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尹恒士 作者:尹西林
序
★ 尹恒士
被誉为京城博客尹西林手上有自己创作得千篇文学作品,不时地给我微信传几篇,是多年的养成,这位宗亲最近一篇《奶娘》使我看一次感动一回,忍不住又转给我周围大师级的文学爱好者。范和平、李生财看后都催促赶快在故事发生地山西发表。真情实感难得的正能量好文章不能埋汰。我略作改动,现……
奶 娘
★ 尹西林
今天是母亲节,重发奶娘微文,以此抒发对哺养我生命乳汁的奶娘无尽的思念:
1963年夏末,我参军前,父母让我回晋北兴县探视哺育我长达我三年之久的奶娘。因我担心奶娘知道后过份思念伤神,采取了突然袭击方式,回到阔别十五年之久的山西兴县康宁镇张家崖村。
奶娘长年瘫痪卧炕,一年也少有离开自已的土窰洞。后听家人说,我来那天,天晴气朗,奶娘心境奇好,像是预感到有喜事临门了。一大早她就让奶妹妹给他换上套干净的衣服,命我奶哥把她背到村口离汽车公路不远的大石碾盘上,奶娘盘腿端坐碾盘上,笑迷迷地晒着太阳。
从兴县城到张家崖村有近五十里路程,县领导冯德周叔叔让我搭上一辆运煤卡车去张家崖。司机见我是操着京腔的学生,得知我去探望张家奶娘,他激动地问我,你就是"西林?“我莫明其妙发傻点头。司机说"我姓奥,我妹妹奥凤梅是你奶哥张猪孩的媳妇儿,她是你的嫂嫂!我常听妹妹叙叨你这个当年八路军后代的弟弟。”司机老奥兴奋地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妈名叫解秉权呢,她是咱们兴县当年抗日支前的妇女领袖哩。"老奥的话让我闻之感激心动…。
卡车到了张家崖村口。老奥带我进了村,他惊喜地对我说“西林,你看,那个坐在碾盘上的女人,就是你奶娘呀”。我拎着行李包急步冲向石碾。中午的太阳亮得刺眼,奶娘手搭凉棚盯着这亇朝她奔来的小伙儿。奶娘头上围着羊肚白毛巾,她脸色微黑,大大的眼睛放着慈爱的光彩,我跑到碾前双腿啪地跪下,拉着她的手贴着脸夹大哭起来“妈,我来看你了。”奶娘抚着我的背颤抖地低呼着“西林,你回来了,妈的骨香香呀,可把我娃盼回来了…”那一刻我只觉后脖热乎乎的,流淌着一串暖暖的泪水…。
长年卧床不起的女人,思子心切到了如此地步,久别重逢的那天,她竟会突然提出让人背到村口迎接我,须知这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的意外举动,大概常人也难以理解,在情感世界里,人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第六感觉吗?"量子纠缠"的现代科学理论真切地证实了,人间亲情的纠缠确是天宇大道!
五年前,我在微信圈里发了《小铃铛》一文后,伴着微友们发来的感动与热泪,我重新打开手机郑重细读了自己写的《小铃铛》,竟然强烈地自我感动起来。
人在极度伤感的时候,最渴望就是用大哭来喧泄,释放心中的郁结。那夜我躲在洗手间里调好水温、泡好毛巾、郑重其事、认认真真地大哭了一场。七十多岁的老人终于打开泪水闸门,让我这个男人用感恩的泪水尝还《小铃铛》故事里的老尚、奶娘、奶爸、猴派、刘区长、针婆婆,是这些最善良的人搭救我,给我生命机会的恩情。
我烤问自已,何德何能让这样多人给我如此深深的人间厚爱?不就是因为母亲是八路军、中国共产党吗?我是注定永生难以报答老区乡亲们这笔大爱情债的。上苍只好让我大哭,用热泪与泣声感激他们……。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乎血乳恩情?扶助贫困老区、开展希望工程,这是妈妈生前最关注的事情。从我记事起,老人就经常告诫我:“孩子,记住,咱们娘儿俩的命是老区乡亲给的,千万不要忘本!”
