首望了那坐在壁角的老妪一眼,道:“眼下时机已甚迫急,强敌从毫无布设的花园暗道攻入。余婆快去抵挡一阵,别让他攻入此地!”
铁木大师回目望了凡木一眼,道:“师弟请随这位女施主去一趟,相助一臂之力。”
那老妪缓缓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他说道:“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步履踉跄,颤巍巍地向外走去。
凡木也缓缀移动脚步,随在那老妪身后而行。
连雪娇目睹两人离室而去,放声大笑起来。
四○雪羽红咏
费公亮双目一瞪,怒道:“你笑什么?纵然当真是找你的援手赶来,也未必一定能救得了你。”
连雪娇道:“几位如果自信能够挡得救我之人,最好能把他们一气歼绝,留下一个,都是后患无穷。”
欧阳统微微一怔,暗道:“此话虽然不错,但却不该由她口中说出。”
低头看去,只见她已闭上双目,侧身卧在地上,好像睡熟过去一般。
欧阳统一皱眉头,低声对铁木大师说道:“咱们在没有击退救援她的来人之前,只怕她不肯再答覆咱们问话了。”
铁木道:“不错!”
欧阳统道:“因此,兄弟主张再把此女哑穴点了,藏了起来。咱们一起出去瞧瞧,来人是什么样的高手?”
费公亮右手一挥,点了连雪娇的哑穴,道:“我总觉此女狡猾无比,甚难对付。不如借此机会,把她一身武功废去,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连雪娇虽又被点了哑穴,但她听得费公亮的话后,也不禁突然睁开双目。
欧阳统点头说道:“费兄办法高明至极,兄弟甚为赞成。”
连雪娇转头望着铁木大师,目光中流现出乞求之色。
因为铁木大师只要同意,费公亮可能要立时废去她身上的武功。
铁木大师慈眉耸动,长叹一声道:“一个学武之人,最怕的就是一身武功被人废去。但此女心地既狠,手段又辣,两位如若有废去她武功之意,老衲也不反对。”
话到此处,又是两声大震传了过来。
何寡妇神色一变,娇躯晃动,人已闪身而出。
铁木大师低声说道:“咱们把这女娃儿,带到此地,替人家招来很多麻烦,咱们岂能袖手不问?两位留在室中,老衲出去瞧瞧。”大袖一拂,疾闪出室。
费公亮放下怀中的素衣女,笑道:“欧阳帮主请照顾下这位连姑娘,在下也出去瞧瞧。”说完,纵身一跃出室。
室中只余下了欧阳统和那连雪娇两人,欧阳统举手一掌,拍活连雪娇的哑穴,正容说道:“姑娘要慎重地想想了,眼下救你的援手,只怕滚龙王不会亲自赶来。”
连雪娇冷冷接道:“如若我义父亲自赶来,只怕你们都别想活了!”
欧阳统道:“既非滚龙王亲身临敌,来人比姑娘武功如何?”
连雪娇略一沉吟道:“单凭武功,来人也许不是你们的敌手,但他们却有惜重之物克敌。”
两人谈话之间,忽听外面传进来几声厉喝。
欧阳统微微一怔,暗道:“来得好快!难道铁木、凡木、费公亮、何寡妇等几人合手之力,还抵挡来人不住么?”他目光一掠连雪娇,低声说道:“要委曲姑娘一下了。”伸手点了她晕、哑二穴,随手移放在门后,缓步向室外走去。
刚到门口,还未来得及四外张望,突觉头上一股疾风,急扑而下。
欧阳统吃了一惊,暗道:“来得好快!”挥手一掌,向上拍去。
但闻“嗖”的一声,那急扑而下的疾风,突然向上升去。
欧阳统心中大疑,奇道:“什么人如此迅快的身法?”
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雪羽红嘴的鸟儿,高飞在头顶两丈之上,盘旋飞舞,似欲择时下击。心中暗自一笑,道:“原来是一只扁毛畜牲!”
那鸟儿似雕非雕,似鹤非鹤,全身羽白如雪,红嘴足足有三寸多长。欧阳统虽然久在江湖之上行走,也未见过这等可爱的鸟儿,不禁凝目注视良久。
但见那鸟儿,愈转愈快,片刻工夫,化成一团白影,不停地在他头上盘旋。
这当儿.正西方向,忽然传过一声大喝。
欧阳统为那喝声所惊,转目一望,瞥见何寡妇、铁木大师,正在和几个大汉动手,不禁暗自一叹,忖道:“逍遥秀才唐璇,果是料事如神。如若我不把这素衣女和青城双剑等分成两路,只怕强敌要追到我穷家帮长江暗舵了……
忖思之间,又是一阵疾风,迎面扑落而下。
欧阳统心知是那鸟儿,右手一招,横击而出。
他心中觉着那鸟儿十分好看,毫无凶恶之像,对它未免有点惜爱,这一掌拍出之势,只不过用出了二成力量。
耳际只听“嚓”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剧疼,不禁大吃一惊,左手疾快地拍击过去。
那雪羽怪鸟似是知道这一掌来势厉害,秃然一声,振翼而起。
欧阳统凝目看时,只见右臂上的衣袖,被那怪鸟抓碎了一片,破损之处,肌肤也裂伤了黄豆大小一块,鲜血洞泅而出,心中大为惊异,暗道:“我已运气护身,平常之人,要想伤我也是不易。此鸟嘴爪一利至此,实是不可轻视。”
心念一转,暗中提聚了功力,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直撞过去,想一举之下,把此鸟震毙在掌下。
哪知怪鸟机灵无比,双翼一敛,斜斜向下闪开,轻轻地避开了欧阳统全力一击。
欧阳统微微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鸟机灵如此,如若下有强敌迫攻,上有此鸟借机施袭,纵然是武功极高之人,也是防不胜防。如不早些想个法子,把此鸟除去,恐怕有很多人要伤在此鸟长嘴利爪之下。”
他立意要除去此鸟,立时神意集中,目光微抬,暗中看着那怪鸟的一举一动。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暗中提聚功力,蓄势以待。
那雪羽红嘴怪鸟,虽然灵巧,但它究竟非人,欧阳统不动声色,诱它下扑施袭,准备一击而中,装作全不留心它的样子。它虽然灵巧,也难解得这等心机。
果然它在欧阳统头顶之上盘旋了两周之后,突然雪翼一振而下,将要扑近欧阳统时,突然又振翼而起。
欧阳统暗暗赞道:“好狡猾的鸟儿,如果稍失沉着,就难免被它看出破绽了。”
那怪鸟俯冲一击,不见欧阳统有何动静,立时盘空打了一个盘转,第二次疾扑而下。
相距欧阳统还有八九尺远时突然雪羽奋张,利口钢爪,一齐扑施而下。
欧阳统虽然早已戒备,但看到它下扑施袭的威势,亦不禁暗自惊心,当下大喝一声,举手一掌迎击过去。
这一击,用出了欧阳统七成真力,威势之强,非同小可。
那怪鸟虽然机警灵巧,但在全然无备之下,要想闪避开欧阳统这蓄势的一击,哪里可能,只听“叭”的一声长鸣,向下疾扑的身躯,被欧阳统掌力震得直向上面因升过去。
两根白色羽毛,飘飘地飞落下来。
那怪鸟直被欧阳统掌力,震飞到两丈开外之后,才向地下落去。“蓬”的一声轻响,落在土地上。
欧阳统伸手捡起了地上一根羽毛,还未来得及看,突然听得“汪汪”两声犬叫。
转头望去,只见两头巨英,疾奔而来。
目光一掠间,但见人影闪动,围攻铁木大师和何寡妇的敌人,似又增加了甚多。
那两头巨英来势奇快,倏忽之间,已冲到欧阳统的身前。
欧阳统怒喝一声,一拳“力劈华山”,直向左面一只巨獒打去;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踢向右面一葵,心中暗暗忖道:“他们带了这样难见的怪鸟巨獒,不知是何用心,难道真要凭藉这等巨獒、飞鸟,和人动手不成?”
那两头巨葵虽然凶猛如虎,但如何能挡得欧阳统的神力?只听“汪”的一声大叫,一只被拳势击中的巨獒,摔出了三四尺外,跌倒在地上;另一头巨英,也被他一脚踢中,打了两三个翻身。
只听连声暴喝,镣绕耳际,来人身手,似都不弱。铁木大师、何寡妇两人联手拒敌,似是无法挡得对方群攻之势。两个大汉,疾冲而过,直向欧阳统防守的茅屋中奔扑过来。
这时,那跌摔在地上的雪羽怪鸟,忽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振翼而起,直上青云,片刻间踪影全无。
欧阳统心头一震,暗道:“我那掌力,何等威猛,但此鸟竟然未被震毙!”
忖思之间,那两个大汉,已然扑到身前。那左面一人举手一拳,直向欧阳统前胸击去,右面一人却一侧身子,直向室中冲去。
欧阳统衡度情势,强敌来人不少,如不早下辣手,只怕难以对付。右手一翻,五指反向那大汉脉门之上扣去,左手却反臂拍出一掌,横向那左面大汉击去。
右面大汉斜跨一步,挫腕收回了拳势,避开一击;那左面大汉却右掌平推而出,硬接了欧阳统一击。
双掌接实,激起了一声砰然轻震。欧阳统不自主地横退了一步,那大汉却被震得后退了四五尺远。
欧阳统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掌力不弱,实是不可轻敌。”运足功力,遥发一掌击出。
他已看出这两个大汉,要施展声东击西的方式闯入室中救人。如不下毒手,先把一人震毙,倒是不易对付。
欧阳统运足功力一掌,非同小可,一阵强劲的潜力,直撞过去。
左面大汉接实欧阳统一掌之后,已知对方内力强过自己甚多,但见他遥发一掌击来,仍然不肯闪避,竟然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
这一掌硬接,优劣立判,欧阳统只觉右腕一麻,全身一颤;那大汉却双肩晃动,连吐三口鲜血,倒在地上。
那右面大汉,目睹同伴重伤当场,但战志仍然不减,大喝一声挥拳击出。
欧阳统杀机已动,身子微微一侧,右手疾快绝伦横施擒拿手法,斜里一抄,抓住那大汉右臂。五指用力,“格登”一声,那大汉右小臂。立时应手而断,疼得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此人极是骠悍,虽然疼得满身大汗,但连哼也未哼一声。
欧阳统正容说道:“你很英雄。”左手一掌拍在那大汉左肩关节要穴之处,生生把那大汉一条左肩卸下。
要知欧阳统为人气度宏大,很少这般施下毒手。但他因眼下强敌来人渐增,这场祸事全由自己身上惹起,心中除了不安之外,而且怒火甚大。但他为人沉稳,心中虽甚气怒,但外形之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听铁木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道:“诸位仗凭人多,一涌而上,大背武林中的规矩,可别怪老衲失礼了。”掌势忽然一变,片刻工夫,连点了四人穴道。
余下之人,眼看铁木大发神威,心中微生怯敌之心,立时停手不攻。
何寡妇目光一转,冷冷喝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其中一个大汉答道:“已经把你们这座密林团团围住。”
何寡妇星目电闪,冷笑说道:“眼下你们还有六个好人,不知是要死要活?”
那答言大汉,好像是这班人中的首领,又插口说道:“要死怎样。要活怎样?”
何寡妇道:“要死最是容易不过,只要我把你们杀死就算了。如若想活,各位就暂时委曲一下,别作困兽之斗……”说到最后一句,忽地嫣然一笑。
攻入黑林一十二个大汉,两个伤在欧阳统的手中,四个被铁木大师点了穴道,余下六人虽未受伤,但那一股猛锐之气,已经丧失,心知打下去,也是伤亡在对方手中一途。雪雕已经传讯出去,大队后援高手,在一个时辰之内,定可赶到。眼下能和对方拖延一分时间,就对自己增加胜算。六人相互望了一眼,仍由那大汉说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要我们束手就缚么?”
何寡妇眉头一皱道:“你们不用妄费心机,想藉此拖延时间,可是白日作梦。事情很明显,答应就束手就缚,不答应我就立时出手。”
那大汉还未来及答话,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紧急的鼓声。
何寡妇脸色一变,低声对铁木大师道:“老禅师但请施展毒手,不必再慈悲心肠。”说完,转身一跃,疾奔而去。
铁木大师看她匆急而去的行色,心知这黑林之中,必已有了惊人的大变。那频频不绝的鼓声,可能就是这黑林中紧急的传警讯号。
他回目扫掠了那六个并立在一起的大汉,心中泛起了一阵偶然的感觉。何寡妇临去相嘱,无疑说明了要他把这六个人一并诛绝。以他身负武功而论,施下毒手,诛绝六人并非什么为难的事,但他乃修养有素的高僧,威名虽然震荡武林,但心地却是慈善异常。要他一口气连杀六人,实是一件大感为难的事。但黑林这场大祸,却由自己等人召来,虽非祸首,但却难推咎责,何况又要保护那素衣女不为强敌所乘……
一时心念回转,竟是难作决定。
就在铁木大师沉思未决的当儿,突然几声尖锐的哨声,传入耳际。
这哨声似是有着一定的音律,彼起此落,有如交谈一般。铁木大师虽然无法听懂那交鸣的哨声说些什么,但却隐隐辨出是一种交换所见的讯号。
那六个大汉似是也听到了那时断时续的哨声,登时面泛喜色。其中一人突然大声说道:“我等大队援手已到,识时务的快些柬手就缚……”
那人话还未完,忽听一声长啸划空传来,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般从天而降,直落那六个大汉的停身之处,挥手一掌,直击过去。那说话大汉首挡锐锋,话还未完,掌力已中前胸,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铁木目光一瞥,已然看清来人是黄山费公亮。
费公亮力毙一敌,意犹未足,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
他似是有着无比的忿怒,一出手就发出惊人的内家真力。
余下的五个大汉,似是被费公亮一击威势所慑,不禁一呆。
费公亮出手何等迅捷,就在五人一怔之间,又有两人中掌栽倒。
铁木大师目睹中掌之人,个个口喷鲜血而死,心中甚是不忍,急道:“这班人如何能挡得费大侠绝世功力,快请住手,有话好说……”
费公亮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就是爱假仁假义。”“呼,,的一招“浪撞礁岩”,击中右面一人,只听那人闷哼一声,手捧小腹,蹲在地上。
他现身出手,挥掌击敌,每一招都似运足了十成功力,凡是受中一击,无不立时栽倒,眨眼问连创四人。
铁木大师慈眉耸动,似欲发作,但他终于又忍了下来。
余下两个大汉眼看费公亮出手的威势,心中大为惊骇,齐齐向后退去。
费公亮杀机已动,哪还能容两人逃命掌下?右手运足劈空掌力,大喝一声,直击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右面一人吃那强猛的掌力震得离地而起,升高了三四尺,才摔了下去,七窍出血,当场气绝。左面一人微微一怔,费公亮人已紧随掌力而到,探手一把,如鹰攫鸡,提了起来,扬手一拳,击在那大汉后心,一个身躯直飞出八九尺远,跌落地上,动也未动一下。此人死得无声无息,连一声轻哼呻吟也未出口。
费公亮连毙了六人之后,回头望了铁木大师一眼,缓步走了过来。
铁木大师道:“久闻费大侠的威名,今天才算开了眼。这么看来在那小舟上,费大侠和那女娃儿一场相搏中,并未全力出手?”
费公亮道:“老禅师所见,一则因那素衣女拳路诡异难测,再者兄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尽出全身之力,和她一争胜负。”
铁木大师道:“费大侠的武功,实叫老衲佩服,只不过手段太辣一点了!”
费公亮冷冷说道:“老禅师的慈悲用心,实叫在下感动。不过不明敌我形势的愚蠢,实叫在下好笑。”
铁木大师脸色一变,道:“老衲虽然不会把费大侠屈辱之耻,放在心上,但少林寺的威名,却是不容受损。费大侠口齿之间,实该留点德了……”
费公亮道:“我如不把六人击毙,只怕咱们讲不完这几句话,强敌已经找到此处。”
铁木大师凝神听去,果然觉着那哨音忽远忽近,似是迷失了方向,在一片地方兜来转去地绕圈子。
费公亮干咳了一声,接道:“大师的盛名,少林寺的威望,在下胆子再大一点,也不敢出言相犯。只因当时形势,不容解说而已。强敌已然由四面八方攻入黑林,迟迟难在此地会师的原因,无非是被黑林中曲折盘转的道路,迷失了方向而已。如若不早把几人击毙,让他取出身藏铜哨,指示停身之处,强敌此刻已经攻人此地了。”
铁木听得微微一怔,道:“费大侠见闻广博,阅历丰富,老衲十分敬服。”
费公亮道:“黑林今日之祸,全由我等而起。不论如何,咱们得全力以赴。”
铁木大师道:“高论不错,但不知眼下的敌情如何?”
费公亮道:“黑林已传出紧急的应变鼓声,强敌似是由四面八方攻未。何寡妇显然已有些慌了手脚。黑林中所有的人,大概都已经出手迎敌了。”
铁木大师慈眉一扬,道:“局势当真有这等严重吗?”
费公亮还未及答话,突听“叭”的一声,一只雪羽红嘴的怪鸟,由两人头顶之上,急掠而过。
紧随着那雪羽红嘴的鸟儿飞过之后,那连续不绝的哨音,重又传了过来。
费公亮冷哼一声道:“这些人被两只巨獒带了进来,那雪羽红嘴的乌儿,只怕也是敌人所有之物。”
遥遥地传过来欧阳统的声音,道:“老禅师、费大侠,那雪羽怪鸟乃强敌用作带路的耳目,两位再见那鸟儿之时,最好把它一掌击毙。”
铁木大师仰首望去,但见一片蓝天,那雪羽红嘴的鸟儿,早已飞得不知去向,不禁愕然一叹,道:“强敌如若用鸟儿带路,那可是防不胜防。”
费公亮笑道:“老禅师既知强敌不善,最好别再存慈悲心肠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须知出手对敌,强存弱亡。老禅师不肯对人施下毒手,但人家却不会替你留三分生机。刚才我全力出手,虽然一口气力毙六人,但内腹间已隐隐觉出不对,‘记死’留名受毒一事,看来是不会假了。”
他感慨万千他说了几句话后,突然纵身而去,留下了铁木大师一人。
这时,那彼起此落的哨声,忽然沉寂下来。四周听不到一点声息,反而给人一种沉默的紧张。
所谓黑林,倒是名符其实,四周长满了一片黑黝黝的林木。不过这林木并非巨大的树林,而是满生着荆藤的杂林。由于荆密藤绕,缠绕在林木,四面一片翠绿,密不通风。除了那三间茅室和十丈见方的一片草坪之外,再无其他之物,不禁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除了那三间茅室之外,再未见可供居住之处。那彩衣女人和何寡妇等,不知住在何处?”
正在思忖之间,突然一个极为清脆的女子口音说道:“老禅师——”
铁木霍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孩,站在身后丈余左右之处。
此女面目娟秀,头梳双辫,星日张动之间,有一种尚未完全成熟的娇媚情态,不禁为之一怔。
那红衣女童忽然一耸柳眉,高声问道:“我姊姊呢?”
铁木大师道:“谁是你姊妹?”
那红衣女童道:“我姊姊最爱穿白色的衣服……”
铁木忽觉心神一震,暗道:她问的定然是那素衣女连雪娇了,不知她怎能竟然闯到黑林心脏要区?而且来得无声无息。心中虽然震动,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微笑道:“女施主,那位姊姊可是姓连么?”
红衣女童道:“是啊,不知她现在何处?”
铁木暗暗忖道:“此女一片天真,如若稍用心机,或可问出滚龙王一点身世来。”当下说道:“女施主可也是滚龙王的义女么?”
那红衣女童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啊!可是我连姊姊告诉你了?”
铁木大师淡然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那位连姊姊已被老衲等生擒了!”
红衣女童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啦,我问她人现在什么地方?”
铁木大师反问道:“不知你那义父,滚龙王来了没有?”
那红衣女童娇笑一声,道:“我义父如若亲身到此,早已把这座黑林放火烧去啦!”
铁木大师一生之中,甚少有和女孩子家说话的机会,答问了两句,觉着已无话可说,转身缓步而去。
只听那红衣女童娇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铁木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说道:“女施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那红衣女童急步而上,低声说道:“我姊姊藏在哪里,快告诉我,等一下他找到此地之后,事情就麻烦啦!”
铁木淡然一笑道:“老衲等既然敢生擒令姊,自然是不怕麻烦了。”
红衣女童忽然一瞪星目,怒声嗔道:“你这老和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好心好意求你,你倒摆起架子来,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铁木被她骂得双眉耸动,摇头叹气,道:“女施主不可出口伤人。”
红衣女童笑道:“你不告诉我姊姊现在何处,我就要骂你!”
铁木乃有道高憎,处处要自恃身份,既不能出口还骂,也不能漫天乱扯,怕那女童真的破口大骂起来,那可是终生难洗之辱,当下正容说道:“老衲乃出家之人,清规森严,不苟言笑。”
红衣女童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铜哨,放在口中,吹了起来。
哨声尖锐震耳,回荡在密林之中。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说道:“女施主快请停下!”
