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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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名：《谁在拨弄琴弦》
本期供稿：原作/不老童颜；图/阿乐
校对/YAN仙森
全文约5700字，阅读全文大概需要15分钟
我没有想到我会在我最喜欢的物理课上睡着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物理教授周小天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而我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站在我面前讲课才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的，还是我自己自然醒的。
“天才也是需要持续的努力的，何梁雨”，周教授提醒了我一句，然后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在我讲到哪儿的时候睡着的吗？”
“我不知道……”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我对我睡觉之前的事情竟然全部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我的前半生都在睡觉，刚才才出生似的。
“好吧，你就这么不愿意帮助一个一心想把自己枯燥的课程上好的老师吗？”周教授卖萌的能力是一绝，他能用每一条皱纹来卖萌，你一旦看到他的脸，就会发现这方面他很有资本。
“不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认真想想……”
“不行……”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看你能回答不能？”
“你说吧……”
“如果两个上帝粒子发生超弦纠缠现象，那么如果我作为一个处在四维空间的观察者，应该从那几个维度获得相对应的描述信息呢？”
我惊讶地看着周教授，我感觉自己当时一定是像个傻瓜一样，但是周围的同学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响起嘲弄的笑声，反而是一片宁静，我扫了一眼四周，竟然所有的学生都是满眼期待的望着我，仿佛他们都知道我知道正确答案一样。
“二维平面？”我试着回答到，“在三维的投影会有无穷大，因此不可能被观察到，而四维投影中光线的位移会将整个信息扰乱，因此没有办法分解出有效的信息……”
我回答完问题之后，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的同学竟然都开始埋着头计算起来，不一会罗宜良站了起来：“他回答正确了！”
同学们一片欢腾，仿佛就像是他们自己回答正确了似的，这和我记忆中的班级太不一样了。而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悦，因为答案就像是早在我的脑海里写好了，我只是像个白痴一样的把它读了出来。
周教授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他望向了罗宜良，罗宜良给他点了点头，他才转回来：“那么，你能给大家讲讲，弦的终点是什么吗？”
“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事情？”我大声说道，“也许它们都是无限的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到身体的一阵律动，所有的时空扭曲了一下，然后又还原了，而我脑子里仿佛有着一个隐形的立方体的盒子，它并没有随着刚才的时空扭曲，因此它的轮廓在那一瞬间暴露了。
我这时突然意识到，就像刚才回答的那个问题一样，答案就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我没有找到而已，而直觉百分之百肯定地告诉我那个立方体的盒子里就放着答案，但是我却不敢去碰它一下。
“不知道吗？”我看到周教授以及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那好吧”，周教授转过身去，回到了黑板前面，继续了他的课程：“我们接着讲狭义相对论，惯性系之间完全等价，不可区分……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呢？我们……”
我很惊诧地看着周教授，因为他现在讲解的东西比刚才询问我的问题要简单太多了，那纯粹是本科阶段的课程嘛……不，据说现在高中阶段都开始上了……
等等，现在？
我脑子里突然又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周教授的课就这样上完了，目送教授走出教室，我站了起来，也准备收拾自己的书本，却发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何梁雨，记得我和你前不久打的赌吗？”罗宜良走了过了。
“什么赌？”我正在发愣，听到罗宜良来找我搭讪，我简直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家伙从高中起，就跟我不对付，人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要么是恨你的人，要么是……算了……想想都觉得恶心，罗宜良不可能是第二种，至少我确信我和他的性取向都正常。
我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罗宜良有点苍老，如果他是学生的话，跟这个大学的课堂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是却千真万确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你说的不久是多久以前了？”
“具体时间……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得赌约不？”
“什么赌约？”
“我们两个，谁先获得诺贝尔奖，另一个就得围着清华大学跑一圈，还要必须一直大声喊‘我是白痴’”。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赌约来着，但是……”我扫视了整个教室一周，这个时候，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包括我和罗宜良在内只剩下了四个人，其中一个女生正在向我们走来，我还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那身姿让我有点兴奋和紧张。