1998年腊月,老妈走了,清理老人遗物时,我从母亲的钥匙链上解下一只小铜铃铛。小铃铛被磨得金光灿灿,它载负着山西吕梁乡亲给我们两代人的重恩。在悲悼妈妈的日子里,妈妈生前讲述了无数次的故事,再次从铃铛声中传出:
1944年4月,妈妈生我时,区领导派了一位姓尚的农民牵着黄牛护送,目的地是百里外黄河河西神木县八路军120师手术医院。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赶到了黄河边,过了黄河,到了彩林镇。彩林镇旁边有个小河,名叫贺家川。当时遇上暴涨的山洪,桥被冲垮了,为了抢时间,老尚决定涉水过河。黄牛驮着妈妈在河里艰难地浮游着,湍急的洪水流映得母亲头晕目眩,她趴在牛背上一动也不敢动,老尚牵着牛。在齐胸深的水里前行探路。越走水越深,到了河心,他一步踩空被洪水没顶,顷刻被大水冲走。
岸边传来老乡们的呼救声,男人们沿岸奔跑着搭救老尚,对岸一大群婆姨尖叫着,举手招呼妈妈,要她闭起眼睛抱紧黄牛。牛在水里缓慢地吃力游动,老尚在水中拼命挣扎,幸亏远处有个转弯河岔处拦住了他。村民把他拉上了对岸,众人为他揉腹控水,这时老尚脸色苍白,不会说话,只剩下一丝细气了,为护送我们娘儿俩险些丧命。
我出生第三天,妈妈就出院了。回程路没有牲口,也无人照顾,母亲只好把我装放在一个大篮子里用臂跨着赶路,如同难民逃荒似的。从黄河河西的贺家川到黄河河东兴县康宁镇这段路走了20多天。母亲产后没有奶水,一路上大人孩子受尽了罪,只得走十来里路依村住下。
(1967年与母親解秉权)
兴县是晋绥边区首府,社会稳定,人民团结,党的威信很高,干部行路住宿用不着什么介绍信,每到一村落脚,村干部就热情接待安排食宿,主动召集有奶的婆姨给我喂奶,极富同情心的姨娘把最充足的奶水给了我。就这样,每到一村我就吃三四个姨娘的奶,像传送接力棒一样,走一村吃一村,就是靠吃着百家奶,我们母子回到了康宁镇。
三区下属十几个自然村,每村有一个抗日妇救会员。张家崖村的妇救会员名叫猴派子(兴县人谑称小辈为猴)。
(猴派姨摄于2002年大同)
猴派姨是张家最小的妯娌媳妇,她心直口快,是宣传抗日、组织劳军支前模范。母亲回镇后,她见主任没有奶水,当下自告交由她的二嫂喂养我。
奶爸叫猴炮,是张家老二,靠种十几亩崖头薄田养家度日,有两个男孩,家境十分贫苦。我去他家前几天,正在吃奶的老二让饿狼叼走了,小哥是在离家院不远的山坳里遇害的,奶娘守着孩子那堆小骨头悲伤了好几天,撞墙哭骂自己对不起小儿子。就在奶娘掩埋了孩子的当晚,猴派阿姨把我续到她的怀里,于莫名其妙之间,一个新生命拼命地吮吸着奶娘乳汁———啊!爱子复活了!那孔乌黑低矮的土窑洞又有了笑声。
奶爸话语不多,只知闷头干活。自我到他家后,奶爸便早起晚睡,高高兴兴担起烧火做饭的家务活。适逢村民取笑,他就大大方方说,“婆姨看好孩子要紧,再让狼给叼走,咋跟咱八路军交待!”于是奶娘理直气壮专心致志地喂养我,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一年,我快成了她的贴身肉。懂事后,母亲一次一次给我讲述张家娇宠我的故事:“你在人家里,天一亮,奶爸下坑挑水、烧火、做饭。你奶娘在炕头上,全身抖着把你亲个不停。
张家的土窑又黑又破,娘儿俩拥被而坐,你那脑袋像袋鼠幼子一样探出被角撒娇乱叫。奶娘把你惯得可不成样子了,边摇晃边唱“西毛眼,我的骨香香,西毛眼,我的骨香香……”。奶爸为了给你吃好穿好,决意去挣现钱,果断变卖了家田,给地主老财当长工了。歪打正着,本是中农成分,这下变成了赤贫雇农。土改划成分时,奶爸成为村里成分最好的农民,他背地里面可得意了,总说是托西林的福。
几年前,我请奶哥奶妹们来京游玩,他们还为家里成分一事再三感谢我呢。妹妹们更有奇思,说没二哥哪有我们,是二哥冲喜了妈才怀上我俩的。啊!这就是中国的农民啊,多么厚道啊,厚道得令人热泪难止。
兴县土地贫脊,抗战时期军民终年以黑豆、甜甜饭为食。由于营养不足,我打小严重缺钙,一病就抽风不止,愁坏了奶妈全家。2岁时某晚,我突然发烧抽风,人缩成个小肉团。母亲闻讯从区上回来探望。抢救中,我的人中被掐得红肿,还是不省人事。奶娘吓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发抖。后来,母亲索性把我推到后炕,独自向隅揩泪,连声叹息“不行了,这孩子活不过来了”。窑外漆黑,天降着大雨,母亲和奶娘不停地哭泣着。忽然窗口火把齐明,原来是三区的刘区长带着好几个年轻农民来到窑前,他们搀扶着一位60多岁的老大娘进了家门。老太太是周围数十里有名的“扎针婆婆”,她那高超的针术,曾救了许多军民。后来才知道,猴派阿姨见我病危,跑到区里通告了刘区长,他马上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农民,扛着支前用的担架去接针婆婆。
