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秋
六月中旬,田野里的庄稼正值活泼的少年,绿油油的让人喜爱,而野花当属大红的野百合最是迷人,青草茂密的路边,一簇簇鲜艳的喇叭状百合花娇艳欲滴,又热情洋溢,让山村的初夏活力四射,精彩纷呈。
从师范毕业的刘旭升被分到杨家岭乡中学当老师,他满怀憧憬,带着年轻人对社会的幻想,带着加入教师队伍的美好希望,上班第一天,他规规矩矩的拿着教案,迈着坚定的步伐,当然内心有些紧张,推开初三一班的教室。随着班长一声“起立”,“老师好”全班三十名同学的齐声问候,让他心潮澎湃,“啊,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名初三班的数学老师了,昨天我还是一名师范毕业生,今天我已经转换了角色,人生的另一道风景全新的呈现着,我将扬帆启航,驰骋在教书育人的浩荡海洋上。”刘旭升的内心感慨着。
“同学们好,请坐下。”他先是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然后打开讲台上的班级记录,他要和学生们相互认识一下。
“我叫刘旭升,刘邦的“刘”,旭日的“旭”,太阳从东方升起的“升”,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潇洒有力的字迹像三只展翅翱翔海鸥。“下面我点一下名”,刘旭升又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学生。
“杨云松,李婷婷,白杰……杨海霞。”
“到,到,到……”
三十个同学,三十个名字,没有重名的,但姓杨的同学占了一半,“难怪这里叫杨家岭,姓杨的人真多。”刘旭升在心里嘀咕着。
上课的过程中,刘旭升发现,这个班的学生大部分都能认真听课,对他提出的问题积极回答,只有坐在最后面的那个叫杨海霞的女生总是低着头,他提醒过她两次,那个女生也只是抬起头向前面看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好像脚下有吸引她的东西,快下课时,刘旭升走到杨海霞的面前问她:“怎么不注意听课啊?”
杨海霞站起身来,仍然低着头,这时刘旭升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孩竟然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两条长长的发辫,浅红色格子上衣,领口补着补丁,她低着头,两只手局促地扭着衣角。
“说话呀?”刘旭升催促着。
“老师,她是旁听生,她都十九岁了,她不参加升高中的考试,别的老师上课,她也这样。”见杨海霞不吱声,班长白杰替她回答。
刘旭升的心猛地一沉,他对杨海霞说:“坐下吧!”他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怕惊扰着受伤的小鸟一样。
课后,他了解到,杨海霞的家庭状况,母亲是残疾人,父亲前年遇车祸丧失了劳动能力,她有个姐姐在北京打工,还有个弟弟上小学六年级,杨海霞在父亲遇车祸住院治疗的时候休了两年学,父亲出院了,她本来不打算在上学了,可是她的母亲坚持让她把中学念完,她认为:折了翅膀的小鸟虽然飞不起来了,但要把羽毛长得丰满些,日后才能在生活的风雨中更有力量。可是重返校园的杨海霞却再也无法安下心来学习,她的肩膀上过早地压上了照顾家庭的重担。
接下来的几天,刘旭升上课时不再提问杨海霞,而杨海霞依然低着头,每天最晚一个到学校,最早一个离开,那种匆忙完全不是一名初中生所具有的样子。
周五的傍晚,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的刘旭升没有回教师宿舍,他迎着夕阳最后的色彩向小镇西面走去,过了一片平房区,前面就是环绕小镇的庄稼地,一尺高的玉米,巴掌高的大豆,荡漾在滢滢水田里的禾苗,一片连着一片,在初夏淡清色的傍晚,像染了重彩的水墨画,然而当一个人影出现在那生机勃勃的庄稼地里,这副水墨画更加显得生动而真实。
“谁这么晚了还在地里干活。”刘旭升疑惑着,他下了公路,沿着窄窄的田埂向田地深处走去,晚风拂过,广阔的田野氤氲着青色的气息,天空已经有星光在闪动,一轮饱满的月亮早早的爬上树梢,瞬间夜色白皙,清幽的月光漫过头顶,把刚刚覆在大地的黑色冲淡了许多。
“杨海霞。”刘旭升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个在地里劳动的人。竟情不自禁地喊出来。
“啊!”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杨海霞惊愕地直起身,当她看到是刘旭升时,又低下头去,一只手握着锄杠,另一只手抹了一下满是汗水的额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地里干活,能看清吗?”刘旭升问她。