“但是什么？”罗宜良问道，将我的目光拽了回去。
“但是，我们两个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啊哈，一点都不早，你看……”罗宜良将手伸进了他的衬衫口袋里，也许是他想拿出来看的东西放在太贴身的位置，要不就是他掏这个东西的时候太紧张，我看见他像是在哆嗦。
“我先得到了！”他掏出了一个奖章。
“不可能”，我接过那枚奖章，我突然发现我对诺贝尔的奖章非常熟悉，以至于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掏出来的这个东西是真货，我将奖章翻到背面，上面用英文，拉丁文以及中文写着他的名字：罗宜良。
“你怎么得到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惊讶地望着罗宜良有点沧桑的面庞。
“这个你别管了，反正是获得了，你怎么说？”罗宜良眼睛狡猾地看着我。
“别这样，老罗”，那个走过来的女生说话了，我转头一看，竟然是秦筱霆，只是，她看上去已经是年过四旬，但是却非常的精神，气质凝华，别有一番的风味。
“你就别护着他了，我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罗宜良小声地对秦筱霆说道。
“你这……有点假公济……”秦筱霆也小声地说道。
而我似乎有点耳背，他们说话一小声了，我竟然就有很多地方没有听清楚。
“什么计划？”
“让你围着清华跑一圈的计划”，罗宜良大声说道。
“而且还要一路喊着‘我是白痴’”，秦筱霆补充了一句，看她的神情，似乎并不想让我履行赌约。
“我能不能喊点别的？”
“喊什么？”
“我喊‘罗宜良不是白痴’，行不行？”我这话一出口，秦筱霆竟然忍不住扑哧一笑，脸上的笑纹爬开了，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与优雅。
我看到罗宜良憋红了脸，硬生生憋足了气才说了一句：“行！只要你跑跑就行。”
我们三个人走出了清华西门，只是让我意料不到的是，当时在教室的另一个人也跟着走了出来，不过是远远地跟在后面，看不清楚样貌。
我望了一眼圆明园：“我说的话，我会赖账吗？”
“等等！”看着我就要起步，罗宜良突然伸手拉住了我，“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是凭什么获得诺贝尔奖的？”
“想，但是你又不说”
“你又不问”
“你不主动说，我凭什么要问？”
“我是不想说”，罗宜良拉着我，竟然有点着急的样子，“但你就不会猜猜？”
我想了两秒钟，我脑子里的那个方盒子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次他现形了，似乎在对着我说，打开来看看？
但是一种恐惧突然升腾了起来，我赶紧丢开：“猜不着……不猜了，我跑步去”
“哎，哎，老何！等等……”
罗宜良的声音被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我跨着几个大步就冲了出去，当年我在学校的时候，还是勉强算是体育尖子生的，这区区一圈对我不算什么……等等，有点不对劲，我才跑了几百米，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点急促起来。
“怎么样……不服老不行了吧”，就一会儿功夫，秦筱霆竟然换了一身运动装跟了过来了。
“你怎么……”
“还不是不放心你这个老东西……”
老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心里突然暖暖的，一些被我憋在心里都快失去活力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着又在心底复活了。
“筱霆……”
“嗯……你还没有喊呢”
“哦……罗宜良不是白痴……我是有话跟你说”
“说吧……”
“其实我……”我刚想开口，但是发现气息不受我控制，运动当中，说话特别费力。
“你又该喊了……”秦筱霆说道。
“罗宜良是白痴”，我喊了这一句，就停了下来，实在是跑不动了，就这一会儿功夫，秦筱霆就这样跑到了我的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转过身来，像是在跑步机一样原地跑步。
“你刚才喊错了”秦筱霆笑道。
“那不重要，他本来就是个白痴！”我狠狠的喘了一口气，“我是想跟你说……我！爱！你！”
我费尽了全部力气喊了出来。
秦筱霆笑了，泪水被她眼角的皱纹给夹住了，没有掉下来，但是那样真的还是很美，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的青春被什么偷走了。
“梁雨……我知道的，能再次听到你对我喊着句话，我真是太高兴了……”筱霆听到我的表白之后，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反应，倒像是听到老夫老妻之间的朴实表达，“但是你爱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个……”
“不，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我辩解道，“我绝对不会爱上另一个女人……”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可是，你爱的那个不是女人……”秦筱霆走到了我的面前，“你想想看，还有什么，除了我之外，你的最爱？”
“什么？”
我感到一阵眩晕，几片记忆的碎片，冲破了重重水雾，贴在了那个方盒子上面，将那个方方的盒子显示在了我的眼前。
“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你的科研！”碎片上的女人更年轻，更漂亮，但是却仍然是秦筱霆没有错。
那个盒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觉得我只要心里想一下，那个盒子就会应声而开，但是见鬼，里面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害怕！
碎片还在像一个电影屏幕一样播放着，不断的涌现出了不少，我和秦筱霆的生活细节，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孩子，长的很可爱，也很像我，那个孩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我很想看看他长大的样子，但是记忆的碎片正在变淡……
不！我想抓住那一丝碎片——盒子被我打开了……
“你还是把这个盒子打开了……我说过的吧，这次再打开，我就帮不了你了”，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我发现自己正悬在虚空之中，周围就像是纺织厂一样，布满了丝线，而这些丝线全部集中到了眼前说话的怪物那里，它是一个长得怪模怪样，不像是实体的生物，它有无数的手脚，在天地之间拨弄着无数条丝线，这些丝线是弦，它的手指在一条弦上一点，一个震动便从这个点上传开了，像个电波，向着无穷无尽的远端奔去。