夜雨瓢泼如注,十几里道路之泥泞坎坷,抬担架农民之艰难,是可想而知的了。针婆婆进了窑洞,命奶爸立即点火烧水,让奶娘和母亲脱光我的衣服,老人脱去湿鞋从容上炕,打开针包,在昏暗的油灯下,用针从的头顶到面部、颈部、胸部一直扎到心口,我的全身布满了长针,呼吸还是困难,不会动弹。刘区长抽着旱烟,叉手在地下急得转来转去。当针婆婆把那根长针在脐部深扎下去的一刹那,我突然大哭起来。顿时,窑洞里所有的人都欢叫起来“孩子活了!”。母亲和奶娘用脸贴着我的脸大哭:“骨香香,你可吓死妈了”。
天明了。临走时,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三尺土布答谢老人。针婆婆摇首推却说:“你们八路军,背井离乡,拼上命到我们兴县打日本救中国,为咱老百姓服务,不容易!给娃儿治病,应该呀,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在奶娘家,母亲与我曾经历了一次最惊心的生死事件。
日寇投降前,对兴县进行了一次扫荡。事发非常突然,母亲来不及躲避,慌乱中抱着我与村里的婆姨们一起往山上跑。她们被鬼子兵赶到崖顶,母亲坐在山崖边,做好了牺牲淮备。她背过身,把绑腿、跨包扔下了深渊准备跳崖。反正是个死,她决意死也拉个日寇垫背,跳崖同归于尽!
鬼子兵端着刺刀凶狠地扯掉妇女们的头巾检查女人发型,妈是女八路,留短发解放头。群众为她紧张死了。危难时刻,身边几个妇女好像约好了似的,突就把我从妈怀里夺走,她们决心拚死也要保住主任这点骨血。婆姨们搂着沉睡着的我,然后挤在一起,用层层身驱围护着母亲....。
每次忆起当年这个场面,母亲都会揩泪低泣良久。那是日寇刺刀下的生死之交啊!那次扫荡,所幸远处枪炮声大作,鬼子兵逞凶没多久就跑步撤走了,张家崖乡亲们躲过了一场血腥的劫难。
1963年我参军前,父母让我回兴县探望恩人。回张家崖村后,我整天守着奶爸奶娘。分别十五年了,这次团聚全家过了幸福的一周。奶娘和奶爸还像娃娃时那样,让我这个大小伙子睡在他俩中间,重温天伦之乐。说起那次日寇扫荡时,奶娘抚摸我的头夸我乖,说日本兵咋吼你也不醒,我娃好命呀,你要闹,可杠大祸了。
一年多以后,日本鬼子投降了。这时,我学会了走路。奶娘高兴之余更不安心了,为防不测,她把一大串铜铃铛紧系在我的胸前和背后,我走到哪里铃铛便响到哪里;只要听铃声一响,她就立刻放下手中活计,冲出家门将我追赶回来,小铃铛成了报警器。
图为1948年5月6日的尹西林(前面左二着深色衣服的小男孩)和母亲解秉权(前面左三)
1947年,我3岁那年,母亲调回朔县工作,她费尽了心机哄我断了奶。离开张家崖时,母亲给奶娘留些钱物,以谢育子之恩,奶娘连连摆手,低泣着泪,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向母亲“传授”育儿之道……离开奶娘,母亲带着我回到老家雁北解放区。
战乱年代,我和妈妈飘泊不定,家里许多旧物都遗失了,唯独那个小铜铃铛,母亲像对待宝贝那样把它和自己的钥匙紧拴在一起,时时刻刻系在腰间。
现在,母亲已走了,小铃铛又回到我身边,它是我生命的象征。
作者简介
尹西林,男,山西朔州人,中共党员。1944年出生于陕北神木。1960年初中毕业于北京四中,1963年高中毕业于北京八中。1963年8月参加中国人民海军。1968年毕业于大连海军工程学院,同年任南海舰队装备部任雷达技师。1980年转业在化学工业部办公厅任部长秘书。于国务院国资委退休。
故事主人公之一
解秉权(1915年11月—1998年12月25日)女,原名刘秉良,曾用名白林。尹希尧(尹祝华、任重捷)先生夫人,初中文化,中共党员,朔县城内刘翰臣之女,最高人民检察院行政处副处长。抗战时期,晋绥根据地妇女工作开创人之一。
尹恒士简介
尹恒士,男,汉族,1953年9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文化,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韭菜庄村人。平鲁区人民检察院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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