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作者:苏鸿
1997年 空房子
坐在对面的人戴着一顶耐克帽,视线沿着手枪的来复线,透过陈旧的书页,一直延伸到她那七彩的美瞳当中。桌上的手机被窗外的阳光静静地笼罩着,很难分辨出屏幕上端那一闪一闪的来电信息。
头顶上的老式吊扇在推磨似地缓缓转动,女士把书翻过一页,读到:“人们只能看到他们所观察的事物,而他们只观察大脑中已经有的事物。”握着手枪的人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稍稍压低了帽檐,让自己苍白的眼球隐藏在明亮的午后的唯一一片阴影之中。
1992年 木头房子
在我童年的时候,家里还保留着很多杂乱的木质家具。当时我经常依靠我那软绵绵的肌肉,在这些硬邦邦的东西上爬上爬下。尽管偶尔会摔得比较痛,但我仍旧很喜欢这个小小的游乐场。其实卧室的床铺软软的,我更想尝尝爬床的滋味。可是我已经记不得那种感觉了。在我更小的时候,也许是刚出生的时候,我应该也和其他的婴儿一样是从床上醒过来的,但是我确实已经记不得那种被称为舒服的感觉了。我也曾到过父亲的书房,留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昏暗的灯光照耀着书架上胡乱摆放的残破的书籍。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属于我记忆中最边缘的部分。
我父母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可以说我们几乎是天天在一起,因为他们看起来从来不需要出门,甚至是房间的门。卧室是属于母亲的,书房是属于父亲的,而客厅则是属于我的。庆幸的是整个家也没有打扫的概念,所以我有时候能找到妈妈前一晚上喝过的廉价啤酒,黄色的液体在我使劲地摇晃下会泛起一层白白的泡沫。这是我童年时期为数不多开心的时刻,因为这样妈妈再一次打开它时啤酒就会喷溅到她的脸上,就像那些男人每天晚上在卧室木床上把精液射到她那精致的脸庞一样。
我的母亲是一位酗酒的妓女,而我的父亲则是一个靠笔杆子生活的人。我们的家是三室两厅的构造,卧室的旁边就是写作的书房。每天晚上我趴在沙发上,一边看着书房里传来的昏黄的灯光,一边听着卧室里传来的呻吟声,想着下次应该上厕所的时间。因为如果我不能按时上厕所的话,醉醺醺的妈妈又会拿着剪刀要把我的阴茎给剪掉了。
1984年 玻璃房子
我和杰西卡是在一家酒吧里遇见的。我下班路过十字路口时,随着人潮等了一会儿红灯。我感到各色各样的香水、丝袜、胸罩从我身边穿过,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片模糊的影子。我可以嗅到女人身上诱人的体味,我盯着红绿灯,手心因为情欲的焦虑而在不停地出汗。
透过红绿灯,看到了酒吧玻璃映照出来的我,略带疲惫的神情,和玻璃之后围绕着钢管舞动的杰西卡。
模糊的影子好像渐渐变得清晰了,但是色彩还是保持着浓厚的特色。
酒吧对我来说其实也算是个好地方,这倒不是因为我是有多么喜欢喝酒,只是因为酒吧里的酒气能够掩盖我身上衣服的臭味,要知道我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了。
“就算是喝水,也要付钱的先生。”
“好的,多少?”
“一瓶水五个硬币,先生。”
“再来一瓶吧。”我掏出二十枚硬币,眼睛还依旧注视着舞台上健硕的大腿和颤抖的乳房。
震耳的音乐在打击着我的耳膜。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她茂密的阴部。
DJ要用怎么样的手指去摩擦出最富有节奏感的节拍的呢?
我该用怎么样的笔去描绘和她做爱时的高潮呢?
