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情不断
张玉珍失声道,"煞手三招?那独眼人传我的掌法正是三招?"萧风道:"名虽三招,其实三招的使用各各有异。"张玉珍击掌道:"对啊!"
萧风更是得意的说道:"三招使用虽异,却是一个路子,一招用在暗器上了,一招用在兵刃上,另一招就是你适才所使的,用在掌法上了。"张玉珍何等奸滑,已知萧风此人好高骛远,喜欢被人逢迎,于是有意说道:"好险,好险……"萧风道:"何险之有?"
张玉珍道:"我真不量力,阁下对这煞手三招如此熟悉,我竟以之偷袭阁下,幸亏那姓芮的小子前来阻挡,否则不是偷袭不着,反而被阁下的绝招击毙了?"萧风被这顶高帽子一戴,内心大悦,其实要不是芮玮替他阻挡,他绝对无法逃避张玉珍那招煞手掌,但他死爱面子,明明芮玮救他,他不但不感激,认为芮玮刷他面子,这时听张玉珍这么一说,厚颜笑道:"好说,好说,不错,那煞手三招虽是威厉无比,萧某却有解救的对招,可是,我也不会伤你,我既认出你的掌法来历,要知煞手三招是本门师叔独创的武功,你我师门上定有渊源,我岂会冒然伤你,不怕家师叔的责怪?"芮玮料想不到张玉珍和萧风套上一层师门关系,心想张玉珍今大有惊无险,萧风一定放她,但芮玮颇有点疑惑,寻思:"要说萧风在那危急的情况下还能自救并伤张玉珍实在太难令人置信了!"芮玮深知张玉珍那煞手招的厉害,他曾两次差点送命在煞手招下,一次在点苍山顶被张玉珍用拂尘射中后心:一次大把暗器从后心射来,若非大师伯用玉佛像阻挡,死定了。这两次的经验令他看出张玉珍的反手掌出人意料的厉害,所以他毫不考虑的从屋梁上坠下,抢救了萧风一招。现在听萧风这么说,自己救他多此一举了,难怪他不感激自己。
芮玮生性老实,虽疑惑萧风有能力解救张玉珍那煞手掌,但想世上奇人高士多有神鬼莫测之能,萧风既这么说,自己纵不救他,定有奇招出现,只怪自己眼界低浅,过于庸人多事了。
却听张玉珍惊讶道:"什么!,那传我三招的独眼人是你师叔?"萧风笑道:"你学了我师叔的独创绝招还不知他的来历吗?"张玉珍摇头道:"他只传我三招,别的什么话也没说,连个姓也没告诉我。"萧风道:"我师叔的行径孤陋怪异,旁人想他煞手三招势难登天,我曾求他教我,他都不肯,你真有缘,能得他老人家欢心。"他这话无意说出,只要稍有脑筋的人就拆穿了他的牛皮,心想:
"你没学过煞手三招竟敢说能够破解,更出奇招伤敌,显然是自吹自擂,掩饰自己的无能。"有那脑筋转的快的卫士,不由暗暗冷笑,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已大笑出来。张玉珍也听出并非萧风真有能力解救煞手三招,她此时更恨芮玮多事,否则一掌击毙他,洗雪十余记耳光之耻。
她更摸透萧风的脾性,心想今日危急,只有再多奉承几句,靠他来解救芮玮与众侍卫的仇视。只见她谄媚地笑道:"你师叔看得起我传我三招,我与你师叔不过数面之交,他就如此慷慨,那会不传给阁下呢,我想令师叔认为煞手三招给阁下并无多大用处,所以不传,以阁下的武功何患会不会那煞手三招?"萧风大感知已,笑道:"你的话有道理,本门武学博大精深,煞手三招虽是师叔独创的武功,本门武学中算不得奇特之学,师叔怕我本门功夫都学不完,何必多学煞手三招,可是,你能学到师叔的武功,总算有缘,称得上本门弟子了。"张玉珍打蛇随棍上,乘机道:"这么说我称你师兄了。"张玉珍的年纪大得可做萧风的老娘,众侍卫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暗骂道:"肉麻!肉麻!"萧风却一点也不觉得,一本正经道:"你既是师叔的半个徒弟,这声师兄生受了。…
张玉珍口中又喊了声:"师兄!"内心却道:"师兄个屁!你师叔和我有缘,不错,的确有缘,哼,那是露水姻缘,独眼老鬼若不是被我摆布得欲仙欲死,煞手三招怎会轻易传授?小子,听清楚点,在辈份上你该称老娘叔母哩!"张玉珍宁降了一辈半,正是她的狡猾处,这第二声"师兄"一喊,萧风再不能生受了,回首四望道:"诸位兄弟,此人前业行凶,定然是某种误会,现在弄清楚了,原来是萧某的同门,现在萧某自作主张,放她离开,将军那儿有我担当,你们要是不服,向我问话。"众侍卫暗暗冷哼,却是敢怒而不敢言,萧风的话再明白不过,谁问他话谁倒霉,既不是他的对手,少惹事为妙。
萧风洋洋得意地向张玉珍道:"你去吧!这儿一切有我作主,见到师叔就说家师拳剑无双想他老人家,希他能回西藏一晤。"张玉珍暗暗冷笑道:"拳剑无双!好大的口气,难怪你目中无人,敢情有其师必有其徒。"心中正骂,脸上假意笑道:"多谢师兄,我去了一一""去"声未毕,芮玮一步踏上前道:"留步!"
张玉珍转脸笑道:一可是叫我留步?"
芮玮不假颜色道:"你既来此,得向高将军说个公道!"张玉珍冷笑道:"什么公道?"
芮玮怒目道:"三日前,高将军侧室,全府三十二条性命!…
众侍卫大哗道:"什么!她就是杀二夫人的凶丰?""放不得!放不得……"
"决请将军来办这凶手……"
有个腿快的,才跑三步,萧风喝道:"停下!"那下人丝毫不理,萧风大怒,一指弹出一缕尖风,只见那腿快的侍卫"啊"声一叫,作奔跑状,定在地上。
这一手罕闻的,"隔空弹穴"震住各个侍卫,萧风狂做道:"谁敢动!"张玉珍乘机又加上一句:"要命的别动!"
萧风转身面向芮玮道:"你没听我放她走吗?"芮玮心平气和道:"阁下受聘将军府,目的何在?"萧风道:"保护将军性命,现在将军平安,我自有权放她。"芮玮没好气道:"她杀了将军侧室,你不问问?"萧风断然道:"没有杀,她不是凶手!"
芮玮道:"阁下怎知她不是凶手?"
萧风冷笑道:"你与她有没有仇?"
芮玮慨然道:"有,仇恨很深。"
萧风大笑道:"这就明白了,你,姓芮的,假公济私,含血喷人,言词不足信。"他不等芮伟再说,挥手道:"你快走!"
张玉珍知道目前的危机,再不快走,更待何时,飞步掠出,芮玮抢上前去,萧风大喝道:"胆敢!"横身拦住芮玮一掌拍出,芮玮接掌过去,顿时"彭"声大响,芮玮定身不动,萧风倒退数步。
这一相较,比出萧风的功力不如芮玮。
这片刻间,张玉珍已奔得没了影儿,张玉珍轻功比芮玮高,芮玮心知再追徒然,索性不迫。
萧风羞怒道:"怎么?你敢和我动手!"
芮玮摇头道:"你是高伯父的侍卫,我不跟你敌对。"萧风不眼气道:"撇下这关系,你待怎地?"
芮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犯不上动手成敌。"萧风大笑道:"懦种!早知如此,谅你不敢去追本门弟子,虚张声势,嘿嘿!不错,正是虚张声势。"芮玮不愿与怕父的侍卫结仇,忍住怒气,不作一声。
有那平日早就看不惯萧风为人的侍卫,看出芮玮实力过萧风,喊道:"芮公子再给他一掌。
"懦种!什么懦种?人家是不屑与你争斗!"
"芮公子要得,饶了他吧,饶了他有天……"
这几句话听到萧风耳中,气得暴跳三丈,怪他平日过于狂做,虽是侍卫领班,竟无一位恃卫向他。
芮玮不为众侍卫的话所动,生怕起了冲突,于高伯父脸上不好看,转身欲待走开。
萧风大喝道:"站住!"
芮玮不愿太过示弱,回身道:"有何贵干?"
萧风道:"萧某要会会你,教那些有目无珠的人看看谁个厉害!"芮玮谦逊道:"在下自承不如,阁下可以不必生气了吧?"萧风也知与芮玮动手,落不到好处,何况他是将军故友之子,见好即收,冷哼了一声,回身四下一望,意思在说:"他自承不如,你们没得话说了吧?"那知众侍卫恨透了他,企盼芮玮教训他一顿,故作煽动言词道:"我说丁老三,功力不如人家最好别找人家麻烦。""找麻烦?人家不找他麻烦就好罗!"
"芮公子多谦逊啊!"
"真有功夫的人谁不谦逊,空架子的人才自命不凡。"萧风气量狭窄,几句话一入耳再难忍受,抢到要走的芮玮身前,怒气汹涌道:"我要好好会会你,不斗不行。"芮玮摇头道:"我不同你斗。"萧风一急,他傲气冲天道:"我让你一百招,再不敢斗,你就是懦种!"芮玮心中生怒道:"好,我倒要见见你"。
萧风胸有成竹道:"比掌比剑?"
芮玮道:"随便,掌剑皆都奉陪!"
萧风大笑道:"你是将军故友之子,又是素心的好朋友,咱们不伤和气,比掌吧!"芮玮听他说起高莫野的法号,忙问道:"素心?你说的素心指谁?"萧风轻狂道:"你管她是谁?、放心,看她份上我不会伤你呢!"芮玮见他如此小瞧自己,好似伤不伤自己,易如反掌,不由得怒火上冒,再不打话,一招拍出。
萧风单掌一圈,将芮玮那招化于无形。
芮玮暗中佩服萧风掌法神奇,面对强敌,雄心大发,当下不按一一套掌法的规矩,时而简药官的天罗三掌,时而喻百龙的玄妙三十掌,间或杂上蓝髯客路庭花的化神掌法。
萧风本来双脚不动,仅以双掌化招,这时芮玮掌法不成规矩,萧风不得不动双脚化招。
萧风手脚并用,掌法更见神奇,芮玮每招虽然劲道势如排山倒海,全然无功,恍若萧风的掌法,专破天下各种掌法,其守势之严密,不下"不破剑"的威势。
转瞬,芮玮百招攻完。
众侍卫见萧风果然能让芮玮百招,齐皆大骇,不由皆都懊悔刚才的煽动言词,害得芮玮有败无胜。
他们怎知芮玮功力虽高出萧风,掌法却不如萧风甚多,满以为芮玮能胜萧风,结果形势趋向反面。
有那为芮玮着急的,早已偷偷去禀告高寿了。
萧风百招让完,大笑道:"可惜一副好身手,却是银样腊枪头!"话声一毕,回招反攻。
他出招就是他门中掌法之最:"先天掌"。
这先天掌,张玉珍敌不过三招,芮玮掌法不如张玉珍,更是不敌,二招下来,已知结局惨败。
萧风第三招拍出时,叫道:"打右耳光!"