那红衣女童哨声突然一变,连响三声凄厉暂短的哨音。
铁木大师处处自恃身份,不愿出手对付一个女孩子,只待喝止无效,才被迫动手,口中大声叫道:“女施主再不停止,别怪老衲出手刀”右手一伸,疾向那红衣女左臂之上抓去。
那红衣女口中铜哨,突然“啸”的一声锐啸,娇躯横移,避开三尺。
铁木大师误认使那女童受了惊吓,大叫一声,不禁微微一怔,停下了手。
凝目望去,只见她口衔铜哨,脸带笑容,哪里有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再想她刚才闪避身法的迅快,暗里一叹,忖道:“费公亮说我的一点不错,似我这般心地,实不宜在江湖之上走动。此女小小年纪。孩童模样,但她的狡桧心机,已非我能及了。”
付思间,耳际已响起四外的回音,一片群起的哨声,分由四面八方传来。
那红衣女童缓缓取下口中铜哨,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讲我姊姊藏身之处,我只好请些人来帮我找她了!”
铁木大师脸色庄肃他说道:“老衲不愿伤你一个女孩子家,才容你有得传出哨音的机会。如若换了他人,只怕你已横尸眼下了。”
那红衣女童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不用吹牛,你认为我是好惹的么?”
铁木仔细看去,只觉这女娃儿面目娟秀,气质清华,虽然有着刁猾之气,但仍然不失为端庄的淑女的风范,实不忍伤害于她。当下举手一挥,低声说道:“你快些走吧……”
红衣女童道:“要我到哪里去?”
铁木大师道:“快些离开此地,等过一些时候再来……”
红衣女童娇声说道:“为什么?”
铁木道:“老衲虽无伤你之心,但我两位知友,却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你留在此地,如被他们看到,决难逃得活命。”
那红衣女娃儿脸色突然一变,收敛了嘻皮笑脸之容,凝目寻思了片刻,突然幽幽一叹道:“唉!你这老和尚,当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人家都说出家之人,心地慈悲,看来一点也不假了!”
四一兵不厌诈
这当儿,那四周群起的啸声,更是响亮刺耳,想是来人已逐渐接近心脏之区。
奇怪的是何寡妇一去之后,再未现身。黑林之中的人物,也未见一个。
费公亮、欧阳统,也未再见。这数十丈之地,除了那位红衣女童外,只有横躺在地下的尸体。
那红衣女童突然转过身子,缓步向那茅屋之中走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周那凄厉的哨声,划破了这片死林的寂寞,形成一种潜在的紧张。以铁木大师那等修养有素的人,也被这晦暗不明的情势困扰了心神,有一种惶惶不安之感。
他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这等情势,给人的忧闷,倒不如强敌现身出来,好好拼上一阵……”
突听“呱”的一声,一只雪羽红嘴的怪乌急掠而过,将要进那茅屋之时,突又折了回来,又向来路飞了回去。
铁木大师目光一转,瞥见那红衣女童已到那茅屋门口之处,立时大声喝道:“站住!”纵身一跃,直追过去。
那位红衣女童突然向旁侧一闪,让了开去,回手拍出一掌。
铁木大师僧袖一拂,身子突然一个大转身,绕到那红衣女童前面,挡在门口说道:“女施主未得到黑林主人同意之前,最好不要擅人此室。”
那红衣女童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已经完全在我们包围下了。只要等我传出令谕,片刻间这座黑林,四面八方,都将浓烟大起。”
铁木大师微微一怔,道:“女施主就是攻打黑林的主脑吗?”
那红衣女童淡淡一笑,道:“怎么,你看我不起?”
铁木大师低头沉忖了一阵,道:“女施主既然能主持一方大局,想来武功机智都有过人之处了!”
这红衣女童脸色一整,道:“你不用再转圈子给我说话,要出手就尽管出手。你可是觉得我年龄大小,又是个女孩子家,不配和你动手,是吗?”
铁木见她一眼之下,竟然看出自己心中之事,不禁暗自警惕,忖道:“此女不但言词犀利,而且观察人微,倒是不可轻敌。”
心念一转,合掌说道:“老衲失敬了。”僧袖一拂,一股劲力,横击过去。
铁木大师对那女童自称为攻打黑林首脑,心中有些不信,一袖拂击中,只用了三成功力。
那红衣女童两只大眼睛转了一转,突然一侧身子,直向那茅屋之中冲去。
她既不纵身让避,也不挥掌迎敌,竟然甘冒被那击来劲力拂中之险,硬向室中冲去。
铁木虽无伤她之心,但力道扫出之后,却亦无法及时收回,急道:“快退回去……”
话刚出口,忽觉那拂击之力,有如击在光滑的石板之上,力道忽向一侧滑了过去,不禁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心中惊愕之间,那红衣女童已疾快无比地闪入了茅室之中。
铁木大师急急一个翻身,探手一把抓了过去。
这一次他用出五成功力,而且去势急快,心想万无不中之理。
哪知手指触及那红衣女童之时,有如抓到了一条泥鳅一般,手指一滑,又被她脱开而去。
那红衣女童却似若无其事一般,目光疾快扫了全室一周,头也未回望一眼,似是浑然不觉身后有铁木大师一般。
铁木大师两击未中,才觉出这小女娃儿,确然身负有绝世武功,轻敌之念,顿时消失,暗中提聚真气戒备。
目光转动,只见茅室中空无一人,欧阳统和那素衣女都已不知去向。
那红衣女童缓缓转过脸来,冷然说道:“这一座空无什物的茅室,可就是你们黑林发号施令的心脏枢纽么?”言下之意,大有责怪铁木大师相欺自己之心。
铁木大师心中亦自感到奇怪,暗道:“欧阳统、费公亮等不知去向也还罢了,但黑林中一人不见,实是叫人有些猜测不透。难道这黑林中另有隐秘之处,几人藏了起来不成?还是一齐由密道之中遁走他只管自忖心事,忘记了答覆那红衣女童之言。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在对你说话,听到没有?”
铁木不明内情,不便随口乱说,当下也正容说道:“老衲既非黑林中人,对此林中情景所知无多。”
那红衣女童突然放声大笑:“你回过头去看看吧!”
铁木心中一动,霍然回过头去,只见两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五旬老者,满脸冷漠神色,怔怔地站在茅室门口。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冷接道:“老和尚,你认识这两个人么?”
铁木大师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只觉两人全身上下,透出来一股冰冷之气,大异常人。好像这两人来自北极冰山地底,终年不见日光,肤色白中透青,不见一点血色。
这两人特异的气质,似曾听人说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听哪个说过。
那两个灰衣老者,四道冰冷的眼神,一直盯在铁木大师的脸上。连眨动也不眨动一下。
铁木暗提一口真气,说道:“两位的神态,老衲似是听人谈过,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左面一个老者,口齿启动,冷冷说道:“天下武林,听过我们兄弟之名的人,不知凡几,用不到你来恭维了。”
左面老者突然一提右脚,直向室中跨去。
铁木一举右手,迎面拍出,口中沉声说道:“未得黑林中主人允许,两位岂能随便进入别人的房中?”
右面老人冷笑一声,道:“天下人有几个敢阻挡老夫行动?”右掌一抬,硬接了铁木大师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陡然间卷起了一阵旋风,吹得地上尘土横飞。
铁木大师暗暗忖道:“我这一掌用出了七成真力,此人竟能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看来今日之战,险恶万分!”
忖思之间,那左面老者,也举步跨进室中。
铁木已觉出凭藉功力,硬阻两人进入室中,已不可能,目光一瞥,疾快地向后退了四步,选择一处屋角,站好身子。
显然,他己准备和冲入室中的强敌,全力一搏,才选择一处有利的形势,以减后顾之忧。
那红衣女童已藉铁木大师和那两个灰衣老者谈话的工夫,迅快地在茅室搜查了一遍。铁木大师目光转动,冷冷对三人说道:“三位如若再不退出此室,可别怪老衲失礼了!”
那红衣女童找不出白衣女的下落,心中似甚焦急,大声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老和尚,不但黑林已在我们包围之下,这座茅屋也在我们围困之中了。你一个人武功再强,也难抵得我们多人;何况你们的人,都已经弃你而去,你大可不必为他们拼命。”
铁木大师淡然一笑,道:“老衲是何等人,岂肯听口舌上的是非?”
那红衣女童突然圆睁着双目,大声说道:“不知何故,我的心中从小就对你们出家人有着一种奇怪的好感,才和你说了这样多的话。你如果不听我的劝告,可别怪我们倚仗人多对付你了。”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那两个老者,肃然说道:“老衲这一生之中,还未出过全力和人相搏。姑娘如若有兴,尽管下令群殴,老衲自信还对付得了。”
那红衣女童略一沉吟,突然举手一掌,当胸拍去。
她出手一掌,势道迅快无比,大大地出了铁木大师意料之外,不禁心头一凛,暗道:“这小女娃儿,身手这般矫健,倒是不可轻敌。”右掌一挥,斜斜推出,硬接那女童掌势。
那红衣女童身体滑溜至极,娇躯一闪,人如流星划空一般,横让三尺,避开铁木大师斜斜推出的掌势,低声对那两个老人道:“挡住他,别让他冲出此室。”红影闪动,人已出了茅室。
铁木看她不战而退,倒是大出了意外,袍袖一拂,沉声喝道:“女施主哪里去?”双肩一晃,人也向室外抢去。
左面老者冷冷说了一声:“回去!”举手一掌,迎面拍来。
铁木自恃功力深厚,又练成少林寺大力金刚掌的武功,一和人动上手,就不自禁地要硬接别人掌势;左掌一横,道:“老衲还不信你能把我挡退回去!”
双方掌力接实,同时发出内劲。
铁木大师前进的身躯,竟然被左面老人一掌挡住;但那老人却被铁木大师强猛的内家震弹之力,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右面一个老者高声喝道:“少林寺和尚之名,果不虚传。”飞起一脚“魁星踢斗”,猛踢向铁木大师小腹处丹田要穴。
铁木身躯仍然稳站不动,右手食、中二指疾沉而下,点向敌人右脚“关元穴”。
那老人左脚一旋,右脚突然偏开,一拳迎面击到。
那当先动手的左面老人,也同时挥掌急攻过来。
铁木大师独拒两人攻势,十四五合后,虽无落败之象,但却甚感吃力。
原来这两个老人,不但都有着深厚的功力,能和铁木大师硬拼内力,而且拳路也十分怪异,攻拒之间,配合得尤为密切。
铁木大师又支撑了几合之后,突然室外传过来大喝怒骂之声,心中暗暗焦急起来,忖道:“这般打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时,看来不出绝学,是很难求胜了。”
这时,室外的呼喝之声,更是杂乱,隐隐之间,可闻拳风。
显然,室外也正展开剧烈的打斗。
铁木大师慈眉耸动,高声喝道:“阿弥陀佛,我佛恕弟子今日要开杀戒了。”掌势忽然一变,一招“飞钹撞钟”,直向左面一人击去。
强猛的掌力,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这一招用出了十成劲力,威势极为骇人。
左面老人似是为铁木这一掌威势所慑,不敢再硬接他的掌势,身躯闪动,避开一击。
铁木大师神威凛凛地厉声喝道:“挡我者死,谁敢再接一掌?”“呼”的一招“金刚开山”,掌势如惊霆迅雷般直劈过去,威势之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这位平时慈和的老僧,一旦大发神威,神情脸色,也都随之大变。脸色肃穆,气度庄严,使人一瞧之下,心头就生出一种凛然之感。
两个灰衣老者,不知是为铁木掌势神威所慑呢,还是心中另有鬼谋,突然缩身跃出室外。
铁木僧袖一拂,大步而出。
抬头看去,只见室外广大的草坪之上,站了不下二十余人。除了那红衣女童之外.全都是身着黑色劲装,背插鬼头刀的大汉。
这些人早已摆好了一座合围的阵势,似是静待铁木大师出来。
那两个老者,迅快地退到那红衣女童两侧。铁木目光迅快地扫瞥了全场一周,不见有人打斗,那呼喝之声,也随之不闻,心中甚感奇怪,暗道:“我听到打斗呼喝之声,立时冲了出来,难道他们能在这一瞬之间,完全消灭去抗拒之力不成?”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说道:“你望来望去,想瞧什么?”
铁木被她问得微微一怔,答不出话,暗道:“我如说将出来,难免要受她一场讥笑,但我明明听到室外有人打斗呼喝,难道还会听错了不成?”
只见那红衣女童举起纤巧的玉手一挥,说道:“你可是想瞧你们的人么?”
只见四周并肩站在那红衣女童身后的黑衣人,霍然散开。
铁木大师凝目望去,只见两个身着彩衣的中年妇人,被两个黑衣大汉分别挟持着,她们似是已被人点了穴道,垂首不言。
那红衣女童回目一顾那两个彩衣妇人,冷漠一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了,眼下这座黑林之中,除了这两个被我们擒住的妇人之外,只有你一个人了。”
铁木大师外形之间,虽然神色镇静,但心中却为这红衣女童几句话说得心中怦然而动,暗道:“奇怪啊,如说欧阳统、费公亮等背我而去,事情决不可能;但几人突然失踪不见,实使人有些大惑不解。以几人武功而论,当不致完全陷落在对方手中;最使人不解的,还是黑林之中的人,除了这两个被人擒住的彩衣女人之外,怎的一个人也看不见?”
那红衣女童目睹铁木大师一直沉吟不语,忍不住又高声说道:“我给你一盏热茶的工夫,想想是要打呢,还是束手就缚?”
铁木目光扫掠了四周一眼,冷笑说道:“老衲纵然有就缚之心,但却不能使少林寺的声誉受损。”
红衣女童道:“那你是决心打了?”
铁木道:“拳掌无眼,女施主还请三思。如若形势逼迫老衲无法抉择,只怕今日是一个十分凄惨的局面。”
那红衣女童回头望了身后的黑衣人一眼,脸上泛现一片杀机,低声说道:“先把这两个人给杀了吧!”
只见两个黑衣人同时伸手从怀中摸出两把解腕尖刀,随手拍了两个彩衣妇人被点的穴道。
铁木大师冷哼一声,道:“一个年轻轻的女娃儿家,心地竟然是这般残忍!”将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两粒檀木念珠,应手而出。
只听两声闷哼,那两个手执解腕尖刀的大汉,突然丢了手中尖刀,向后倒去。
那红衣女童脸色忽然一变,冷冷喝道:“好啊!你这老和尚,当真是不知好歹。”纵身直扑过来。
铁木心中一动,暗道:“擒贼擒王,这女娃儿年纪虽小,但却真是这班人中的首脑人物,先设法把她擒下,再探询欧阳统等下落。”
心念转动,挥手击出,左手施出十八罗汉掌,右手却施展擒拿手法,不容那红衣女童出手,立时抢先攻出。
但那红衣女童,身法诡异,滑溜无比。铁木大师虽然抢了先机,但连攻了十几招,均被轻轻地闪避开去,不禁心中微震,知道遇上了劲敌。
那红衣女童还击的时候不多,铁木大师攻出三招,她才还击一招,似是她有意在卖弄自己灵巧的闪避身法,打了十几个回合,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铁木逐渐地不耐起来,掌势突然一变,施出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连续拍出两掌。
这两掌,潜蕴了刚猛绝伦的内劲,掌掌可以碎石裂碑。
那红衣女童似是被他强猛的掌势所吓,纵身而退,跃飞到七八尺外,偏着脑袋,微笑而立。
铁木大师劈出了两掌之后,忽然觉着眼睛一黑,头晕欲倒,不禁心中大骇,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凝目望去,忽然觉着对面站着的红衣女童,脸上变出四只眼睛,天地都似在慢慢地旋转、他毕竟是见识广博的人,觉出不对,立时想到自己中人暗算,被什么迷药所迷,赶快闭上双目,敛收心神,暗中运气调息,想以佛门中上乘内视调息之法,恢复神智的镇静。
佛门上乘内功,果然有着无比的神效。铁木凝神内视,行功片刻,头晕脑胀的感觉,立时消失。
可是站在对面的强敌,如何能使他运气调息?只见那红衣女童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手执兵刃的黑衣大汉,奔了过去。
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举起手中兵刃。
红衣女童娇声一笑,道:“老和尚,你睁开眼睛瞧瞧吧!”
铁木虽知此刻多调息片刻时光,就可以恢复一分实力,但对方既然指名相叫,势不能不睁开眼睛看看。
双目启动,首先看到两柄寒光闪闪的雁翔刀,分举在身旁两侧。
目光转动,突然心头一颤,双目射出忿怒的光芒,沉声喝道:“女施主小小年纪,手段却是这般狠辣,滚龙王手下的人,果是一个狠似一个,日后老衲再能遇上,拳杖之下,决不留好生之德了。”
原来那两个身着彩衣的中年妇人,前胸的衣服已扯去,袒胸而立,双乳全现。在两人心窝之上,各插着一把解腕尖刀。
刀深没及柄,却不见一点鲜血流出。两个妇人穴道被制,无能挣动,也无法说话,神情却流现出无比的痛苦。那两把解腕尖刀,如不拔出,两人还有一阵好活。
这是一个异常残忍的局面,只看得铁木大师心神为之震动,但他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那红衣女童仰起脸来,一阵娇脆的长笑,道:“在一顿饭工夫之氏这黑林的四周,就要同时燃烧熊熊的烈火。但目下能够代表黑林和我谈话的,只有你了。你虽然不是这里的主人,但此时却掌握着黑林毁灭或存在的决定……”
铁木大师道:“老衲不解姑娘言中之意。”心中却在暗暗忖道:“黑林的女主人和费公亮等不知哪里去了,怎的这久不见出现,难道他们真如这红衣女童所说,弃我而去了不成?”
忽的心念一转,想起那进入此林的暗道来。也许费公亮和欧阳统,都已从那暗道中先离此地,预想自己知那暗道,故而没有通知自己……
在此情此景中,唯有这样的推断,才能解除他心中疑虑。
只见那红衣女童脸色一整,说道:“眼下你已经没有很多的时间考虑了。”
铁木大师被那红衣女童一逼,事不由主他说道:“女施主有什么话,尽管请说吧。”
红衣女童道:“你答应了,就要一言为定。”
铁木大师正容说道:“有关老衲之事,我如答应了,自然是义无反顾;但黑林中事,却非老衲所能作主的。”
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管了。”
铁木大师突然眼睛一花,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个前栽。
他乃见识广博之人,内功又极精湛,略一忖思,已知道中了那红衣女童的鬼计,一面暗中提聚真气,一面缓步对那红衣女童走了过去。
他双目暴射忿怒的光芒,神威凛凛。
这位一向慈善的老和尚,已发觉自己将在极短的时间,失去抗拒敌人的能力。那红衣女童故意不着边际和他闲扯,无非是吸引他的注意,以待毒性发作。
数十年精修佛门中上乘内功,使他有着过人的耐毒之力。通畅于全身的真气,迫使已经发作的毒性,重又被压制下去。
他脸上泛现出一片忿怒和杀机,缓缓地举起了右掌,肃然说道:“女施主年纪这等幼小,但心地却是老衲生平中所遇到最为阴险的人。不过,我在毒发身死之前,你们这行人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红衣女童淡然一笑,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她仰起脸,一阵悠长的轻笑,接道:“你已成强弩之未,在不到一刻工夫之内,你就要毒发而死。”
铁木右掌一挥,一股强猛的掌风,应手而出。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黑衣人应手而倒,口中鲜血狂喷,气绝而死。
他身负着绝世武功,内功精深,掌力雄厚,心中大怒之下,全力劈出一掌,登时有一个人吃他掌力震毙。
那红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功力如此之深,脸色微微一变,回顾左右一眼,道:“这老和尚中毒之后仍敢这般放肆,过去把他一身武功废了吧!”
四个黑衣人应声而出,分由四个方向,疾向铁木大师冲去。
铁木大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开一次杀戒了。”合并的双掌一挥而出。
那当面攻来的一个黑衣人,登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劲力,直撞过来,挥掌一接,登时被震得向后退了四步,一跤跌在地上。
铁木神威大发,双掌连环劈击,强猛的掌风,带起一片呼啸之声。
他一连劈出二十余掌,又被他震伤了两人。但他这等耗消内力的打法,却促使了毒性提前发作,只觉眼睛一花,头重脚轻地打了一前栽。
一个黑衣人,趁势而上,一把抓住了铁木的右腕脉穴。
这时,铁木的神志,已有些不大清楚,满腹杀机,觉着右腕被人抓住,立时大喝一声,反手一招擒拿手法,反扣住那黑衣人的右腕,一掌击在那人前胸。
一声闷哼,那黑衣人的尸体登时被震得飞了起来,平平地摔在地上,震得沙土横飞。
那两个灰衣老者,眼看八九个黑衣人,围住铁木大师动手,仍然无法伤得对方,反被对方连伤了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齐声说道:“你们给我退开!”