如果酒保调的酒永远不会过期就好了呢。
如果我能用舌头去舔舐她那被丝袜紧紧裹住的脚趾就好了呢。
“先生,她有很多个男朋友。”
“没关系,但是她迟早会有一个丈夫,也只会有一个丈夫。”
于是我在今后的一年里就被镶嵌在了这片玻璃上,你可以看到在这个平面上,我和杰西卡就是这幅画的主角——直到我们的孩子的出生。
1986年 石头房子
“威尔,你确定要用大理石来装点客厅吗?”我瞪着沙发旁的大块石头难以置信地叫道。
“是的亲爱的,不要再问了,这块石头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市场上买回来的,你知道古时候大理石就是一种封闭的精神实体的幻想……”
“好吧,你叫我别再问了,那也请你别再说了,可以吗?”
“听你的,亲爱的。”
我们已经结婚一年了,我和我的老公威尔。要知道放在以往,我和任何一个男朋友交往都不会超过三个月,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甚至,我们那该死的小孩都差不多出生了。奇迹的发生需要老天的帮助,但是更多的需要满足一些特定的前提。比如这个家虽然不大,但是我很满意。这是一套位于旧城区的公寓,有着正常的客厅、卧室、书房以及卫生间。地板的瓷砖很滑,墙壁很白,水龙头出的水很干净,这些都是我在乡下的前男友那享受不到的。透过窗外,还能看见公车站旁来来往往的人群。但是这些都还不是最最重要的那一个。
我用手指触摸着这块石头上粗糙的纹路,心想着一口咬下去我的牙齿会不会碎掉。也许我能用牙齿去磨出一块雕塑来呢,比如一根男人的生殖器什么的。
现在是八十年代的中期,但是阳光还是和三十年前我出生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肚子里的小孩踢了我一脚,我呻吟了一声——真希望是个男孩。
门铃在我沉浸的思绪中响起了。威尔依旧在书房里埋头写着他的小说,我打开门,门外的男人先是色眯眯地盯着我,然后又立刻呆住了。
“杰西卡,亲爱的,你……”
“对不起,我怀孕很久了,现在不能接客。”
对,我和威尔的奇迹,是在一个最重要的前提下发生的,那就是他允许我结婚后,继续和其他的男人在家里上床。
2002年 花丛中的房子
在我调查我父母的资料时,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滥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日常生活。我的母亲靠当妓女来满足自己的肉欲,而我的父亲则是靠观察母亲和别人上床来激发自己写作的灵感。正所谓各取所需吧,而通过这两个方法,我们也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有时候我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的结晶,但是可惜的是,通过DNA测试,我确实是他们的儿子,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这个家庭充满着淫靡的气息,这就是我进入警队以来调查的第一项案子的结果。我的父母在四年前死亡,我当警察就是希望能够查出他们死亡的真相。此时,我站在公墓前,看着上面刻着的墓志铭,想起啤酒喷在母亲脸上的画面。冷风吹着我的头发,那些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头发。一只蚂蚁沿着凹槽爬过我父母的名字,和另外一只蚂蚁一起钻进了我刚放下的野花当中。
墓志铭写到:“这个由木头、玻璃和石头组成的家庭充满着淫靡的气息。”
甚至连我这个除了妈妈其他女人都没碰过的人也不例外。
我本来以为可以永远逃离那个房子的。
我狠狠地踩死了那两只正在交媾的蚂蚁。
1997年 空房子
坐在对面的人戴着一顶耐克帽,视线沿着手枪的来复线,透过陈旧的书页,一直延伸到她那七彩的美瞳当中。桌上的手机被窗外的阳光静静地笼罩着,很难分辨出屏幕上端那一闪一闪的来电提醒。
头顶上的老式吊扇在推磨似地缓缓转动,女士把书翻过一页,读到:“人们只能看到他们所观察的事物,而他们只观察大脑中已经有的事物。”握着手枪的人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稍稍压低了帽檐,让自己苍白的眼球隐藏在明亮的午后的唯一一片阴影之中。
“杰西卡,你那天强奸了我们的儿子。”
“威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写的关于我和儿子做爱的小说,获奖了。”
随着两声枪响,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手机的提示灯在不停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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