芮玮外和内刚的性子,怎堪受耳光之耻。心知张玉珍无法闪过耳光之耻,自己也难免了,但他已有先见之明,双掌护在脸面附近,一听萧风叫"打右耳光"全身要害不守,宁弃性命不受耳光之耻。
这样一来果见功效,萧风口叫"打耳光",却未打中,但打在芮玮的手背上。
萧风打不到耳光,心中大觉失望,他是有心要芮玮当场受尽耻辱,一掌打不到,另掌扬起第四招时又叫打耳光。
先天掌虽然神奇玄奥,但芮玮拼了命存心不让萧风打耳光,萧风再神奇的掌法也无法奈何了他。
萧风七八招下来,不断的叫着"打耳光",结果一掌都打不到,掌掌打在芮玮的手背上。
萧风并不敢打伤芮玮,他早对芮玮存着嫉妒心,心想今天他打几十耳光。教他以后无脸做人。
那知芮玮不要性命的守着,萧风不想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宁可断头,不肯受辱,他打不着,大怒起来,叫道:"你再拼死守下去,萧某不客气了。"芮玮忍怒不言,眼光炯炯的直视萧风,显示无比的决心,萧风叫道:"好家伙,看你要命还是要脸!"当下左掌一招"先天掌"打芮玮耳光,右掌又是一招"先天掌"挟着凌厉的掌劲,直袭芮玮胸前要害!
萧风这一手的确够狠,芮玮要命非得双掌守在胸前不可,如此一来,吃耳光是吃定了。
萧风哈哈大笑,暗忖:"本少爷要打你耳光,你就得非挨不可!"岂知芮玮宁折不挠的性子,双掌仍护在脸面附近,根本不去理会萧风那招致命的右掌。
萧风狠狠的冷笑道:"好家伙,我一掌毙了你!"眼看萧风右掌捷快的拍向芮玮胸前要害,在这同一时刻内,高莫静随高寿来到堂上。
高莫静见情郎性命垂危,尖叫道:"住手!?
萧风狠心已发,那掌断不可能再收回,只见高莫静的身体,生似随着那声音飘至芮玮至萧风之间。
高莫静来得极快,轻功匪夷所思,萧风左掌拍在芮玮手背上,右掌却未能打中芮玮,而被高莫静较矮的身体侧面挡住。
芮玮亲眼看清楚高莫静代自己受下致命一击,内心大恸,不由双手抱住高莫静的香肩,悲声道:"姐姐,姐姐,你……你……"萧风一招闯下祸事,脸色大变,他是想不到,竟有人冒死代受一掌,而那人却又是自己心目中的情人——高莫野的姐姐。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骇住了,他们只当高莫静受了萧风凌厉一击,其结果高莫静一定吐血而亡。
他们仿佛看到一个画面,高莫静神情萎顿,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渐渐垂死在芮玮怀中……
但远非众人所想,高莫静好端端的站着,满脸关切的神色望着芮玮道:"你受了伤么?"这句问话,问得芮玮呆住了,只因这句话应该他问的,虽知受掌的人夷然无损,反倒来安问他。
芮玮忽然发觉自己的感情在广庭众目下,太暴露了点,慌忙拿下抱着高莫静香肩的双手,神色尴尬道:"我……我……没……没……受伤……"高莫静脸上绽开笑容道:"那我就安心了。"
她好象根本未曾受过致命一掌似的,转过身来,向着萧风不悦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知道他是我爹爹故友之子吗?你安着什么歹心随便杀人?"这三句责备口气的问话,间得萧风无名心火三丈起,怒而问道:"我并非你爹爹请来的侍卫,别用小姐口气来问我!高莫静自幼养尊处优,千金小姐的命,被爹爹手下的侍卫顶撞,不由一呆。一时无话可说。
萧风因为种种原因,内心深恶芮玮,尤其高莫静对他的态度和对自己完全两样,恨得咬牙道:"姓芮的!今天有娘们庇护你,那天没有庇护你时,萧某不打你一百下耳光,萧字永远倒过来写!"高莫静一口气吞下,更是不悦道:"你凭什么资格要打他耳光?"萧风怒道:"老子要打,谁管得着。"
高莫静见他出口伤人,千金小姐脾气发开了,说道:"你想打别人耳光,今天先尝尝耳光的滋味。"但见她身随声起,轻功招式说不上什么武功的源流,趋至萧风身前,扬手就是"啪"的一掌,清脆响亮。
萧风想打芮玮耳光,欲人受辱,结果欲不得逞,身先受辱,内心的难过与痛恨,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他不信邪,后退一步,含着眼泪道:"你有本领再打我一掌!…
高莫静笑道:"好,刚才左耳光,现在右耳光。"话声刚落,身形的飘动,令旁观者看来,茫然所视,好象高莫静在动,又好象高莫静并没动。
萧风依着芮玮刚才所用的法子,双掌严密守在脸面附近,不顾全身要害卖给敌人。
然而这一手,在高莫静那种轻功已入化境的身法中,竟然失效,高莫静纤纤玉掌毫无阻挡地向萧风右面颊打去。
在这耳光将打之际,高莫静忽然看到萧风眼眶中含着泪水,不由心肠一软,手掌收回,飘然退回,说道:"你既知道吃耳光的痛苦,那么该晓得当你打别人时,别人的痛苦了。"萧风直等高莫静退回,才出掌护面,其间时刻相差虽渺,但在行动上相差过巨,亦就是说高莫静想打他耳光,再也轻易不过,想打几个就得实挨几个,顿时萧风脸色惨然,他想起自己打中高莫静掌劲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高莫静身怀玄功之奇,天下独一无二,再见她没有轻功基础的身法,完全凭着一身真气的运行,确定高莫静所学玄功,正是心目中所想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内家至高修为——四照神功。
萧风颓废道:"高小姐,我服你,但你不应偏袒姓芮的,令我难堪。"高莫静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风抬头望向高寿道:"高伯父!"他喊这声的意思,显然要站在后面未说一话的高寿,来解释一件事情。
高寿道:"静儿,这位大哥是你二妹的朋友,他义务前来保护你爹,野儿曾对为父言,咱们要好好礼待他。"萧风苦笑道:"好好礼待!你高伯父对我确实不错,但是高小姐,你的耳光之礼,我永远难忘啊!"高莫静未因爹爹之言而对萧风略有好感,因她亲眼看到萧风有意要杀爹爹意中的女婿,她不能忍受情郎的性命受害,冷笑道:"你有本领保护我爹,就没有本领躲过吃耳光吗?"萧风扬掌自个打了一记耳光,大笑道:"算我萧某人多事,不自量力的应允素心之托,高伯父,你既有这么个女儿,也用不着萧某人吃口闲饭啦,我回去跟素心说,这里再不需要我啦。"言罢,转身就走。
高寿慌道:"慢走,你这么一走,野儿将来问我,教伯父如何说呢?"立刻就走,正要转身交待几句场面话,高莫静不留情道:"爹,让他走,二妹多事,请他来做什?"这句话如只尖尖刺穿了萧风的心,回头狠狠道:"青山永在,绿水长流,高小姐一记耳光,我萧某人永远记着。"说罢,飞奔离去。
芮玮暗中为高莫静担心,认为高莫静太绝情了,可是他能说什么,这一切的发展,高莫静是为了自己啊!
高莫静听不懂萧风去时留下的江湖上仇恨深结必有还报的黑话,漫不在意道:"走就走罢,爹的侍卫中多你这人,并无多大用处。"众侍卫平素虽然深恶萧风的为人,这时高莫静一番话,令他们兴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心忖:"萧风武功高强,他没用处,咱们的存在更是多而无用了。"这些江湖高手,一一向高寿抱拳问礼后,颓然离去。
他们眼见高莫静匪夷所思的内功身法,皆起归身之念,果于数日后,高寿的近身侍卫,多人辞退侍卫这份工作,浪迹江湖了。
高寿的部下清理了现场的尸首,高寿暗中叹了口气,这些尸首都为了保护他而亡,怎不令他难过。
不由高寿责备了高莫静几句,怪她说话不当,高莫静未历江湖,不知人情世故,被她爹一数说,蹩着一肚子闷气,回房去了。
这时天色将明,高寿邀芮玮至房中闲谈,说起高莫静身怀神功一事,高寿竟毫无所知,他还是今天才发觉大女儿武功未拜师,竟比野儿拜师武功还高。
谈到野儿的师父,芮玮细诉发现玉掌仙子被杀与蒙面见野儿的经过说出。
高寿叹道:"这些经过我都知道,未想到野儿师父杀我妻子,想当年张玉珍前来收野儿为徒时,尼姑装束,满面正派的样子,虽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芮玮心道:"那时有大师怕的誓言约束,她自不敢为非作歹,他与大师怕间的约束一破,恶性重犯,比之以前更要变本加厉了。"想是高寿说及被杀的野儿母亲,满脸戚然,老泪欲落,他与玉掌仙子间的情份甚重,玉掌仙子才死数日,这数日间悲情很难尽除。
芮玮发觉高寿神色悲哀,再见他全身白袍,腰束白带,不象从前所见权贵豪丽的衣饰,知他这身哀服,此时神情,皆在怀念亡妻之丧。
玉掌仙子之死,间接关系到芮玮,只见芮玮忽然站起,跪在高寿身前,伏首道:"伯母之死,芮玮之罪。"高寿忙道:"起来,起来,你何罪之有,快起来。"芮玮仍跪地道:"莫野妹为我盗张玉珍剑谱,张玉珍杀怕母,因莫野妹背叛之故,而莫野妹因我背叛,怕母之死,非芮玮之罪,何人之罪!"高寿扶起芮玮道:"快别再说这种话,依此说,野儿出家为尼,又是你的罪过罗?"芮玮想起野儿缁衣尼帽神色憔悴的容貌,不由心中一酸,流泪道:"莫野妹看破红尘,正是芮玮不仁不义之罪。"高寿强打笑容道:"笑话,这也是罪,那也是罪,为人在世,罪过未免大多了。"接着"唉"了一声道:"天下出人意料之事,谁也怪不得,只怪命,一切都是命中安排,老天爷的意思,怪,应怪老天爷,你能奈何得了老天爷吗?"芮玮止住泪道:"伯父可真有莫野妹的消息?"高寿"啊"声道:"你问起,我倒想起一件东西没有交给你。"芮玮问道:"什么东西,谁给我的?"