围攻铁木的黑衣人,立时依言而退。
铁木眼看相搏之人,突然撤走,赶忙借机长长吸一口气。
他此时毒性早已发作,全凭精湛的内功压制,长长吸一口气后。还未来及和腹内真气相接,运转于经脉之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打了两三个转身,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两个灰衣考者还未出手,铁木大师已失去了抗拒之能。四个黑衣人疾奔而上,先点了他两处穴道,才抬起他的身躯,疾奔而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铁木突然由晕迷中清醒过来。
只觉身子接触之处,一片冰冷,本能地挺身而起。
只听一个娇脆但却冷漠的声音,起自身侧,道:“不要动。”
铁木缓缓睁开双目,立时心头一震。只见十二把锋利的尖刀,对准自己全身要害,四肢项颈,不论何处,只一移动,立时将伤在尖刀之下。
这些尖刀,并非是由人分执,而是有一座特制的铁盒,形体如人一般大小,上下两片,自己就仰卧在盒底之上。这像是一个铁笼,只是构造的形式不同,和多了上面那些尖刀。
锐利的刀锋,闪动着寒光,几乎和肌肤相接。
那娇脆冰冷的声音,重又在耳际响起,道:“只要我扭动控制盒盖的旋钮,立时将有数千斤以上的压力,迫使那十二把尖刀,分别刺人你要害之中,每一把尖刀,都足以要你的命!”
她轻声长笑了一阵,道:“我可以在这刀盒之下,架起木柴,烧起熊熊的火焰,活活把你烧死。”
铁木微微侧脸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黑林中所遇的红衣女童,当下说道:“老衲相信你确能做得出来。”
那红衣女童笑道:“你相信那就好了。”
铁木淡然一笑,道:“你们本可以早把我杀了,但这般迟迟不肯动手,想必还有需用老衲之处了?”
红衣女童道:“你猜得不错。但我也早已知道你不会把生死的事,放在心上,可是那求死不能的活罪,就非人所能忍受了。”
铁木听得暗暗惊心,忖道:“她如把我摆弄得不死不活,再设法羞辱于我,那可当真是非人所能忍受。”
他修为精深,定力过人,心中虽然有些惶急,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接道:“女施主未问之前,老衲却想先问女施主几件事情如何?”
那红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会有此一问,怔了怔,道:“你问吧。”
铁木道:“黑林现况如何?”
红衣女童道:“一片焦土。”
铁木道:“你放火烧了?”
红衣女童笑道:“烧啦,而且烧得它寸草不留!”
铁木黯然一叹,道:“黑林之中的人呢?逃走了,还是被你烧死?”
四二红衣女童
那红衣女童神色镇静,盈盈一笑,道:“只要那黑林之中有人,自然是一个也逃不掉。那一把大火,烧尽方圆五里内林木房舍,三日夜火势未熄。如若那里面还有活着的人,那才算是奇迹了!”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的年纪虽然幼小,但手段却当得‘毒辣’二字,那一把火或将把你那位姐姐烧死。”
红衣女童淡淡一笑,道:“烧死了只能怪她短命,我不能为了她,不烧黑林啊。”
铁木大师听得微微一怔,道:“好狠毒的心肠,难道你们姊妹之间,就没有一点情义么?”
红衣女童脸色突然一整,冷冰冰他说道:“你问的事情太多了。”
铁木大师突然觉着心情动荡,一种从未有的惶惑感觉,泛上心头。这是皈依佛门之后,从未有过的感觉,长叹一声,闭上双目说道:“老衲愿我所知,答覆你的问话,但佛门中人,戒律一向森严,因此老衲答覆之言,定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红衣女童冷冷一笑,道:“我不是求你说的呀!只要你能够忍受皮肉之苦,那就不说也罢!”
铁木微微一笑,道:“一心向善,万劫何憾。”
红衣女童冷笑道:“我不是听你讲道,也用不着慈航渡我。”
铁木道:“阿弥陀佛!善恶系一念,佛存自心知……”
红衣女童怒道:“谁爱听你这么噜噜苏苏,我问你参与黑林一战的都是些什么人物,错答一个人我就斩断你一根手指。”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女娃儿口气不小。”
铁木大师霍然睁开双目,侧脸望去,只见穷家帮主欧阳统,卓立在两丈开外。他身后紧随着铁卫周大志,三尺外排列着八个灰衣弟子,每人腰中,横围一条五寸宽窄的皮带,带上各挂着一十二只形如偏蝎的奇形暗器。
那红衣女童似是被欧阳统这突然的出现,惊得微微一怔,半晌之后,才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欧阳统纵身大笑道:“女娃儿可是滚龙王门下的四大郡主之一么?”
那红衣女童怒道:“我在问你的话,谁要你问我了?”
欧阳统道:“在下不似铁木大师那等慈悲,你那口舌之间,最好能小心一点。你纵然没见过我,也该听说过我们这身衣服吧?”
那红衣女童大眼转了两转,道:“是啦,你们可是穷家帮的人么?”
欧阳统道:“姑娘火焚黑林,除了白白烧去那一片森林之外,连一人也未伤着……”
他目光一瞥铁木大师,接道:“姑娘虽有独挡一面之才,但在在下眼中,还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女童。不是本帮主自恃身份,非属必需,还不愿和你动手,只要你能释放了铁木大师……”
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接道:“我只要一转这刀盒上的旋钮,盒盖上的尖刀立时可洞穿他全身一十二处要害大穴……”
欧阳统庄容说道:“诚然,但姑娘一转那刀盒的旋钮,也就别想生离此地。”
他纵声敞笑一阵,道:“穷家帮在江湖上,向无容人之量。姑娘如不听在下忠告之言,今日势难免一场杀劫!”
那红衣女童仔细地打量了欧阳统一阵,只觉他有着一种慑人的气度,略一沉忖,道:“听你的口气,倒像穷家帮的帮主身份?”
欧阳统道:“不错,在下正是欧阳统。”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如见着滚龙王时,就说欧阳统心慕盛名已久,三月之内,在君山总寨候驾。”
红衣女童冷冷说道:“滚龙王所到之处,一向是血染草木尸铺地。不知你们穷家帮君山总寨,有多少受死之人?”
欧阳统看她说得神色庄重,异常认真,忽觉心头微微一震。
他久经大敌,名镇中原,像这等闻敌之名,心神波动,从所未有。不知何故,听那红衣女童几句话后,竟然心波一荡。
那红衣女童冷哼一声,又道:“你们那君山总寨,滚龙王一定要去。只不过时间不能由你们决定。”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也许我们穷家帮先去找他。你既作不得主,此事暂时不谈……”
他微微一顿接道:“但目下之局,你决非老夫敌手。不如放了铁木大师,可兔去今日一战。”
那红衣女童沉思片刻,说道:“听你口气,黑林之中,没有一人被火烧死,我那姊姊是也活着了?”
欧阳统道:“你先放了铁木大师,我可带你去和她相见。”
那红衣女童突然伸手旋动那刀盒的机钮,盒盖缓缓地张开。
铁木大师一挺而起,合掌对欧阳统道:“多谢帮主援手。”
欧阳统道:“在下救援来迟,致使禅师受到折磨,内心甚是不安。”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他身后排立的八个弟子,问道:“不知费大侠和黑林中人,是否都已脱险?”
欧阳统道:“除了稍有损失,大部都安全离开,致老禅师……”他忽然觉着说溜了嘴,赶忙住口不言。
铁木叹息一声,道:“老衲学艺不精,致遭生擒,怨不得别人了!”
那红衣女童突然冷冷接民道:“我已放了老和尚,你也该践履你的话了,带我去见我姊姊。”
欧阳统目光一扫她身后之人,笑道:“带你去见你姊姊不难,但不知姑娘是否有足够的胆气?”
红衣女童道:“什么胆气?”
欧阳统道:“我只能带你一人前去,所有的随行之人,一律不准同行。”
红衣女童略一沉吟,道:“好吧!就是我一个人去。”举起纤巧雪白的小手一挥:“你们都留在此地等我。”大步直向欧阳统走了过去。
铁木已吃过这红衣女童的苦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一见她直向欧阳统身前去,急急说道:“欧阳帮主,这女娃儿擅用迷药,帮主要小心一些了!”
站在欧阳统身后的铁卫周大志,突然横跨一步,挡在欧阳统前面,大腹一挺,拦住红衣女童的去路,道:“站住!”
红衣女童秀眉一耸,道:“你要干什么?”
周大志道:“我帮主身份何等尊高,岂是你个女娃儿随便可以近身!”
红衣女童冷哼一声,停下脚步,咬牙切齿他说道:“有一天你犯到我的手下,我非得把你的肚子劈开瞧瞧……”
周大志哈哈大笑道:“老周这肚子,岂是轻易劈得开,不信你先打上一掌试试!”
铁木大师吃了一惊,急道:“此女武功不弱,下手更是阴毒绝伦,使不得!”
欧阳统却是若无其事一般,顾左右而言他,不接铁木大师之言。
那红衣女童缓缓地举起右掌,冷冷地说道:“我这一掌,要是震断了你的肠子,那可不能怪我。”
周大志笑道:“花拳绣腿,老周自信能够挡得,你只管动手打吧!”
那红衣女童虽然举掌,两道眼神却逼视在欧阳统的脸上,似是要等他一句话,才肯下手。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属下无知,敢这般对待郡主;郡主就教训他一次,也好让他吃点苦头,以戒下次。”
铁木听欧阳统这样说法,心中暗自焦急,但却又不好出言阻止,只急得这位心地慈善的老和尚暗中低宣佛号。
那红衣女童,秀眉微耸,脸上泛现出一片杀机,目光迅速在周大志的便便大腹扫掠一眼,只见他腹圆如鼓,竟是无法看准他腹上穴道。
欧阳统看那红衣女童脸上阴晴不定,立时冷冷说道:“你如果不愿试验,我等决不勉强。如想妄动心机,那可是自找……”
他话还未完,那红衣女突然迅速绝伦地劈下了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如击在败革之上,周大志哈哈一阵大笑,果是完好无恙。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暗道:“这女娃儿的武功不弱,这一掌的力量,甚是强猛,奇怪的是他竟完好无恙。”
周大志收住狂笑之声,说道:“你打了老周一掌,咱老周该不该还上一拳?”
红衣女童听得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欧阳统微微一笑,喝道:“郡主乃金枝玉叶,岂容轻犯,快让开路。”
周大志横跨两步,让开去路,抱拳说道:“郡主请。”
欧阳统转过身子,笑道:“在下走前一步,替郡主带路了。”转过身子,和铁木并肩而行。
那红衣女胆气甚豪,举步相随而行。
周大志挺着便便大腹,走在红衣女童身后。
那八个灰衣大汉却突然散布开去,一排横立。每人从腰系皮带上,取下一只奇形偏幅镖,怒目凝注那红衣女随行之人。只要他们一有闯关的举动,立时将先发制人。
直待欧阳统和那红衣女等失去了踪迹之后,八个灰衣人才突然各发一声长啸,一起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且说欧阳统带着那红衣女童走约四五里路,到了一个竹篱环绕的茅舍之前。
篱门启动,一个风骚的中年妇人含笑迎了出来。
铁木看得一怔,拱手说道:“何夫人。”
何寡妇轻佻之态,似已收敛了不少,微微一笑,道:”老禅师,未亡人已归依了穷家帮,承帮主的恩宠,派为刑堂堂主。”
欧阳统道:“唐兄求去决心,临行之前,念念不忘他策划的文丞、武相、三阁一堂,三阁阁主,均都是他推荐,刑堂堂主,也是他一力主张……”话到此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黯然,接道:“阁堂四主已全,只怕他行期更近。”
这位雄踞中原武林、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言词中有着无比的感伤,神情间有着无限的凄凉,极为明显地流露出穷家帮对唐璇相倚之重。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在少林寺中之时,亦听到过逍遥秀才唐璇之才。他既肯加盟贵帮达十年之久,自非无情。如若帮主能够挚诚地挽留于他,或可使他回心转意,重留于贵帮之中。”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穷家帮能有今日成就,大半是唐璇之力。他如坚决而去,对我们穷家帮,损失太大了。”
何寡妇突然接口说道:“酸秀才袖里妙算,害得先夫苦心经营的黑林,被人家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留,把我这个未亡人拖出江湖,出掌本帮刑堂之职。他自己却又要退出武林,见他之后,我非得问他个明白不可。”
说话之间,突然向旁侧一侧,让开了去路。
欧阳统一欠身道:“大师请。”
铁木大师正待举步人门,那红衣女童突然一侧娇躯,抢在铁木大师前面,冲了过去。
竹篱环绕着一座幽静的小院,满植山花,三开问修筑得十分整齐的茅室,矗立在山花之中。
屋中人影幢幢,但却鸦雀无声。
那红衣女童突然加快了速度,直向茅屋之中抢去。
何寡妇冷笑一声,道:“小姑娘家,不懂一点规矩。”右手一探,疾向那红衣女童右腕之上抓去。
那红衣女童滑溜无比地轻轻一让,闪避开去。
但经此一挣,她奔行速度减缓了甚多。
铁木大师大步直入茅屋之中。
何寡妇横移两步,挡在红衣女重前面,让开正路,低声说道:“帮主请。”
欧阳统紧随铁木大师,进了茅屋。
何寡妇轻轻闪开,道:“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那红衣女童冷冷地望了望何寡妇,道:“你记得今日之事,以后有得你的苦头好吃。”
何寡妇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最好是小心一点,免得自付苦吃吧。”
那红衣女童虽然诡诈,但却十分乖觉,果然一语不发,缓步进了茅屋。
目光转动,只见满屋都是人,靠近西屋角处,一张松木椅上,端坐着一个长发散乱的白衣女。
那红衣女急急奔了过去,叫道:“姊姊!”
这白衣女,正是冒充闵老英雄之女的连雪娇。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目,淡淡笑道:“你也来了!”
红衣女童并未立时接口,两道目光在连雪娇身上打量了一阵,说道:“他们没有折磨你么?”
连雪娇道:“还好,他们除了点制我几处穴道之外,还未对我施用什么刑罚。”
红衣女童脸色一整,道:“他们可曾问过你什么事情?”
连雪娇道:“那自然要问。”
红衣女童道:“你都据实说了?”
连雪娇突然圆睁星目,两道神光,怔怔地凝注在那红衣女童脸上,冷冷说道:“你这样问我,不知是何用心?”
红衣女童不答连雪娇的问话,突然转脸望欧阳统:“你讲过的话,是不是一定算数?”
欧阳统道:“大丈夫一言如山,哪里有不算之理?”
红衣女童微微一笑:“那就好了。我单人匹马,赤手空拳,随着你们而来,我亦可自自由由地任意而去,对么?”
欧阳统道:“这一点在下好像未作承诺。但姑娘既然提了出来,我如不肯答应,未免有失气度……”
那红衣女童道:“那你是答应了?”
欧阳统道:“好吧,就算我答应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过,只限这一次。姑娘如果离开这茅屋之后,和你属下会合,那就不再算数了。”
红衣女童道:“那是自然。”突然转脸望着连雪娇道:”姊姊如果泄露义父之密,小妹纵然把你救出此地,只怕也难逃义父的森严律法!”
连雪娇尖声叫道:“谁说我泄露了?”
那红衣女童神色如常,毫无半点悯怜之情,不慌不忙地笑道:“你既然没有泄露,那是最好不过……”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丸,接道:“快把这粒丸药服下吧!那你就永无泄露机密之虑了。”
连雪娇神色大变,全身微微一颤,道:“迷心丸?”
那红衣女童面色肃然地点点头,道:“不错。但姊姊该明白,我完全是为了你好,你服下这药丸之后,义父就不会再疑心你泄露机密,不论他们用什么惨酷的手段对你,你也不用担心了。”
连雪娇额角间,缓缓流下了几滴汗水,显然她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惊惧。
只听那红衣女童柔声说道:“我自知凭藉自己的武功,决无法救得了你,事情拖下去,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想想看,服下这药丸,是否会比熬受那苦刑好些?”
这等之言,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女童之口,竟然是平平静静,毫无一点激动之情。
漠视生死、冷做异常的连雪娇,目光怔怔地盯注在那红衣女童手中的药丸,神情十分激动。
欧阳统、铁木大师等,都把目光凝注在两人的身上,十分注意连雪娇的神色变化。
只见她激动的神色,逐渐地平复下来,目光一掠欧阳统等,轻声一叹,道:“好吧,你把药丸放到我的口中!”
红衣女童严肃的脸色上,绽开了柔和的笑容,说道:“姊姊服下这药丸之后,只管安心地在这里养息,我将尽早把此事转告义父,要他老人家派遣高手,早些拯救你离开这里。”缓缓把手中的药丸,向连雪娇口中送去。
欧阳统身躯一晃,疾快绝伦地冲了过去,右手一伸,把那药九抢了过来。
他这次出手之奇、行动之快,只看得铁木大师微微一怔,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这等奇快的身法,生平仅见。”
那红衣女童虽然早已暗中戒备,但因欧阳统身法太快,使她无法防备。连雪娇又似不愿吃下那粒药丸,缓缓地启动樱口,嘴巴张开时,那药九已被欧阳统抢到手中。
欧阳统目光一瞥手中药丹,随手交给了铁卫周大志,道:“好好地保存起来。”目光一转,投注在那红衣女童身上,冷笑道:“在下只答允带你和姊姊相见,但却未允你可以随便让她服用药物。”
那红衣女童年纪虽然幼小,但却甚富心机,颇能衡度敌我形势,星波闪动,横扫了全场一眼,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姊妹之间的事情……”
欧阳统冷笑一声,道:“姑娘别忘了令姊现在已为我等所擒,你如没有什么紧要之事,最好早些走吧!”
那红衣女童道:“如果我不肯走呢?”
欧阳统道:“那就恕在下不再维护姑娘的安全了!”
红衣女童似是自知不是对方敌手,竟然忍了下去,无可奈何他说道:“好吧!那我就此告别。”
欧阳统回头一瞥铁卫周大志,道:“送她出去。”
红衣女童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望着连雪娇道:“姊姊,你要好好想想了,俗语说,活罪难受——”
连雪娇点头应道:“妹妹只管放心,请尽早告诉义父,要他派人救我。”
那红衣女童正容说道:“我一定尽早设法把此讯转报义父,一面调集咱们散布在江南、中原一带人手,尽早救你。”
连雪娇道:“有劳妹妹了。”
红衣女童道:“不过,义父行踪不定,咱们散布在中原、江南的人手,又大过散乱,一时之间,只怕不易找到。如若姊姊觉着活不下去的时候,那就不如早点设法自绝的好,反正你死了,我们也会替你报仇的。”说来十分自然,毫无激动情色。
欧阳统、铁木大师等,都听得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女娃儿好狠的心肠。”
只听连雪娇幽幽一叹,道:“妹妹用心,姊姊已经明白了。当我自觉熬不下,自然会依照妹妹之言,设法自绝一死。”
红衣女童道:“姊姊能够如此,也不在义父一番培养之心了。”
铁卫周大志早已听得不耐,大声接道:“哪来这多罗罗苏苏,快些走啦!”
红衣女童回目白了周大志一眼,道:“走就走啦,你凶什么?”
周大志怒道:“如非帮主之命,谁愿意送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红衣女童不再接口,转身直向室外走去。
八个腰束皮带,挂着奇形蝙蝠镖的大汉,一见那红衣女童步出茅室,立时迅快地移动身子,一排并立,拦住去路。
铁卫周大志抢行两步,拱手对八个灰衣人道:“帮主有命放她,要老周送她出险。借光一步,让开一条路啦!”
八个灰衣大汉虽然向旁侧让开了两步,闪开一条去路;但每人脸上一片严肃,似是异常勉强。
那红衣女童一瞥八个灰衣人,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八个人决非穷家帮一般弟子。”
原来这八个灰衣大汉,不但衣着一样,装束相同,而且年龄相仿,身材也几乎是一般高大,举动神情,无不相似,显然,是经过一番极严格的选拔,在同一种环境之下,训练而成。
周大志抢先带路,把那红衣女童送出十丈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说道:“老周不送你了。”也不待那红衣女童答话,回头就走。
且说欧阳统目睹那红衣女童走后,回顾了连雪娇一眼,道:“这女娃儿可是你的师妹么?”
连雪娇道:“我们同是滚龙王膝下义女,自是以姊妹相称。”
欧阳统冷笑一声,道:“你们姊妹之间的情意,看起来好像复杂得很。”
连雪娇默然不语,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她要我服用药物,那也是一片好心,免得被你们苦刑逼出口供。”
欧阳统目光是何锐利,早已看出连雪娇对那药物的畏惧之心,回头望着刚送那红衣女童归来的周大志说道:“把那药丸给我。”
周大志缓缓伸手,从怀中摸出药丸,交到欧阳统的手中。
连雪娇一见那药丸之后,脸色忽然大变。但她外形之间,却又想保持着镇静,装作满不在乎的神情,内心的惊恐,使她无法保持神色平和,变成了一副十分尴尬的神态。
欧阳统举步而行,直对连雪娇走了过去,脸色肃然他说道:“滚龙王的神秘,无非是借仗药物之力,控制了他的属下。这粒药丸,想来毒性很重……”说话之间,人已走到了连雪娇的身前,食、中二指,挟着药丸,直向连雪娇口中送去。
面临了真实的考验,连雪娇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一滴滴冷汗,由她粉颊上滚了下来。
铁木大师突然低宣一声佛号,道:“欧阳帮主。”
欧阳统回头说道:“老禅师有何吩咐,尽管请说。”
铁木大师道:“帮主手下留情,老衲还得把这位女施主带返少林寺中覆命。”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既是老禅师讲情,在下怎敢不允。”
他忽然敛去脸上的笑容,接道:“如若唐璇在此,就不难查出这粒丸药所含的毒性。”
连雪娇接口说道:“服下这粒丸药,将使人丧失一切记忆,变作痴呆。”
欧阳统道:“是以姑娘才对这粒药丸,有着无比的恐惧。”
忽见一个灰衣人,急奔而入,遥遥对欧阳统一礼,说道:“唐爷驾到。”
欧阳统精神一振,笑道:“快请他进来。”说话之间,人已向茅室外面迎去。
何寡妇、铁木大师紧随欧阳统身后,迎了出去。
只见一辆骡车,飞驰而来,车后紧随着五匹快马。
车到竹篱外,霍然而停,缓步走下来儒中蓝衫的逍遥秀才唐璇。
五匹快马紧随骡车而到,五匹马上分坐着关三胜、凡木大师、费公亮、杜天鹗、上官琦。
唐璇抢前一步,撩起长衫,准备以帮中大礼拜见帮主。欧阳统急急伸手一拦,说道:“先生兔礼。”
唐璇一收摺扇,欠身一礼,说道:“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目光环扫了一周,笑道:“黑林之战,不知伤亡如何?”
