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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繁花评论「繁花」

腔调的上海:方言与短句


在如今文学创作普遍以“普通话”作为与读者交流的形态当中,《繁花》一反常态,用了地道的沪语作为创作语言,它的意义当然是非凡的。


1.1

繁花的位置


中国现代白话小说的语言基础是官话,因为“血缘相近”,各种官话方言融入小说语言的成功例子不少。但是南方方言因为语法,基本语素,用词等与官话大相径庭,除了偶尔在小说对白中出现作为增色之笔,很难系统性地融入小说语言的典范;另外也因为现代汉语的书面语基础是官话,官话的(抽象)表达可能性远超过任何南方方言。而很多海派作家群中,虽然会有沪语创作的意识,却不能做到极致,还是为了顾及阅读的通畅,半将半就。《繁花》小说语言的成功处,在于把握了官话典范和上海方言之间这种若即若离的平衡,而且叙述和对白语言风格都是如此,十分统一,让人从两头读来都觉“有腔调有味道”,浑然天成。在官话典范和南方方言融合的可能性上,《繁花》确是一次很成功的实验。作者借用了民间口语生态中的上海话,并将其驯化、改良,形成一种书面的沪语,为中国现代文学竖立一种新的语言典范,也为南方方言融入小说语言创造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金宇澄完全将自己放在一个身段很低的“说书人”的位置上,以他引用的话讲,是“宁繁毋略,宁下毋高”。全书几乎不用欧化的语态与句式,以日常对话的形态与平白的上海话,构成语言的主体。但这样的语言不是原生的,它其实已经过作者审慎的处理与斟酌,看似自然,其实是讲究,暗藏功力。在《繁花》中,“汏浴”、“适意”、“膘劲”、“老卵”、“叫花子吃死蟹”等一系列熟语,虽带着浓浓的沪式风味,却也不让人产生隔阂,一眼看出它们的词义,完全没有阅读上的障碍;虽是一种陌生化的形态,但又是熟悉的内涵金宇澄的小说可能就像一个上海地方台,上海人看着有趣可爱,外省人也看的明白,外国人则需细细琢磨一番,但这恰恰是最为真实可感的上海。


1.2

繁花中的沪语


维特根斯坦说:“我们谈话,我们讲出语词,只是到后来才获得一幅关于它们的生命的图画。”这几乎可以作为《繁花》的写照。在《繁花》中,一切都在未成形的黑暗中,唯一牢固可以把捉的,是说出来的言语。《繁花》中的沪语,经过提炼,首先诉诸听觉,又体现为一种纯熟典雅的书面表达,略显陌生化,却有韧性和弹性,语言在此刻不再是被驾驭利用的表达工具,开始按照其内在节律自行表演,这里面有十几部诗集都难以表达的诗意。《繁花》的语言,在建构上海日常图景的同时,也在试图消解正常叙事,与人物方言搭起桥来,风格浑然。故事从随便一个日子里开始,又在随便一个日子里下落不明。沪生、阿宝这些人都离我们远去了,生活还在继续,熙熙攘攘的人群,忍无可忍歇斯底里的咽到肚子里沉默不语的,都在继续。


《繁花》写人物情态寥寥数笔,“不响”、“很高兴”、“落下两滴泪来”,点到即止,他们拒绝被读者融入到脉络血液里,而展示出的大抵也只是一种平凡世相。于是我们觉得找回了熟悉的感动,或许这才是一脉相承的中国式小说,市井人情,一个接一个的流水席。而琐碎的日常,静安寺菜市场,每个人心里的小算盘,这才是大多上海居民所称之为的上海吧。它不学张爱玲写传奇,甚至缺少一个固定的主角,我们的视角就像电影《海上花》的镜头,在每个人脸上切换。它为上海叙事继承又开启了一种写作可能,让世情小说重新进入人们视野。

1.3

繁花中的句式


《繁花》中所使用的句式以及标点就很有讲究。“句子链在时间上的延续过程决定了作者的接受阅读也必须相应地在一个大致同构的时间延伸过程中进行。”小说家对于句子的控制,是对整个文本控制的基础。金宇澄大多使用四到七言,除了偶尔使用书名号之外,始终只选择使用逗号和句号两种标点符号。金宇澄用这两种独特的方式控制小说的叙事节奏———短句让阅读节奏放缓,单一的标点使用使阅读情绪稳定。这种叙事节奏既是作者的独创,更加与上海的历史影像对应,与小说“荤素皆悲”的情绪暗合,让读者也跟着放慢阅读节奏,漫观上海的沧桑变化,细细体味其中繁花落尽的颓然感伤。


作者:屠丽洁

来源: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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