高寿道:"你等着,我去拿来。"
芮玮暗中问道:"会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一会儿高寿走出,手捧一只檀木长盒,交到芮玮手中道:"这是野儿给你的。"芮玮惊道:"野儿!她……她在那里?"
高寿摇头道:"你问我野儿消息,风亦不知,自凶杀案发生后,野儿再未见我。"芮玮问道:"那些物何来?"
高寿叹道:"不知野儿为何不再见我,这檀木盒,她托官府送来!"芮玮打开死封的木盒,跃人眼际的是束秀丽、漆黑的娟发,发底压着一本色呈枯黄的旧书。
芮玮心中已猜到盒中有本海渊剑谱,但他却未猜到,还有一束野儿削发为尼时所留下的青丝。
发落情不断,这束娟发的存留,表示她——高莫野,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于他。
我说玮儿,你不要再徒自悲伤了,我知道你深爱野儿,现在你们两人,既不可能再以尘俗之身相聚,我劝你还是忘了她吧,野儿并不希望你再念念不忘于她。
你知不知道静儿很喜欢你,我与你父一场深交,你就好比我的亲子一般,我希望你能和静儿成婚,不要再浪迹江湖,安居在我身旁,这样也就不在我与你父相交一场,玮儿,我这意思,你说好吗?"芮玮仿佛没在听高寿说话,忽地一拍膝头道:"对啦,伯父,当年你在什么地方接回莫野妹?"高寿道:"其实我虽勒令天下兵马打探你和野儿的下落,只知你的消息,并未打听到野儿的去向,还是野儿闻说我在寻找她的下落,从华山捎信来说,她在华山为尼……"芮玮一听野儿在华山为尼,再不听高寿细诉下去,迫不及待道:"华山?好!我这就去华山。"高寿大惊道:"你去华山做什么?"
芮玮二话不说,抓起那束青丝,塞在怀中,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身说道:"我去华山找野儿回来……"声未毕,人已急奔而去。
高寿急得大呼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华山不能去……"华山为什么不能去,芮玮根本无法再听高寿对他讲了,因他疾奔如飞,高寿的呼叫,他一丝也未听到。
高寿气急败坏,实未想到野儿一束黑发,令得芮玮激动如斯,早知如此,他再不会把那檀木盒递给芮玮了。
这变化更非高莫野所能想到,那檀木盒在她削发后封起,本当找到芮玮的坟墓,在他坟前焚化。
高莫野的心意,自己出家就等于死了,娟发、剑谱既不能交到心中以为亡故的芮玮手里,在他坟前焚化是要告诉他,此情唯君独有;君亡情断,今生长伴青灯古佛,以了余生……
那知芮玮死讯不闻,仍活在世上,于是她把檀木盒托官府送来,意思希芮玮学成天下第一剑法,却忘了以寄余情的长发,而使芮玮误会。
第七十二章 慈悲庵
芮玮枯死的心,被高莫野留赠的青丝,引燃埋葬心底的情意,那番情,芮玮本已决定不去想她了。
他本心想,野儿既已入空门,而且佛心虔诚,自己何必再牵扯她回到情海的尘世呢?
现在他看到这束娟发,于是他心中以为野儿所以出家、只当自己亡故,实在情还未断,盼望着自己仍活在世上,见到这束情所独钟、想思仍在的秀发,芮玮懊悔未以真面目,告诉野儿,自己仍活在世上。
他恨自己,既见野儿,怎会傻得蒙面见她,不告诉自己仍存在世上的消息。
高寿见芮玮目到一束黑发,怔怔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芮玮回道:"我在想,野儿也认出我了。"
这句回得没头没脑,高寿奇道:"你说什么?"芮玮自言自语道:"她一定在怪我,见了面为何还不告诉她存在世上,难道我就残酷如斯,还要她独个忍受故人已亡的痛苦,啊,我真该死,我应该告诉她,我仍在世上……
是啦!是啦!我蒙面见她,她虽认出了我,故作不知,她以为我变了心,相认徒增痛苦,所以,所以……"高寿听出芮玮的意思,叹道:"你蒙面见野儿,并无不对,野儿身入空门,离开尘俗,就好象仙凡相隔,再相见只有痛苦。解了,其实高莫野,她,佛心早已坚,再不会去想那"旧情复燃"四字了。
高寿正在唉声叹气,只见高莫静一步步走了进来,声音微微颤抖道:"爹,你让他去找二妹……"高寿抬起头,猛摇道:"不行,不行,华山他不能去!"忽见高莫静泪痕满面,脸色苍白,生似受了莫大刺激,怜惜道:"静儿,你哭什么?"高莫静伸袖一一抹,强颜笑道:"我没哭啊?"高寿叹道:"你……你……都听到了?"
高莫静点了点头道:"他爱极二妹,此心不死,还是让他亲见二妹一面,知道二妹佛心后,自会好点。"高寿道:"可是你二妹修行处轻易不能去啊!"高莫静摇头道:"佛庵圣地怎么不能去,爹,你放心,他武功不弱,不会吃亏的……"忽然看到那只檀木盒,"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从盒中拿出那本;日黄的绢册,翻开一看,只见里面记载一套剑法,她虽未学剑,却是识货,惊道:"这个他怎么不拿?"高寿道:"他只拿走你二妹的长发,这本书看也没看。"高莫静想了想,道:"爹,这本书女儿暂且保管。"高寿也没在意,嗯了一声。
芮玮并非不知那本书是张玉珍依照海渊刀谱改编成的剑谱,只要他能学全这本剑谱。武功顿时判若两人。
他一心只想亲身再见野儿一面,而忘了拿这本影响他一生的海渊剑谱。
芮玮出北京城,雇车直往陕西去。
西岳华山,耸立在陕西华阴县南,又名太华。
隆冬,雪花如落叶般大,四下飘飞……
华山古时有名的圣山,而且尼姑庵特多,大小十余座。
冬天山风刺骨,香客绝不会在这冷得死人的天气来朝香。
芮玮来到此处,却不停留,他满腔热望,不把那寒冷放在心上,仅着一袭夹衣,但然登山。
他没问清高莫野在那座尼庵修行,见到一座便上去打探,询问有否一位法号素心的女尼。
几乎整个山头被他问遍,开门的女尼一个样儿的摇头道:"施主,此处没有素心此人,阿尔陀佛。"如那雪花落在地上,他寻觅野儿的热望,越来越凉。
整个华山最后一座尼庵,被他找到了。
这尼庵既小,所处之地又十分偏僻,亏他找得到,平常人很难发现这里会有一座尼庵。
芮玮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叩那单薄的庵门,老大一会工夫才见开门,伸出张既老又丑的脸来。
芮玮诚恳问道:"请间老师父,这里有没有位法号素心的师姑?"那老比丘尼有点怕冷,头缩了回去,门后道:"素心?老身就叫素心。"芮玮听她前两个字,还以为她知道素心这人哩,那知她本人就叫素心,不由大失所望。
老比丘尼道:"施主找老身有事么?"
芮玮慌忙道:"不!不!在下不是找你。"
老比丘尼脾气不大好,喃喃骂道:"这大冷大,随便敲门,这不是害人?活见鬼!"她,"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庵门,芮玮不死心,大声问道:"老师父,庵内还有没有位叫素心的?"老尼火气大发,门内骂道:"有个鬼!整个庵内再有一个人,就是鬼啦!?
原来这小尼庵内只有这么一位老尼挂单,难怪她火气忒大,敢情一个人孤苦居此,连个话伴都没有,气闷难消,大冷天碰到芮玮来瞎撞门,若非出家人,怕已出手打人了。
芮玮碰了一鼻子灰,郁郁不乐地离开,心想:"这里再找不到,怕是高怕父弄锗了,野儿并不在华山修行。
他神情沮丧,目无所视地乱走,走了一刻,忽听一声轻咳,不由他骇了大跳,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人。
只见那人身体臃肿,面容清矍苍老,倒非他是个胖子,只因身上又是棉袍又是翻毛大皮袄,活象个大狗熊似的。
芮玮不敢小视这身后老人,心想他穿了这么笨重的行头,竟能来到身后令自己毫无所觉,还不知他在身后跟了多久,要是他不轻咳一声,只怕再跟下去,自己仍不知觉。
再向来路看去,足有数寸厚的雪地,仅有自己的一行脚痕,却不见老人的脚痕,内心更是大骇,心想此人莫非是妖怪不成?
老人默不作声由得芮玮打量,等芮玮用着询问的眼光望着他时,他笑了笑。
芮玮跟着一笑,他心头有事,一笑后,见老人没有说话,以为行路之人,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于是他也默不作声,照旧行起路来。
芮玮边走边长吁短叹,浑然忘了刚才见了奇怪老人一事,实在他心中烦恼得很,脑中萦回的只有野儿的影子,只觉野儿的幻影,一会儿巧笑情兮,窈窕少女的装束,一会儿宝象庄严,缁衣芒鞋的尼装……
走了一段又闻一声轻咳,芮玮这时不再惊骇,已知老人轻功高得出奇,他跟着自己不知有没有事。
他也不怕老人对他不利,心想老人要暗算自己,第一,次跟在身后出手,自己就难逃大限。
芮玮脾性执拗,老人不打招呼他也懒得招呼,一会他又忘了老人的存在,继续想起野儿来。
老人第三次轻咳,正当芮玮回忆到与野儿相处时最难忘的一刻,只觉又与野儿相倚在湖畔,她在掬水给自己解渴,这段回忆被老人打断,芮玮暗暗有气。
心想你老跟在我身后做什?当下飞奔起来,欲抛脱老人的紧跟。
芮玮奔得好快,耳中山风呼呼,刮在脸上如针刺般,奔了一刻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嘿!老人好象没动似的,带着微笑着在身后。
芮玮又惊又佩,他在疾奔时根本不觉身后有人,那知老人如鬼魅般不即不离。
芮玮不信老人永远跟在后面而令自己不觉,一股好胜心被激上胸际,又飞奔起来。
这一奔,只见芮玮身法快得有如闪电似的,但那老人照迫不误,身法更加如流星赶月,紧接不离。
芮玮心知轻功远不如老人,他知道老人想追上自己轻而易举,他现在和老人打消耗战,暗忖:"看阁下能跟到何时?"芮玮自信内功不会输给老人,长奔下去等于在相较谁的内功悠长,果然两个时辰后,芮玮发觉在内功方面,自己是稍胜一筹了。
倏地,芮玮停下身来,面不红,气不喘。
老人仍在芮玮身后,并未远离一寸,轻功方面只高不低,但是微闻他气息喘喘,这虽微的声音已不能再让芮玮无法知觉身后有人在跟着。
老人憩了一会笑道:"内功,我服了你。"
芮玮听他说话,好胜心顿时泯灭,回身抱拳道:"老丈有何贵干?"老人回礼道:"这位小兄弟别怪我刚才无礼,我想试你来着,结果一试,大有可为。"芮玮摸不着头脑,笑间:"什么大有可为?"