欧阳统道:“烦先生神机妙算,只损伤何堂主几名随身侍婢。”
唐璇转目凝注何寡妇,抱拳说道:“唐某布设不周,损折了何堂主随身侍婢,我这里谢罪了。”
何寡妇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这酸秀才,处心积虑,把我这未亡人牵扯进江湖是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百年之后,你何以见先夫在天之灵?”她口中虽然隐含责备之意,但人却躬身还礼。
唐璇笑道:“帮主爱才,求贤若渴,堂主雄才大略,不输须眉,出掌刑堂,定能使穷家帮帮规号令森严,为武林树一模范。黑林虽好,但终非夫人久居之地……”
何寡妇微微一笑,接道:“你不用给我再戴高帽子啦,现在我已是家无片瓦,既然答应了帮主效命刑堂,自当尽我之能,决不会心存异志。”
这时,关三胜、凡木大师等,都已跳下马来,纷纷和欧阳统、铁木大师等见面,只有上官琦仍然呆呆地坐在马背之上,神情木然。
欧阳统目光转动,望了上官琦一眼,问道:“还有几人,哪里去了?”
唐璇还未及答话,关三胜已抢先说道:“青城双剑,被青城派中掌门人太虚道长讨了回去。那猴头猴脑娃儿,行至中途,野性突发,挣断牛筋逃走……”
欧阳统道:“你们就没有追么?”
费公亮突然插口接道:“那猴娃儿身法奇快,世所罕见。在下和关兄、凡木大师一齐出手,都没有截得住他。”
凡木轻轻一叹,道:“费大侠说得不错。那娃儿身法之快,乃老衲生平所见高手中仅有之人。”
欧阳统讶然一笑,道:“有这等事?”
唐璇笑道:“帮主但请放心,如若属下所料不差,天黑之前,自会赶来此地。”
欧阳统不再追问,侧身说道:“诸位赶路辛苦,请入茅舍中略息风尘,咱们再谈不迟。”说完,长揖肃客。唐璇回顾了八个灰衣大汉一眼,缓步走了过去。
八个灰衣人似是对唐璇尊重无比,见他缓步而来,一齐拜伏地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们起来吧!”
八人依言而起,齐齐口称师叔。
唐璇笑道:“穷家帮四十八杰,已然名驰江湖;但愿你们八英之名,急起直追,不辜负帮主和我一番苦心。”
四三得而复失
八个灰衣人,齐齐应道:“师叔八年教诲,我等均已深深领悟,但愿近日内,能有一现身手之机……”
唐璇眉头一皱,低声说道:“由来骄兵必败。尔等初出茅庐,竟敢存这等轻敌之念。须知江湖上能人辈出,一功未建,岂可这等狂妄!”
八个灰衣人垂首应道:“弟子等敬领教言。”
唐璇微微一笑,缓步进入茅舍。
群豪都已落座,虚位以待。唐璇移步就位,低声问欧阳统道:“帮主可问出滚龙王的来历么?”
欧阳统摇头说道:“没有,她闭口不言,实叫人没有法子。”
费公亮冷冷说道:“我就不信她是铁打之人,且让我试试看,她是说也不说。”霍然离位,大步直对连雪娇走了过去。
铁木大师突然伸手一拦,道:“老衲等就要带此女动身,赶回嵩山覆命。费大侠如用重手法伤了她,只怕路上甚多不便。”
这时,突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耳际。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上官琦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落足迟缓有力,被牛筋紧捆的双手,平举胸前,圆睁双目,盯在连雪娇的脸上,神态严肃,旁若无人。
杜天鹗当门而立,怔怔地望着上官琦的背影。
只见上官琦那枯黄的脸色上,泛现出一股愤怒之气,缓步走近连雪娇的身前。
但闻一声嘎然大喝,那捆在上官琦双腕的牛筋,吃他强力一震。竟然寸断而落。
这惊人的神力,使全场中人,无不为之凉奇讶然,目光又一齐转投到他的身上。
上官琦挣断了手上牛筋之后,目光缓缓扫射了一眼,立掌如刃,疾向束缚连雪娇身上的绳索之上劈去。
他出手奇快,别人虽然想救,时间已来不及。
连雪娇身上绳索虽断,但她身上仍有着几个穴道被点,无法行动,只好举手向上官琦一招,低声说道:“我身上有几处穴道被点,无法行动,你最好能背我出去。”
上官琦仰头想了一阵,点点头,伸手一帆把连雪娇拖了过来,往背上一放,转身直向室外走去。
群豪眼看他要把连雪娇背走,心头大急。铁木大师当先一横身子,拦住去路,道:“施主要到哪里去?”
上官琦怔怔地望了铁木大师一眼,突然举手一拳,打了过去。
铁木大师高大的身躯,突然向旁侧闪,右手横里一抄,疾向上官琦右腕脉穴之上拿去。
上官琦神情虽然痴痴呆呆,但武功却丝毫也未失去,右腕一沉,避开铁木大师的擒拿之势,飞起一脚,还踢过去,左拳随着飞踢的右脚,同时击出。
铁木大师被他这拳脚齐施的连环猛攻,迫得向后退了两步。
上官琦一着抢得先机,双拳疾发如雨,铁木大师被一阵急攻,迫到一侧。
费公亮看上官琦即将冲出茅舍而去,心中暗暗忖道:“如被他带着这素衣女冲了过去,再想生擒两人,只怕势必比登天还难。此时如不出手拦阻,终将后悔莫及。”
心念一转,挺身而出,一语不发,举手就向上官琦劈出一掌。
上官琦挥手逼开了费公亮一掌,疾快地还了两拳。
三个人展开了一场猛烈绝伦的恶战,双掌两拳,封拆了十五招之后,双方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激斗中上官琦突然一变拳势,打出二招奇奥无比的怪拳,铁木吃他迅快一拳,擦着耳边打过,吓得横向左退了两步。
费公亮右肩之上中了一拳,被打得向后退了四步。如非凡木大师及时伸手,抵在他后背之上,只怕还难停得下来。
上官琦借两人后退之势,突然一挫腰,疾冲而出,快如离弦流矢一般。
站在大门口的杜天鹗身子一侧,让开了一条去路,放过上官琦,转身一跃,紧随上官琦身后,向前奔去。
欧阳统眼见大厅中济济群豪,竟然无法拦得上官琦向外冲奔之势,不禁一皱眉头,当先向外追去。
费公亮长长吸一口气,紧随在欧阳统身后跃出。
逍遥秀才唐璇急急奔到门口之处,高举手中摺扇摇了两摇。
这时,上官琦和杜天鹗已被那八个灰衣人拦住,动起手来。八人勇猛绝伦,武功虽然不是上官琦的敌手,但连番分头冲击,竟把两人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欧阳统、费公亮急急追到,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那伏在上官琦背上的素衣女,忽然在他耳际说道:“前有强敌拦路,后面追兵又到,快些设法解开我的穴道,我好帮同你拒敌。”
说话之间,欧阳统已经追到,冷笑一声,扬手拍出一掌。
上官琦忽然转过身子,右掌一翻,硬接了欧阳统一掌。
但闻砰然一声,两人各自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杜天鹗急急奔了过来,双手平向上官琦面前一伸。
伏在上官琦身上的连雪娇,急蔫说道:“快劈断他身上捆的牛筋,让他拒挡追兵,你再设法解开我被制的穴道。”
上官琦右手疾推,打出一股凌厉的暗劲,攻向欧阳统,左手却回腕一掌,劈断了杜天鹗手腕捆绑的牛筋。
杜天鹗双手恢复自由,立时大喝一声,探手从腰中摸出一条软鞭,振腕一招“横扫千军”,激起一阵强劲的啸风之声,横扫过去。
欧阳统接过上官琦一记劈空掌,身子又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留着终是祸患,不如借今日一战,把他除去,以绝来日之患。”
心念转动,杀机忽生。他才冠一帮,申:一般武林高手能够比拟,随时随地都留心洞查敌我形势,谋虑深远,决心果断。
杜天鹗鞭影纵横,挟带着一片啸风之声,暂时把追来的群豪挡住。
那八个灰衣人本已各自取出了一枚奇形蝙蝠镖,准备出手,但见唐璇一挥手中摺扇之后,立时停手不攻。
上官琦迅快地放下了背上的连雪娇,拍活她几处被制的穴道。
连雪娇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挺身一跃而起。这时铁木、凡木都己冲出茅室。
费公亮看两人站在旁边,似无出手之意,冷笑一声,说道:“两位老禅师是否还要将那位连姑娘带回山去?”
铁木道:“老衲等为她下山而来,如不带她回山,如何能够覆命?”
费公亮道:“这就是了。那位连姑娘就请两位老禅师对付她吧!”纵身一跃,直向上官琦扑了过去。
欧阳统己腾出手来,专以对付杜天鹗。但杜天鹗被人誉为关外神鞭,手中软鞭的变化,极是难测。欧阳统几次想下手硬夺他手中软鞭,但却找不出下手破绽。
连雪娇站起身子之后,微闭双目,运气调息,舒展经脉,准备应付这高手云集的艰苦一战。
费公亮跃身疾扑上官琦,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他已知对方武功高强,这次尽出所学。
但见两人掌指伸缩,变化无方,倏忽之间,已对拆三四十个照面,仍然互有攻守,谁也无法抢去先机。
连雪娇经过一阵调息之后,突然睁开双目,低声喝道:“快闯出去!”
上官琦大喝一声,拳势忽变,呼呼连续劈出三拳。
这三拳不但变化精奇,攻人必救,而且拳拳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费公亮登时被迫得连连向后退去。
连雪娇、杜天鹗紧随他身后,向外闯去。
铁木、凡木大师眼看要被三人闯出重围,心头大急。铁木身躯横移,挡住了上官琦的去路,疾发两掌。
上官琦横蛮异常,竟然硬接铁木两记掌风。
两招硬打之后,彼此都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铁木运气调息,上官琦欺身再攻,一指点去。
铁木似是未想到两掌硬打之后,上官琦竟还有再战之力,出手略慢,被上官琦指尖扫中右臂,发觉半身一麻。
凡木己和连雪娇动上了手,一个存心生擒强敌,回山覆命;一个志在脱围保命。一交上手,都用出了辛辣凌厉的招数,想在三两招中击伤强敌。
上官琦一指击伤铁木大师之后,回手拍出一掌,劈在凡木左肩之上。
他发掌之时,事先毫无预兆,以凡木大师的武功在他掌势近身之后,才有警觉。但连雪娇攻势正猛,一时之间,无法腾出手来拒挡,只好运气左肩,硬接一击。
这一掌打得凡木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个踉跄,拦截三人去路的门户大开。
连雪娇当先疾冲而过,向前奔去。杜天鹗居中相随,上官琦回过身子,全力发出一记劈空掌力,以挡欧阳统,断后奔行。
欧阳统等万没想到,以铁木、凡木之力,竟然未能把三人挡住。待铁木、凡木各中指掌,赶来援救时,已是迟了一步,被三人疾冲而过。
上官琦临行之际,全力发出的一掌,又使欧阳统、费公亮赶来救援之势,缓了一缓。连雪娇、杜天鹗、上官琦已然借机奔出了数丈之遥。以三人的轻功去势,再想追赶,己是十分不易了。
欧阳统望着三人背影,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了八个灰衣弟子,何以袖手旁观,不肯出手?如若八人散布在铁木大师身后,稍一挡拦三人去势,也不致让三人这般逃去。
心念转动,回眸向八人望去,只见他们一个个挺胸而立,英姿焕发,隐隐流出一股猛锐之气。
那八个灰衣人,似已瞧出欧阳统心中之意,相互瞧了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逍遥秀才,急步走了过来,说道:“帮主不用焦虑。这三人虽已逃走,但谅也去不很远。咱们派出人手,不难找出三人行踪,再设法围捕不迟。”
欧阳统才思何等敏捷,心中暗道:“唐璇向不轻言,这几句话,定然大有深意”,当下打消了追询八英不肯出手之意,拱手对铁木大师一抱拳道:“欧阳统惭愧未能使大师如愿把这素衣女带回嵩山,这里先行谢罪了。”
铁木大师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何能够怪得帮主……”
他微微一叹,接道:“想不到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一身功力,竟能生崩牛筋。”
费公亮接道:“他立掌断索,有如摧枯拉朽。这份能耐,实叫在下佩服。”
欧阳统道:“不错,他武功高强,的确出于咱们意料之外,才被他们三人兔脱而去,但兄弟轻敌误事,引咎最深。”
费公亮突然长叹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十年封剑,武林中已形势大变……”他举手摸摸鬓前的几许白发,接道:“老迈了。”
三个字一句话,道尽了英雄气短、老大伤悲的凄凉晚景。
铁木大师似是受了费公亮幽伤感染,低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该早返少林寺,面壁十年。”
这一班江湖间卓越不群、盛名大噪的高手,似都因上官琦惊人的武功,为之气短,连欧阳统也有些黯然神伤之情。
逍遥秀才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诸位不用老迈悲伤,在下虽然不通武技,但也了然武功一道,必需循序渐进。那面色枯黄之人,虽然应列名高手,但如能各出全力以生死作注,只怕未必是在场诸位的敌手。”
费公亮苦笑道:“我们都是六十上下的人了,至少也在五旬以上。但那人看去,只不过二十左右,就算他一出娘胎,就开始习武,也不过二十年的时光吧?但在场出手之人,最少也有三十年以上的火候。”
唐璇笑道:“武功一道,最重天赋、师承。无名匠雕磨,虽噗玉难成大器;无米下锅,虽巧妇亦难为炊。那人既然具此身手,定有来历可查。如果出身是数十年前名满武林的箫仙门下,这身武功该是不该?”
费公亮道:“不错,如若他出身箫仙门下,以弱冠之年能和我们匹敌,那就不足为奇了。”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兄弟这句话,只不过是一种猜测之言。他脸上涂有易容药物,隐遮去本来面目,也许他的年龄不在诸位之下呢。”
铁木大师道:“老衲挤受掌门方丈一顿责罪,也要把这件事查个明白。”言下之意,已改变了早返嵩山之意。
欧阳统道:“周围两百里内,都有我们穷家帮的眼线。不出一天,定有三人的消息报来。”
唐璇道:“杜天鹗和那面色枯黄的少年,都已一日以上未进饮食,刚才一番力战,想他们饥渴得感受,定然十分强烈。以在下推想,他们必然在三十里之内,停下来寻找食用之物。”
费公亮道:“既是如此,咱们沿着他们逃走的方向,一路搜查下去如何?”
唐璇挥摇了一下手中摺扇,道:“据在下的看法,那素衣女已非什么重要人物,生擒她倒不如放她作为眼线……”
费公亮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指,道:“喝,酸秀才果然见识高人一等!”
欧阳统心中忽然大悟,暗道:“八英袖手旁观,原是另有意图。”
只听唐璇轻轻一叹,接道:“兄弟近日中连接各处快报,有数起从未在中原道上露过面的武林人物,纷纷赶来此地。这些人行动十分古怪,有时匆匆赶路,有时一住一天,寸步不行。”
铁木大师接道:“这等行径,大异寻常,倒是不可不加防范!”
唐璇笑道:“以兄弟推想,这般人定然暗中受命行动。行止举动,完全遵命行事。目下紧要之事,需得先行查出那暗中发令之人……”
他微微一顿,接道:“因此,兄弟想到如其把那素衣女扣押在此,或是由两位老禅师把她解回嵩山,那就不如放了她,暗中派人侦查她的举动。她在滚龙王手下身价不低,能和她接触之人,自非泛泛之辈了。”
费公亮道:“她武功高强,又有那关外神鞭杜天鹗,和不知姓名的黄脸少年相助,我等几个人尚且无能拦挡住她,何况其他之人……”他本想说贵帮中的弟子,忽然觉着此言太过刺耳,赶忙改口。
唐璇微微一笑,道:“本帮为此事,已然尽出精锐。左右二童虽已返回总寨,但八英和四十八杰,已然全部出动,此外……”他忽然微微一笑,改口说道:“再有诸位相助,纵然和强敌相遇,也不致敌他不过。”
铁木大师道:“适才听到关兄之言,青城派掌门人太虚道长,亲下青城,不知是否遇到?”
唐璇道:“不错,太虚以一派掌门身份,亲身下山,自然事非小可。看来近日中原,要有一场盛会了。”
铁木大师回头望了凡木一眼,道:“师弟肩上掌伤如何?”
凡木道:“不妨事。”
铁木沉吟了一阵,道:“师弟立时起程,赶回嵩山少林本院覆命,把咱们经过之情,详细地告诉掌门方丈,代小兄请罚。”
凡木合掌应道:“小弟这就立刻动身。”转身对欧阳统等合掌见礼,大步而去。
欧阳统望着凡木大师的背影逐渐远去,轻轻叹息一声,道:“令师弟的武功十分高强,他这一走,咱们又少了一个助拳之人。”
铁木合掌说道:“老衲在此候命之期,自当尽我之能,协助帮主。”
欧阳统抱拳一礼,道:“多谢老禅师相助之义。”
唐璇朗声一笑,道:“这室外究非谈话之处,咱们回到室中坐吧。”
群豪缓步人室,依序就坐。
唐璇轻轻挥摇一下摺扇道:“近据各方快马传报,中原武林道上,已隐隐涌起一股暗潮。看情形,这些人都是冲着我们穷家帮而来。”
欧阳统道:“这些人的行踪,可都在我们监视之下么?”
唐璇笑道:“属下已分头派人在暗中查看他们的举动,随时都有快报传来……”
欧阳统微一沉吟道:“如若他们目的在君山总寨……”
唐璇接道:“帮主尽管放心,属下已派人通知了君山总寨,要他们早作准备。”
欧阳统笑道:“这就好了。”
且说上官琦和杜大鹗同那素衣女,一阵急奔,跑出了十几里路,才放缓下脚步。
连雪娇回头望去,不见有追赶之人,停了下来,冷冷地说道:“中原数省,到处都有穷家帮的眼线,咱们再走数十里,也无法逃出他们的监视。”
上官琦茫茫糊糊,看那素衣女停下脚步,他就也停了下来。
杜天鹗正待接口,忽然发现上官琦的神情,赶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连雪娇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扫过,正想发作,忽然想起两人都已服用过迷魂之药,立时按捺下心中气忿,冷笑一声,又转头向前走去。
她又恢复了气指颐使的气度。
上官琦回眸望了杜天鹗一眼,一副似曾相识地淡淡一笑,转身随在那素衣女身后而行。
杜天鹗紧随在上官琦的身后,心中暗暗奇道:“为什么上官琦在神智迷失之中,还能听从这素衣女的指使呢?”
忖思之间,到了一处高大的宅院之前。
连雪娇突然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打量了那宅院一阵,自言自语说道:“这地方倒是可以作为暂时的藏身之处,穷家帮中的人决然想不到我们会隐身在这处富农之家。”
这是一座孤立的高大宅院,正东方数十丈,有一座百户人家的村庄。
连雪娇举手挥乱了满头青丝,叩动了两扇黑漆大门上的铜环。
一阵叮咯铜环响后,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大开。
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当门而立。
他似震惊于连雪娇的美艳,两扇大门开了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的盯在连雪娇的脸上。
冷若冰霜的连雪娇,突然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过路之人,昨夜遇上了强盗打劫,马匹行李,尽为夺走,想在你们这里借住两日,不知是方不方便?”
那开门少年点点头,道:“我们人口不多,空房甚多,三位尽管留住。”
连雪娇笑道:“好极啦!”
那少年听得微微一怔,还未及开口,连雪娇又抢先说道:“听你谈吐文雅,倒像是一位读书之人。”
那少年道:“先父早年倒是读书……”
连雪娇接道:“怎么,你爹爹死啦?”
那少年道:“去世多年。”
连雪娇道:“这么说,这所高大的宅院中,只有你和令堂两人了?”
那少年道:“家母晚年礼佛,终年不出经堂。田园家产,尽皆交我掌管……”
连雪娇盈盈一笑,道:“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到你们这等人家。”
微微一顿,接道:“想你已娶过媳妇了?”
