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是县城出名的漂亮女人,那俊秀端庄的五官,红润水嫩的肌肤和凸凹有致的体姿,永远是寂寞不堪的小城人新鲜生动的话题。她只要从城中走过,就会有一串崇敬的目光紧紧追随,绝无一点亵渎和下流。
据说有自以为是前程无量的青年干部为接近她,居然不顾后果跑到县妇联去对妇女解放大放厥词,被这位妇女干部严厉责骂一通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回去便大做桃色春梦将被单弄出些粘糊污秽的斑迹来。就是接到组织部门带处罚性的调令也无怨无悔,还私下对密友说:“那个女人迷死我也!若能挨挨她的身子就丢官坐牢也千值万值。真他妈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还开得那么鲜艳自在,叫我实在受不了啊!”
那人说的“牛屎”,是指萍的丈夫,一个没有文化三大五粗像头倔牛的南下干部,堂堂县委财贸部长牛炳福。这头牛真是好福气,有权有势吃着鲜花嫩草,觉得一座县城都是他的自留地,想怎么犁就怎么犁,想种什么庄稼就种什么庄稼。
而他对年轻貌美的老婆特别忠耿,却也特别霸道。这个山西佬只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宠爱自己的老婆。萍同这么个粗人保持如此长久的夫妻关系,也让大多数看得清人世炎凉的小城人吃惊。他们是古怪得让人不可思议的组合。有识之士平心静气的时候也释然,自寻安慰,这桩婚姻毕竟只是一个时代的必然产物。像萍那样慧敏的女子自己都能忍受,旁人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不少饱受家庭动乱和不幸的大家闺秀,对莲的选择还大为羡慕,公认她是明智、现实、富有勇气的女人,小城新女性的代表人物。
“莲姐,今天清明节,我带小文来看你和小菁,也给炜哥扫墓。”萍把编织很好的花圈摆放在坟前,向垒满新土的坟茔深深鞠躬致哀,一举一动都那么大方得体。
只比小菁大两岁的小文很懂事,他学着妈妈的样子给姨爹的坟地行礼。小菁觉得这个小表哥像个小大人,心里满喜欢他的。这些年能从城里到乡下来看她和妈妈的亲人很少,妈妈也很难带她去县城走亲戚,小菁实在喜欢那座热热闹闹的市镇,偏偏她的妈妈总是逃避它,好像这偏僻冷寂的小山村才是母女俩最好的安歇之所。
“萍妹,难为你走这么多的山路。其实,你托相熟的公社干部带个口信来,姐姐也就高兴啦。”莲望着气质不凡的妹妹温厚地说。萍的到来她虽不意外,淡凉的心却被那真诚的姊妹情所温暖,这也是她又企望又需要的精神安慰。
萍扶起她柔和体贴地说:“莲姐,亲姐妹就不要说生分的话了,我知道你的苦楚,想帮也帮不了你。带小文来看看你们,也算尽尽我这当妹妹的情意啊。”
“萍妹,我们三姐妹中,我最看重你的情意,不然我活下去的勇气也要少许多啊。燕子呢?她没跟你们一起来吗?”莲一边问,一边把目光朝往县城的方向,好像阳光朗照的山道上能现出一个活泼天真的女孩来。
燕子是她们的小妹,自从父母经受不住几次运动的折腾相继去世,就由萍抚养照护她,正在县城中学读一年级。
莲对自己的小妹常怀歉疚,双亲亡故之后,这个孤零的女孩理应由她这大姐养育的,可她只能空有一腔温柔的真情。
萍宽慰她道:“燕子功课忙,我没让她来。她心里时时想着你和小菁呢,这花圈上几朵好看的花儿也是她亲手剪的呀。燕子还说请大姐进城散散心,她要炒菜给你品尝啊。”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都能炒菜做饭了,燕子能早早自立,做姐姐的忧心就能减轻许多,莲的唇角有了一丝笑意。
小文和小菁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他们在红石坡上蹦蹦跳跳,把大人们传染给他们的哀伤抛到脑后去了。
大元完全成了局外人,他蹲在向阳的岩石上,漠然地望着春光泛滥的山野。
莲说:“炳福呢?还是那么忙吗?”
萍说:“大红人当然是大忙人,管他呢,和这种人过日子就那样,不好不坏吧。”
莲说:“萍妹,你跟炳福结婚真是做对了,当初姐姐还有点不以为然呢,现在想来才觉得自己眼界短浅呀。”
萍说:“莲姐,我要说句真心话,炜哥才真是好男人呢。只可惜命太差,毁了他自己也带累了你和小菁。”
“炜,……他是好,可光人好有什么用?现在他在土里什么都不焦不愁,我们母女两个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过……萍妹,姐不该向你诉苦,可这些天我老想和炜的事,他对我那么深的感情那么多的好处,越想越迷糊越想越空虚,简直不敢回首往事啦。”
“姐,你和炜哥是一对好姻缘,这点不容怀疑,家族中所有亲人都公认的啊!”
俩姐妹依偎在坟头青青的草坪上,举目眺望东方紫蓝色的层层山峦。
万州,就在山的那边。那是一个濒临浩荡长江生机勃勃的城市,莲的青春曾在那儿放射出异常绚丽的光彩。岁月之河,正驾着一团辉煌的白光逆流而来,两个女人又兴奋又伤感地面对着它。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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