老人道:"你不是在找人吗?"
芮玮奇道:"老丈如何知道?"
老人笑道:"华山共有十六座尼庵,打你从第一座尼庵找起,我就跟了你了。"老人不等芮玮疑问,接道:"大冷天找人,而且找的是位尼姑,这尼姑对你想来十分重要,我好奇下,倒要看看这位尼姑是谁?"结果跟到最后一座尼庵,那老比丘发了火,你失望了,我也失望了。
你失望的表情令我很感动,本来我的失望很小,只是一种好奇没有结果的失望,看到你痛苦的表情,我觉得花了那么大的劲,跟着你,未能看到一位能令你——既年青又有为的青年沮丧至斯的尼姑,大大不甘心起来。
我非要见见那位尼姑是谁,害得你如此,为了满足我强烈的好奇心,所以我想指给你一条明路……"芮玮大喜道:"敢情老丈知道这华山上还有一座外人无法找到的尼庵?"老人摇头笑道:"华山整座仅有一十七处尼庵,连你最后找到的小的可怜的尼庵,再无另外一座尼庵。"芮玮大失所望,心想没有另外一座尼庵,何处去找野儿,所谓明路不见得可靠!老人见状笑道:"你不必失望,华山有两处……"芮情惊喜道:"什么?还有另一座华山?"
老人慢吞吞道:"你知不知道华山又名大华?"芮玮点了点头,老人接道:"那你该明白华山为何又叫太华,因华山之西还有一座山……"芮玮欣喜叫道:"啊!少华山!"
老人解释道:"为了有个区别,所以这两座华山,一个叫大华,一个叫少华,仅言华山可以笼统包括这两座山。"芮玮喜得搔耳道:"那我找错了地方,伯父指的华山是少华山。老丈,请问少华山有没有尼庵?"老人点头笑道:"有,而且你去找,不用再找第二家了。"芮玮道:"怎么!少华山只有一座尼庵?"
老人道:"不错,仅有一座,可是仅这一座够你麻烦了。"芮玮问道:"是不是这座尼庵难找,在少华山上十分隐秘处?"他不再心急,问就问个清楚,否则闻讯就跑,只怕又要白跪了一趟,不是吗?倘若当时间清了高伯父,这太华山满山乱问大可不必。
出乎意料的,老人回道:"不难找,你上少华山就可以发现。麻烦的,不是找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进入那座尼庵,去问请问有没有位素心师姑?"芮玮脸色微微一红,那句问话,几乎在这太华问遍了,老人连那问话焦急的口气都学得维肖,想来他步步跟在一侧,问话的口气都听熟了,而自己却无一次发觉身侧有人,说来够丢人的了。
芮玮道:"难道那座尼庵不准外人去进香吗?"老人笑道:"进香谈何容易,她们根本不受香火,你去时倘言找位尼姑,尤其象你这样年纪的人,只怕一辈子也别想进去。"芮玮焦急道:"这…这……是什么道理?"
老人道:"这道理很简单,慈悲庵的清规天下闻名,里面尼姑除了自己母亲可会外,别说普通男人就是父亲也不准见。"芮玮大急道:"那……那……怎么办?"
老人笑道:"所以我要试你一试,大有可为是说你既有深厚的内力,武功是不会错的,武功好就简单了……"芮玮不解道:"武功好与进那慈悲庵有什么关系?"老人微笑道:"慈悲庵为示铁律一般的清规所以戒绝访客,可是能阻止访客硬冲么?她们不怕硬冲的客人,定下一条规矩,能冲三道关,慈悲庵任你进来,可是若言找庵内的年轻尼姑,三道关就是闯过也不准见,除非你先杀光全庵的尼姑,最后剩下你要见的尼姑,到那时无人阻止,只得让你们痛痛快快的相见了。"芮玮闻言不禁吸了口凉气,抱拳一揖道:"多谢老丈,若非老丈细言,在下莽撞,只怕这生再也无法一见野儿。"老人点了点头,笑道:"你那情侣叫野儿么?"芮玮脸一红,心想这位老人看透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位情侣,其实这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不是情侣,年青人会焦急如斯么?
老人嗯了一声,道:"你可千万要小心了,到慈悲庵受阻拦时,你就说闯关两字,闯了关再随机应变,切记!切记!"芮玮又是一揖道:"多谢老丈指点。"
老人语意深长道:"你快点去吧,祝你顺利,成不成功,千万也不要气馁,诚之所至,金石为开,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芮玮更是感激,问道:"老丈姓名可否见告?"老人摇头道:"我帮你只是好奇,并不希望你记恩,何必把我姓名记在心头,再说我的姓名很久不用,早已忘了。"芮玮心知江湖隐侠的脾气如此,便不再说,抱了抱拳,返身飞奔,直往少华山去。
老人等芮玮奔得不见,嘴角含笑,他不知道这番用计会不会成功,但照目前看来,顺利发展是不会错的。
第七十三章 买影人
太华之西,少华山。
山中处处削壁成刃是少华山的特征。
芮玮入山,不消数刻发现了慈悲庵三字。
每字皆有一人大小,浮塑在直立的山壁上。
慈悲庵三字用泥金塑成,字旁还有一行泥金小字,日:"爱念曰慈,憨伤曰悲,是谓慈悲。"芮玮呆望这行小字,只见这山壁很高,看不见上面有没有座庵,但他肯定慈悲庵盖在上面,想上山就是一道考验吧。
芮玮走到山壁下,见壁角茶棚一座,芮玮想了想,走上前去。
茶棚内,茶桶一具,巨碗三个,放在黑黝黝的桌子上。
桌旁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姬坐在那里,看到芮玮,理也不理,直如未见芮玮此人。
芮玮上去一揖道:"敢问老婆婆慈悲庵在上面吗?"老妪哼了一声。
芮玮正要问"找人"猛地住口,暗叫好险,笑道:"闯关!"老妇倒有点莫名其妙起来,脸带笑容,说话气势有点凶味的"闯关"实在不大调和。她那知芮玮目的要见野儿,闯关是不得已的过程,说来自然含笑,不象真闯关的人,非仇即恨,口气自然带点凶恶的味道了。
老妪还以为芮玮自认闯关容易,所以含笑,不由怒道:"喝茶吧!"芮玮摇手道:"晚辈口不渴,谢谢啦!"
老妪更怒道:"既知闯关,不知喝茶上山是第一关吗?"芮玮"哦"了一声,望望直立的壁,颇有点发愁等下怎么上去,不要弄得第一道就考验不过,那太窝囊了,却不在意喝茶的问题,心想:"喝就喝罢,总不怕你们在茶中下毒?"这点他不顾忌,慈悲庵清规有名天下,下毒害人之事决不可能。
于是他走到桌旁,看那茶桶顶上一小口,想来茶由那处倒出,要倒茶非把茶桶抱起不可。
他怕茶桶古怪,毫不大意的双臂环抱,果然那茶桶沉重无比,铁做的茶桶也不见得比它重。
芮玮识货,晓得这么重的茶桶一定是用玄铁木做成,喻百龙送他的两把木剑不也沉重胜铁?
茶桶虽有半人高,又装满茶水,这难不到芮玮,他轻轻抱起,向第一只巨碗倒去。
老妪忽道:"三碗倒满,不准溅出茶来。"
芮玮不等她说完,一碗一、碗倒去,顷刻三碗倒完倒得恰满,却无一碗溅出水来。
这份内功的巧施来虽难,芮玮满不在事,这因他功力极高,却知不多少人这一关就过不去。
芮玮放下后,笑道:"可以吧?"。
老妪见他轻松,虽然暗暗佩服,笑容却令她生气道:"喝啊!"芮玮不想当真要喝,还以为倒完茶就过关了呢,那知喝茶更难,只见他拿到第一只碗,脸色微讶?
原来那碗竟与铁做的桌子铸在一起,一拿没有动。
老妪哼了一声道:"三碗茶三种喝法,喝完过关,可记着,滴出一点前功尽弃,那时请回。"芮玮一摸碗的质料,也是铁的,外表涂上颜色看不出来,其实三只碗与铁桌一起打成。
芮玮想了想,于是力贯右臂,神色自若地暗暗运气,只听"波"的一声,第一只铁碗与铁桌离体。
只见铁桌离处,平痕如削,生似快刀切豆腐般,桌上只留一圈新铁,一点也无拗折的痕迹。
老妪见此,不由她脱口赞道:"好功夫!"
芮玮笑了笑,举碗一饮而尽,真是点滴未漏。
喝第二碗,芮玮未用力,低头就碗,一吸而尽。
那碗有半尺深,芮玮用内家真气吃干,这一手不比第一次差,老妇干笑了一声,说道:"请用最后一碗。"芮玮搬下茶桶,笑道:"第三碗有点粗相了,请不要见笑。…
老妪哼了一声,只见芮玮右手平举扶在碗边上,慢慢上提,嘿!他竟连桶带桌一起举起,那桌少说有千斤左右,但芮玮举起后,嘴就碗,手就嘴,连那铁桌一起,将那茶倒进口内。
喝完,平稳放下铁桌,面色如常,潇酒得如同常人喝盅凉茶似的,举动虽粗,神态间却无粗相。
芮玮望着老妪笑了笑。
老妪就讨厌他这无所谓的笑容,心想你闯关有什么好笑的,怒道:"别得意,还有两关,请上吧。"芮玮告了声:"得罪。"走到山壁下。
那山壁虽然平削,仍有凹凸不平处,但要上去非有绝顶轻功莫办,芮玮轻功并不高,上去不大容易。
忽然他想用飞龙八步试试?