那少年摇头笑道:“说来惭愧得很,年过弱冠,尚未娶妻,家母亦常为此事责骂我不孝。”
连雪娇道:“嗯,想是眼光大高了。”
那少年突然回过脸来,目光凝注在连雪娇脸上,笑道:“如能有姑娘这等容色……”他大概感觉到身后还有着杜天鹗、上官琦等两人,言词不便太过放肆,倏而住口不言。
杜天鹗暗暗骂道:“色迷心窍!好家伙,也不仔细看看,我们像不像真被强盗打劫的样子……”
只听连雪娇银铃般的笑声,响荡在耳际,道:“这宅院之中除了你们母子之外,还有人住么?”
那少年道:“有两个长工,住在牛房旁边,下田未归。后宅之内。只有我们母子两人。”
连雪娇眉宇间闪掠一抹杀机道:“你能带我去见令堂吗?”
那少年略一沉吟,回头望了望杜天鹗和上官琦,道:“后宅内院,这两位随行同去,只怕不大方便。”
连雪娇目光一掠两人,道:“你们留在这里吧。”转过身去,和那少年井肩向后院走去。
杜天鹗望着两人背影,隐人二门之中不见,心中暗暗骂道:哼,这小子自找杀身之祸!
他本对那少年尚有几分同情之心,正在忖思解救之法,见他这等行径,心中大生厌恶之感,不愿再多管闲事。
连雪娇进去了片刻工夫,笑吟吟地走了出来,说道:“你们可以进来啦!”
上官琦茫然一笑,大步走了进去。杜天鹗随在上官琦身后,借他身子掩遮,暗中留神四外情景。
这是一座深宅大院,房瓦砖墙,一片崭新,似是刚刚建筑起不久的新舍。
杜天鹗愈看愈怀疑,心中暗暗忖道:“乡村之中,有这等宏大的建筑,实是少见。”
忖思之间,到了一座大厅前面。
两扇庭门,紧紧地关闭着,也不见有一个迎接之人。
杜天鹗心头震动,暗道:“完啦,只怕这母子两人,已为这丫头杀掉了。”
只见连雪娇素手一扬,“嚎”的一声,推开了两扇厅门。
大厅中排列了十几个劲装大汉,一见那素衣女进来之后,齐齐抱拳一揖。
那开门的少年,站在最右的为首之处,看情形似是这班人中的首领。
杜天鹗目睹其情,不禁微微一怔,忖道:“滚龙王果然利害,竟然在穷家帮势力中心之内,建筑了这样一座发号施令的枢纽。”
但闻连雪娇冷然说道:“兔礼了。”缓步由人群之中穿过,直向大厅正中一座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坐下。冷峻的目光,缓缓由排列的大汉脸上掠过,问道:“四郡主的行踪,现在何处?”
那冒充乡农的开门少年说道:“刚刚接到四郡主飞鸽传谕:他们一行人都在穷家帮中的眼线监视之下;在未摆脱对方眼线之前,不便返回……”
连雪娇冷笑一声,道:“有这等事!为什么不早把对方暗中监视之人除了呢?”
那少年道:“四郡主已在传谕之中约好,今夜天黑时分下手,要一举把穷家帮的眼线斩绝,在下已经派出人手赶往相助。”
连雪娇冷哼一声,道:“穷家帮的耳目,何等灵敏!你如泄露了此地之密,那可是得不偿失。”
那少年正容答道:“属下派出人手之时,都已教他们扮作农人,三三两两地零星而去,决不致引起穷家帮的眼线注意。”
那素衣女冷然一笑,道:“穷家帮中有一个逍遥秀才唐璇,其人不但智谋百出,机诈过人,而且料事如神,只怕你们这种布设,难以瞒得过他的耳目……”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第一件大错,不该盖起这等高大的宅院,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第二件大错,不该选择大道之侧,启人疑窦……”
她摆起冷峻的郡主面孔,先把那排列在厅中的大汉们骂了一顿,又道:“我们腹中都已饥饿,快准备食用之物。”
她目光转投到那开门少年身上,接道:“你是属哪一位侯爷的辖下,怎么称呼?”
那少年道:“属下单章,职属东平侯爷辖下。”
连雪娇道:“东平侯在几位侯爷中,素以勇猛能战著名,你能得他倚重,独主一面大局,想来在武功上,定有独到之处?”
单章恭恭敬敬地答道:“郡主过奖,属下虽得侯爷赏识,但却惭愧无能以报侯爷提拔之恩。”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此地可有雅静之室,我们要好好休息一下。”
单章道:“不用郡主吩咐,属下早已收拾了三座雅室,只是荒凉村野,一时间准备不及………
连雪娇不容他说完,起身接道:“如无紧要之事,不要打扰我们。”说话之间,人已起身向外走去。
单章抢前一步说道:“属下为郡主带路。”
走过一重庭院,到了一所幽静跨院之中,一所宽敞的大厅,分连着两间复室。
连雪娇星目四顾,见室中甚为雅洁,不禁微微一笑:“这所在可是你住的么?”
单章道:“属下怎敢,此室乃专为侯爷所设。”
连雪娇笑道:“东平侯可曾住过么?”
单章道:“侯爷事务繁忙,只匆匆在这雅室中休息片刻而去……”说话之间,已有人送上食用之物。
连雪娇、壮天鹗等,早已觉着腹中饥饿难耐,看到精肴美酒,更是馋涎欲滴,立时分坐食用起来。
单章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相陪。
连雪娇既不让他坐下,也不让他退去。直待三人吃得酒足饭饱,才挥手让单章命下人收拾了碗筷一同离去。
四四权刑金锁
幽静的雅室中,只剩下连雪娇、上官琦、杜天鹗三个人。
连雪娇突然走到上官琦身侧,举起雪白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上官琦的肩头,低声说道:“你的武功很好。不是你,只怕咱们三人还在穷家帮的掌握之中。”
上官琦先是茫然一怔,继而淡淡一笑。
杜天鹗看得暗里一声长叹,忖道:“想不到他服下的迷乱神智药物,竟然如此厉害。看来如不及早设法使他回醒,长久下去,只怕他的身体初编为二十篇。1923年四存学会在此基础上出版《颜李丛
四五王爷驾到
那黑衣人冷然一笑,道:“金锁已经加身,所有武功,即难再施展,想郡主早已知道了?”
连雪娇道:“不错,这个我也听说过。但侯爷如若不能先除了我随身护卫,只怕难以如你杀我灭口之愿……”
那黑衣人还未来及答话,适才退出厅外的单章,又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侯爷……”
黑衣人回头望了单章一眼,冷冷接道:“什么事?”
单章道:“属下有急情禀报。”
黑衣人看他神情惶急,头上微现汗水,不禁心头一动,缓缓说道:“说吧。”
单章道:“刚接四郡主神鹰传谕,他们一行人,已被穷家帮高手围困,看样子,难免一场搏斗……”
黑衣人眉头一皱,接道:“你传我令谕,尽起此处高手,本座亲自率领,赶往接应四郡主。”
单章道:“接到四郡主神鹰传谕之后,又接到庄外暗桩报告,发现有强敌窥视本庄。”
黑衣人道:“可看清是哪一路人物么?”
单章道:“据暗桩传报,来人品流混杂,看不出是哪一道上人物。”
黑衣人手一摆,道:“知道了。”
单章垂手而立,等那黑衣人的示下。哪知过了良久时光,仍然不闻一点声息,抬头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凝目而立,似是正在考虑一件重大难题。单章不敢打扰,悄然退出室外。
那挡守门口的杜天鹗,表面上虽然声色未动,浑如不闻两人之言,但心中却在千回百转,暗自盘算道,“大概是穷家帮中眼线,发觉了此处可疑,派人查看来了。或是欧阳统、铁木大师等一班人追踪至此。不论两者是何,不久之后,此地即将掀起一场风波。上官琦的神态,似是愈来愈不对,如不及早解去他服的迷药,久而难免成为不治之症。那素衣女身加金锁,有力难施,我只要出其不意地点中她的穴道,取出她身怀解药,先解了上官琦的迷药之毒再说……”
心念一决,回眸向那素衣女瞄了一眼。
只见她微闭双目,倚在靠窗之处,脸上神色忽喜忽怒,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
忽见站在四尺外的上官琦举手一挥,一掌向黑衣人劈了过去。
杜天鹗迅快地转过头来,只见那黑衣人疾闪开去。如非上官琦及时劈出了一掌,只怕自己早已伤在那黑衣人的手下。
上官琦一击未中,人影一闪而出,追出复室,直向那黑衣人迫攻过去。
连雪娇目光一掠杜天鹗,低声说道:“过来!”
杜天鹗怔了一怔,暗道:“她一向对我说话,都是命令口气;这当儿,怎的会突然客气起来?”
心中在想,人却依言走了过去。
走近连雪娇三尺左右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郡主有何吩咐?”
连雪娇冷然一笑,道:“你的神志,十分清醒,我义父那举世无双的舍命神丸,竟然迷你不住?”
杜天鹗双目中神光一闪,道:“郡主神目如电,明察秋毫……”
连雪娇道:“我早就对你动了疑心啦!”
杜天鹗听室外拳风呼呼,搏斗正烈,胆子一壮,又向前逼进两步,道:“我现在只一伸手,就可遍及你全身各大要穴。”
连雪娇道:“那黄脸少年,虽然是你的同伴,但他的心神已完全受我控制,决不会出手助你……”
她回头望着窗外,冷然接道:“只要一句话,立时可让他们停下来,全力对付你一个。”
杜天鹗肃然说道:“不错,但这一句话,也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连雪娇道:“只怕未必吧,你回过头去看看吧!”
杜天鹗果然回头向后望去。
只觉一阵疾风,掠身而过,连雪娇忽地一跃,到了复室门口之处。
杜天鹗暗骂一声“狡黠的丫头”.纵身一跃,追到连雪娇的身后。
只听连雪娇高声喝道:“不要打啦。”
她娇若银铃的喝声,似是对上官琦有着强烈的诱惑作用,果然当先收掌,倒跃而退。
那黑衣人目光转动,冷冷地望了上官琦和素衣女一眼,说道:“四郡主已陷身危境,亟待援手赶往助拳。”
连雪娇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那黑衣人又道:”此地亦为穷家帮中眼线发现,说不定片刻之后。即有强敌找上门来。”
连雪娇回眸望了杜天鹗一眼,遁:“知道啦!”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因此本座决定,先除去你身上权锁,对付强敌。事过之后,再依规法裁制。”
杜天鹗暗中运气戒备,准备连雪娇一旦揭穿真相,立时迅雷不及掩耳杀手施袭。
只听连雪娇咯咯大笑,道:“加我权刑金锁,出自侯爷心意;去我权刑金锁,也是你的主意……”
黑衣人冷冷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本座自有衡度,用不着郡主费心!”
连雪娇笑道:“加刑容易除刑难,你想暂时替我解除刑具,用我之力,抗拒强敌,强敌去后,再替我加上金锁刑具,这办法不错啊!”
黑衣人冷然说道:“本座此次巡行,为求行踪隐秘,未带随行之人。”
连雪娇接口笑道:“可惜本郡主未能拨归侯爷属下。”
黑衣人道:“本座乃独当一方的大员,郡主虽是王爷千金,但如讲到身份地位,郡主还该让本座三分。”
连雪娇沉吟了片刻,道:“好吧.你先替我打开金锁刑具。”
黑衣人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金色的铁匙,缓步向连雪娇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不时投瞥到上官琦的身上,生怕他突然出手,行动之间,一派谨慎。显然,上官琦迅辣的拳路、诡异的招术,已使他生出了极高的警惕之心。
连雪娇盈盈一笑,道:“东平侯只管放心,无我之命,他决不会对你出手,大胆地走过来吧!”
黑衣人冷哼一声,突然加快脚步,直行过来。
他虽然不愿示弱,但举动之间,仍是极不自然,处处显示出戒备之心。
连雪娇双臂一伸,等待着那黑衣人替她打开刑具。
站在她身后的杜天鹗,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一般,但心中却是千回百转,起伏不定。他的伪装行踪,已然泄露在连雪娇的眼中,她身上的金锁刑具,一被打开,又是一番形势。那时她身无束缚,对自己再不存顾忌之心,是否当面揭穿真象,或是出手对付自己,均难预料。而且此女武功高强,智谋过人,算得上一个劲敌。
他此刻相距连雪娇只不过三尺远,如若出其不意,陡下毒手,一举可击中她的要害大穴。
他考虑了甚久,几度想举手施袭,但却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阻止了。
犹豫之间,那素衣女身上的金锁,已被那黑衣人打开开。
连雪娇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一瞥杜天鹗,淡淡一笑道:“还好!”
杜天鹗听见装作没听见,面不改色地静站着不动。
黑衣人迅快地收好了金锁刑具,淡然一笑,道:“本座常闻诸位侯爷谈起,四位郡主之中,以大郡主武功最好,也最得王爷宠爱……”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侯爷过奖了。我那三个妹妹,个个都有成就,四位郡主也是一般地受王爷宠爱。”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道:“郡主说得不错。”
连雪娇道:“我们该分头办事了,你带人去援救四郡主,我留在此地,对付找上的敌人。”
那黑衣人沉吟了一阵,道:“这一处分舵如若当真被穷家帮的人查了出来,保留此宅已无必要。在下之意,想尽起此地之人,连同郡主,一并赶援四郡主。然后放起一把火,把此地烧个片瓦无存,或是留下一座空屋,给他们个莫测高深。”
连雪娇道:“侯爷的办法虽然不错,但眼下尚未把真相查清,如若贸然地把这一处辛辛苦苦建立的分舵,一火烧去,岂不可惜……”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义父常常告诫于我,什么事都不得轻举妄动……。”
话至此处,突然听得室外传进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一条人影急窜而入。
那人来势奇快,直待身子停下之后,才看出是一个眉目清秀的蓝衣小童。
这小童只不过十二四岁,但看上去,却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模样。
他站在大厅正中,目光缓缓由黑衣人和连雪娇脸上扫过,说道:“大郡主好。”欠身一揖,又对那黑衣人道:“侯爷好。”
连雪娇和那黑衣人,对这童子的突然而来,都感到十分意外,神态微微一楞,齐齐还了一礼。
黑衣人道:“王爷大驾也到了么?”
那童子点头微笑道:“王爷原不能分身来此,但他因惦念郡主安危,百忙抽暇到此。”
黑衣人道:“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那童子道:“王驾随后就到。”
黑衣人道:“我等快去迎驾吧。”
那童子摇头笑道:“王爷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三个从人。沿途都未惊动各分舵中人,不用接驾了。”
连雪娇突然回头望了杜天鹗一眼,对那童子说道:“这位是王爷新收的护身侍卫之一。”
那童子打量了杜天鹗一眼,道:“不知他的武功如何?”
连雪娇道:“二三流的身手,不足以独当大任。”
蓝衣童子缓步直对杜天鹗走了过来,伸手向他左腕之上抓去。
杜天鹗突然一个转身,闪避开去。
那蓝衣童子冷笑一声,一指急向前胸点去。
杜天鹗听到对方点来一指中,划带起一缕指风劲气,下手极重,一面横闪避开,一面暗自忖道:“这班人个个心狠手辣,这般对我,不知是何用心?难道连雪娇已暗示这蓝衣童子,借机下手除我不成?”
心念一转,忽生抗拒之心,立时一错双掌,一招“日月并辉”,先后推击出去。
那蓝衣童子低喝一声:“来得好!”横跨三步,闪避开去,但紧随着欺攻而上,双掌连环击出。
两人就在大厅与复室之间,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打。掌击指点,倏忽之间,对拆了三十余招。
那蓝衣童子忽然飘身而退,笑对连雪娇道:“这人武功不错,想来当非无名之人了?”
连雪娇淡淡一笑,道:“说起来也许东平侯知道,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关外神鞭杜天鹗。”
蓝衣童子看去虽然不大,但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少,当下微微一笑,道:“无怪他有这般矫健的身手,原来是他。”
杜天鹗听他口气,好像对自己十分熟识一般,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那黑衣人直待片刻,才似有了机会说话,拱手对蓝衣童子一礼,笑道:“四郡主已陷重围,处境甚险,此地亦被穷家帮的眼线发现,不知王爷几时驾到?”
那蓝衣童子道:“有这等事?救人如救火,咱们不用再等王爷驾到,最好能立刻驰援四郡主。”
连雪娇道:“我那四妹妹,人极机智,决不会和强敌硬打力拼,一时之间,还不致有什么凶险,诸位尽可放心。既然我义父要到,不如等他老人家,亲自调派人手……”
那黑衣人似是对四郡主极为关心,不待连雪娇话完,立时接口说道:“大郡主,在下不敢苟同。四郡主既用神鹰传书求援,想来境遇定然十分凶险了。”
连雪娇略一思沉说道:“这么办吧!此地由我留守拒敌,两位赶援四郡主,不知意下如何?”
蓝衣童子目光一扫杜天鹗道:“在下想带此人同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连雪娇道:“好吧!此人乃我义父新收侍卫,暂时拨在我的属下听用。两位带着他去,望能善为照顾。他有了什么损伤,只怕不好对我义父交待。”
蓝衣童子笑道:“郡主放心,王爷怪下罪来,自有在下担待……”回头对那黑衣人道:“侯爷可知道四郡主被困之处么?”
那黑衣人点点头道:“单章已尽出此舵高手,整装候命……”
蓝衣童子不容那黑衣人再说下去,插口接道:“两个时辰之内,王爷大驾可到。大郡主请把我等行踪,禀告王爷。”
连雪娇道:“两位尽管放心。”
蓝衣童子目注杜天鹗道:“我们走吧!”
杜天鹗回目望了连雪娇一眼,凝立不动。
连雪娇素手一挥:“你去吧!”
她的声音无比的柔和,脸上也泛现出从未见过的笑意,似是她突然问恢复了女孩子的温柔。
杜天鹗的目光,缓缓移注到上官琦的脸上,暗暗地忖道:“我去了之后,不知他是凶是吉?”
他似是感觉到自己对上官琦有着一种沉重的责任,只觉他的安危,自己应该担负着大部关系。
但眼下的情势,无暇使他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带着激动的心情,缓步向前走去。
只听连雪娇柔声说道:“你放心地去吧!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黑衣人和蓝衣童子,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见杜天鹗走了过来,立时举步出室,急奔而去。
静室中只余下连雪娇和上官琦两个,气氛突然间沉静下来。
连雪娇望着三人联袂而去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缓缓回过头来,慢慢走到上官琦的身侧,柔声说道:“你过来!”
上官琦茫然一笑,依言走了过去。
连雪娇轻轻一拍床沿,低声说道:“你坐下来。”
上官琦已完全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处处依照连雪娇的吩咐。
她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药丸,但并不立时给上官琦服用下去,托在掌心中,凝立不语,似是在考虑着一件极重大的难题。
上官琦两道目光,痴痴地望着她掌心的药九。
连雪娇突然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义父就要来了,我不能给你服用解药,你再等等吧!”
上官琦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是茫然地点头不语。
连雪娇缓缓把手中白色药丸,重又放入了那玉瓶之中,缓步走近窗民望着窗外天际的悠悠白云,默然不语。
她那终日如冰霜覆盖的脸上,忽然泛现出焦虑不安,显然,她心中正为了件绝大的难题困扰。
上官琦茫然地坐在木榻上,望着那素衣女的背影出神。
惊人的迷药,使这位天资过人的少年英雄,完全丧失了记忆和本性,对是非敌友,已毫无判断之能,成了连雪娇的一个化身,受着她的控制。
突然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心事?”
这等亲切的言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但却毫无亲切之感,反使人有着一种阴森森的感受。
连雪娇迅快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着青袍、面目森冷的人,怔怔地站在复室门口。
他一张脸,并不难看,只是冷冰冰地毫无一点表情,看去有如棺材里拖出来的死人。
连雪娇不自主打个寒颤,急急地奔了过去,叫道:“义父,我……”
那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整个的脸皮,也随着他裂开的嘴巴颤动了一下,接道:“你受了很多苦,还遗失那一柄使者之剑。”
连雪娇盈盈跪拜下去,说道:“女儿未能完满地完成父王之命,罪该万死。”
青袍人突然由长长的袍袖中伸出一只手来,扶起了连雪娇拜倒在地上的娇躯,两道寒森森的目光,却投注在上官琦的身上,由头到脚,极仔细地打量了一阵,道:“这人是谁?”
连雪娇道:“是女儿在闵府之时收的属下,有什么不对?”
青袍人缓缓松开了连雪娇:“他用过易容药物?”
连雪娇道:“父王神目如电,这人确用过易容药物。但女儿发觉之后,遍搜他全身,却找不出复容之药……”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女儿和此人均曾陷落穷家帮之手,想那复容药物,已为穷家帮的人取去。”
青袍人沉吟了半晌道:“你且把被擒、脱身的经过,详细他说一遍给我听听。”
连雪娇道:“女儿领命。”当下言不绝口地把江边交手、黑林受制以及脱险经过,极仔细他说了一遍。
她深知那青袍人判事之能,不敢说一句谎言,字字句句,尽都是经过实情。
青袍人听完之后,忽然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说得一句不错。”
连雪娇心知险境已过,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道:“女儿大胆也不敢对父王有一句相欺之言。”
青袍人道:“因你的失手被擒,几乎破了我的全盘计划。如能在那闵老头儿身上,追出三宝下落,倒可将功抵罪。”
连雪娇只听得心头一寒,暗暗忖道:“我受了数年之苦,冒险犯难,伪扮那闵老头子的女儿,不知受了多少屈辱,担待了多少风险,纵然没有追出三宝下落,但这等苦劳,也该受到一番奖励。”
只听那青袍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心中可是不服气么?”