“是你！”我想起来了。
奇怪的生物没有理会我，它的手脚不停的在拨弄着那无数的弦，弦在共鸣，在震动，我仿佛在这些震动中看见群星的诞生于毁灭，但是却只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你记得你刚刚推测出弦论的终点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吧，但还是不能说，你记得吧”。
“我记得……”我说道，不久以前，我正在实验室里，突然想到了一个推测，我匆忙之中给老罗留了言就直奔实验室，我一个人在实验室里紧张的等着实验验证自己的推测，可是就在结果出来的那一瞬见，我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于是就来到了这里，当时就是眼前的这个怪物，他告诉我，我找到了我们世界上的最终真理，作为回报，我可以选择永眠或者遗忘，以确保我不会透露给更多的人。
我选择了遗忘……于是在我的原来的世界里，我成了一个白痴一样的存在。
“我说过，真理就像是这个盒子，你最好不要去找到盒子，找到了盒子也最好不要打开……这次，你不能选遗忘了”
“既然我马上就要……永眠了，我还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有在追寻你所在世界的真理吗？”
那个怪物看着我，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一阵震动从它手中的弦中散射开来。
“是的，我也有要追寻的真理……”
“我们追寻的一样吗？”
“……不一样”，它回答道。
“那结果会一样吗？”随后我又补充额一句，“我是说，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追寻到了你们那个世界的真理。”
“我……我不知道……也许一样吧”，它看了我一眼，“我也许该谢谢你，但是你明白，我不能违背规则，所以我可以给你另一个补偿……”
它说完，周围密密麻麻的弦从我的眼前穿过，一连串的震动在我眼前形成了一个人影，和我有几分相似，他从幼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我看着他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直到垂垂老矣，他度过了一个平常而幸福的一生。下个一瞬间，震动沿着自己的弦传开了，这个人影便像一堆灰尘一样，被吹散，消失了。
“好了，去告别吧，但是不该说的还是不能说……”
我感到自己睁开了眼睛，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出现在我的眼前，长得和我很像，他看见我睁开眼睛，便喊道：“爸，爸，你醒了？”
我发现我自己没有力气回答他，眼里充满的泪水模糊了病房的景色。
“妈，罗叔叔，周叔叔，爸爸他醒了！”我听到那个少年大声喊着，不一会几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筱霆……我……这样过了多久了？”
“老东西……你总算都想起来了”，秦筱霆冲到了我的面前，正是那个年过四旬的优雅女子，我的妻子，她用手将我眼角的泪水抹去，她自己的泪却已决堤。
“老何，不好意思，在你脑子里，我捉弄了你……”罗宜良站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关系，我没有跑完一圈，我记得你当时可是跑完了的……”我说道，现在的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诺贝尔奖是我先获得的，比老罗早一年，那时我们的课题被分成两部分，他的那份先做出来了。
“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周小天站在另一边问道。
“你的脑波桥接仪器很成功，不过，就是场景太乱了一点……容易让人头晕”，现在我知道我前面经历的是什么了，“恭喜你，就算这样，你也会是下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
“人脑里面的场景是根据潜意识形成的，本来就是跳跃的，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除非……”周小天得到了我的夸奖，开始打开了话匣子，这个是我们这群搞科研的通病，一旦谈到自己的研究方向，就收不了口。
“好了，技术细节，你以后跟老罗商量吧，你在我梦里可真老，可能就是因为你爱唠叨吧……”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时间可不多了，“当时还有一个人是谁？”
“是我”，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露出了脸。
“何明天……你过来”，他听话的站到了我的旁边，我搂住了他，我看见了他的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我最后望了望秦筱霆：“不好意思，我爱你，但是，这二十年却亏欠你了……我这又要走了。”
“老东西……你怎么……”秦筱霆刚出声，我便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
“我其实已经病入膏肓……”我想了一个理由。
“可是……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你还算健康……”周小天插嘴了进来，他是我们这一群人，唯一能够对别人的身体做出正确的评估的人。
“我只有几分钟，跟你们道别的时间……”我知道不能解释，所以我决定了不解释。
“等等，你说什么傻话……”秦筱霆和我的儿子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也希望我说的是傻话……”我看这筱霆，筱霆看着我，我想她从我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等等，你都还没有跟我说说，那天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呢？弦的终点在什么地方，你不会这么自私吧，想把秘密带进坟墓……”老罗的研究早在几年前就遇到瓶颈了。
“你附耳过来，我给你说”，我对他笑道。
罗宜良听话的将耳朵伸了过来，我狡猾的对着他的耳洞说了三个字：“不能说。”
然后，我感到在一个极度遥远却又极度贴近的地方，一个怪模怪样的生物，拨动了一下琴弦，我的意识，便分解成无数的震动，沿着各自所在弦的轨迹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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