他也不知成不成,喝了声:"老婆婆再见。"
老妪抬头望去,只见芮玮如只大鸟上冲,冷笑道:"看你能上拔多高。"她绝不信芮玮一下能上拔至顶,因那山壁共有三十二丈,轻功再高者至多上拔五丈到顶了,倘若一下能上拔三十二丈,那根本非人所能办到。
而芮玮只能上拔四丈,但要降下时,芮玮第二招飞龙八步一踩山壁凹凸处,身形又再上拔。
八步展完,芮玮恰至顶上。
回头下望不禁吸口凉气,若非山壁有凹凸不平处,只怕踏个不巧,随时有下落丧命之险。
壁下老妇看来只有寸许高,忽听她喊道:"第一关过!"芮玮神色一振,预备闯第二关,仔细打量身处地,有若广大的平台,却不见台上建有庵堂。
正疑惑间,忽见平台中央一颗巨树下转出三名小尼姑,每名尼姑只有十五岁左右,她们本在树下乘凉,听到老妪呼喊,一起走出。
小尼姑们年龄虽小一脸大人象,很正经道:"施主请闯第二关。"芮玮笑问:"第二关在那里?"
其中一位小尼姑脸上满是雀斑,望了望芮玮,奇怪道:"你不知道么?"另一位最小的尼姑上前来,脸上不悦道:"你不知道规矩闯什么关,告诉你,第二关便是我师姐妹三人守,随便那个,你胜了便过关"芮玮摇头道:"不行,不行,小妹妹,叫你们大人出来。"小尼姑怒道:"谁是你小妹妹!来!来!我看你根本不是我两位师姐的对手,跟我比比还能撑持一会。"芮玮还要推辞,忽见小尼姑摆出的架式和萧风相同,不由心中一凛,一想到萧风古怪的掌法,暗呼不妙。
小尼姑道:"请呀!你不打请叮。"
芮玮心一横,管她是不是萧风所使的"先天掌",惟那掌招犹胜萧风,那一招间比起萧风的第一招,破绽更少。
每种掌招都有它的破绽处,相敌者武功高的可以看出,武功低的便看不出,一当看不出对方掌法间的破绽,对方一掌击来便无法接下。
芮玮和萧风对敌时,前二招看得出破绽,但到第三招便无法看出,所以萧风一掌击中他护在脸面的手背上。
此时小尼姑施出第二招,芮玮便无法看出在萧风施展能看到的破绽,知道要糟,双手不由自主护在脸上。
只听,"彭"的一声,小尼姑飘然后退,冷笑道:"你倒乖巧,知道我要打你耳光。"芮玮摸着被击的手背,沮丧万分,他并不知小尼姑要打他耳光,只是想起萧风那次,本能护在脸上不愿受那耳光之耻。
雀斑尼姑柔声道:"旋主不要难过,请回吧。"芮玮唉声一叹,这关闯不过只有回转啦,总不能赖皮硬闯,就是硬冲,三位小尼姑的掌法是不会让他过去的。
芮玮二招间败在一位十五岁的小尼姑的手中,心中自然难过,但他这难过之情还不如内心的失望,他本以为闯关没问题可以见到野儿,万想不到第二关便过不去,这太令他失望了。
芮玮脸上失望的神情,雀斑尼姑看得暗暗难过,她以为芮玮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二招败在师妹手中。焉不能伤心,她接着尽道:
施主能闯过第一关,武功远在我师姊妹之上,你败的原因………
未说话的尼姑忽道:"师姐你怎么啦?跟他多说什么?"雀班尼姑停下话声,芮玮自愧无能,转身而走。
雀斑尼姑喊道:"喂!喂!你怎么下去啊?"
只听最后说话那小尼姑又道:"师姐,你对她关什么心……"芮玮走到崖壁边,也不考虑,如只飞乌,展臂跳落。
跳下后芮玮才发觉,三十余丈,随便跳下,不是好玩的,看要重击在山脚岩石上,老妇飞身抢上,一掌上击。
芮玮伸掌一接掌风,才阻止飞快下降之势,安然落地。老妪骂道:"要自杀别在这里自杀,想害我老大婆是不是?"芮玮羞惭万分,他并非有意自杀,只因不见野儿,心头懵懵懂懂,冒然跳下,否则他不会不自量力的。
芮玮向老妇一揖道:"多谢老婆婆救命之恩。…
老妪本想再讽刺他几句,但见他神情再无上山时的笑容,差点要哭的样子,挥手道:"去吧,去吧,能破先天掌再来闯关。"芮玮还是第一次听"先天掌"三字,这时才知萧风与小尼姑们的掌法名叫先天掌!
芮玮两次领教先天掌的厉害,暗自苦笑道:"天晓得谁能破先天掌!
他以为天下无人能破先天掌,这辈子要再见野儿势非可能之事了。
芮玮离开老妪,漫无目标地走下少华山。
下了山却见太华所见的老人迎面走来。
芮玮不好意思见他,心想:"人家指点自己一条明路,只怪自己无能,倘若问起那多难堪。"他想走避,老人老早发现他,大叫:"老弟,老弟!"这一喊,芮玮不好不见了,老人走近笑道:"怎么,闯关没有?…
芮玮叹道:"闯是闯了,可惜晚辈太差劲了!…
当下详细说明经过。
老人击掌叹道:"可惜,可惜。"
芮玮摇头道:"一点也不可惜,晚辈实在无法敌那先天掌。"老人道:"以你内家修为,别说三关,十关,二十关也能闯。"芮玮叹道:"功力徒高,破不了人家的掌招有得何用!"老人安慰道:"先前我记得跟你说过,不要气馁,那时我就想你可能闯不过先天掌,其实武学中掌招只是一种魔术,真正的武功,还是看谁的内家功夫高。""魔术一学就会,内家功夫却是硬碰硬的,我本以为你内功高,掌法一定不差,那知掌法太差,怎么二招就败了。"芮玮惭愧地低下头,无力道:"晚辈实在无能,这生永不谈武了。"老人大大摇头道:"叫你不要气馁,大丈夫逢难弥坚,气馁什么?"芮玮心窍豁开,一揖道:"请老丈再指一条明路。"老人神色一整,问道:"你是不是决心要见那位野儿的尼姑?"芮玮毅然道:"决心要见。"
老人道:"好,你既有这番决心,我就告诉你去找一个人。"芮玮道:"找谁呀?他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老人笑道:"你的问题,在能不能破先天掌,先天掌一破,我保你第三关能过,那时不就见到野儿了么?"芮玮有点不相信道。"谁能破先天掌?"
老人道:"掌法高低等于谁的魔术灵不灵,但天下魔术皆有破绽,一个魔术大师,他能看穿所有魔术的漏洞,同样的道理,一个精于掌法者能够看穿所有掌法的破绽。"芮玮道:"天下有此看穿所有掌法破绽的人吗?"老人点头道:"有,你只要告诉他先天掌这名字,他能在短时间内教你这掌法的破招。"芮玮绝望的心情萌生一丝希望,忙问道:"此人何处?"老人笑道:"你记不记得,太华山那座小得可怜的尼庵,和里面住的又老又丑的比丘尼?"芮玮吃惊道:"难道她能破天下各种掌法?"
老人微笑道:"不,而是她能带你见想见的掌法高手,你只要到该处,见到老比丘,说我要见买影人。"芮玮心惊肉跳,重复道:"买影人?"
第七十四章 卖影人
老人神秘他说道:"此中详情我不便细言,你去太华见那老比丘,照我所说,随机应变,该委屈的地方委屈一点,我相信你的目的一定可以达到。"老人见芮玮神色仍在犹豫,不等他问话,接道:"啊!我该走了,还有点私事急待办理,老弟再见啦!"话完,鼓励似的一笑,摆了摆手,转身逸去。
芮玮张嘴要问,话到口中老人既已去了,索性不再追问。呆立雪地上,寻思甚久,结果决定一去太华,见那老比丘。
芮玮重又来到那座小得可怜的尼庵前,单薄的门扉看来只要用力一撞。撞不开也会撞破。
想起老比丘尼暴燥的脾气,芮玮不敢立时敲门,把要说的话在肚内打好了草稿,忖度又忖度,思量又思量,才举手轻轻敲了三下。
三下才敲毕,赫!那老比丘来得好快,生似芮玮还未敲门,她已站在门旁,只听"晰啊"一声,老比丘伸出那张老而又丑的脸,满面不耐烦神色,道:"怎么啦?你又来了!"芮玮恭谨道:"是的,我又来了,麻烦您老。"老比丘很不高兴他说道:"天这么冷,施主别寻开心,瞎撞门找人我不知道,有别的事就请快问。"芮玮一急,呐呐道:"没……没……别的事,还是找人……"老比丘脸色一变,怒道:"跟你说过,素心这人,除我之外,不知道!"说完"砰"的一声,关上庵门。
芮玮大急叫道:"喂!喂!我不找素心啦,我找买影人!。
庵门霍而又开,只闻老比丘声音冷峻道:"进来。"芮玮踏进庵堂了,庵堂数丈见方,堂上供的佛象装在小木匣内,全身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那路神仙,但是女菩萨却不会错的。
长而狭窄的供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炉下三只香冒着细长的清烟,颇有礼供似的气象,但说不上尼庵最普通的排场,倒象个路旁的土地庙。
供桌前两张蒲团,老比丘坐上一张,指着另张道:"请坐吧。"这尼庵仅此一间,一目了然,除了蒲团外再无坐卧之具,芮玮坐上蒲团,暗忖:"莫非眼前这位老尼姑,整天打坐不睡觉?"老比丘果真一年到头在这蒲团上过活,要睡觉就打坐,她坐在那里眼睛一闭,谁也弄不清楚她在睡觉还是在休息?
芮玮正要开口请问,老比丘先道:"别说废话,先说有什么目的?"芮玮生性豁达,当即道:"我想学一套名叫先天掌的破招。"老比丘沉思一刻,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说先天掌此名,奇怪?天下掌法名称只要有名望的我无有不知,怎么就没听过先天掌?"芮玮好生失望,他以为,老尼姑是位隐世的前辈高手,不一定卖影人就是她本人,她既不知先天掌,此行的目的是无望了,不由他失望的叹息了一声。
老比丘怪眼一翻,冷冷道:"你叹什么,我不知道自有人知道。"芮玮道:"那是谁啊?"