连雪娇只觉如受人重重一击,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急急说道:“女儿身受父王养育教导之恩,怎敢不服父王的裁决。”
那青袍人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我待人素以严厉自恃,但对你们四个姊妹,已然稍嫌放纵。如果你们一个个能够自我惕励,忠心不变,我自然会对你们另眼看待。但如稍生异志,这处罚自然也要较别人为重了。”
连雪娇道:“父王言出法随,女儿早已警惕于心,从不敢稍有逾越,以身试法……”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道:“适才东平侯以父王恩赐的刑锁,加诸女儿之身。女儿见锁如见父,不敢稍存件逆的举动。”
青袍人淡然一笑,道:“如你不遗失那使者之剑,东平侯纵有我相赐的金锁刑具,也不敢擅自加诸在你的身上。”
连雪娇突然抬起头来,泪光盈盈他说道:“那使者之剑既然如此重要,女儿愿和新收属下,重入穷家帮中,不论明抢暗夺,总要设法取回此剑。”
那青袍人微微摇头,也不答话,目光重又转投到上官琦的身上。
只觉这少年似曾相识,似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它不起,看了一阵,反而生出了陌生感。
上官琦心神受迷药控制,人已变得浑浑噩噩。他没有了欢笑,也没有了惊惧。
那青袍人瞪着他,他也瞪着眼睛看那青袍人。
连雪娇暗中留神,察看义父的神情变化,只见他双目连连眨动。
他的脸上虽然如死一般,看不出有何奇异,但他那不断眨动的双目中,看出他心中还有着极大的波动。不由心中大感奇怪,暗暗想道:“义父一向遇事镇静,不论什么突发大事,他都能从容应付;至低限度,从不形露于色。此番情形大异往常,难道这人还和他有着关连不成?”
忖思之间,忽听那青袍人“啊”了一声,直向上官琦走去。
连雪娇忽觉心头一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那青袍人的身上。
她心中很明白,这青袍人甚可能一举手间,结果了上官琦的性命。他杀人就像踏死一个蚂蚁一般,事先毫无警兆。
没有人能从他神情间,看出他是否已动了杀机。他那张死板的面孔,忿怒和欢乐,都是一般样子。
上官琦神智虽已为那迷药控制,但他五官并未失去作用,两道目光,也盯注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连雪娇心中开始了剧烈的冲突。她既不敢反抗青袍人的神威,但又不愿上官琦白白地送命在青袍人的手下。
她忽然发觉了一件事,那面色枯黄、猿臂蜂腰的少年,已在她心目中,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平时并不觉得,但当面临着凶险死亡时,忽然给了她极深的痛苦。
她只要一举手,立时可使上官琦挺身而起,和那青袍人展开一场搏斗。
她生平之中,从未真正关切过别人,想不到关切竟然给本身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只见那青袍人缓缓举起了右手,缓缓地放在上官琦背脊之上,冷冷地说道:“你可识得我么?”
这时,只要他一一吐掌心中含蓄的内力,立时可把上官琦震毙在掌下。
上官琦摇摇头,茫然一笑。
青袍人霍然回过头来,望了连雪娇一眼,问道:“他服用的迷神药物很重么?”
连雪娇急急收敛起脸上焦虑之情,说道:“此人武功极高,驾驭不易。女儿不敢掉以轻心,是以让他服下了极重的药物。”
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道:“你让他出手和我试上几招,看看他武功如何?”
连雪娇何等机警,一听那青袍人言,立时了然了他用意,心中暗暗地忖道:“义父自见此人之后,心中即生疑虑。他面上涂有易容药物,一时间却又无法认得出来,他要借动手的机会,从他武功路子中,证明他的猜想。以义父目光的锐利,这人定然和义父见过了。”
她已回忆起在闵府发丧那日吊客中,有一个人猿模样的人物,以及关外神鞭杜天鹗,这一点记忆,启发了她的回忆: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和他们坐在一起。
她只顾回想心中之事,忘记了答覆那青袍人的间话。
只听那青袍人冷冷说道:“你可是怕我伤了他么?”
连雪娇打了一个冷颤,道:“女儿怎敢让属下和父王过招?”
青袍人道:“不妨事,我要试试他的武功。也好从武功路数之中,证明一个猜想。”
连雪娇心中暗暗叫苦,她明知义父武功过人,出手毒辣,凡是和他动过手的人,非死即伤,从无全身而退。上官琦的武功,虽极高强,但决难是义父敌手。
心中明知下令要上官琦和那青袍人动手,无疑送羊入虎口,但又不敢违背那青袍人的令谕,故作镇静,微微一笑,道:“此人武功,在女儿属下之中,最是高强,实是个可用之材,尚望父王手下留情。”
青袍人道:“我知道,你让他快出手吧!”
连雪娇双目注定在上官琦的脸上,右手忽然一抬。
上官琦应手而起,一跃下榻,踊身直向那青袍人扑了过去,举手一掌“金豹露爪”,当胸劈去。
这一招甚是平凡,但出手劲道十足,威势极猛。
青袍人双肩微一晃动,人已由复室门口退入大厅。
上官琦一击未中,招数随变,双手护胸,疾追而出。
青袍人低声赞道:“轻功不错。”不待上官琦身子站稳,兜头一掌,直劈过去。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随着他挥动的掌势,直撞过来。
连雪娇目睹青袍人劈出了如此强大的掌力,心中暗生寒意,忖道:“只怕他难以接下这一记掌力。”
哪知事情变化,完全出了她意料之外.上官琦竟然双掌齐翻“迎云捧日”,硬接下那青袍人凌厉的一击。
两股劈空掌力,悬空一接,敞厅中激荡起一阵急漩的气流。
青袍人冷冷说道:“好掌力。”身子忽然一旋,横向左侧移开五步。
上官琦如影随形般,疾追而上,双拳连环击出,拳如随风飞絮一般,倏忽之间,连续击出八拳。
这八拳一气呵成,浑似一体,毫无可乘之隙。那青袍人竟然被迫得无法还手,但他功力深厚,胸罗博广,虽然无能破解,但却一一封架过去。
连雪娇目睹上官琦的神勇,心中大为担忧。上官琦武功愈高,那青袍人杀机愈深,看样子上官琦决难逃过义父的毒手。
她忽然感觉到上官琦在她的生活中,是这般的重要;但她无法分辨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佩服他的豪勇,还是为了需要他常随身侧保护自己?
四六文杰武袅
这时,那青衣人和上官琦已停止硬拼内力的打法。两个人站在距数尺远近之处,彼此发掌,各以奇奥的变化,争取先机。
那青衣人一副毫无表情的脸色,看不出一点喜怒。上官琦也为迷药控制了心神,一脸冷冰冰的神情。两个人动手相搏,但神色间却是毫无敌意。
两人穷极变化的掌势,看得连雪娇十分神往。
忽听那青衣人冷漠地喝道:“让他停下手吧!”
连雪娇素手一挥,低声喝道:“住手!”
上宫琦的神智,已然完全被连雪娇所控制,果然应声而退。
青袍人缓缓收了掌势,冷冷地说道:“这人姓什么?”
连雪娇道:“女儿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青袍人道:“他的武功很奇怪,留着终是祸害……”
连雪娇心头一震,道:“现在可要杀了他?”
青袍人沉吟了一阵,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他的武功,足可独挡一面,暂时留下他的性命。但十日之内,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连雪娇应了一声,接道:“女儿虽为穷家帮中之人所擒,但幸而尚未受到伤害,父王但请派遣职司。”
青袍人裂嘴一笑,道:“我已经调派了数路人手,深入中原,希望能混乱穷家帮的耳目,让他们尽出帮中高手,使君山总寨空虚下来,暗中聚集高手,一举而毁他们基业,把他们君山总寨烧个片瓦不留。此举虽然不能使实力强大、遍布中原数省的穷家帮一撅不振,但对他们在江湖上的声誉,却有着甚大的打击。”
连雪娇道:“父王神机妙算,世人难测。”
青袍人道:“眼下‘滚龙王’三个字,在武林道上,虽已人尽皆知,但真正知道我们底细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固然是凭仗迷神药物之力,使属下不敢生背叛之心,但一觉有异,立时处决的方法,也是原因之一。东、南、西、北四侯,虽然权位甚重,但真正的机密,他们并未参与,只不过听我的令谕行事而已……”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接道:“你在闵府数年,倍极辛苦。”
连雪娇道:“这是女儿份内之事。父王对我教育培养,女儿万死难报。”
青袍人道:“你能心有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但我向有宁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之想。虽然亲如夫妻父女,也是一样!”
连雪娇突觉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由背脊直冒到顶门之上,手心之中,冷汗涔涔而出。
她尽力地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装出一丝笑容,柔和他说道:“父王有何吩咐,女儿万死不辞。”
青袍人道:“我要你吃点东西。”
连雪娇道:“纵然是断肠毒药,女儿也一饮而尽。”
青袍人道:“那很好。”突然伸手由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色彩不同的药物,接道:“我手中这两粒药丸,色彩不同,你自己碰运气吧!”
连雪娇望了那两粒药丸,伸手一齐取过。
青衣人冷然一笑,道:“放下。”
连雪娇赶忙又把两粒药丸,放回青袍人的掌中,道:“父王还有何指示?”
青袍人道:“这两粒丸药,都是我亲手调制之物。一粒毒性缓慢,服用之后,慢慢浸腐内脏,大概要一年吧,才毒发而死。另一种却是一种增助功力,延年益寿的丹丸,服下之后,对身体大有帮助。我现在把两粒药物,一齐放在八仙桌上,由你自行选服一粒。”
连雪娇道:“女儿领命。”
青袍人果然把手中药丸放在八仙桌上,大步退到一角,说道:“你不要看我,自己用心选吧。”
连雪娇口中应道:“谢父王!”两道目光,却盯注在两粒丹丸之上。
只见两粒丹丸,一粒碧绿,一粒银白,同时闪耀着光亮。
她迅速把脑海中所得义父练成丹药的颜色,想了一遍,但又觉着都不相同。
她脑际千回百转,也就不过是眨眼间事,素手伸出,取过了那色彩碧绿的药丸。
青袍人突然冷冷说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取那白色的药丸呢?”
连雪娇神情激动,热泪盈眶,缓缓地答道:“这绿色药丸,可是有毒的一种么?”
青袍人突然哈哈一笑,道:“你该从两种颜色上分辨出来。”
连雪娇举起衣袖拂拭一下泪水,陡然转过身子,说道:“父王恩养女儿一场,女儿不能报答了?”
青袍人轻轻“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连雪娇又道:“女儿已不必再服这粒药丸,父王既然对我生了疑心,我只有以死表明心迹……”
她微微一顿之后,接道:“女儿在未死之前,有几句话,想对父王诉说……”
青袍人道:“好吧,你说!”
连雪娇道:“父王对我们四个姊妹,虽然各极宠爱,但悠悠之口,都说我最讨父王欢心……”
青袍人道:“嗯,不错,我也听人这么说过!”
连雪娇道:“因此,引起了三位妹妹们对我的妒恨,时时以谋我为快。”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连雪娇一眼道:“你可是对我的裁判不服么?”
连雪娇道:“女儿天胆,也不敢不服父王的裁决。但我那三位妹妹,未免太过毒辣了,只不过为了争讨父王欢心,竟然不惜视我如深仇大恨,必欲杀我而甘心……”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我奉父王之命,隐身闵府,数年之久,虽无大功大劳,但也无什么大错。穷家帮势力浩大,高手甚多,女儿数年来,暗中主持闵府事务,应付变化,均能一一应命,想不到最后一合,败在了穷家帮的手中……”
那青袍人似已听得不耐,举手一摇,冷峻地接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连雪娇凄凉一笑,目注手中的绿色药丸,轻启樱唇,缓缓向口中放去。
上官琦茫然地站在连雪娇的身侧,呆呆望着她匀红的脸儿。
连雪娇手中丸药,将要放口之际,忽听那青袍人大声喝道:“住手。”
连雪娇对生命,仍有着深刻的留恋,听得那喝声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青袍人缓缓伸出手去,说道:“给我。”右手一挥,抢过药九,接道:“你选的不错,这绿色的丹丸,看去虽似毒物,但事实上,这却是一种固元保命的灵丹。你如毫不犹豫地把它一口吞下,对你帮助甚大。”
说话之间,举起手来,一口吞下。
连雪娇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颜色惨淡的药丸,乃无毒之丹。”
心中在想,但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愕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从小生存在充满杀机、变幻莫测的环境,养成了做作的习惯,能够忽哭忽笑,装作得天衣无缝。
青袍人收起桌上的白色药九,说道:“我没有了解全盘真相之前,很难判断你的功过,这事暂时压下,等我查明真相之后再说。”
他目光一瞥上官琦道:“他的武功,确可独挡一面,但可惜咱们不能留他太久。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待事过之后,再杀他不迟,你现在立时带他赶往一处……”突然放低了声音。
连雪娇素知义父性格,多疑、冷酷,赶忙凝神静听。
果然,那青袍人改用一种传音入密的工夫,说道:“我已调集很多高手,云集中原,诱使穷家帮几个首要人物,步入迷途。”
只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急奔入厅。一个个手执单刀的大汉,愣愣地站在门口,目光一瞥那青袍人,急急对连雪娇道:“禀告郡主,自称穷家帮唐璇,特来相访。”
他虽是滚龙王的属下,但并未见过统率他的首领,竟然不识那青袍人。
连雪娇望了那青袍人一眼,问道:“他们一行几人?”
那执刀大汉答道:“连那赶车之人,一行四个。”
连雪娇道:“好吧!请他们进来吧。”
那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青袍人低声说道:“久闻穷家帮中逍遥秀才唐璇足智多谋,来见你必有作用。”
连雪娇道:“父王可要和他相见?”
青袍人道:“不用啦,我隐身在复室之中,听他和你谈些什么。”
连雪娇道:“据女儿所知,那唐璇从未习过武功,随行相护之人,定然是穷家帮中的高手。”
青袍人皮笑肉不笑一裂嘴巴,道:“你先见他,看他说些什么。”说完之后,立时隐入复室。
连雪娇暗暗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大厅门已抬头望着天际一朵飘浮的白云,只觉心中一片紊乱……
一阵杂乱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抬头望去,只见儒中蓝衫的逍遥秀才,当先而行。他身后紧随着两个身佩宝剑、面目娟秀的少年,亦步亦趋。
唐璇遥遥一礼,朗声说道:“不速造访,有扰郡主清兴。”
连雪娇冷冷说道:“你的胆子很大!”
唐璇微微一笑,道:“两国交战,不伤来使。在下来访,并无半点恶意。”
连雪娇身躯一侧,道:“好一个不伤来使,请入厅中坐吧。”
唐璇缓步入厅,自动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两个佩剑的少年,站在坐椅两侧。
连雪娇目光一扫两个佩剑少年,冷笑一声,道:“凭这两人之力,你就敢擅闯龙潭虎穴,你的胆子够大。”
唐璇淡淡一笑,道:“在下并非寻事而来。”
连雪娇圆圆的大眼睛,眨动了几下,笑道:“那你是善意的相访了?”
唐璇目光一掠上官琦,答非所问他说道:“他中毒很深?”
连雪娇素手一挥,低声对上官琦道:“守住大门。”
上官琦纵身一跃,飞落大厅门口,回头一站,拦住了去路。
唐璇身侧的两个佩剑少年,四道目光一齐转动,望了上官琦一眼,但却静站未动。
唐璇缓由项后,取下摺扇,笑道:“连姑娘可信在下会冒险深入龙潭虎穴么?”
连雪娇道:“任凭你舌翻金莲,今日要想生离此地,怕难以办到!”
唐璇淡然一笑,道:“穷家帮四十八杰,已团团包围了这所宅院。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立时由四面八方,攻入此地。”
连雪娇心中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说道:“只怕你己难有下令的机会……”
她微微一顿,接道:“你先说清楚相访来意,咱们再试试鹿死谁手。”
唐璇摇挥着摺扇笑道:“在下想来和姑娘打听一人。”
连雪娇道:“什么人?”
唐璇道:“滚龙王。”
连雪娇秀眉一耸,道:“你要见他?”
唐璇道:“不错,我要见他,我要证实一件事。”
连雪娇道:“什么事?”
唐璇道:“不知是不是我想象中的一位才气纵横的人物。”
连雪娇放声大笑道:“你可知要见滚龙王的规矩?”
唐璇道:“还望姑娘指教。”
连雪娇道:“凡是见过滚龙王的人,只有两条路走。”
唐璇道:“不知是哪两条路?”
连雪娇道:“第一条路是投奔门下,效忠一生。”
唐璇道:“这第二条路呢?”
连雪娇道:“第二条路更简单,一个字:‘死’!”
唐璇微微一笑,道:“这个只怕姑娘难作主意,两条路均非唐璇所愿。”
连雪娇道:”你既然心中不愿,那还是不见的好。”
唐璇道:“我一定要见呢?”
连雪娇怔了一怔,怒道:“滚龙王是何等人物,岂是任何人随便可见的么?”
唐璇冷然一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如若我唐某人料事不错,滚龙王就在那复室之中……”
连雪娇头也不转一下,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盛传你足智多谋,并未闻得你武功过人。”
唐璇笑道:“文才武学,各极其用。天下事,未必定需武功才能解决。”
连雪娇素手一挥,道:“过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上官琦随着连雪娇挥动的玉手,缓步走了过来。
分守在唐璇身侧的两个眉目清秀少年,突然向前疾进两步,挡在唐璇身前,寒光一闪,双剑一齐出鞘。
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住手。”
连雪娇不用回头,已听出那声音是谁,举手一招,高声叫道:“回来。”
上官琦回头望了连雪娇一眼,又缓缓退了回去。
唐璇转脸望去,只见复室门口,站着一个青袍人,面目冷漠,毫无表情。
此人的装着平凡,五官亦很端正,只是那张毫无活人气息的脸,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唐璇缓缓站起,低声对两个仗剑少年说道:“你们退到大厅外等我。”
两个仗剑少年略一犹豫,收剑退出大厅。
那面色冷冰的青袍人,目注连雪娇,一挥手道:“你们也退出去。”
连雪娇低声应道:“女儿遵命。”带着上官琦退出大厅。
眨眼之间,敞厅中只余了逍遥秀才和青袍人。
唐璇缓缓合起摺扇,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躬身说道:“师兄别来无恙,小弟还剑来了。”
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短剑,慢步走近一张太师椅,缓缓落座道:“哪一个是你师兄?”
唐璇笑道:“滚龙王。”
他微微一顿,接道:“除了师兄之外,小弟再也想不出当今之世,能有人建立起这等神秘的权威。”
青袍人无声无息地裂嘴一笑,道:“我也久闻穷家帮中的唐璇之名,今日幸会。”
唐璇道:“师兄虽然能用精巧的人皮面具,掩遮去本来面目,但却无法改变小弟幼年时听惯的声音。”
青袍人一阵默然,拒不作答。
唐璇淡淡一笑,道:“师兄先请收下使者之剑,小弟再以大礼参拜。”
青袍人忽然一瞪双目,杀机闪动,冷冷接道:“我杀死你,只不过举手之劳。”
唐璇神色从容地笑道:“师兄如一掌把我击毙,用毒、智谋,再无匹敌;武林霸业,指日可成。但你将悔恨对手难寻,求敌无处,埋没了你绝世才华。”
青袍人阴恻恻地一笑,道:“怪不得穷家帮近年中在江湖声威大振,原来是你在中间作祟。”
唐璇笑道:“小弟究竟是棋差一着,不似师兄的豪名如雷……”
青袍人冷冷道:“你不用想启动我故旧之情。任凭你巧舌如簧,也难说动我铁石心肠。”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当今之世,只有你能和我一较智谋。杀你之后,指日间可成武林霸业。”说话之间,人已经步向唐璇逼了过来。
逍遥秀才神色从容,挥了挥摺扇,笑道:“师兄暂请息怒,听小弟说完了几句话,你再杀我不迟。”
青袍人缓缓举起了右掌,道:“你说吧!”
唐璇目光一扫那青袍人举起右掌,笑道:“咱们同出一师,师兄当知小弟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我,易如翻掌折枝……”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你自愿送上门来受死,如何能怪我心狠手辣!”
唐璇道:“师兄素知小弟性格,生平之中,从不作冒险之事。我既然敢来相会师兄,早已想到了你可能杀我……”
青袍人道:“你纵然尽出了穷家帮中精锐,又岂能奈我何?”
唐璇突一整脸色,喝道:“师兄请后退两步,小弟有一件护身之物,拿给师兄瞧瞧……”
青袍人看他说得庄严,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唐璇冷然说道:“师兄请再退两步……”他微一停顿,又道:“如果小弟和师兄同归于尽,十年之内,江湖上不致再有人妄图武林霸业。”
青袍人依言退了两步,但那举起的右掌并未放下,接道:“我的劈空掌力,十步内可以碎石裂碑,谅你那血肉之躯,决然挡受不起。眼下我这举起的右掌,已经运足了十二成的劲力,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唐璇微笑接道:“师父临终之际,曾经告诫小弟道,今后二十年形势,是咱们师兄弟同门操戈之局。唉,想不到竟然被师父言中!”