“白天上学没时间,地头的草长得飞快,趁着天还没黑透,能干点是点。”杨海霞眼睛看着锄头,像在自言自语。
这是刘旭升第一次听到杨海霞说话,虽然话语轻柔,但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像流水,流进他的耳膜。
(此处已添加书籍卡片,请到头条号平台查看)“这是你家的地?有多少亩?都种的啥?”连着三个问题,刘旭升的声音也很轻,但他离杨海霞只隔着一个田埂,况且是这样安静的傍晚,杨海霞停下锄头,又一次直起腰来,她转过脸来,用一种自豪的语调和刘旭升说:“前面这片玉米,旁边那些大豆,那边还有一块水田,加起来一共有八亩地,今年雨水好,各种庄稼长的也好,上了秋,卖了粮食,给我爸妈买身新棉袄,给我小弟买辆自行车,还得抓几只羊崽,全靠它们了。”一说到庄稼,杨海霞的眼神充满了期待,话也多起来。
”这么多地,都是你一个人种的?”望着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姑娘,刘旭升流露出佩服的表情。
“现在种地都用机械,用不着人工,但得花钱雇有播种机的人,秋收也一样用机械,只是中间的管理只好我自己来完成,爸妈都干不了活。”
说到最后一句,杨海霞又低下头去。
刘旭升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离开了树尖,他又看了一眼手表,对杨海霞说:“已经七点半了,快回家吧,明天我来和你一起除草。”
“啊,不行,刘老师。”听刘旭升要来帮她干活,杨海霞立刻慌乱起来。
“怎么不行?我家也是农村的,地里的活我会干,明天是星期六,我闲着没事,正好体验一下劳动的快乐,再说俩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干的快,好了,回去吧!”
“刘老师……”杨海霞还要拒绝,但看到刘旭升坚定的眼神,她妥协了。
田野的清晨飘荡着一层薄雾,像夜晚的梦不舍得离开,四周都是鸟儿清脆的叫声,露珠挂在庄稼的叶片上,太阳不到六点就穿破云霭,早早的把阳光的味道洒向人间。
农村人都懂得早起干活得舒畅,杨海霞和刘旭升并排走在玉米地里,现在种地都用除草剂,地里的杂草并不多,他们握着锄头,遇到杂草就铲一下,没有杂草的地方,俩人就加快脚步,地头地尾的草多一些,俩人就一人把一条垄,磨的铮亮的锄板前推后拉,杂草被锄的干干净净。
刘旭升对锄地的活一点也不陌生,一边锄地,杨海霞几次用眼角瞄刘旭升,她和他挨得是那样近,都能闻到彼此的气息,好几次,刘旭升的手碰到了杨海霞的胳膊上,杨海霞害羞地停一下,可是马上她又赶上来,而刘旭升却在一心一意的锄地,对于身边的女孩他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学生。
几个来回之后,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夏日的酷热开始发威,看到刘旭升浸湿的后背,杨海霞小声说:“刘老师,歇一会吧。”
“好,”刘旭升转头看了一眼杨海霞,此时杨海霞也是满头汗水,饱满的额前发梢挂着两滴晶莹的汗珠,两只扑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杨海霞接过刘旭升的锄头,和自己的锄头并在一起,横着放在地头的田埂上,到旁边的水田里洗了洗手,回来拿起从家带来的包裹,打开,露出一沓油饼和四个煎熟的鸡蛋,低着头对刘旭升说:“刘老师,帮我干活,早晨饭还没吃吧?我带的油饼,先垫吧垫吧。”又拿起水瓶递给刘旭升。
为了起早干活,刘旭升还真没吃早饭,现在看到杨海霞带的油饼,肚子马上咕咕叫起来,他和杨海霞并肩坐在锄头杠上,大口嚼着香喷喷的油饼煎鸡蛋,那样子让在附近干活的人眼馋,有认识刘旭升的人便隔着庄稼地和他打招呼。
“刘老师啊,你这是帮学生锄地啊?”
“星期六,我闲着没事,帮杨海霞干点活。”刘旭升回答得很自然。
“嘿,刘老师还会做农村的活啊?”
“我也是农村长大的,这点活难不住我。”
“刘老师,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属马的。”
“有对象了吗?”农村人说话三句话就往这方面扯。
“没有呢,赶趟。”刘旭升一点也没考虑这些农村大叔大婶们的心思。
“那还找啥对象啊,你们看刘老师和海霞坐在一起多像小两口啊,哈哈……”
一听这话,杨海霞像被狗咬了似的,立马从刘旭升身边站起来,刘旭升也感到自己脸上发烧,俩人匆忙吃完油饼,拿起锄头继续干活,再也不敢和附近的人说话了。
星期一一上班,刘旭升帮杨海霞锄地的事便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刘旭升到没往心里去,老师帮助困难学生干点活,难道错了吗?