老比丘哼了一声,不悦道:"你找的谁?"
芮玮道:"卖影人。"
老比丘头一扬:"这不就得了,既找卖影人,你还怕学不到先天掌的破招,哼,天下掌法管你先天后天,没有难倒卖影人的。"芮玮大喜道:"正要请教那位前辈,敢问卖影人在何处?"老比丘脸色很奇怪他说道:"请教,你请教什么?"芮玮恭声说道:"请教先天掌的破招。"
老比丘冷笑道:"请教不敢当,喂,我说你姓什名什,懂不懂找卖影人的规矩?"芮玮慌忙道:"啊,恕晚辈无礼未报姓名,在下姓芮单名玮,不知找卖影人有什么规矩,敬请告知。"老比丘见芮玮十分有礼,脸色缓和下来,笑道:"你既不知其中规矩那难怪了,我当你打秋风请教就完了,要知买影人不谈请教,拉交情可不成,要谈的是条件,接受条件,即需惠顾客所。"芮玮心理蒙上一层阴影,老比丘接道:"顾名思义,你是个聪明人,还不知卖影人这三字的用意?"芮玮又泛起一当老人说及卖影人而引起的心惊肉跳的感觉,声音枯涩地道:"卖影人是不是要收买顾客的影子?"老比丘有点怜悯的望着芮玮,颔首道:"表面的意思确是如此,你要找买影人就得把影子卖掉,也就是说你影子卖后,得到所需,今后就属于买影人,一切行动要接受买影人的控制,比方说……"芮玮截口道:"好,你不要说了,请问买影人在何处?"老比丘叹道:"那你接受买影人的条件罗?"
芮玮毅然道:"倘若学会先天掌的破招,得到实际的效果,我愿意接受条件!"老比丘又摇头道:"那你放心,先天掌一定会让你学到破招,你想学破招的原因定是报仇,等你报仇后,行动再受买影人的控制,效果不灵,这条件一笔勾消。"话完,她离开蒲团,站起身来,指着狭窄的供桌道:"这里面藏着干粮,我去三日定可回转,那时你将会买影人,但这三日你不可走出此庵堂一步,知道么?"芮玮点了点头应道:"好,我在这里静候三日。"老比丘走出庵堂,回头又望了望芮玮一眼,长长一叹,似在可惜芮玮一表人材,但她不便再说什么,只叮咛一句:"门锁好啊,不准闲人闯进。"芮玮锁上门坐回蒲团上,内心思潮泉涌,一回想到野儿,一回想到那怪异的老人,等想到买影人,心中不舒的感觉莫名其妙的涌上来,这现象是种不详的预兆。
第一天他还能安静地坐在蒲团上调息吐纳,到第二天脑海中不时索回起买影人三字,寻思:"我这番决定,到底是祸是福?"第二天晚上,他几乎要放弃这种不智的决定,暗忖:"堂堂男子汉怎能行动任人控制,难道以后买影人要我杀人放火,我就杀人放火,要我……"这一想下去不良的后果越来越多,他站起要想一走子之,但他一当想到野儿,心情实难抑制万一,"砰"的跌坐在蒲团上自个喃喃说道:"罢了,罢了,管她那么多,一切为见野儿着想,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罢!"话虽这么说,心理的自觉却不能令他马虎过去,仿佛心底一个声音在道:"芮玮,芮玮,你不能这么糊涂啊,为了私欲把自己的影子卖了,算个大丈夫吗?大丈夫遇到难处,应该凭自身本领解决,仰仗别人,把自己卖了,是个有出息的人吗?……"那声音在他心底愈来愈响,仿佛从这简单的庵堂四面八方传来,到得后来,似有数人在芮玮耳际指责:"你有出息吗?你有出息吗?你有出息吗?……"芮玮神色痛苦的掩遮耳朵,神经般的叫道:"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除此外我无法破解那先天掌啊!……"这一叫颇见效,那心底的声音暂时消失,芮玮不敢再静坐,怕坐下去又胡思乱想,干脆在庵堂内四下走动,心想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不知老比丘明天什么时候带来神秘的买影人。
他走了几转,每经过供桌前不由向那装着神像的小木匣看上一眼,再走几转他忽地停在供桌前。
芮玮不相信神佛,也不怕亵读神像,暗忖:"我倒要看清楚那木匣装的什么像。"他伸手从供桌后拿起那小木匣,嘿,那是什么神像,竟是一个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女人坐像。
芮玮自个摇头道:"这是什么神啊?供这劳什子做什?"他毫不在乎地从木匣内掏出那赤裸的女像,不掏出还好,这一拿出发现坐像背后有几行小句:
"无影门无君子有君子失影人"
这句十二字,令人看得摸不着头脑,芮玮也看不懂这十二字包含什么意思,他对最后一句苦笑了笑,自语道:"这句倒不错,失影人,哼,哼,不久我芮玮也是个失影人了……""失影人"三字对他感触很大,勾起他无限的思潮,放好小木匣,他在堂内团团直转,不时在口中念道:"失影人,哼,好句失影人?.……"他苦笑连连,不知东方已白,这一夜他至少转了千转以上。
天亮未久,那薄薄的木门被敲了三下,芮玮以为老比丘带买影人来了,走出庵堂那初升的太阳把他影子斜照雪地上,他回头望着那影子,心中十分感慨。
心想:"影子啊,影子啊,我这一开门就要把你卖了,你随主人二十余年,我一点好处没有待你,这番离别你不要怪你主人无情.……"敢情敲门那人不见回音,又敲了三下,芮玮一惊,暗暗傻笑道:"我发什么神经,还当真卖没了影子?"他一夜未睡神智恍惚,才有些怪想法,其实一个人行动永远受人控制,虽未当真把影子卖没了,有影子不等于没影子一样?
芮玮一步上前推开门闩,门外站着一位裘袍公子,却非什么买影人,因他身旁并未站着老比丘,而是位书僮,要是买影人定是老比丘带来,眼前此人不折不扣的读书公子,看那书僮身后的包袱沉甸甸的,装的一定是文房四宝之类的用具。
那裘袍公子恭身一揖道:"请问这位兄台。"
芮玮见裘袍公子长得眉目清秀,一脸书卷气,显是位十分好学的年青人,他自身读书不多,却知读书的好处,颇喜结纳读书人,当下还礼笑道:"公子有何见教?"那公子道:"小弟借问一人。"
芮玮笑道:"那正好。"
裘袍公子神色一怔,芮玮说"那正好"的意思,心想我找人你也找人不正好吗,随即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对,难怪人家怔住了,也不知他找的什么人,岂有正好的真理?
当即道:"公子要找什么人,只要在下知道,可以告诉你。"那公子上前低声道:"小弟要问的人并非常人,只知此人身在无影门中。""无影门?"
芮玮想起那女像背后的第一句,"啊"的一声道:"你也来卖影子?"裘袍公子茫然道:"卖影子?卖什么影子?"
芮玮心想,这倒奇了,你不卖影子,来此做什么?不由问道:"谁叫你来的?"那公子道:"这……这……咳,小弟知道擅来此地犯了无影门的大忌,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非求无影门不可。"芮玮点了点头,暗忖:"他虽不是来卖影子,亦知买影人无所不能,和我来的目的相同。"芮玮虽不知裘袍公子有什么苦衷,但很了解他的心情,心想他的苦衷定然烦困他不下自己,否则不会这大雪天,又是清晨,到此来求教了。
芮玮十分同情他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请进来,你要找的人,想来就在这里,晚上以前可以见到。"那公子大喜道:"那太好了,想不到我满山乱撞,竟让我撞到了,运气还好,这地方真难找啊。"芮玮暗暗摇头:"运气?是不是运气还真难说,弄不好你是撞上倒霉气了,不找到还好呢!"三人走进庵堂芮玮暂客为主道:"请坐。"
想那书僮从未见过蒲团,嚷道:"公子,坐那里啊?"裘袍公子回头斥骂道:"台砚,不要多嘴!"
他就近坐上身旁蒲团,芮玮一见他坐姿,暗忖:"我倒走眼了,此人不但是书生而且身怀不弱的武功!"芮玮随意坐下,裘袍公子道:"小弟姓姚草字济生,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芮玮道出姓名感慨说道:"姚兄,你不要怪我多嘴,依我看,姚兄能想办法最好不要在这里等下去,要知你想见的那人并非易与相求的人,他要极大的代价才应你所需。"姚济生毫无考虑道:"什么代价?"
芮玮摇头道:"我不清楚这代价,也许能令你得不偿失。"芮玮不愿帮买影人谈生意,是故不说出卖影子的条件,他只想在买影人来以前能劝回一个卖影子的人,但他不想想,他连自己都无法劝回,怎能劝得动诚意颇坚的姚济生。
果然姚济生坚定的回道:"凡人决不做得不偿失的事情,芮兄,你一番好意小弟谢了,小弟此来只求所得,不顾所失,得不偿失四字,我姚济生不放在心上。"芮玮暗暗叹息,心想:"世上竟有和自己一样的傻人,不顾后果的只求买影人,失影人,哼!姚兄,看来你我俩人将应在这三字上了。"姚济生又道:"芮兄莫非也是无影门中人,在试小弟的诚意么?"芮玮苦笑道:"我同你一样。"
姚济生失笑道:"啊,你见那无影门中人?"
芮玮点了点头:"晚上以前,咱们俩人都可以见到要见的人,此时请等,哼,哼,等!祸福难知。"芮玮懒得再说话,闭目打坐,姚济生很识趣,不再开口说话,从台砚背的包袱中取出一册书,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
午时才过,门声又响,芮玮弹站起,道声:"来了!"姚济生见芮玮有点惧怕前去开门的意思,自靠奋勇道:"我去开芮玮见他满怀欣喜地走去,书丢在地上顾不得拾,暗忖:"此后你只要求了买影人,怕再不能逍遥自在的读书。"芮玮拣起那卷书,书名诗经,他反而坐下,无意识的翻着看书,一刻,两人走来,姚济生接来那人是三日不见的老比丘。
老尼脸色不悦的说道:"姓芮的,你怎么不听老身吩咐,让闲人闯进?"芮玮道:"买影人来了吗?"