青袍人道:“他如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就不该收我这个徒弟。”
唐璇道:“师父学究天人,旁通奇数,他告诫小弟之言,一一灵验……”
青袍人一裂嘴巴,说道:“胡说八道!”
唐璇淡淡一笑,接道:“他说师兄心胸狭窄,头有反骨,一生善变,手辣心狠,必将成一位绝代凶人。只要你基业稍稳,第一个要杀之人,必然是我……”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师父猜得不错。”
他微一停顿,接道:“你的才智,早已为我妒忌,杀你之心,并非起自今日。可惜你隐身穷家帮中,我一直无法找到杀你的机会,难得你今日自动送上门来。”
唐璇道:“小弟虽无伤害师兄之意,但却早存了提防之心。如我没有安排,决不会亲自赶来和你相见。”
青袍人道:“当今武林之世,你可算我开创霸业中最大的障碍,不杀你寝难安枕,食难甘味。不论你在这宅院之外,布下了什么的天罗地网,也难吓阻我杀你之心。念咱们同门一场,我破例给你一点优待,允准你提出一个未完的心愿,和选择死的方法。”
他伸手解下腰间一条青色丝带,迅快搭在梁上,结了一个活结,移过一把太师椅,放在那绳结之下。又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金光灿目的短剑,随手放在桌上,说道:“上吊、用剑,任你选择。这宝剑上已经淬过毒药,见血封喉,破皮即死。如你能情我劝告,用剑自绝,当可灭去甚多肌肤痛苦。”
他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接道:“我等你一盏热茶工夫。过了这段时刻,你如仍然不自动手,而别怪我要出手了。”
逍遥秀才唐璇一皱眉头,望了那绳结和金剑一眼,说道:“师兄可否把你的人皮面具取下,让小弟最后一见你的真面目?”
青袍人沉吟了良久,道:“好吧。”举手在脸上一抹,那张毫无活人气息的怪脸,突然隐失不见,一张面色紫红、双颊间各有一个疤的丑脸,出现眼前。
唐璇突然跪拜下去,黯然说道:“小弟和师兄同门十年,连这次才不过两睹师兄真面目。”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道:“这也是你最后的一次。”
唐璇抬头望去,那张紫红的丑脸己突然消失不见。青袍人又戴上那制作灵巧的人皮面具,恢复了那等冰冷的神色。
唐璇缓缓站起身子,目光一扫青袍人,回手取过那金色的短剑。
青袍人笑道:“拔出剑来。”
唐璇一按机簧,沙沙一连轻响,一个蓝芒夺目的利剑,应手出鞘,说道:“师兄这剑上淬毒好重。”
青袍人道:“不但淬毒奇重,而且锋利异常。你只用剑尖轻轻在肌肤之上一点,立时可毫无痛苦地中毒而死。”
唐璇笑道:“据小弟所知,见血封喉剧毒,无不使人体痛苦难耐。”
青袍人似是已等得不耐,厉声接道:“你究竟是要不要死?”
唐璇左手握金柄毒剑,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玉盒道:“师兄可识得此物么?”
那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玉盒道:“盒中所藏,可是师父遗物《天简续篇》?”
唐璇笑道:“师兄一语中的,猜得不错。”
青袍人道:“放下玉盒,后退三步。”
唐璇依言放下玉盒,说道:“师父临终之际,曾把这玉盒交付小弟,并且告诫于我,一旦咱们师兄弟正面为敌,就让我开这玉盒,《天简续篇》上,尽都记载着对付师兄的办法……”
青袍人冷冷接道:“你可曾启开过这玉盒么?”
唐璇摇头说道:“师兄虽然无情,小弟不能无义,因此一直未开……”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再说小弟也不屑开这玉盒。”
青袍人道:“你可是自负才华,想凭藉本身所学,和我一较长短?”
唐璇道:“同门阋墙,兄弟操戈,大势既成水火,兄弟不得不挺身而出。”
青袍人道:“好一个挺身而出。”右手一挥,隔空点去。
唐璇闷哼一声,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左手摺扇,应声落地,一条左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头上冷汗如珠,滚滚而下,强忍着痛苦,说道:“师兄的功力,愈来愈深厚了,这虚空一指,就卸了我的左臂。”
青袍人一裂嘴巴,无声无息地一笑,道:“我要你双臂齐折,两腿并断。”
唐璇的身体,似已支持不住,缓缓向旁移动了两步,坐在一张木椅之上。
青袍人似生了不忍之情,举起的右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唐璇重重地咳了两声,举起右袖,拂拭一下头边的汗水,说道:“那玉盒之中,是否当真是《天简续篇》,小弟不很清楚。我因一直没有启看过,也不忍启开一读。”
青袍人双目之中,杀机重现,冷笑一声道:“不论你说什么,也无法触动我仁爱之心。”右手一挥,又是一指点出。
唐璇本能地双足用力一蹬,连人带椅子一齐翻了过去。
青袍人一指点空,立时纵身而上,右脚一抬,踏在唐璇前胸之上。冷冷说道:“咱们虽然有十年同门之谊,但目下形势不同,今日如不置你死地,势必将留下无边的祸患……”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师兄如若再虚空发掌,小弟或只有坐以待毙。但师兄这般欺身攻上,实是大为不智之举。”
青袍人道:“我有什么不对?”
唐璇道:“在欺近我身侧之时,我已下手施了暗算。”
青袍人道:“你胡说八道。”
唐璇道:“小弟向不轻言,师兄当知我性格。”
青袍人道:“你有什么证明我中了你的暗算?”
唐璇道:“师兄请挽起左臂上衣袖瞧瞧。”
青袍人微一沉忖,果然举起了左手,拉开衣袖,仔细瞧了半晌,毫无异状,不禁心中大怒,正待发作,忽然觉着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脚一麻。
只听唐璇大声笑道:“小弟不会武功之事,师兄想必知道的。”
青袍人道:“咱们己几十年不见了,谁知道你是否已经学过。”
唐璇道:“就算我学过,也难及师兄万一。”
青袍人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唐璇道:“但心机智谋方面,那就和下棋一般,师兄总是输我一筹。”
青袍人冷哼一声,默不作答。
唐璇勉强忍受着痛苦,接道:“师兄如若不肯听小弟之言,卷起左臂衣袖,小弟决无能算计你的右腿。”
青袍人缓缓提起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脚,道:“你用什么暗算我?”
唐璇答非所问道:“我不会武功,不知运气疗伤之事,师兄先请把我的左膀肩骨给接上,好么?”
青袍人冷哼一声,拿过唐璇左膀,用力一拍。
只听唐璇闷哼一声,出了一身大汗。
青袍人道:“你现在该说了吧!”
唐璇摇了摇摺扇,道:“咱们师兄弟多年不见,今日能得会晤,也算得人生一大快事,岂可白白错过?”
青袍人道:“你要怎么?”
唐璇道:“小弟想奉陪师兄喝几杯酒。”
青袍人道:“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唐璇道:“小弟不忍独自偷活人世,极愿奉陪师兄一死。”
两人言词尖锐,锋芒相对。由于彼此之间同出师门,往事在两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昔年印象,更增加两人之间猜忌,信任和斗智上的炫奇。
青袍人冷静地沉思了一阵,道:“师父也许传了你未传过我的隐秘……”
唐璇微笑接道:“师兄带艺投师,师父爱才授技,你已尽得他老人家的武功,举世之间,很难找出堪与你匹敌之人。”
青袍人道:“用毒、行略,只怕你已尽得了师父不传之秘。”
唐璇神秘地一笑,说道:“十年前滚龙王盛名初传,小弟就怀疑那人是你,十年后的今天证实了我的判断不错。”
青袍人道:“你如能在早十年出道江湖,天下大势,也许是二分霸业之局。可惜你已经晚了十年,当今江湖上几个武功高强之辈,已相继死在我暗箭明枪之下。纵目武林,已无人能是我的敌手了!”
唐璇道:“穷家帮聋、哑二老,武功卓绝,足以和师兄颌顽。何况我已为穷家帮选出了八英四十八杰,师兄虽然已基业稳固,但你天生猜忌,难收人心.只不过凭藉着惨酷的屠杀和药物,造成了庞大的权势。如他们服用的药物被解,这些人决不会再替你卖命。”
青袍人道:“放眼天下,能解我药物之人,只不过你一个人而已。但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今日决难生离此地。”
唐璇挥摇了一下摺扇,道:“不错,师兄今日如想杀我,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但杀我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师兄亦将陪我泉下。”
青袍人道:“我不信你已在我身上用了手脚,何况我已运气闭了右腿穴道,大不了我只断一条右腿而已。”
唐璇笑道:“小弟如无制服师兄的办法,决不敢单身来此……”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眼下只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了咱们师兄弟之间争端。”
青袍人道:“什么办法?”
唐璇道:“小弟应穷家帮主欧阳统邀聘之日,言明只助他们十年。现距十年之期,只不过一月时光……”
青袍人道:“你如肯放手江湖中事,明哲保身,退隐林泉,不但可保咱们师兄弟之间的和气,小兄愿尽我之力,为你建筑一座冠绝天下的寝宫……”
唐璇接道:“如若师兄愿和小弟一同归隐,放手武林中事,竹篱茅舍,于愿已足……”
青袍人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唐璇之言,接道:“看来咱们两人之中,必要有一个死去……”
唐璇道:“只怕是一个同归于尽之局。死亡虽有先后,小弟自将先你而去,但我尸骨未寒之时,师兄亦将尝试死亡滋味……”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小弟并非存心和师兄作对。”
青袍人道:“你既未存心和我作对,那是留恋你目下的权威了。只要你肯倒戈穷家帮,我将付以重责。咱们二个人,如能同心合力,底定武林霸业,易如翻掌折枝。”
唐璇道:“古往今来,才人辈出,但从未一人能独霸武林,令行天下,极一人权威之盛,多少人家破人亡。师父临终之际,含泪遗嘱小弟,决不能袖手旁观,看师兄在江湖上造成惨酷的屠杀……”
青袍人厉声喝道:“你既口中称我师兄,该知长幼有序,武林中最重辈份,你竟敢这般目无尊上地教训起我来了!”
唐璇抱拳说道:“小弟怎敢以下犯上,实是师父遗命难违。”
青袍人道:“舌软口扁,随你胡说,但叫我如何能信?”
唐璇道:“如若小弟身怀恩师遗诏,师兄是否肯遵诏行事?”
青袍人沉吟了片刻,道:“我不信有这等事!”
唐璇淡淡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副密封的白绢,递了过去。
青袍人缓缓打开,白绢上果然是师父手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大字。唐璇道:“师父手笔,劲透绢背,当非小弟可以伪造。”
青袍人略一过目,随手揣入怀中,冷冷说道:“单凭此诏决难使我相信,想来师父定然还有其他信物了?”
唐璇道:“信物虽有,可惜小弟并未带在身边。师兄纵然把我立毙掌下,也是难以取出。”
青袍人双目中杀机一闪,道:“你敢独身涉险见我,想是早已有备,你相信我决然不会杀你了?”
唐璇道:“小弟抱必死之心而来。”
青袍人道:“那很好,我定要使你如愿。”
唐璇忽然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泪水,道:“小弟来此之时,明知难以劝醒师兄,但十余年同门之谊,小弟实不忍坐视不管……”
青袍人放声大笑道:“大丈夫泪贵如金,岂肯轻易洒落?如自知逃生无望,那就早些自作了断。我拼断一条右腿,今日非得杀你不可。”
唐璇脸色一变,拂拭去脸上泪痕,说道:“师兄苦苦相逼,小弟不得不执行恩师遗嘱了。”
青袍人道:“纵然穷家帮中高手,齐集这敞厅之外,又能奈我何?”
唐璇道:“师兄且莫夸口,你是会武之人,先运气体查一下,身体是否已有了变化?”
青袍人道:“不用查看,我已知右腿中了你的暗算。但你疏忽了我的警觉机智,当我觉出右腿受伤,已运气闭了穴道。”
他纵声一阵大笑,道:“你可是想让我运功试毒,把右腿剧毒,带人心脏之中?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岂肯上你的当!”
唐璇道:“师兄老谋深算,小弟佩服得很。”
青袍人目光一掠那放在地上的玉盒,道:“那玉盒里果真是《天简续篇》么?”
唐璇道:“师兄开盒一看,当知小弟所言非虚了。”
青袍人道:“人算不如天算。师父他老人家传你制服我的东西,竟由你亲手送交给我?”
他突然停口不语,沉吟了一阵,接道:“不过目下我还无暇开盒,你只管安心地死吧!不论那盒中藏的什么,我都无法按捺下好奇之心.势必将打开一看不可。纵然那盒中之物,能立时把我置于死地,我也将开盒一试。”
唐璇道:“师兄且勿自作聪明,损坏了那玉盒,你将怀憾一生了。”
青袍人道:“你该知道我作事从不后悔。”
唐璇道:“师父授我制你之法,藏在那玉盒。师兄存毁,悉听尊便,小弟就不信没有了师父相授之法,师兄当真能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青袍人道:“好啊,你是存心要和我别别苗头了?”
唐璇道:“师兄无情,自不能责怪小弟无义!”
青袍人道:“可惜你没有机会离开此地了。”
唐璇道:“只怕未必。”
青袍人道:“除非你习过地遁之术。”
唐璇一举手中摺扇,突然有股浓烟,从摺扇疾冒而出,眨眼之间,散布了七八尺方圆,掩去了唐璇的身子。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股强猛的掌风,应手而出,有如巨浪裂波,把那一片浓烟,居中裂成两半。
但唐璇似已借浓烟遁走一般,既难睹人踪,又不闻一点声息。
青袍人口虽未言,心中却是大为吃惊,暗暗忖道:“如被此人逃去,对今后武林大局,影响非浅!”
忖思之间,忽听唐璇叫道:“师兄赶快闭住呼吸,浓烟中剧毒伤人。”
青袍人早已运气闭住了呼吸,运足目力在浓烟中搜查唐璇的下落,右掌早已运足功力戒备,只要一发现唐璇的踪迹,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一举把唐璇击毙。
他和唐璇同门学艺十余年,知这位先他而入师门的师弟,除了武功之外,已尽得师父各门奇学。他的才智和胆略,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做事谨慎,决不涉险。眼下只怕是唯一杀他的机会了,错过此机,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
敞厅中突然沉静下来。但那漫散的浓烟,却是毫无稀薄之势,而且愈扩愈大。不大工夫,大半个敞厅,尽为浓烟弥漫。
青袍人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目力,也无法搜出唐璇隐身何处,一面穷尽目力,搜寻唐璇,一面疾发两记劈空掌力。
他功力深厚,落掌威力惊人,强猛的掌力,划起了强大的啸风之声。
只听一阵轰轰巨震,敞厅中的桌椅,都被那青袍人的掌力,震得满室横飞。段段碎残腿断面,飞舞在浓烟之中,再加轰轰不绝于耳的憧击之声,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奇怪的是那浓烟虽被青袍人掌力冲得波分浪裂,但分而复合,浓度不减。
浓烟弥漫中,传过来连雪娇清脆的声音,道:“义父放心,我己守住厅门,他跑不了啦。”
青袍人横掌一拍,一股掌风,把扑近身边的浓烟,迫得退了回去,高声喝道:“你快点燃起两个火把投入厅中。”
连雪娇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果然有两个火把,投入了厅中。
火把在浓烟中,火焰十分微弱,只不过照亮两三尺方圆大小。
这微弱的火光,在一般人也许无甚作用,但那青袍人却能借这微弱的光焰,看清了丈余方圆的景物。
目光触处,只见残断的桌椅横散一地,唐璇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头微微地震动了一下,暗道:“难道他已借这浓烟遁走了不成?”
忖思之间,又是两个火把投入了大厅之中。
四个火把的光焰,登时使厅中的光亮,增强了甚多。青袍人穷目搜寻,已可看清了厅中大部地方,哪里还有唐璇的踪迹?
大厅中的浓烟,逐渐由浓转淡,慢慢散去,厅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见。
但见残破的桌腿椅面,散落了一地,哪里还有唐璇的影子呢!
全身素衣的连雪娇,缓缓由厅门中走了进来,低声叫道:“父王。”
青袍人目光闪动着杀机,冷哼一声,道:“那书生逃走了么?”
连雪娇道:“女儿一直监视着厅门,未见有人出厅。”
青袍人略一忖思,单用左腿一跃,飞入复室。抬头看去,只见复室窗子大开,气得冷哼一声,道:“我竟然未顾及此,果然被他由此处逃走了。”
连雪娇道:“都怪女儿思虑不周,致被他借复室窗门逸走,量他去也不远,追赶还来得及。”
青袍人微微摇头,缓缓就坐木榻之上,说道:“我右腿已中他的暗算。”
连雪娇急急地蹲下娇躯,伸出雪白的玉手,卷起他的裤管。
只见右小腿上,钉着一枚带着盖子的金针。
连雪娇抬头望了青袍人一眼,道:“父王,这金针可要拔出来么?”
青袍人道:“我已运气闭了右腿,针上纵有剧毒,也不妨事,拔出来吧!”
连雪娇右手轻捏金盖,微一用力,拔出了金针。
这根金针长约两寸,怪的是针尾之处,带着一个小小的金盖。如非那金盖阻挡,这枚金针恐早已尽陷入肌肉之中,不致这般容容易易地取出来了。
连雪娇翠眉微微一耸,似是对这金针上加盖之事,甚觉奇怪,只是不敢说出口来而已。
青袍人接过金针,仔细看了一下,只见金光灿灿,分量甚多,分明是足金作成,而且又不像淬毒之物。
忽听连雪娇“嗯”了一声,伸手就窗下捡起一张白笺。
青袍人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特制金针一枚,备作脱身之用。弟料师兄必疑金针上淬有剧毒……”
青袍人冷哼一声,骂道:“我如突然出手,一掌把他击毙,也不致被他逃走了。”
继续看去,接着写道:
“其实那带盖金针,并未淬毒。十余年同门之谊,小弟怎忍骤下辣手?当今江湖各大门派,都已留心了师兄的举动,如若各大门派,联合穷家帮,合力对付师兄,师兄危矣!尚请三思。”
青袍人看完之后,随手把它撕得片片粉碎,投在地上,仰望着屋顶,想了一阵,说道:“他不会武功,要想穿窗而出,并非那么容易之事。”
连雪娇道:“借那浓烟弥漫之际,有人借机入厅,带他由这复室窗口逸去。”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连雪娇一眼,道:“你立时追赶下去,他既然乘车而来,自然要乘车而去。”
连雪娇应了一声,两臂一振,穿窗而出。
青袍人随手关上窗子,缓缓坐在木榻之上,拉起了右腿裤管。
凝目望去,只是伤口之处,毫无青紫之色,心知唐璇说这金针之上无毒一事,并非虚言,不禁轻轻一叹,暗暗想道:“如若是我,决不会用这无毒之针。”
他运气打通自闭的右腿的穴道,暗中运气一试,果然无毒。
此人老谋深算,不愿连雪娇看出自己心畏中毒之事,故而先把连雪娇遣派离开。
且说连雪娇飞跃出窗之后,并未一直追出窗外,回身一跃,翻落到大厅前面,叫过上官琦,一同追了出去。
她似是忽然觉出了上官琦对自己的重要。
两人跃出了宅院之后,果然发现了一辆马车,疾向正西方向驰去。
连雪娇一指那奔驰的马车,当先放腿,向前追去。
上官琦的一举一动,都在受着连雪娇的影响,看她放腿而奔,立时也放腿紧追而去。
两人身法,均极迅快,放腿而奔,疾如离弦流矢一般。
那马车奔驰的速度虽快,但如何能及得两人全力追赶,不大工夫,已被两人追上。
连雪娇正待出口喝令那马车停下时,忽觉一股疾风掠过。
耳际只听到一声冷笑、马嘶,那急奔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凝目望去,只见那青袍人左手抓着车辕,那匹拖车的健马,已然倒卧在地上。
原来这一瞬工夫之间,他已掌毙快马,运集了神力,硬把那飞驰的马车挡住。
连雪骄急步而上,伸手去抓那车前垂帘。
青袍人急急说道:“住手。”
连雪娇去势快,退势更快。听得那青袍人喝叫之声,立时悬空一个倒翻,退了回去。
青袍人缓缓放下手中车辕,向后退了五步,冷冷喝道:“你已经逃不掉了,快出来!”说话之间,已运集了劈空掌力,缓缓举起右掌。
那马车受到了甚大的震动,车篷垂帘,仍然摇动着,但却听不到一点回应之声。
青袍人的掌力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心中忽然一动,冷冷喝道:“念你金针上没有淬毒,我决定饶你一次不死,快给我出来。”
那马车中仍然无声无息,丝毫不闻反应。
连雪娇低声说道:“咱们可能中了他金蝉脱壳之计。父王请戒备相护女儿,我打开车帘瞧瞧。”
青袍人似是也觉出有异,略一沉忖,道:“好吧……你打开瞧瞧!”
连雪娇娇躯一晃,人已欺到车前,探手一把,揭开了车帘。
她早已有了戒备,车帘一开,人立时跃向一侧。
青袍人凝目望去,只见车中并肩坐着两人,一个是身着灰衣的清瘦中年,另一个是年近古稀、身着白僧袍的和尚。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那和尚当先走出篷车。
那清瘦中年动作极快,紧随那老僧之后,一跃而出。四道眼神。一直怔怔地盯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六目相互打量了片刻,那和尚先开口道:“阁下可是为当代武林视作神秘人物的滚龙王么?”
