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俗小说中,故事情节的安排,是封闭型的,它不像纯文学。纯文学的小说情节,只是一种结构手段,是一个框架,在这个框架之中刻画人物才是关键。而通俗小说,故事情节本身就是目的,人物是第二位的。因此,要使故事具有较大娱乐成分的可读性,就必须在情节的安排上多作文章,以故事本身的精彩性、传奇性吸引读者。
恩怨情仇,是梁凤仪系列“财经小说”的中心情节。其小说的故事情节安排,无疑依循了通俗小说以情节取胜之道。故事的起伏,全在“恩怨情仇”之间。恩,可重如山,无以回报;怨,会绵如雨,漫漫无尽时;情,必深似海,纵有怨亦无悔;仇,当大如天,永恒于心,无法消弭。
这四者交织在一起,波澜四涌,传奇的色彩由此而生,作品的可读性由此倍增。
在这千变万化中,我们依然可以寻到作者构建故事的砖砖瓦瓦:施恩的,多是富甲一方、称雄一时的男人,他们所施之恩,不是寻常人家有助人之心就可施以援手的;生怨的,总是女性,或是弃妇遗孀,或是受人欺压凌辱的弱女子;情,偏是那何以堪之情——庄竞之不能忘情于杨慕天这无耻之徒的惨烈之爱,汉至谊因家族的血仇而不能爱其所爱之凄苦,许曼明在新的感情来临之时,惊觉自己仍然深爱的是那个自私而不负责任的丈夫……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切,是如此的令人扼腕,令人深感完美之无处可寻;仇,相当错综复杂,纠缠不清,有因爱成仇的,有因得罪小人而惹祸的,有由于经济上的利益而互相残杀的,这四者,相互交错,恩怨并存,情仇相交,与传统的通俗小说的恩怨分明有别。
如果只是简单地将故事处理成有恩的报恩,有仇的复仇,怨得以伸,情有所托,最后是完美的大团圆结局,那就没有什么“特别”可言了。作者的特别在于,写出了事情的复杂性,让人性在这一过程中更为凸显。
我们从梁氏小说的复仇故事中,看到了复仇者的两难:仇深似海,报亦有难,罢亦不甘。复仇的行动每走一步,痛苦就多一分,因为最恨的人却又是最爱的人。庄竞之大仇将报,覆水难收之时,这样痴心地自我拷问:“自己会不会报复了一个其实始终深爱着自己的人?”这一心态令报仇失去了全部意义。复仇的结果,不是获得胜者的快意,而只有失落;不仅是失落,更是一种假如从头开始,依然会是如此无可选择的人生。一种悔亦不能的痛楚,把主人公永远地定格在无可奈何中。
而在这些恩怨交加的复仇故事中,作者同时倡导一种以德报怨的人生态度。对非正义者的讨伐,当然是伸张正义的最直接手段。但事实上,在复仇的过程中,往往伤及无辜,使手执正义之剑者,留下种种遗憾。更何况,冤冤相报,后患无穷,因此,“有风使尽舵”是作者所鄙视的人生态度;胸襟广阔,识大体,有大气,“得饶人处且饶人”,是作者赋予她心爱的主人公的一个较突出的美德。从容璧怡、周宝钏(《誓不言悔》)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种闪光点。连复仇心切的庄竞之,对仇人以外的其他人,总是表现出宽容之心。
在这些小说中,作者既借恩怨情仇构建了故事,又对恩怨情仇的关系作出积极的思考,对这古老的主题给予多角度的观照,从而使历尽艰辛的人物在大团圆的结局之下,依然带着隐隐的苦涩,令人释卷之余,尚作回味。