老尼道:"就来了。"
芮玮指着姚济生道:"他姓姚,也要见买影人并非闲人。"老尼哦了一声仔细端详姚济生一番,点了点头道:"你也有求买影人么?"姚济生还未听讲买影人这名称,摇头道:"不,我要求无影门中人。
老尼脸若寒霜道:"谁教你到这里来找无影门中人!"姚济生吃惊道:"我……我……自来找的。"
老尼冷哼一声:"此处的主人只有买影人,没有无影门中人。"姚济生呐呐道:"但……但……"
老尼冷笑道:"但是你父亲告诉你在这里能找到无影门中人,是不是?"姚济生慌忙道:"不是,家父已经去世。"
老尼道:"哦?姚公亮死了么?"
姚济生惊道:"你……你……怎么知道家父的名讳?"老尼冷笑道:"这个你不用问了,令尊既已去世,咱们用不着再找他的晦气,可是,姚公亮的儿子,你听着,既来此只能求买影人!"姚济生顾不得谁是无影门中人,谁是买影人,问道:"买影人能帮我解决问题吗?"老尼冷冷道:"当然能!当年令尊的困难皆能办通,你的问题还怕解决不了?"姚济生高兴的道:"那就好了,难怪姚忠说无影门无所不能。"老尼语如利剑道:"先别高兴,当年生意找上令尊,现在你来求咱们,纵然所求完全一样,代价却全然不同。"姚济生不在乎他说道:"什么代价?"
老尼冷笑道:"你虽有万贯家财,来求买影人也只有一个条件,正同这位芮兄一样,条件是卖了你的影子。"姚济生大惊道:"当真要卖影子?"
他进门时曾听芮玮问:"你也来卖影子?"只当芮玮说笑,那有卖影子的道理,这时的的确确卖影子,不由惊得慌了,摇手道:"那怎成,没有影子还活得了?"老尼骂道:"书呆子,谁要你的命啊!"
当下将卖影子的意思解说一遍,姚济生听后,吁了口气,说道:"这还可以,好,我就求那买影人一次吧。"老尼道:"你倒答应得轻松,跟你说清楚点,你影子卖后,我主人要你的财产,你就得把所有财产双手奉送,要你住在金陵,你就不能住在北京,行动完全受主人支配,清不清楚?"姚济生犹豫道:"这……这……"
他本要说"这不大合理吧",老尼接道:"你所求的绝对放心,买影人一定能替你办到,假若此时你不愿意还可以走,否则我主人来了,就由不得你谈不谈买卖,双方条件一定要接受,除非我主人办不到你的条件,那时自然我主人的条件也不起作用,行动任你自由。"芮玮才知买影人竟是老比丘的主人,心中思量这买影人到底是何许人,为何派个仆人以出家人身份住在这偏僻的地方,而且这地方还是与他联络卖影子的处所哩?姚济生显被老尼的话所动,那"绝对放心"四字打进了他心坎深处,不顾尔后的约束的条件,慨然说道:"好,这桩买卖先说定了。"老尼笑了笑,似在得意网进了一条鱼儿,就在此时,庵堂上走来一人,此人来的好怪,门未开,当然是飞跃进来的,可是落在庵堂上竟未发出丝毫声音。
第七十五章 无君子
芮玮暗惊来人身手,轻功不下指点自己来此的怪老人,抬头仔细打量,那来人也是位老者,白发白须白袍,虽有点异处,他那白发银亮发光,不似一般白发老人的头发黯然无光。
芮玮不用猜想已知来人就是买影人,就等老比丘介绍,岂知老比丘并没起立介绍的意思,仅望了白发老人一眼,说道:"你来了。"白发老人死沉沉的面容稍一打量芮玮、姚济生,问道:"你们俩要找我吗?"芮玮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买影人,照说要是的话,老比丘应该即以仆人之礼起立迎接,老比丘既不站起,来人的身份就很难测定了。
姚济生道:"老丈是否买影人?"
老比丘忽然冷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有求于他,还不起立站迎。"姚济生一听果是买影人,当即站起,恭身一揖,芮玮呢?他却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
等老比丘站起,芮玮还是稳坐不动。
老比丘怒道:"芮玮,快起来见我主人!"
白发老人一笑道:"素心,这小子脾气倒硬,他怪你适才说话不客气,故意坐着,就不起立站迎哩。"芮玮仍旧坐着,买影人话完,索性闭下眼睛,真如老僧入定了,那意思仿佛在回答买影人,你说我脾气硬,我就给你硬个到底!
买影人年纪虽大养性却不高,见芮玮如此无礼,一步上前,怒目道:"好小子,老夫赞你脾气硬,你倒得意了,甭说你现在有求于我,就老夫这大把年纪,你也该起立一迎呀?"芮玮缓开眼睛、撇嘴笑道:"先说明白,阁下是否买影人?"老比丘道:"我说买影人就来了,刚才虽未说明,不是他还有谁来?"芮玮微微欠身道:"哦!你真是买影人?买影人,在下芮玮失敬了。"天下那有这般称呼,不错,白发老人的确是买影人,但那是指他收买影子而言,并非就叫买影人,芮玮既知他是买影人,就是不尊敬对方的年纪喊声老丈,也该喊声先生啊,而这般喊他买影人那实在不敬之极了。
买影人怒极笑道:"小子,你真有本领狂,何必来此求我?"芮玮缓缓道:"在下并非狂人,也没本领,来此正有求于你。"买影人收敛怒气,说道:"那好,你站起来,咱们谈谈生意。"芮玮道:"现在就谈生意吗?"
买影人被芮玮揶揄的语气激动怒气又升,喝道:"不谈生意,尊驾请——滚!"芮玮哈哈笑道:"买影人,你未免太容易生气了,孔子曾言:年七十而无动于气。买影人,您老这样打扮大概不下七十了吧?怎么还轻易生气呢?"买影人怔得一怔,实未想到芮玮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话中有话,并不简单,不由买影人对芮玮的看法大大改观,心想他不肯站起定有某种原因了?
芮玮顿下笑容,正色道:"买影人,咱们谈生意彼此要有诚意,您老先除下不必要的化装吧。"买影人未言先笑道:"好家伙,有你的,我这装扮无论容貌,言谈,举动皆都尽量逼真,从未有人认出过,那知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被你拆穿了,有本领!"说着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后那是什么老人,竟是张又白又嫩的俊面孔,年龄二十上下……
买影人望着薄薄的人皮面具,笑了笑又道:"我这满头白发却是天生真的,就因这天生自发我才化装老人各处走动,否则我也不会化装老人,在时下目无长者之辈彼此皆是的世界里受人奚落啦。"最后两句讽刺芮玮适才对他无礼,芮玮要是目有长者之辈,无论真假,应以老丈称呼,起立恭迎才对。
芮玮颇有意外之色的看了看买影人一眼,但只一瞥,立刻垂目,人仍旧坐着,并未起立寒喧。
买影人佩服芮玮眼光锐利,他装扮老人维妙肖实难辨认,芮玮能一眼看穿,不由他不佩服,他坐上另张蒲团,笑道:"咱们坐下谈更好,啊,这位公子,蒲团仅两张,你只有席地而坐了。"姚济生半惊半疑地坐下道:"敝姓姚,草字济生,先父尝与贵门有过来往。"他惊的是买影人化装之妙,疑的是买影人年纪如此年轻,而无所不能,不无令人怀疑他的能力确否?
买影人用询问眼光回头望着站立身后素心老尼,老比丘答道:"他是姚公亮的儿子。"买影人"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姚兄,姚兄可知来此找我做事的条件么?"姚济生点头道:"知道,您身后老师父说的很详细。"买影人转向芮玮道:"你是一定也知道的罗,好,现在咱们开始谈生意吧,你们要求我什么先请说明,芮兄,你先来,你先说吧。"芮玮摇头道:"没有诚意的生意我不谈。"
买影人奇道:"怎么又没诚意啦?我不是恢复真面目了吗?"芮玮冷笑道:"现在就是你的真面目么?"
买影人脸色大变道:"这倒怪了,我这面目还有什么不对之处?"芮玮道:"阁下想是无影门下了?"
素心老尼抢道:"姚兄弟来此找的无影门中,无意中让他知道咱们无影门。"买影人正要发怒责怪老比丘告诉芮玮无影门的秘密,这一解释,倒非素心老尼泄密,而怪姚济生莽撞了。
买影人脸色不悦道:"素心,姚兄弟怎知来这里找无影门中人?"素心老尼眉头微皱道:"这怪我当年不小心,公亮的案子办完后,姚公亮怕旧案复发,请问我补救之道,我说以后有麻烦你就来这里找我,不知怎么这地方的秘密让姚公亮的仆人姚忠知道了,想他见到小主人烦恼不堪,指明此处可见当年帮助他父亲解决大困难的无影门,是故他来此径找无影门中人了。"买影人更是不悦道:"你太大意,无影门办的事情还有错吗?姚公亮怕旧案复发,他庸人自忧,你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呢,告诉他这个联络地方!"素心老尼眉头更皱,她心中显出不高兴买影人当面指责自己不小心的错误,而这错误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芮玮一旁细心琢磨,让他听出一点端倪来,心想:这无影门大概是个秘密组织,专门以代价受雇,而受雇的原则,是他们找你,你却不能找他,找他代价就不同了,象现在姚济生和自己来求他们,条件只有一个,卖掉自己的影子。
姚济生的父亲就曾被他们找上,而无影门受雇的行动者大概是年青时代的素心老尼,素心老尼说出这买影人秘密联络的地方,是一时不小心,想来姚济生的父亲不放心素心老尼办得事情,也许办得不够彻底,问得紧了,素心老尼一气下,说出有毛病来这里找她的地方。
结果毛病倒未出,姚公亮死后仍不放心,还怕旧案复发遗害自己的儿女,是故告诉老仆姚忠有毛病这秘密地方求救无影门。
也不知姚济生出了什么麻烦,终日苦恼,姚忠耽心小主人的健康,认为无影门帮老爷办的大事情这多年来没出事,能力显非小可,他本是好意告诉姚济生这地方的秘密,来求无影门解决小主人的烦恼,岂知这地方找不得的,一找,那代价不象当年无影门找上他老爷办事只要可观的银子,现在却惊的吓人,要搜购需求者的影子。
芮玮这一琢磨颇怀疑买影人与素心老尼的主仆关系,买影人真是素心老尼的主人,为何素心老尼对买影人不行仆人之礼,仅仅口称主人而已。
素心老尼真是仆人,当年怎有资格做无影门的行动者,为姚公亮办事,显然素心老尼与买影人都是无影门下一份子,只有这个原因,素心老尼才有资格替无影门出面。
就拿现在来讲,买影人稍一责怪,素心老尼脸色就不对了,素心老尼要说真是仆人身份,实在有点不相衬了,买影人发觉素心老尼不高兴的神情,不再多说,转过身来,面对芮玮道:"不错,无影门是咱们这一派的名称。"芮玮故作不解道:"何谓无君子?"