当然没错,可是他忽略了人言可畏的事实,什么师生恋,什么搞对象等等敏感的话题像夏天刮起的狂风,一股脑地向他和杨海霞扑来。
上完初三一班的数学课,刘旭升正在准备第二节课的教案,校长喊他过去,见面就严肃地对他说:“刘老师,你刚参加工作,各方面都要注意影响,我知道你帮助杨海霞没错,可是你听听周围人都在说啥,作为教师,和学生要保持好距离,很快初三班就要参加升高中的考试,这种时候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影响到学校的名誉,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发生了。”
刘旭升感到委屈,可是校长的话他不能不听。
接着杨海霞也被校长叫去,从此她再也没来上学。
在带领初三班冲刺高考的时间里,刘旭升每天忙碌于教学中,上课,出复习题,刻卷子,判作业,上晚自习辅导作业,他忙得团团转,那个高个子大眼睛的女生杨海霞被他暂时放到了一边。
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十九岁女孩的心有多么的柔软,杨海霞离开了学校,可是她的心留在了刘旭升的身上,她常常在夜晚的掩护下,一个人站在学校角落里,看着刘旭升的宿舍发呆,她想着那个星期六,她和刘旭升肩并肩的锄地,吃饭,那时她能闻到他身上青春男子的气息,看他匀称的身材,看他标致的脸庞,特别是他的手碰到她的胳膊,多像女孩无数次梦到的情景,可是她却不能再享受到那样的美好,她不知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而中了这种魔力的人是冲动的,失去理智的。
升高中考试结束了,刘旭升没有让学校失望,他带的初三一班考试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他获得了优秀教师的称号。
放暑假的前一天傍晚,刘旭升正在宿舍收拾东西,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多日不见的杨海霞,红着脸,亭亭玉立,像一朵饱满的野百合。
“杨海霞?你……”刘旭升有些惊讶。
“刘老师你要走?”杨海霞半低着头问。
“啊,是,学校放假了,明天我回家。”
“还回来吗?”
“回来,下学期开学就回来。”
刘旭升疑惑地回答着她的话。
(此处已添加书籍卡片,请到头条号平台查看)接下来是两个人的沉默,大概过去了有两分钟,就在刘旭升要说话的时候,杨海霞忽然抬起头来,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刘老师,我们出去走走行吗?”没等刘旭升回答,杨海霞已经走进了夜色。
七月,酷暑熏烤着大地,但夜晚却更加迷人,安静的小镇上,点点灯光透过敞开的窗户,与夜空的星辰交织成琉璃一样的海洋,杨海霞引着刘旭升穿过片片房舍,躲避开灯光的岛屿,出了小镇,高大茂密的杨树林便停在眼前,他们走进去,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葱茏的树冠挡住了星光,树林里显得更加幽暗,但杨海霞的眼睛却明亮如炬,她一把拉起刘旭升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但却无比坚定地和他说:“刘老师,不,旭升,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杨海霞忽然叫他旭升,刘旭升便感知了一切,“海霞,你听我说,”那时他还是理智的,他要告诉她,那个星期六他真的就是想帮她,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是杨海霞不让他说,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整个人扑到他的身上,她让两个人的脸近的只有呼吸才能通过,“旭升,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的家庭,我的文化,我的一切,可是我想你,整夜整夜的想你,我控制不住自己……”她哭了,眼泪涌出眼眶,从俩人的脸上流下去。
刘旭升慌乱的手足无措,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让这个女孩情窦初开,不顾一切,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想拥抱她,又怕自己担负不起女孩的全部,可是她离他那样近,近的让他意乱情迷。
那个夜晚让刘旭升在一个假期中都无法忘却,他被女孩的纯真打动了,有几次他甚至想早早地结束假期,回到学校,回到杨家岭乡,回到那可爱的女孩身旁。但他忍住了,他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相守,他要把最甜蜜的爱送给他的幻想。
暑假结束,刘旭升刚回到学校,门卫师傅就给他送来一封信,“杨海霞给你的,她去北京打工了。”刘旭升愕然,他接过信,抽出折叠整齐的信纸,小心地打开:
“旭升,原谅我不辞而别,但我满心欢喜,那个夜晚我勇敢地表白了我的心迹,这样,我可以安心的去做其他事。旭升,姐姐在北京给我找到了工作,我答应了她,我们这个家需要钱,有了钱,爸妈可以治病,小弟可以上学,我们可以摆脱贫困,相信我,旭升,我对你的爱永远像那个美好的夜晚,你说的对,我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去相守,如果你信我,请你耐心的等我两年,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惊喜——爱你的霞。”
透过薄薄的信纸,刘旭升仿佛看到一只努力飞翔的大雁,她挥舞着有力的翅膀,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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