青袍人双目微一眨动,脸上毫无表情,默然不答。
老和尚一合双掌,道:“老衲铁木,剃度嵩山少林本院。”
青袍人冷冷答道:“久闻大名。”
灰衣清瘦中年一拱手,道:“兄弟欧阳统……”
青袍人接道:“鼎鼎大名的穷家帮的帮主。”
欧阳统道:“承蒙谬奖。”
铁木大师接道:“阁下名动江湖,却如雾中神龙,今日有幸一晤。”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少林寺扬名江湖数百年,穷家帮目下正值极盛时代,如若能联合起来,倒是江湖上一大美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阁下的神秘权势,已经伸延人大江南北,在下今日能得一见,实是……”
他目光缓缓在那青袍人脸上扫过,道:“可惜阁下带了人皮面具,使人无法一睹庐山真面。”
青袍人微微一撅嘴巴道:“两位可认得我是谁么?”
欧阳统道:“滚龙王。”
青袍人道:“滚龙王化身千百,只怕两位见得后,也难以识他。”
欧阳统淡然一笑道:“可惜你千算一失,自暴行藏。今日既能一见,说不得要看看真面目了!”
青袍人仰天一阵大笑道:“两位心目之中,对今日之局,可觉己稳操胜算了么?”
铁木大师不善言词,对对方这等犀利的反击之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双掌合什,高宣了一声佛号。
欧阳统却淡淡一笑道:“战阵相搏,生死之数,谁也难以预料。”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中原数省之中,遍布穷家帮的人手。只要我一发信号,不出一盏茶工夫,立时将有三十名以上的援手赶到。”
青袍人冷冷说道:“有唐璇为你效命,这倒非危言耸听……”
只见他双目连连眨动几下,突然大声笑道:“我一时不察,又中了他一次瞒天过海之计。哼!但他却忽略我预伏了四个高手,在那大厅四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量他再难逃过我预布人手的追杀。也许这当儿,他已经横尸大厅中了。”
欧阳统脸色一变,但瞬息之间,重又恢复了镇静,笑道:“大驾虽然料事如神,但可惜棋差一步,阁下的预伏人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铁木大师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高声叫道:“滚龙王!”声音如金铁相击,怪骼震耳,似是三个字费了他甚大的气力。
青袍人、欧阳统,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铁木大师脸上。但见他神情肃然,双目中神光闪动,心中似是异常激动。
素来冷漠的青袍人,亦似是被铁木大师的神情,闹得有些讶然,沉吟了良久,才冷冷说道:“什么事?”
铁木大师庄严他说道:“老衲想起了一件事,请教阁下。”
青袍人道:“说吧!”
铁木道:“十年以来,武林道上甚多高手,无声无息地失去行踪,可都是你杀害的么?”
青袍人道:“这干你什么事?”
铁木道:“老衲想打听几个人的下落。”
青袍人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告诉你。”
铁木大师道:“中原五义?”
青袍人接道:“死了。”
铁木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少林寺青木大师可也是你害死的么?”
青袍人道:“是又怎样?”
铁木大师厉声喝道:“孽徒!”“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四七龙争虎斗
青袍人冷哼一声,静站原地不动,右手一挥,一股强大潜力应手而出。
两股强猛的破空暗劲,悬空一撞,旋起了一阵急大的狂风,吹起地面上沙石横飞。
欧阳统怔了一怔,回目望着铁木说道:“大师且慢动手。”
铁木大师掌力已和那青袍人掌力相触,立时觉出了对方掌力强大无比,心头微生惊骇。听得欧阳统相询之言,立时纵身跃到一侧,说道:“帮主有何吩咐?”
青袍人突然冷笑一声,抢先接道:“一个少林高僧,一个穷家帮的帮主,两位如能联手击敌,不论胜败如何,亦可替江湖留下一段佳话。”左手一掌,遥遥拍向铁木大师,右手却疾出一指,点向欧阳统。
欧阳统大声喝道:“且慢动手。”斜里拍出一掌,人却疾向一侧跃开。
青袍人冷冷说道:“两位可是害怕?”
欧阳统道:“容在下问铁木大师几句话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你们既然认定了我的身份,我倒不得不大方一些了,快些问吧。”
欧阳统转眼望去,只见铁木大师脸如寒冰,白中透青,身躯微微有些颤抖,似是他心中还有无比的激动。
青袍人仰脸望天,神情极为悠闲,好像根本未注意到铁木大师的神态。
欧阳统低声问道:“老禅师暂请息怒,强敌当前,必需要保持镇静。”
铁木大师究竟是修为深厚之人,略闻警语,立时镇慑心神,运气调息。片刻之后,已恢复镇静神情,回顾欧阳统一眼,道:“帮主请站在一侧,替老衲掠阵,老衲今日要和这叛徒决一死战。”
欧阳统横臂一拦,道:“大师且慢出手。”
铁木道:“帮主还有何教言?”
欧阳统道:“听大师之言,似是已知道他的出身了么?”
铁木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他是我们少林门下的叛徒。”
欧阳统道:“什么?他是你少林门下的叛徒?”
铁木道:“不错……”
他微微一顿之后,斩钉截铁他说道:“帮主请阻挡他们相随之人,这件逆不道的叛徒,由老衲一人对付,我要把他生擒回少林寺去……”
青袍人突然纵声大笑,道:“只怕你难是我手下之敌,竟然敢这等大言不惭。”
铁木冷冷说道:“我看你究竟得了几分少林武学,竟如此目无尊长。”
青袍人似默认自己出身于少林门下,对那铁木大师的此一喝叱之言,始终不作答覆,两道冷峻的目光,扫了铁木大师和欧阳统一眼,道:“不论你们哪个先上,都是一样,但最好还是联手出敌……”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三十年以来,我从未和人动手过十合之上。十合之内,必有人溅血在我手下。”他说得庄庄严严,似是极为郑重其事。
欧阳统两道眼神一直盯注在他的双目之上,因为这是脸上唯一能看出他内心情绪的地方。
铁木大师早已运足了真力,缓步向那青袍人逼了过去。
欧阳统知他在少林寺中的身份极是崇高,也不再出言劝阻,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场即将展开的龙争虎斗。
青袍人神色从容,似是对铁木大师的迫逼近身之事,浑似未睹一般。
忽听一个娇柔细细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父王,请把这一阵让给女儿如何?”
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说道:“这老和尚,乃少林寺中高手之一,武功十分高强,不可轻敌。”
连雪娇突然一跃,挡在青袍人身前。
铁本大师已经运足了十成功力,准备全力出手一击,却不料横里跃出个连雪娇来,不禁微微一耸慈眉,说道:“老衲要对付少林门下叛徒,不愿和你这个女娃儿动手,快给我让开去吧!”
连雪娇冷冷说道:“先把我打败再说。”
欧阳统插口说道:“女英雄如果实在想打,在下奉陪几招如何?”
连雪娇头也不转地冷冷说道:“不论你们谁出手,都是一样。”回目一掠上官琦,接道:“挡住那和尚。”
上官琦应声而上,举手一拳,直向铁木大师前胸劈去。
连雪娇紧随上官琦发动,纤手一扬,玉指点向欧阳统的前胸。
铁木大师冷哼一声,铁臂横扫,疾向上官琦臂上击去。
这位向不轻出辣手的老和尚,心中似是憋下了一腔怒火,一出手,就是硬拼实力的招术。
哪知上官琦出手虽嫌莽撞,但应变却极迅快,右臂一挫,硬把击出的掌势,收了回来,左手紧随着点了出去,一收一击之间,迅快无比。
铁木平胸左手也随着推出去,疾扣脉穴。
两人虽是交手两招,但都用的是以快制快、以巧制巧的手法,掌指一伸一缩间,极尽变化之能。
上官琦迅快地一沉腕势,避开了铁木大师的一击,无声无息地飞起一脚,直向铁木小腹踢了过去。
这踢出的一脚,看似平淡,但却使人有着大出意外之感,好像这一脚,在这个时机中,怎么也不应该踢出一般。
铁木大师眉头一皱,疾快地向后退了三步,大喝一声,遥发一掌。
这一击力道极是强猛,一股强凌的掌风,直撞过去。
上官琦自服迷药之后,变得剽悍异常,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不畏惧;也不论对方的掌力、内劲如何强猛,也从不逃避。一见铁木大师一掌劈来,立时举手硬接一击。
两股强猛的掌力,接触在一起之后,突然旋起了一阵急风,吹得人衣袂飘飞。
铁木大师功力较深一筹,两掌一接之下,震得上官琦的身子,摇了几摇。
但勇猛的上官琦,略一稳摇动的身子后,突然又欺攻而上,举手一掌,直击前胸。
铁木挥臂横扫,架开一击,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
场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两人的身上。只见掌指交错,变化无方,各方指袭对方的部位,都是人家身上要害大穴,稍一疏忽,立时将有人被重伤在掌指之下。
那青袍人,对上官琦武功路数,似是特别留心,两道眼神,一直盯在上官琦的手脚之上。
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得出他的神色表情。但从他两道目光凝注在上官琦身上的注意情景,证明了他对上官琦奇奥的武功,流现出急切的关心。
激战之中,忽听铁木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一指疾点而出。
这一击乃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金刚指,铁木大师功力深厚,对此技已有了三十年以上的火候,指风之强,直可以贯穿金石。
连雪娇不自禁地一擎秀眉,樱口启动,欲言又止。
她忽然对上官琦担起心来,几乎要失声叫出。
但她从小就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之中长大,养成了控制能力,话将出口之时,竟然及时自止。
上官琦迅快地向旁侧横跨一步,身子横转半周,巧妙地让开了铁木大师点来的二指。
这身法看似简单,但却是极上乘一种武功,看似容易,作去极难。
连雪娇暗暗地替上官琦捏一把汗,心中却不自禁地赞道:“好身法!”
青袍人脸色微微颤动了一下,显然对上官琦的武功感到极深的惊异。
铁木一击不中,立时借势欺进,向前跨了一步,不容上官琦缓气还手,连环劈出了两掌。
上官琦被那强厉一“指,迫得失去了先机,陷入了被动之局,双掌挥舞,招架铁木大师一招紧过一招的快攻。
这位心地一向仁慈的大和尚,似是已真动了杀机,掌指之间,不再留情,全力施击。
欧阳统久闻铁木、凡木乃当代少林寺中几位杰出的高手之一,少林的武学,一向被武林中视作泰山北斗,是以对铁木大师的武功,看得极为留心。
转眼之间,两人已相搏四五十合之多。铁木的强厉攻势,固然使欧阳统暗自叹服,可是上官琦诡异的武功,和那奇巧的闪避身法,更使人有着目不暇接之妙。
这是一场武林中甚难见到的搏斗,拳招、身法,各擅绝学。
铁木抢得先机的一轮急攻后,既未能迫使上官琦屈服手下,亦未能伤到上官琦,久战之后,反被他逐渐争回了那失去的主动。
那青袍人似是已看得不耐,冷冷地喝道:“住手,你们两个不用打啦!”
铁木大师首先停手,一跃而退。
上官琦待要追赶,却被连雪娇暗中传话阻止,井要他退回到自己的身侧。
她似是已看出了情势的危险,那青袍人似已存下了必杀上官琦的用心,两道眼神,一直在上官琦身上转动。
她久随滚龙王的身侧,对他的性格,知道得十分清楚。他的双目,也是唯一能够看出他杀机的地方。
青袍人目光一瞥上官琦,看他垂目站在连雪娇的身后,一时之间,真还无法下手伤他,不禁一皱眉头,缓缓把目光转投到铁木大师的脸上。
铁木冷笑一声,道:“件逆孽徒,可是想和老衲动手么?”
青袍人冷肃地答道:“你决非我的敌手,不信你上来攻我几招试试。”
铁木怒道:“有这等事?”纵身而上,双掌一前一后,齐齐拍击过去。
这一击,十分奇怪,既非两招合一攻出,又似一招并出。
青袍人冷哼一声,身子忽然一侧,左掌立胸,右掌从下面向上托去。
铁木大师前击左掌,将近青袍人时,突然一挫手腕,掌势顿然一住,含蕴的内劲,随着那一顿之势,疾冲而出。一股潜力,直向青袍人前胸撞去。右手鱼龙变化,由慢转快,斜里一翻,变成擒拿招数,紧随左掌的暗劲而出,横向青袍人腕脉之上扣去。
青袍人立胸左掌,“忽”地一转,迎着铁木大师的左掌一送,硬接了铁木蕴劲的一击,右手五指箕张,也施出擒拿手法,搏拿对方时间“曲池穴”。
这两人相搏一招,当真是巧、力并拼,各极其奇变能事。
似乎是两人都存了硬拼一招之心,铁木大师左掌送出了暗劲之后,又突然向前推出。
先是两股潜力撞在一起,铁木马步微浮,身子摇了两摇。
青袍人双肩也随着一阵晃动。
但双方都还能站在原地未动。
说来缓慢,其实快极。双方推出的暗劲一撞之后,秋色平分,两掌略一停顿,终于相撞在一起。
只听铁木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和那青袍人一声冷笑,两人停身之处,双脚各自向下深陷一寸多深。
两只左掌抵在一起,使两人相对的身躯,自然相锗成一种倾斜的角度。
各施擒拿手法的右掌,一错而过,两人左掌相抵之后,似是影响了右掌的变化,彼此都未能擒拿到对方的脉穴。
这又是一场精彩罕见的扑斗。双方左手相抵,互拼内力;右手却仍然极尽变化相扑,忽然握拳击出,忽而化掌拍出。
两方距离过近,掌指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的大穴要害,更增加这场搏斗的凶险。
欧阳统、连雪娇,都把目光集中在两人的身上,对这场搏斗的注意、紧张,尽都形露于神色之间。
双方各用一只右手,攻袭对方,卧决渐次转缓,似是几招过后,两人都有些后力不继之感,但神色间,却更显得凝重起来。
只听喘息之声传了过来,而且愈来愈重,铁木大师的光头上,也开始出现汗水。
欧阳统冷眼旁观,看那青袍人虽然不住喘息,却不见汗水。
显然,这一场互拼内功的搏斗,铁木大师已经落了下风。
但见铁木大师头上的汗水,急如涌泉,滚滚而下,脸色也变成了一片苍白。
欧阳统目睹情势,愈来愈是不对,不禁暗暗发起急来,忖道:“铁木大师乃少林一代高僧,盛名卓著一时,我如出手替换于他,只怕他不肯接受;但眼下之局十分明显,如不替他下来,看情势他已再难支撑下去了。”
一时间心回念转,竟然拿不定主意。
只见那青袍人身子突然向前一倾,和铁木大师相触的左掌,也同时向前推进了半尺。
铁木大师的身躯颤动了一下,身躯却被对方迫进的掌势,逼得向后倾斜了两尺。
局势愈来愈明显,铁木大师的败局已成。如不能及时替换他下来,随时有内力用尽、被震毙掌下的可能。
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欧阳统已无法再为铁木大师的盛名着想,重重地咳了一声,大步走近铁木大师。
那青袍人凝注在铁木大师的脸上,突然转投到欧阳统的脸上,冷哼一声,左掌突向前一送。
铁木大师已然到筋疲力尽之境,如何还能承受得他的全力一击?闷哼一声,喷出来一口鲜血,马步浮动,向后倒去。
幸好欧阳统及时而到,右掌一伸,轻巧地按在铁木大师的脊背之上,一股热流,循掌而出,直冲铁木后背的命门穴中。
铁木大师数十年坐禅修为,内功本极深厚,一得欧阳统内力相助,立时把向后倒去的身子稳住。
那青袍人眼看铁木大师已将伤在自己内劲强凌的撞击之下,却被欧阳统适时出手相助,不禁心头大怒,冷笑一声,道:“早要你两个联手出战,想不到你们两个却故恃身份,此刻不觉着晚了些么?”
欧阳统也不答话,轻轻一掌,拍在铁木的“命门穴”上,低声说道:“老禅师保重身子要紧,切勿受激动气。”身子一侧,横跨两步,挡在铁木大师身前。
青袍人右手忽然一伸,食中二指疾向欧阳统前胸点了过去。
欧阳统目睹铁木落败之情,哪里还敢大意,左手一挥“腕底翻云”,横斩那青袍人的脉门。
青袍人冷笑一声,左掌一收。当胸拍去。
高手相搏,争的掌指变化间那份迅快。青袍人收掌击敌,攻守合一而出,迫得欧阳统不得不让敌一招先机,纵身向后疾退三步。
青袍人打法忽变,左掌右拳,展开凌厉绝伦的攻势,掌击拳袭,倏忽之间,连攻七拳八掌。
这一轮急攻,衔接得严谨无比。欧阳统竟然无法从他绵密的拳掌中寻出破绽,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铁木大师适时得欧阳统相助之下,一面运气调息,一面暗暗忖道:“这孽徒出手的武功,全无少林手法;但招招变化,又极奇奥,不知他从哪里学得,难道我认错了人不成?”
抬头看去,青袍人和欧阳统已打入了紧要关头,双方攻拒的变化,无一不是一击间即可置人死地的辣手。
原来欧阳统天赋极高,一代雄主之才,自非常人可比,加上他常历战阵,久经大敌,对衡度敌我形势、默察胜负之机,更有独到之处。眼看那青袍人力胜铁木大师之能,心中登时有了警惕,心知如若一出手即用全力和这青袍人硬行一拼,固可沾他久战力疲之光,但却非上善之策。倒不如抑技待敌,能得一窥他武功全豹,再从武功的路数上,看他的来历,追本求源,以便查出他的出身。
他想得虽然是很好,但他低估了对手的能力。青袍人一出手后,连绵的拳、掌招数,庞杂异常,忽而少林的罗汉掌,忽而辰州言门的鸡心拳,忽而武当的小天星内家重手,忽而昆仑绝学六阳掌……
这等庞杂的武功,各不相关的奇学怪招,经那青袍人一招一式地用出之后,居然能连绵相接,毫不牵强。
显然,他对这博杂的武功,都早已熟记于胸。
欧阳统原想抑技试敌的心愿,却被那青袍人辛辣奇杂的攻势,迫得有些章法自乱,不得不施出全力拒抗。
两人激斗了三四十合,表面之上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骨子里欧阳统却被迫落下风,他不但未能看出对方的武功来路,而且已被那青袍人层出不穷的博杂怪招,困扰得有些应接不暇。
欧阳统一生之中,会过了无数高手,却从未遇上过今日这等尴尬的局面。只觉对方攻来的一招一拳,都要耗去自己极大的心神,筹思破解之法,有时被形势所迫,逼得用硬打的挤法,以解困窘。
可是那青袍人似有意地羞辱于他,一见他硬行封架,立时自动地撤回招数,左手收回,右手随攻,始终不让欧阳统有缓气忖思的机会。
两人又相搏了五十余招,欧阳统自觉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强敌,也明白再打下去,永不会有胜敌的机会。
原来那青袍人愈打招数愈奇,动手百招,他似是未用过一种相同的武功。
欧阳统为强敌胸藏渊博而震惊,战志在不知不觉中消去了甚多。
但他为人机智,不似铁木大师一样仁厚,发觉强敌不可以力伏时,立刻改采守势,紧封门户,只守不攻。
连雪娇虽然早知道义父武功高强,但始终未见他和人动手相搏。今日一见,果是非同不可,看情形只要打下去,不出百招,欧阳统定然落败。
青袍人虽然胸罗博杂,招招攻敌必救,已成稳操左券之势,但欧阳统内功深厚,久经大敌,虽然遭上了生平未遇的强敌,但他的拳路掌法,始终不乱,改攻为守后,门户封闭得十分紧严。
只听那青袍人冷冷喝道:“困兽之斗,强弩之未,再不束手就缚。立时将伤在我手下。”
欧阳统淡淡一笑,置若罔闻。
青袍人冷哼一声,高声对连雪娇说道:“趁那老和尚体力尚未恢复,你带着他合力攻他,不论施用什么方法,伤人为主,快些给我出手。”
连雪娇应了一声,素手一挥,向前冲去。
上官琦动作虽较那素衣女晚了一步,但他的拳势却是后发先至,一招“挟山超海”,拳势直向铁木大师前胸击去。
连雪娇玉掌侧攻,直击右肋。
铁木大师正在运气调息,但是两人攻势奇猛,不得不停下调息,出手招架。
上官琦仍是剽悍异常的打法,拳势起落,有如铁锤击岩一般,硬打硬接。
这两人合力的攻势,猛锐不在那青袍人之下。铁木大师功力尚未复元,交手十招,已感到吃力异常。
四八四十八杰
这当儿,突闻一阵箫声,袅袅飘传过来。
猛攻正烈的上官琦,听得那箫声之后,突然微微一怔,攻势顿然一停。
连雪娇目睹铁木大师落败在即,上官琦却突然停下了手,立时低声喝道:“快些攻他。”
上官琦木呆的眼珠儿转了两转,盯注在连雪娇的脸上,望了一阵,摇了摇头,突然转过身子西南部)。邹鲁之地保存了丰富的西周文物典籍,为儒学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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