这下买影人的脸色不但变得更厉害,一惊跳起,就指芮玮道:"你……你……从那里得知这句话……"芮玮装傻卖痴地念道:"无影门,无君子,有君子,失影人,哼!哼!无君子,这句不错,无君子者没有男人之谓也……"买影人忽又坐下,脸色缓和下来,格格笑道:"有君子,失影人,芮兄算你厉害,连咱们无影门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这四句话是咱们无影门祖传秘诀,也不知你从那里听来,这个我也用不着向你追问啦,我说素心,你带姚兄到二姐那里去,他的影子由二姐收买吧。"姚济生听买影人说话的声音娇滴滴,完全改变先前说话的男人声音,大惑不解道:"你……你……是……女人?"买影人笑道:"你现在才知道,这位芮兄早就知道了。"姚济生既服芮玮聪明,又叹自个差劲,怎么自己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芮玮却能连番两次拆穿买影人的假面具。
其实芮玮并不是聪明而看穿买影人的假面目,第一次拆穿买影人的年龄凑巧而已,第二次拆穿买影人的女儿身份,不是姚济生来找无影门中人,知道买影人是无影门中人,他也不可能去连想赤裸女神像背后的四句话。
既知买影人就是无影门中人,那两句"无影门,无君子"就好解释了,原来无影门下全是女儿身,没有男人,也就是说无影门只收女弟子,这一门从没有男弟子出现过。
芮玮想通前两句的意思,故能拆穿买影人的女儿身份,但后两句"有君子,失影人"则不得而知。
他心想买影人不知自己这四句话从何听来,想来她也不知赤裸女神像背后刻着,敢情这四句话在无影门中代代相传,却无一人知道供奉的女神背后也刻着,她们是怕亵读神像,那成天供奉的赤裸女神没有人敢碰过,难怪那神像脏成乌漆巴黑。碰到自己不信邪,拿出来仔细端洋,发现无影门代代相传的四句祖训。
素心老尼说道:"姚公子,你随老身走罢。"
姚济生惊道:"去那里?你们不是要帮我解决问题么。"买影人笑道:"咱们无影门姊妹很多,但前来卖影子的人倒难得碰上,无影门的雇主都是咱们去我的,雇主来找咱们,一来少人知道联络之处,二来代价太高,机会很少,我大概走运吧,一连碰上两位找上门的生意,找上门的生意一定难极,否则你们也不会情愿卖影子。我怕独立难接两椿生意,再者有几处该让姊妹分尝呀,所以我把你让给二姐,你的影子二姐会收买的。"姚济生倒无所谓谁来买他的影子,只要能帮他解决困难就成,当下说道:"我卖影子给你二姐,但不知她能不能帮我解决问题?"买影人格格笑道:"这,您放心,无影门下的姊妹个个无所不能。"姚济生一揖道:"那小弟告辞了。"
素心老尼带姚济生、书僮台砚去后:买影人背转身解开白袍,披下头发,回身时脱下白袍,只见她里面穿着白裘女袄,白罗长裙,衬上她白肤白发,全身无一不白,几乎没有一块淡的地方。
芮玮几时见过银色头发的女子,看得呆了。
买影人掩嘴笑道:"我恢复真正的本来面目,你还不相信么?"芮玮一惊,呐呐道:"相信,相信,好,买影人,咱们诚意相见可以谈生意了。"买影人摇头道:"我不知你真的不懂礼貌,还是装不懂,我有名有姓,什么买影人,叫的多难听。"芮玮笑道:"但不知小姐贵姓大名?"
买影人笑道:"对啦,至少应叫声小姐,我姓……"买影人说溜了嘴,有名有姓,不错,一般人都是有姓的,可是她,只有名而无姓,姓什么,她不知道,就是她的母亲也不清楚。
芮玮没存心揶揄,他可不知买影人实在没有,又问道:"姓什么?假若你不愿说,千万别乱编一个,咱们还是谈谈生意吧。"买影人脸色微现凄楚,但只一瞬,格格笑道:"小时母亲说笑道:女人姓碰,将来长大不知碰到那家,我这姓不说也罢,你以后叫我白燕好了。"芮玮道:"白燕,这名字满好听的。白燕小姐,现在我先说我的要求,先天掌,你听过这种掌法没?"白燕摇头道:"没听过,天下掌法名称大半知道,但这先天掌举凡有关掌法的书典中,好象从未见过这三字记载。"芮玮叹道:"但我的要求,是这掌法的破招。"白燕笑道:"你别担心呀,我虽未见过先天掌,只要你说目今谁会这先天掌,我管包短时间内告诉你它的破招。"芮玮叙述上慈悲庵过二关的经过,说到二招落败,自嘲道:"我自以为武功还不错呢,谁知一位十五岁的小尼姑败我轻而易举,要是她再旋第三招,怕被她一掌劈下那山崖啦。"白燕不问芮玮要去慈悲庵的原因,笑道:"少华慈悲庵就在附近山峰,可笑我今天才知慈悲庵有套怪掌法,这样,三天后我传你破招。"芮玮不信道:"三天?三天你就能知晓一套从未见过的掌法破招?"白燕颇有信心的嗯了一声,道:"又要委屈你在这里呆三天了,目前我要先去少华山一行。"芮玮道:"莫非你要去会那小尼姑,从交手中悟得破招?"白燕笑道:"正是,只有这方法,先天掌破招可得。"芮玮摇了摇头,他不信白燕有这大本领,仅从交手中可悟得一套玄奇高奥的掌法破招。
白燕头一仰,说道:"你不信在这里等着瞧。"言毕,不说再见,飞掠而去。
这天等到晚上,白燕回来了,只见她神色憔悴,想是闯第二关,与三位小尼姑剧战了一天。
芮玮本要问她剧战的经过情形,但见她无意说话,免得自讨没趣,静坐蒲团上翻阅姚济生遗留下的那册诗经。
白燕坐上另张蒲团,闭目静思。
一夜无话,到第二天,芮玮起来走动,吃点干粮,白燕却仍坐着,芮玮知她在思先天掌的破招,心想:此女的掌法远胜于我,她能与三位小尼站剧战一天,而自己二招都无法应付,实在惭愧。
芮玮闲来无事,从头看那诗经,一页一页的读下去,越读越觉诗经有趣,到晚上读了一半,吃了三顿干粮,而白燕粒米未进,就是一口水也没喝,坐在那里没动过。
芮玮怕她死了,故意朗读诗经里的句子。
白燕睁开眼来用力一瞪,这一瞪显然在怪芮玮打扰她。
芮玮中止朗读,傻笑了笑,正待开口说话,只见白燕的眼睛又合下了。
芮玮摇头苦笑了笑,心想自个的事,烦困一介女子为自己苦思,传出去笑掉江湖豪杰的大牙。
可是白燕还能够苦思先天掌的破招,自己别说苦思,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成,因先天掌总共他还知不全三招啊?况且那三招,萧风虽向施展过,那其中精微的架式,他早记不清楚了。
第三天,那本诗经芮玮快看完了,翻到最后几页发现其中夹着一张薄纸,那张纸上写满了字,芮玮一一看去,却只是"兼兼苍苍"四字,每句有的工整,有的凌乱,想见写字的人心情千头万绪,一忽儿喜,一忽儿忧。
那字体挺拔有力,显是男人所写,这诗经姚济生的,满纸"兼兼苍苍"定是他写的了。
此时芮玮猜到姚济生烦恼的原因了,不由笑出声来,寻思:"他原来为情所困啊!""兼兼苍苍"是秦风十篇中的第四篇"兼兼"的第一句,此篇咏怀可望不可即的心意,是首最佳的咏怀诗。
姚济生的心意昭然可见,他爱着一位女子,但那女子若即若离,令他始终不明对方的心意,是故烦困不已。
芮玮过目不忘,想起兼蓖那篇流转优美的音调,低声诵读:"兼蓖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逆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忽听白燕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芮玮忙合上诗经,笑道:"白燕小姐,你醒来啦。"白燕道:"我没睡觉,何尝醒是不醒?"
芮玮道:"姑娘两天两夜未食未眠,真辛苦了。"白燕笑道:"辛苦倒没什么,如今先天掌的破招已得。"芮玮大喜道:"真的么?"
白燕道:"那天到少华山,我以闯关名义过第二关,三位小尼姑的先天掌是有生以来首次遇到的最厉害掌法,但还难不倒我,我为揣摸先天掌的精微,故意不胜,与她三人一一游斗,战了一夭先天掌我完全熟悉了……"芮玮暗惊白燕掌法上的才赋,竟能在交手中偷学到敌人的掌法,他略有不信之处,笑道:"姑娘既已完全熟悉,可否施展一遍?"白燕格格笑道:"我不施展,你可能怀疑我思得破招的可靠性,好,你就瞧着,先天掌一共一百零八招……"只见她从蒲团上跃起,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地打出一套精妙绝伦的先天掌来。
芮玮掌法造诣亦在一流身手,自能看出白燕施展的真假,头三招果如萧风所使,比之萧风那三招更精细,那因为小尼姑施展的先天掌本就比萧风高明的原故。
一百零八招施完,白燕神定气闲的站定,芮玮暗叹先天掌难怪自己二招接不下来,实在招招奇妙无比,简药官的天罗三掌、喻百龙的玄妙三十掌、路庭花的化神掌,堪称江湖上难能匹敌的掌法,但与先天掌比起来,不得不承认,小巫之见大巫了。
白燕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毛病?"
芮玮连道:"没有,没有,那破招又如何才能得到?"白燕道:"管口说你也难信,等你学了破招,我施展先天掌,你以破招来攻,那时你就知道要破先天掌实不难矣!"芮玮笑道:"何时可学那破招?"
白燕道:"当然越快越好。"
芮玮心急道:"现在开始么?"
白燕摇头道:"就那么简单?第一我得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芮玮的心猛拍脑袋道:"我太自私,你两天两夜苦思,不好好休息,急着要你传授破招,弄坏了你的身体,我的罪恶不浅啊!"白燕道:"这倒没什要紧,小小折磨我的身体坏不了,最主要的,传授前你该履行条件啦!"听到这话,芮玮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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